第31章 不想理他

……

昨夜因担心谢姝,窈窈就没睡好,今日等到这个时辰,她既然闭上眼,就是懒得搭理李缮,没心情与他纠缠。

没一会儿她睡了,一夜无梦,第二天到了该起来的时辰,连李缮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清楚,困得将脸埋在被褥里。

待眼前祛了惺忪,她同往日一般洗漱穿衣。

新竹欲言又止,想起郑嬷嬷的叮嘱,便一句话不敢说了。

昨夜李缮和窈窈单独在房中,她们虽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也知晓是吵架了,他二人还没真的吵起来前,郑嬷嬷对李缮颇有微词,可真吵起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夫妻之间吵架,最忌讳出现乱嚼舌根、徒惹是非的人,尤其是窈窈还能好好睡一觉,那对窈窈来说,就不是最坏的时候,不必滋扰她。

一时,房中氛围与平常也无异,直到木兰拿着一个盒子,道:“夫人,昨天浴房里的香丸都掉地上,不能用了。”

那是放到桶里洗净污垢、养护木桶的香丸,三天用一回,这么一盒,本可以用到七、八月的,但昨天李缮弄翻到了地上。

窈窈缓缓梳着放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没说什么。

这事,郑嬷嬷是早就知道的,也是她的授意,木兰才进屋询问的,郑嬷嬷便提议:“夫人,我们出去买些香料回来,自己调个香丸吧?”

她想让窈窈出府走走,散散心。

窈窈想了想,点头:“好。”

说做就做,木兰列了两张单子,都是要用的香料,窈窈拿着单子,去问钱夫人:“上党香料和洛阳的,很是不一样,我想都瞧瞧。”

钱夫人也被勾出兴趣,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李府后门出来,今日阳光灿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她们接连看了三间香料铺子,还买了一些调香用的香料,以备不时之需。

香道也是世家女需学的,钱夫人问窈窈:“你经常自己调香么?”

窈窈道:“只是偶尔。”

钱夫人疑惑:“为什么?”

窈窈眨了下眼睛,老实说:“工序有些麻烦,我又有点懒。”

她学得不算精通,只是略懂一些,偶尔调香是怡情,常做就是自找苦吃了,比起调香,她更喜欢读书、抚琴。

钱夫人忍不住笑起来:“头次见你这么实诚的!”

东西买齐全了,两人坐回马车上,钱夫人撩起车帘看外头,窈窈也有些意犹未尽,看着来往人群,微微眯起眼睛。

突的,一个小贩拉着嗓子,叫卖:“神威天犬!护家神犬!都来看看嘞!”

他推着一辆小板车,车上木笼里关着几只狗崽,钱夫人看着那些小狗崽,道:“神犬?神犬是什么样的呢……”

窈窈一顿,她想起远在洛阳,她从小养到大的小白狗智郎,卢夫人在信里提到过,此行也会捎智郎北上。

她思绪慢慢远走,等反应过来时,钱夫人已经叫停马车,她坐在马车上,跟狗贩子说话:“你这犬有多神?”

这年头能坐得起马车的非富即贵,小贩认出这是李家女眷,赶紧使出看家的嘴皮子功夫:“六年前胡彘打进上党,有一条黄狗为了护住它主人,把胡彘一条胳膊,给咬下来了!”

“天公垂怜,那时咱李将军、李大人杀了胡彘守兵,进城救民,黄狗也得以活下来,人称神犬。这些狗儿,就是那条神犬的后代,能护全家平安顺遂!”

钱夫人十分心动,又怕被糊弄,问窈窈:“你听着怎么样?”

窈窈知道有恭维,不过无伤大雅,她笑了下:“护主之犬的后代,自是不错的。”

钱夫人当即问了价钱,小贩不敢狮子大张口,一条狗只要了二十文。

最后,她们挑了一条小狗,小狗通体黄白,头上两抹黄毛,已经断奶了,有三个月大了,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盯着钱夫人,鼻腔嘤嘤的,十分可爱。

窈窈实在没忍住,摸摸小狗的脑袋,小狗尾巴摇得可欢。

钱夫人跟着摸了一下,小狗想舔她的手,吓得她连忙收回手:“不是要咬我吧?”

窈窈道:“我家中养过狗,这小狗脾气不错,它不是要咬人。”

钱夫人:“早说,刚刚给你也买。”

窈窈一笑:“我家小狗也要北上了,我怕它不高兴。”智郎只对人好,对别的狗,脾气大得很。

钱夫人:“狗而已,还有气性啊?”

二人就如何养狗,嘀嘀咕咕说了一路,笑语连连。

另一边,校场上李缮的亲兵们,颇有种累成狗的错觉——今日天还没亮,将军就集结了部曲,按往日操练一番。

吃了个早饭后,李缮又挑出武艺精湛的亲兵,自选兵器,一对一的单挑。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但今日李缮压着眉眼,目光如蒙着阴翳,格外阴沉,他出手又快又准,七八个亲兵轮番与他对打,也没见他喘口气,愈战愈狠。

“哐当”一声,一个与李缮对战的士兵,手上拿着的枪戟被李缮挑掉,士兵慌忙跪下:“属下、属下失误……”

李缮将枪从左手倒到右手,面无表情,沉着声音:“你已经死了,滚下去。”

士兵连滚带爬下了演武台。

其他人倍感压力,他们倒是能理解那士兵,面对这样的将军,他们自然容易出错。

辛植躲在人群,他才刚从盂县回来,来得晚,心里好奇极了,找到躲在人群里的杜鸣,小声问:“啥情况啊?”

杜鸣摇头,他也不清楚。

辛植:“你去吗?”

杜鸣其实已经输了一回了,又摇摇头,辛植松口气,道:“那咱们就躲在角落里……”

杜鸣高声:“将军,辛副将请战!”

辛植瞪大眼睛,杜鸣卖他!而李缮也留意到辛植,他对他勾勾手:“辛植,上来。”

辛植硬着头皮登台,他不想和李缮打,打不过是一回事,主要是李缮情绪不对,他不想输了又要挨训。

突的,他想起回来路上看到的画面,赶紧说:“将军,我回来路上,看到夫人和少夫人出行,买了条狗儿。”

李缮缓缓攥住枪。

他手心被杯子碎片割破的地方很浅,很快愈合,只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用手,伤口新生的肌肤,隐隐作疼。

昨夜,他说完那些话后离开李府,在外头跑了一圈马,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她那个眼神,便又回去了。

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拿兵书,所以本来没打算理会她的,但是,是她先叫住他的,然后,她给了他那一封信。

李缮心里像是被钝刀一割,他有些话说得不对,也不是他的本意。

许久,他又同她说话,问她睡了没,窈窈没有吭声,他不信窈窈真睡着了,

可他更不想承认,窈窈不想理他。

今天一早,他就来校场发发气性,窈窈却去闲逛。

买了个狗?李缮想,倒是悠哉。

他拉着马缰,高高坐在马上,等在回府必经的街口,身下骏马逐日感知他的情绪,焦躁地甩了甩脑袋。

……

窈窈摸摸小狗脑袋,给出指令,道:“坐。”

小狗扬着嘴角,殷勤地坐下,窈窈掰下一小块糕饼给它吃,钱夫人了然:“原来是这样啊,那以后也能练‘站’了?”

窈窈道:“自是如此。等等我做点东西,给小狗吃。”

钱夫人:“小狗还得另做吃的啊?”

窈窈:“其实,人也能吃,是我家小狗爱吃,我也想给它试试。”

钱夫人:“原来是这样。”

马车缓缓停下,钱夫人以为到了李府,已迫不及待要抱着小狗回去,她撩开车帘,只看外头,李缮板着一张俊脸,拦在她们的车前。

钱夫人:“吓我一跳!你干嘛呢?”

李缮看到马车里,窈窈垂眼,她专心盯着座上软垫的纹路,好像那儿有一朵花。

他淡淡道:“我来接母亲回去。”

钱夫人没觉得哪里不对,说:“你有心了。”

待马车到了李府,窈窈和李缮辞别钱夫人,一路上,他们之间隔着七八步,一前一后回了屋内。

天色还早,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以往这个时辰,李缮一般不在,但此时,他霸着半张榻,坐在那翻书。

新做的香丸要放盒里,但盒子放在榻上,就在李缮旁边。

窈窈想了想,叫了他一声:“夫君。”

李缮捻着书页,过了好一会儿,缓缓抬头,好像才刚听到似的。

窈窈:“我要拿东西。”

李缮道:“你拿。”

窈窈走近了,在他旁边的案几上,拿走那个盒子,迅速后撤了一步。

李缮捏皱了书的一角,她明明可以让他递一下的,怎么,是以为他会拒绝么?他有那么小气?他心中不悦,但也认出,那是他昨晚洗澡弄倒的盒子。

他语气虽还是有点僵硬,却多了一点温和,似在给双方台阶:“这个花了多少钱,我给你银子。”

窈窈半阖着眼:“不用,自己做的。”

李缮:“我也要用。”

窈窈:“木桶用的。”

李缮:“……”

新竹和木兰已经在耳房,备好了蒸屉等东西,进屋来叫窈窈,窈窈对着李缮款款行了一礼,便出门了。

李缮将书倒扣在桌上,脸色阴沉。

她嘴上叫着夫君,一句句都有回应,却无端让人觉出客气的生疏,和他外显的情绪不同,她似乎用一层厚厚的树叶,把自己埋了起来。

他浑身不得劲,瞅见桌上放着的几颗青石榴,捞过一个掰开,塞到了嘴里,将石榴籽嚼得咔咔响。

苦涩的石榴气味,直冲他味蕾。

……

许久,等窈窈在耳房将香味调好,新竹和木兰团了丸子,窈窈轻轻吐出一口气,坐下歇息会儿。

新竹将香丸拿出去晒太阳,道:“这回可得给盒子上锁了,否则再被侯爷弄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赶紧闭嘴。

窈窈一手撑着下颌,盯着香丸。

其实,她何尝不能感受到李缮释放的求和讯号,只是……他们已经“和好”了呀。

李缮只要和她说话,她不会像昨晚那样假装听不到,也没有忤逆他的意思,他不应该还有不满的。

她起身,解下外罩防尘的衣裳,对新竹道:“分三日,晒足八个时辰就好。”

新竹:“是。”

窈窈便同郑嬷嬷回了屋内,李缮已经走了,她下意识松口气,下一刻,郑嬷嬷倒吸一口气。

窈窈:“怎么了?”

郑嬷嬷指着桌上:“侯爷把所有生石榴都吃了。”

窈窈:“……”他牙口还挺好的。

她想起答应钱夫人的事,道:“对了,做点智郎爱吃的梅花饼吧。”

钱夫人抱得小狗归,取名叫二黄,一个早上玩得不亦乐乎,快到中午,她拿着糕点逗弄小狗。

小狗追着桂花糕吃,撞上踏入屋内一只大靴子,它努力仰起脑袋,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觉这人气势凶,不好惹。

它赶紧缩着尾巴跑回钱夫人身边,躲了起来。

钱夫人见是李缮,笑问:“狸郎,你怎么过来了。”

李缮盯着小狗,今日窈窈对它笑得比自己还多,他抿了抿唇,语调漫不经心地应钱夫人:“这几天都闲。”因为战事提前结束了。

钱夫人奇怪:“你怎么不回西府?”

李缮:“……”

这时,李阿婶进门,道:“夫人,少夫人做的吃食送来了。”

李缮缓缓眯起眼睛,钱夫人拿到吃的,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个梅花形状的小糕点,半点不像小狗吃的。

她惊讶:“这么精致!”

李缮拿起一块看了看:“谢窈窈做的?”

钱夫人:“对啊,说是给……”

没等钱夫人把话说完,李缮将那梅花饼往嘴里一放,味道有些一般,他皱了皱眉的,倒也不是嫌弃,而是想起她还挺忙,又调香又做饭的。

而钱夫人和李阿婶震惊,钱夫人赶紧说:“这、这是做给狗吃的。”

李缮沉默了一下,下一刻,他眼底倏地一沉,谢窈窈居然还给狗做吃的?

他解气似的嚼得更厉害了。

钱夫人隐隐察觉哪儿不对,道:“咳咳,其实窈窈说了,和人吃的没差。就是这糕饼这么好吃啊?”

李缮冷着脸:“嗯。”

李阿婶观察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趴在钱夫人耳侧:“少夫人和他吵架啦!”

钱夫人一愣,大声问李缮:“你们吵架了?”

李缮没有否定。

钱夫人后知后觉,总算知道为什么方才在马车里,李缮一出现,窈窈就安安静静的,原来从一开始,他俩就不太对。

她疑惑:“你们怎么吵架了?”

李缮放下梅花形状的狗食,冷声道:“不算她的错。”

钱夫人点头:“那肯定不是她的错啊!她那么好的脾气,你能把她惹生气,也是怪有本事的哩。”

李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