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婶戳钱夫人的肩膀。
钱夫人明白自己这话可能过了,她讪讪一笑:“当然,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爹也吵的。”
李缮品着舌尖寡淡的糕饼滋味,心中烦闷,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他站起来,手上提起个什么,道:“母亲,我还有军务,先走了。”
这回又忙了。
李缮一走,钱夫人和李阿婶面面相觑,她终于明白了,难怪今日在马车上,一听到李缮的声音,窈窈就不说话了。
她“哎呀”一声,问李阿婶:“这可怎么办呐?”
她就没做过调解方,以前十来岁的李缮就很有主见了,和谁有矛盾,都是靠拳头把人打服的,她顶多被追着要药钱。
李阿婶虽是个爱凑热闹的,却不会瞎凑热闹,说:“少夫人性子看着软,却挺有主意。既然没有闹翻天,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钱夫人正愁会不会两头难做,立刻答应了:“没错,是这个理。”
看着二黄摇着尾巴逗趣,钱夫人“哎哟”了一声:“快拿那个梅花饼给它,咦……东西呢?”
桌上空空的,哪有梅花饼的影子。
李阿婶老早发现了,提醒:“刚刚,我看到将军一声不吭,给拎走了。”
……
夜幕降临,上党官署内,一张案几上敞着一只红漆檀木食盒,里头除了一点碎屑,都空了。若窈窈在这,应能认出这是她拿去装梅花饼的食盒。
负责李缮生活的长随把食盒盖上,他看向李缮,心道可没听说刺史大人和将军争执,不知将军为何还留着。
而李缮翻着兵书,一页接一页,十分快,显然没什么心思细读。
长随问:“将军,今夜可是要留宿官署?”
李缮动作一顿,倏地起身,道:“你是不是催我回去?”
长随震惊,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这么不敬将军!不过是李缮若要留宿,他得去做些整备,所以询
问一嘴。
还没等长随喊冤,李缮道:“行,那我回去了。”
长随:“……”
乘着夜风,李缮大脑渐渐清明,一路上,他打了几次腹稿,又推翻几次,终于是鼓起一股气,然而到了西府院外,正屋内,灯烛已灭。
李缮心中又生出躁郁,他走到门口,郑嬷嬷几人要行礼,他挥挥手免掉,直接问:“你家夫人什么时候睡下的?”
郑嬷嬷:“夫人今日忙活许多,累了,亥时前睡的,距今有半个多时辰了。”
李缮冷笑:“你不说,我也不会闹她。”
郑嬷嬷尴尬点头:“我并非有这个意思。”
李缮抿了抿唇,推开门的动作,轻了一点。
…
屋内,窈窈着实睡得很深,她今天过得很充实,一眨眼就到了晚上,吃过饭没多久,就歇下了。
这一夜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梦,睡到天明,她才感觉到,身旁有人在穿外衣。
她睁开朦胧的眼,李缮背影宽阔笔直,他丢在床上的中衣,还带着他暖热的体温,一阵阵朝她这儿烧来似的。
他昨晚回来睡了,她迷迷糊糊地想,今早对他来说,已经挺晚了吧,他是休沐么。
好一会儿,她终于把自己从困意里扒出来,清醒了,李缮果然今日无事,等窈窈穿戴好,她朝他道:“夫君。”
李缮:“嗯。”
二人一起用饭,不多时,相继放下筷子,窈窈看到还剩下一个馒头,叫郑嬷嬷:“找个盒子装起来,带去母亲那儿。”
李缮问:“带去那边做什么?”
窈窈:“昨日母亲买了一只幼犬,留给它吃。”
李缮轻哼了声:“你倒是惦记它。”
窈窈淡淡地弯弯唇角,没回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李缮心内又是一沉,总觉得她对一条新买的狗,都比对他上心。
很快,他这种猜想就被印证了似的,窈窈和他才到东府请安,院子里,那小狗就摇着尾巴,蹭着她裙角,疯狂献殷勤。
她蹲身,轻挠小狗的下巴。
今天云层厚,无日光,清晨天光浅薄,将她乌发与雪肌,涂出柔润的光泽,她含笑的眉眼,又轻盈又昳丽,对小狗也极为好声好气,竟还问:“昨夜睡得可好?”
李缮嘴角抻得平直,他睡得不好。
廊下,李阿婶叫他们:“将军,少夫人,请进屋吧。”
窈窈接过新竹备好的巾帕擦擦手,跟着李缮一起进屋。
昨夜,李望和二黄对干了一夜,才没让它进成屋内,钱夫人觉得好笑,本来想当笑话给窈窈说的,但李缮在,她也不好太编排李望。
窈窈将那馒头给钱夫人,钱夫人说:“正好你那有馒头,省得得重做给它吃。”
窈窈疑惑:“糕饼不够吃么?”
钱夫人逗着二黄,随口道:“那哪够啊,全叫狸郎吃了……”
李缮放下茶杯。
钱夫人方觉说漏嘴了,“嘶”了声,正好这时候,二黄扑了下钱夫人的鞋面,倒是让她的反应看起来没异样。
窈窈声音轻软:“狸郎?”
钱夫人悄悄看了眼李缮,李缮目不斜视,神色冷淡。
李缮三岁前没有大名,就叫狸郎,乡下贱名好养活,后来,李祖父翻查诗书,替他取了如今这个名字,登记到军书里也是大名,不过,钱夫人总改不了口。
她看李缮不肯承认,也知道,李缮不想承认自己偷吃狗食,他是极要面子的。
她正绞尽脑汁如何解释,就看,李缮悄悄指了指地上的二黄。
钱夫人:“……就是小狗。”
窈窈明白了:“它叫狸郎呀?”
李缮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又喝了起来。
钱夫人又觉荒唐,又觉无语,敢情李缮还和窈窈僵着呢,她艰难地从嘴巴里发出一声:“没错。”
窈窈不察,她笑盈盈道:“我昨日做了一斤半的糕饼,按说能吃三天。小狸郎现在就这么能吃,以后会长很大。”
其实,昨天小狗没了口粮,钱夫人只得给小狗喂了点别的,这小狗胃口正常的。
她只好假做确实这样,点头:“以后是条大狗。”
窈窈又说:“那早上一个馒头许是不够给狸郎吃了,还是得再弄些。”
李缮磨了磨牙尖。
钱夫人绷着脸:“行。”
不多时,窈窈和李缮请了安就走了,钱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拍着大腿笑,跟李阿婶说:“你说这都什么事啊!哈哈!”
两人正乐着,突的,冯婆子登门,道:“将军差我来拿个馒头。”
钱夫人:“嗯?”
冯婆子也摸不着头脑,道:“将军还让我带来一句话,说是:少夫人留给他吃的,他就不让给别的玩意儿了。”
钱夫人:“……”
……
窈窈回到西府,李缮似去吩咐冯婆子做什么,她没坐下多久,木兰进门,小声说:“夫人,门房带话,说是卢达请见夫人。”
卢达是卢夫人极为信任的陪房管事,他亲自来,定是带了卢夫人和谢姝的消息。
不知消息好坏,窈窈心内一紧,叫上郑嬷嬷和新竹:“你们同我去。”新竹是卢达的女儿,父女应当也见见的。
她甫一出门,李缮要进来,两人迎面对上,李缮退了一步:“你要出去?”
窈窈:“是。”
李缮眉眼不动:“要骑马么?”
窈窈:“不用,我去见一个人,是……我母亲的陪房,他就在后门外。”
她想起李缮前面说过,要把卢夫人和谢姝赶回去的话,后半句的声音,就谨慎了许多。
李缮张了张口,却又闭上嘴巴,说:“去吧。”
…
卢达跟着郭家的商队,紧赶慢赶,只用了四五天,就抵达了上党,只比卢夫人第一封信慢两天而已。
他摘下帽子扇着风,听到李家后门开门的动静,赶紧戴好帽子起身,见是窈窈,他惊喜道:“二姑娘!竹丫头!”
他和郑嬷嬷一样,是看着窈窈自幼长大的,窈窈许久不曾见他,一声“二姑娘”,更亲切得让人眼热。
新竹也好好见了父亲,低头擦泪。
窈窈:“吴叔,这一路辛劳了,家里可是有什么事?”
卢达:“姑娘先安下心,不是顶天的大事,只是夫人和大姑娘知晓二姑娘收到头一封信,定会难过,寻着机会,叫我先走,一定要快快把这第二封信送来。”
第一封信是要过谢兆之的眼的,卢夫人因窈窈出嫁的事,和谢兆之已有几分离心,所以不放心真把秘密的话,写到那信上。
换言之,那封信是十分的官话,而这封,才是心里话。
卢达小心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了窈窈,窈窈迫不及待打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从头看了一遍。
信是谢姝的笔迹,言明她滑胎确实为故意,但所谓“郁郁”,不过防止有人做文章,得以让薛家放她北上,她心情还算不错,身体恢复极快,母亲也并不伤怀,让窈窈无需担心。
其余事项,实在不便在信中详谈,便日后再说。
窈窈盯着末尾谢姝写的“盼团圆,勿念”,心中又酸楚,又期待。
郑嬷嬷也松口气,对卢达说:“你可有地方住?不若在李家先歇脚,等家里主母到了再说。”
卢达说不用,他已经用卢家的名义,在郭家住着了,维护着两家的往来,于是便有不舍,也先离开了。
窈窈深深吸一口气,对郑嬷嬷道:“太好了,姐姐身心无恙。”
郑嬷嬷说:“夫人担心了几天,可算可以安心了。”
窈窈笑着摇摇头,她正待要回去,忽的,一滴水落在她肩头,沁凉沁凉的,眨眼间,天上
落起了瓢泼大雨。
她们赶紧跑到檐下避雨,郑嬷嬷去叫李家看门婆子拿伞来。
窈窈心头撇下一块大石,看这雨本也喜欢,突的,新竹想到一事:“哎呀!香丸早上还拿出来透风呢!”
郑嬷嬷:“木兰还在那边呢!”
新竹:“木兰去厨房了。”
无法,郑嬷嬷:“那么多香丸,可惜了。”
窈窈想起昨天早上团的香丸,有十几个大簸箕那么多,雨下得这么急,又这么大,三人一想到水漫金山泡香丸,又得重做,一时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拿来了伞,窈窈遮着伞,她提着裙子,才进西府的门,就看本来敞在院子里的香丸,全收起来了。
她三人心内疑惑,进了门,簸箕摆满了屋内地上桌上,香丸都还算干燥,竟没让雨水泡坏。
而李缮站在一旁,发上、肩上、背上,全是湿漉漉的雨痕,他甩甩脑袋,抖掉雨水,大手抹了把脸。
听到脚步声,李缮回过头,指着那堆满屋内的香丸,又气又好笑,对窈窈道:“谢窈窈,我问你,什么木桶比我金贵,要用这么多香丸?还要我去救?”
窈窈:“……”
她昨天是有点郁闷,所以一个不留神,做了这么多香丸,但也没想到,会让今天李缮救香丸而淋雨。
看着他狼狈地拍着身上的雨水,她拿着手帕帮他擦肩膀,道:“辛苦夫君勇救香丸……”
说到“勇救”,她实在没忍住,从鼻间轻轻笑了一声,虽然她很快抿住嘴唇,但李缮这时候敏锐得不行,他攥住她的手,道:“我救香丸,很好笑吗?”
窈窈被李缮团团捏住的手儿,立时有些发软。
她脸色微红,想抽回手,李缮也意识到了,他用力将她拉近了,黢黑的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窈窈迎着他的目光,忍着想垂眼的冲动。
李缮声音发沉,突的说:“你母亲和你姐姐,我会差人护送。”
乍然听到他提起卢夫人和谢姝,且还是护送,窈窈一怔,若能如此,再好不过,纵然谢家薛家定会有人护着母亲和姐姐,窈窈却知道李缮麾下军兵的能耐,只是……
李缮:“我没想赶你母亲和你姐姐走。”
窈窈眼睫轻轻一颤。
李缮带着一丝懊恼:“前天,我说了很多气话,我……”
院子外,传来辛植带来的一点噪音,紧接着,郑嬷嬷朝屋内扬起声音:“将军,辛副将说有急报!”
李缮皱眉,“啧”了一声。
窈窈蓦地回过神,小声道:“夫君且去吧。”
李缮重重捏了捏她柔软若无骨的手,松开手之前,他说:“你等我。”
…
辛植披着蓑笠,来回踱步,就看雨帘里,李缮走了出来,没有撑伞也没有披蓑笠,就这么淋着雨。
辛植上前两步,跟在李缮身边:“将军!”
李缮问他:“什么事?”
辛植:“洛阳传报,王萧已发现并州军全不在了。”
还有别的没说完,不过……他赶紧解下自己蓑笠的绑带,说:“将军,属下蓑笠先给将军……”
李缮大步走在雨里,眉眼沉沉,道:“不必了。”
浇一下雨也好,不然他得闷死。
……
这场雨一下,就下了半日,先时恨不得把整个天上的水都抛下来似的,再往后,就淅淅沥沥的,东一阵,西一阵。
窈窈理着针黹线,一边听细雨声,思绪微微走远。
她其实知道,李缮那性子,是不轻易认错的,也从没想过,他会对她……说出像认错的话。
屋外,郑嬷嬷进来了,说:“夫人,杜副将来了,在院子外求见夫人。”
窈窈放下线团,疑惑:“杜副将?”
这么段时日,窈窈几人都摸清楚了,李缮身边最得用的副将,就是辛植、杜鸣二人,辛植看起来好说话,其实一根筋,杜鸣不爱笑,却更冷静细心稳妥。
几步路的距离,窈窈自然也没想明白杜鸣的来意,直到杜鸣抱拳,道:“将军差卑职带二十四人南下,接卢夫人、谢夫人一行,卑职须得与夫人问明白:卢、谢二位夫人,走的是哪条官直道?”
窈窈很是惊讶:“你去接她们么?”
杜鸣并无异样,道:“是,卑职定会将二位夫人护送到并州,还请夫人放心。”
窈窈不是不放心,不久前李缮那刚有急报,目下定是用人的时候,但李缮把杜鸣拨去接人,还是接他本来就颇有偏见的世家妇……
她定了定神,说:“副将走这一趟,恐怕大材小用。”
杜鸣:“将军的布置,从无小用。”
窈窈心下很难说清什么感受,不过,将母亲姐姐的安危交给杜鸣,她当然放心,便应了下了,说:“她们走的是吕梁北官道,五天前出发的,脚程不快,大抵半个月才能到并州。”
杜鸣比她更熟悉地形,心下已有判断,道:“卑职清楚了。”
他抱拳一揖,正要转身离去,门外,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狗,迈着欢快的步伐,“哒哒哒”跑进了西府。
杜鸣差点踹到它,赶紧后退一步。
窈窈乍然瞧清楚小狗的模样,脱口而出:“狸郎?你怎么弄成这样?”
杜鸣看了看狗,又看了看窈窈。
窈窈朝小狗招手:“狸郎,过来。”
小狗却警惕地回头看后面,发觉了什么,又撒丫子跑起来,李阿婶在后面追过头:“二黄!不准跑!”
二黄:“汪!”
显见,小狗调皮跑去玩雨后的泥坑了,李阿婶正要抓它,他们一溜烟没影了。
窈窈听到“二黄”这个名字,还有些不解,杜鸣犹豫一下,还是问:“夫人,若卑职没听错,你方才叫那只狗,狸郎?”
窈窈:“对,哪里不对吗?”
杜鸣:“那是将军的小名。”
窈窈:“……”
……
窈窈坐下后,仔细想了想,就明白其中关节了,无外乎是她做给小狗吃的东西,被李缮悄悄截走了。
郑嬷嬷都忍不住替李缮找补了,道:“将军应当是,希望夫人做给他吃。”
在两人闹僵的关头,他死要面子又嘴硬,却把手伸向她送小狗的东西上,还让钱夫人帮他瞒着自己。
真是、真是……
想起灶上还有半屉糕饼,窈窈同郑嬷嬷说:“嬷嬷,你把那糕饼蒸一下。”
她自己扯了张纸条,迅速批下一句话,将纸条折起来,等糕饼蒸好了,纸条压在糕饼底下。
她想,反正他敢作,她有什么不能说的,最重要的是,军中急报,他接下来会忙得不见人影,只能生气,也没空找她算账。
这么想着,窈窈就安心了,命人把糕点送到钱夫人那,以送给二黄的名义。
不多时,这盒子糕点,辗转被送出了李府,来到了衙署。
…
朝廷发现并州军不见人影,与冀州、幽州的混乱有关。
先时右仆射王嶦想让朝中并州军北上打叛军,结果,洛阳外的大帐,早就人去帐空。
王嶦手里捏着虎符,气得跳脚,直骂李缮诡计多端,又有人提出,既然李缮偷偷带走了他的军队,那就是不想让朝廷用他练的兵,不如让李缮带兵平幽州的乱,打杀好胜军高颛和卢氏。
王嶦深以为然,然萧太尉不允,王嶦认为萧西曹在北方,正好做监军都督,萧太尉鞭长莫及,终究先按捺下不悦,飞鸽传书给侄子萧西曹。
然而,萧西曹早就死了,所以这封信落到并州手里。
李望道:“只要萧太尉没有收到侄子的回信,定会知道西曹已死,到时候……”
范占先笑道:“到时候我们已经出兵幽州了。”
那建议李缮打幽州的人,是李家留在朝中的耳目,朝廷早已腐朽,即使有人发觉其中的隐患和不对劲,也由于千丝万缕的利益,选择充耳不闻。
而这浑水,本来也是李缮搅起来的。
李缮拿起素色的旗子,插。入幽州地界,他扯起唇角:“天助,自助。”
终于等议事完毕,屋中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发出哔啵一声。
李缮闭着眼睛,靠在引枕上。
长随拿着一个盒子,道:“将军,这是府上送来的,夫人托人带话,说是少夫人做的。”
李缮睁开眼睛:“拿过来。”
那长随以
为是少夫人特意做给李缮的,还补了一句:“少夫人真是关心将军。”
李缮压着嗓子,从喉咙里哼了一下,倒也没否认,虽然这是先送去东府,就是送给某条狗的。
他一边思索着整个大亓的局势,一边拿起一块糕饼放进嘴里,手指忽的摸到一张纸。
李缮慢悠悠嚼着糕饼,只觉这回味道不错,把那张纸拿出来,展开一瞧,倏地眸光闪烁。
纸上,或许落笔极快,窈窈清隽漂亮的字体,多了几分潇洒飘逸,只一句话:
[饲犬三顿饭,不识狸郎是李郎。]
那长随等了会儿,见李缮没说要留在官署还是去李府,他道:“将军,属下没有赶将军的意思,就是今夜是要留宿官署还是……”
李缮倏地起来,步伐极快朝门外走去,似乎有谁在背后赶他,脚踢到地上矮胡床也不管,只落下一道话:“回去。”
长随:“……”
…
今日下了雨,暑气退了不少,夜里凉飕飕的,郑嬷嬷说:“和洛阳倒是不一样,洛阳这时候,早就闷热了。”
窈窈笑了笑:“是啊。”
不过并州的凉爽也让人很舒服,窈窈吃了几口温水,褪下鞋袜躺下,郑嬷嬷吹了蜡烛出去了。
窈窈睁着眼睛盯着昏暗的屋内,周遭十分安静,屋外本来起势的虫鸣,都叫雨声收了,屋内更不用说了。
突的,外头传来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并着一声“侯爷”,窈窈心下一顿,赶紧闭上眼睛,装出睡着了的样子。
来人进了屋内,先到床边看了会儿。
窈窈不动,接着,他又窸窣褪去外衣,在她旁边躺下,呼吸声渐渐盈满屋内。
窈窈方要松口气,突的,他将一脚压在她小腿上,她一惊,好重,忍了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儿。
一旁,李缮平躺着,双手放在腹上,闭着眼睛。
他睡了?或许他很累,也或许他没那么卑鄙又吃二黄的东西……这么想着,她无声松口气,非常仔细地抬起自己的脚,李缮的脚果然滑下去了。
窈窈重新闭上眼,下一刻,李缮又抬起腿,压到她脚上。
窈窈睁眼。
李缮还是闭着眼睛,她一时不太确定,便缓缓屏住呼吸,又屈起膝盖,试图将他的脚弄下去。
倏地,李缮翻过身,一股热意迎面袭来,压到她身上。
窈窈一惊,眼睛微瞠。
习惯黑暗的眼睛里,映出李缮熠熠双眸,他一手撑在她身上,咬着后槽牙,重重哼了声,冷笑:“说我是狗?”
窈窈被困在这一方空间里,她目光躲闪,道:“我、我没说过。”
至少没明说。
李缮这时候倒是坦荡极了,直接道:“[饲犬三顿饭,不识狸郎是李郎],还说没说?”
窈窈:“……”她低估他的厚脸皮了。
看她黛眉轻蹙,形状姣好的柔软唇瓣微张,清甜的桂花香钻入鼻腔,比任何醇酒还要醉人,轻易勾出他的欲念。
李缮眼眸一暗,他突的咬住她的唇,窈窈猝不及防“唔”了声,疼中带着麻的触感,让她呼吸急了一点。
李缮又吻又吮片刻,语气含着一股劲,问:“怎么样,被‘狗’咬了吧?”
窈窈:“你别……唔。”
不让她说话,李缮又含住她的唇,这几日的郁闷,化成一股一往无前的执着,舌尖探入她的唇。
窈窈:“我没、没说你……唔!”
他一只大手朝她身子探去,揉着她柔软的腰腹,茧子透过薄薄的中衣,拓在她腰肢柔嫩的肌理上。
窈窈被亲得喘不过气,脚丫踩着床褥,蹬了蹬。
他终于才松开她的唇,窈窈总算能呼吸了,她浑身热得不行,又气又羞,头发乱了,贝齿咬着唇,斜斜瞪着他,眼底似有水光闪动。
李缮喉结动了动,他额头轻轻贴着她额上,语气却彻底缓和了下来:“谢窈窈,我不咬你,你也听我说。”
窈窈眼底光泽流溢,过了会儿,她才带着一丝软软的鼻音,“嗯”了一声。
李缮手指理着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我不该污蔑你,我从没想你会做那种事。”
窈窈抬起眉梢,眼中一讶。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抚她的脸颊,道:“给我个改正的机会。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