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酥山

见宋怀景这副模样, 贺星芷便没有再说话,低下头挖了一口酥山,清冽的冰甜带着浓郁的奶香味送入她的舌中, 顺着喉间滑下,冰冷的甜意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声, 指尖扣了扣宋怀景的掌心。

发觉宋怀景正凝神屏息偷听那桌客人的谈话, 贺星芷垂下头,拿着勺子的手撑在脸侧,下意识挡着自己的脸。

这寻常人不认得宋怀景, 毕竟从前宋怀景就极少出现在这些娱乐场所。

他如今也只穿着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的衣裳, 就算有人知道宋怀景的样貌, 见到他,也只会怀疑是长得与他有些像。

但他们多数都认得这金禧楼东家的样貌,现在她与宋怀景在偷听别人说话, 自己便下意识要低下头, 索性靠在了宋怀景的肩上。

她另一侧的耳朵朝着身后那桌人的方向, 想要继续细细听他们的话题。

只是眼下这鱼龙混杂,那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作响,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 贺星芷没听清。

她又抬眉看了宋怀景,只见他阖上双眼,外人瞧着还以为他在犯困, 贺星芷倒知晓他在听他们对话。

只不过他们没说多久, 便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贺星芷眨眨眼,抬起手摸向他的鼻尖,又落在他的唇上,脑中又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夜的事, 她咽了咽唾沫,大口大口吃着面前的酥山,这古代版冰淇淋还挺好吃的。

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温热,“阿芷,我记得你月事快来了,少吃些冰。”

“又还没到,我就要吃嘛。”贺星芷不管不顾,又吃了好几口,忽地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月事?”

就算是八年前知道她月事的周期,但过了那么多年,早就变了。

宋怀景笑道:“阿芷身上有何事我能不知晓?”

贺星芷下意识扶了扶自己的腰,她若是月事将至,尤其是前一两天,这腰肢总会酸软得厉害,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重活。

故而贺星芷从来都不记自己经期的时间,全凭这身子的变化便能做好准备。

听宋怀景这一提醒,贺星芷顿时感觉腰上有一阵熟悉的酸胀感。

不过转瞬她又想起昨夜与宋怀景做的事,这腰酸的缘由便顿时暧昧不明起来。她哪知道是昨天做的事让她腰痛,还是月事将至的征兆。

她将手放到桌底下,恶狠狠地抓了一把宋怀景的腰,还没等到恶狠狠地说上宋怀景两句。

她眼前却忽地传入一抹红,李知晦像狐狸捕猎似的忽地就闪到贺星芷的面前,他打开折扇扇了扇,“贺东家,好久不见呀。”

宋怀景敛起脸上的笑意,装作要行礼的模样。

直到李知晦伸出手挡在他面前,“宋大人,不必多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讲究这些。”

李知晦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望向贺星芷与宋怀景挨近的手臂,眼睫倏然垂下,再抬起时眸中已扬起恰到好处的讶异:“没想到贺东家与宋大人竟要定亲了,二位竟还有这般渊源。”

怪不得当时李知晦便觉得宋怀景奇怪……

他虽与宋怀景的关系不似皇兄与他那般亲近,但也算是熟稔,他自然也知道些许宋怀景那位连名字都不知晓的亡妻的事。也见他这多年来身边从未有过重新中意的女子。

在朝中给自己立贞节牌坊的男官,宋怀景倒是独一份的。

从自己认识这贺东家起,他便发觉宋怀景对她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贺星芷竟是他失踪多年的未婚妻。

“九殿下怎的也知晓这事?”贺星芷撒开宋怀景的手坐直腰身。

宋怀景轻咳了两声,“喜事多些人知晓倒也正常。”

贺星芷扯了扯嘴角,想起方才那桌谈论她与宋怀景的客人也知晓自己与宋怀景的关系,心里暗道这喜事也传得太快了吧,果然大家都是爱八卦的。

李知晦指尖轻点着桌边,只笑了笑,但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堵塞。

他瞧着贺星芷对宋怀景的情谊也算不上多深厚,若是自己再主动些,或许就不是这般结果了。

“对了,你听到他们方才在说什么吗?我们离京拢共才两月,怎的连他们的话都听不明白了?”贺星芷胳膊肘捅了捅宋怀景。

“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位京官接连倒霉遇事,马车行至半途骤然散架磕破了头,下轿时不慎折了手臂,还有一位突发眼疾,如今连奏章上的字都看不清了……也不知是何人传出说这些几位遭了事的官员还收到奇怪的字条,这字条上的字恰巧应验在他们所受的灾殃之上。”

一旁的李知晦听得此言,挑眉收了折扇,“这事说来其实有些蹊跷,贺东家需得留神,不知何人暗中散布,说这几位大人出事前两日,都曾来过你这金禧楼。这风声听着像是要往你身上引呢。”

贺星芷又想起听他们说这几个大人与宋怀景有过节,她眉心皱成一团,难道是对家知晓她与宋怀景的婚事,故意散播这种莫须有的谣言。

她眉心皱成一团,与宋怀景对视一眼。

“阿芷,且宽心,金禧楼日日宾客盈门,往来皆显贵数不胜数,赴宴吃酒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连圣人都来过,不过是巧合罢了。”

宋怀景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一副温良无害的神色。

“请阿芷明鉴,我与这几位大人可没有真的过节。顶多是在朝堂之上有政见相左,也不过是各司其职,下了值便都抛之脑后了。那破了脑袋的国子司业王大人,前几月我还去吃过他孙女的满月酒呢。”

“这样啊……”

贺星芷挠挠头,心下一松,想来也许只是那几位大人时运不济倒了霉而已,不过她也有必要快些将这奇怪的谣言给除了去。

只是这几日,贺星芷实在分不出心神去理会那些无稽的谣言。

中秋将至,她与金禧楼上下一道忙得脚不沾地。

宋怀景倒是难得清闲,圣人体恤他南下润州受了重伤,又在这气候艰难之下吃了不少苦头,批了他长假。

他得了空,便日日来金禧楼陪着贺星芷,见人手短缺,还特意将府中的仆从拨来帮忙。

贺星芷觉得再这样下去,只怕满京城都要认得这位当朝参知政事的真容了

不过宋怀景都不在意的事,贺星芷便也由着他去了。

根据浮世织梦的规则,贺星芷名下产业营利达到一定数额,也能获得对应积分。

虽然她手中的积分已然足够她花好一阵了,但她如今暂时没法从恋爱线上获取更多的积分,贺星芷自然是把许多心思放到赚钱上。

她心下暗自想着,也不知宋怀景那好感值究竟要何时才能核算分明。

总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吧,贺星芷虽然不期盼宋怀景能有多爱她爱得要生要死,但她还是期盼着他给她带来的积分。

在贺星芷的操持下,金禧楼三楼一半的雅间布置成中秋节的主题包厢。

贺星芷先前便特意叫张掌柜物色歌舞团在中秋夜当晚表演节目。

又设了幸运月兔彩头,中秋近三日消费满一定金额的客人,可以参与一次抽签博得个彩头或者折扣,又或者是赠品。

金禧楼大门门前还支起了个摊子,一头摆着锦盒精装的月饼礼匣,价昂却体面。

另一头则列着散卖的平价月饼还有些应节的糖芋苗、桂花糕等小食,任由来客乃至路人试尝。

不仅如此,酒楼这半月来还推出了中秋家宴套餐的索唤,将家宴套餐送上门,这样顾客既能在家中与家人过节,又能吃上金禧楼的菜。

兼顾了富人与平民顾客。

午后,贺星芷见过歌舞团的表演,心中感觉十分满意,看着这几日进账盈利已出了成效,她也是颇为欣慰。

可惜积分商城似乎并无有利于经商的道具,要不然她就兑换一些了。

指挥人做事也是相当累的,待诸事安排妥当,她已是累得瘫倒在后院的太师椅上。宋怀景站在她身后替她揉肩捶背。

只是还没捶多久,宋墨忽地来金禧楼找宋怀景,先是对着贺星芷行了礼,才对宋怀景耳语几句。

宋怀景敛起脸上温和的笑意,严肃地应了一声,“阿芷,我有事要暂且回参政府一趟,你要与我一同回去吗?”

贺星芷仰起头,“我今天想吃盏蒸羊,晚食想要在金禧楼吃呢。你有事忙先回去吧,要不要我打包晚饭给你呢?”

这盏蒸羊费工费火,光蒸透就要几个时辰,寻常人家还真不好做,但这算是金禧楼其中一道招牌大菜,贺星芷要是想吃,后厨随时都能给她做一份。

宋怀景拂了拂她脸庞上的碎发,“好,只是我不知要忙到何时,你随便打包些肉菜便好,打包你吃剩的也没关系。我今晚便不叫府里的厨子做饭了。”

贺星芷挥挥手,“好嘞,你忙去吧。”

宋怀景与宋墨便离了去,贺星芷又躺会椅上,阖上双眼没过多久,只感觉身上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她睁开眼,见到宋怀景又折返回来,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宋怀景扶着椅子俯身,指尖点在自己脸上,闭上了眼。

“嗯?什么意思?”

宋怀景睁开眼,“要阿芷亲亲。”

贺星芷眨眨眼,恍然大悟,捧起他的脸十分大方地左右开弓两边都亲了一口。

还飞快地在他唇上也落了一吻。

宋怀景睁开眼,望着贺星芷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本想着她愿意吻他的脸他便已经很知足了。半点也不敢期盼她会吻他的唇。

“去忙吧,晚上我给你带饭。”

“好。”宋怀景心满意足笑道。

宋怀景离开没多久,贺星芷便与红豆和掌柜她们一同吃了晚食,吃饭前特意先打包了一份给宋怀景。吃饱喝足便与红豆提着食盒回参政府。

贺星芷是那种一吃到好吃的食物时便控制不住胃口的人,今日这盏蒸羊香的她多吃了一碗米饭,撑得她平日扁平的腹部都有些鼓起。

若是坐轿子或者马车回府,大概能给她颠得吐出来,她便与红豆一同走路回府。

路上偶然见得几个洒扫的家仆,又隐约闻到不知哪家的炊烟味儿。

经过一处花园时,贺星芷好似看见有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似是在那凉亭。

“红豆,那边是不是有人?”她伸手指过去。

红豆眯了眯眼,“是的,看着像宋大人与哪位大人在谈话说事?”

“啊,那我们换一条路走吧。”

贺星芷下意识猫着身子,默默退后几步,想着一点也不想碰这古代数不清的礼节,懒得与宋怀景他们打招呼,便赶忙扯着红豆避开他们绕到另外一条道。

站在凉亭下的李成璟看了眼贺星芷忽地改了方向,猫着身离去的背影,笑道:“吾瞧着她眼熟,可是金禧楼的那位东家,子昭的未婚妻?”

宋怀景微蹙起眉头,赶忙帮着她说话道:“圣人,她双目不能远视,远了认不清人,定是未看清圣人是何人,才未向圣人行礼便离了去,绝非有意失仪,还望圣人恕罪。”

李成璟敛起脸上的笑意,挥了挥手,“无妨,子昭你唤吾一声圣人,可吾怎的不知吾又不是那庙里供奉的神仙,本就是寻常打扮来到你府中,那洒扫的丫鬟都不必与我行叩首礼,何况是贺娘子呢。不必如此拘礼。”

他眯了眯眼,啧啧两声,“吾瞧你变了,从前可从不怕得罪吾。”

宋怀景抿了抿唇,不语。

李成璟比他年幼三两岁,从前式微时,宋怀景于他而言亦兄亦友。若是李成璟做了错事,宋怀景也不怕直言上谏,从不怕得罪李成璟。

且不说宋怀景这有个免死金牌,他族中几乎没有有血缘的亲人,惹怒了李成璟,顶了天也就是自己被撤职、牵扯朝中好友被贬。

从前的他,孤苦伶仃又无欲无求,掉了脑袋也无所谓。

只是如今不同了,阿芷还在,他要好好活着,也要让阿芷在这世上好好活着。

“好了,不打趣你了,你且歇息个几日,快订好婚期,诰命夫人的名头总得风风光光地重新为贺娘子请回来。这些体己话,可莫忘了说与她知。”

“臣,谢圣人恩典。”宋怀景躬下腰身。

李成璟今日驾临参政府,与宋怀景议罢朝中正事,但也特意提起了贺星芷。

从前众人皆以为贺星芷过世了,宋怀景身居高位又深得圣宠,这圣上便特意给贺星芷追封诰赠。

但如今她活着与宋怀景重逢相认,昔日追封的诰赠该当废止。待二人正式成婚之后,再行正正经经的诰命册封之礼。

“子昭,找回至亲至爱,见到你如今这副样子,吾很高兴。连你这素来清冷的参政府,如今也添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李成璟他抬手虚扶一下,“不早了,我要回宫与皇后用膳了。”

宋怀景一路恭送李成璟送至府门,直至他微服的车马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直起身。

此时暮色渐沉,宋怀景立在阶前,脑中还回荡着李成璟说过的话语,又想起贺星芷猫着身绕路的画面,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他转身径直朝贺星芷住的四进院后正房走去。

贺星芷卧房还未亮着起灯,但贺星芷惯用的那间盥洗室已是灯火微明。

隐约可见有侍女捧着香膏澡豆进出的身影。

室内,贺星芷屏退了左右,独自浸在洒满花瓣的温汤之中。

她到底是纯正的现代人,实在无法接受有人伺候她洗浴。

故而平日若不是要换水拿香膏衣裳,盥洗室中只能有她一人,至多只留一两名侍女静候于门外廊下,以备她不时之需。

贺星芷指尖掀起热水,白日的疲惫似乎在这氤氲的热气中渐渐散去。

她慵懒地靠在浴桶边缘,水面下的身躯若隐若现,只偶尔有细小水波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荡开。

肩头却忽地传来一阵湿润的温热触感,贺星芷惊得连忙转身,见到来人她松了一口气,“宋怀景,你何时来?”

“就在方才。”宋怀景扶着她转身,指尖落在她的肩上,“阿芷,我替你按跷一番,可好?

“你不知羞,我在沐浴呢。”贺星芷嘀咕道。

“又不是没帮你沐浴过。”

宋怀景弯下腰身,贴在她的耳旁,“阿芷,昨夜你睡着了,可是我替你重新洗浴擦拭身子,你可忘了?”

“我睡着了,不记得了嘛。”

贺星芷沉下身子,花瓣覆在水面上,遮住水下的身子。

只听宋怀景在她头顶笑了笑,摁在肩上的双手稍稍用力为她揉按,他按摩的手法极其老道,让她的肩颈瞬时放松下来。

“阿芷,且放松些,我是来伺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