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疯犬头上拔毛,就得承受随时被反扑的可能。
很明显,晏听礼被她彻彻底底地惹恼了,眼神冷到露骨,几乎已经在剥她的衣服。
时岁哪里敢接晏听礼的茬,强自镇定下来,大脑极速转动,好一会才淡淡道:“你以前也这么对过我,凭什么我不能对你做。”
“我们不是平等的吗?”
晏听礼眼眸眯了下,表情也变换,似乎是无话可说。
在时岁看来,就是因为不占理,被戳到虚处的暂时妥协。
还带着隐隐透出的不甘。
他没有一言不合就发疯,让时岁的底气足了些。
将眼睫垂下,嗓音也轻轻的,试图激起他一丝丝的醒悟:“你以前强迫我做过很多过分的事。”
晏听礼反问:“那是我对你做的,你都要还回来吗?”
时岁愣了愣,怕有什么陷阱,一时没敢吱声。
随即听见他说:“那你现在也可以强迫我。”
“我不反抗。”
“.......”
时岁胸口重重起伏一下。
无药可救。
这个人就是无药可救!!!
时岁将手中的包扔过去,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站在我的角度尊重我!”
晏听礼语气漠然:“我在改。”
时岁:“看不出。”
“那是你的角度。”
时岁觉得他们的思维,又不在一个维度了。
沟通起来,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只有硬掰,其中一个人略微妥协,才可能有短暂的交错。
车厢内变得安静。
这么吵一下。
晏听礼那燃起的“性”致,似乎也终于被灭了火。
他沉默地收拾好,打开窗透风。
时岁也低着头,用湿巾擦身上的痕迹。
也在一片冷寂中,晏听礼突然说:“物理学上,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互、同时发生的。”
时岁莫名地看他。
晏听礼表情很淡:“如果不是你总把我往外推,就不存在我总是强迫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陈述最普通不过学术原理,不带任何主观情绪。
却听得时岁缓缓垂下头,脑中飞速转动。
她想将晏听礼的话归结于谬论,归结于强词夺理。
但头一次哑口无言。
也像是刚刚,她反问晏听礼。
让他无话可说一样。
后来的车程除了必要,一路无话。
晏听礼一直看前方。
只是身上的气压很低,像在烦躁地找一个出口。
但没法宣泄。
时岁同样。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沟通为什么能这么不顺畅,且两个人好像都很有理。
找不到突破口。
回到家,时岁站在窗户,看着晏听礼的车慢慢驶出视线,后车灯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心中有些泛空。
时岁突然想到好几年前。
自己也是这样看着站了一天的晏听礼一点点走出她的视野。
难道真的是她,总是将他推开的原因,才导致他们这样矛盾的关系吗?
“停!你先停止自我反省!”周栩妍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
在确定晏听礼不会监听后,她总算敢大声说话,“你别被他绕进去了,他智商高,逻辑也很变态的。”
“岁岁你仔细想,不是他太有病,你会想推开他吗?!不是他让你害怕,你会想跑吗?!”
时岁又轻而易举被拉回来,恍然点头:“你说得也对。”
但想到什么,她眼睫复而垂下,小声说:“但他最近,确实有改好一点。”
这点确实无法否认,晏听礼真的有变化。
比如家里的人工智能监控。
时岁问过3.0,得到的答复就是,晏听礼那边已经不能再操控这边的系统。
反而她家的优先级更高,还可以实现反向监控晏听礼——虽然她并不会这么做。
听她这么说,周栩妍语气狐疑:“确定不是装的?”
结合晏听礼从前的表现,周栩妍的怀疑,一点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至今还不知道美国的事情,过去一个月,她又一头扎入藏族采风,两人没有长聊。
时岁思索了片刻,简单地说了说住院的事,最后下结论:“他应该有改的趋势,但见效比较慢。”
“你中枪了?”周栩妍则吓得不轻,一张脸雪白,“你没事吧!严不严重?”
时岁指了指肩膀,宽慰她:“已经好了,就是皮外伤。”
“谁干的啊!让晏小变态把他鲨咯!”
时岁凝神,沉默了一阵。
幕后指使者是谁,结合今天晏听礼的反应,她基本已经有了猜测。
察觉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周栩妍像想到了什么,猛地道:“今天听我妈说,晏伯伯出车祸进医院了,不会…?!”
时岁没吭声。
“天,不会真是吧?”周栩妍一遍震惊一边阴谋论,“之前圈子里就有谣言,说晏小变态把他爸妈架空了,不会就因为这要把他干掉吧?”
“太疯了,这一家子真的太疯了。”
时岁出神看着她,并没有跟着感慨。
心情反而复杂地低落起来。
如果这一切真是晏则呈做的,亲生父亲因为利益伤害自己,晏听礼会感到难过吧。
而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从前很多很多被她刻意压着的,忽略的场景,也突然如幕布般,在脑海中一一映现。
是晏家总是大到空荡的别墅。
是晏听礼从少年起就被精密安排好的人生。
还是晏宅一片狼藉,他被泼了满身水的冰冷的毛衣。
更是那年清明,他从墓地回来,被宋婕指着鼻子说的克至亲的命格。
那些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时岁回忆着——好像是在为逃离他,一刻不停地做准备。
“妍妍。”她抬起眼睫,忽而说,“我是不是也不对。”
“嗯?”
“我和他,生长环境不同,性格迥异。从前,我没想过和他长久,所以我蒙住眼睛,塞住耳朵,只顾着自己逃离。”
“但现在。”时岁斟酌着合适的用词,“我想为长久做准备。”
“我是不是,”她停顿,缓缓吐字,“也有要改的地方。”
两根平行的筷子,如果只掰一根。
过程会很缓慢。
力道一旦重了,筷子也会断。
时岁不由继续推证,
如果是从前,撞伤晏则呈的事,晏听礼一定会像不知如何排解的乌云一样,由他亲口倾倒给她——不管她愿不愿意听。
如果她也像今天这样,故意戏弄晏听礼,控他。高潮。
他绝对会说到做到,强行在车里弄她。
但全都没有。
如今,他就像个嘴硬的河蚌。
外壳坚硬,内里柔软,表里不一的矛盾。
时岁突然被这个想象乐到,她弯起眼睛,直到对面周栩妍若有所思地看她,冷不丁感慨:“岁岁,你可真温柔善良,晏小变态能和你在一起,真是他的福气。”
时岁:“呃?”
周栩妍看她。
到这一刻,她也有些恍然,恍然自己过分干涉他人因果,反而会影响时岁的判断。
就例如她从前只觉得晏听礼偏执有病,家庭令人唏嘘,却很少因为这些因素而反省自身,对他多一点理解和包容。
周栩妍:“岁岁,你很会爱人。”
无论是本能为一个给了她这么多恐惧的“不合格爱人”挡枪,还是在确定了愿意长久后快速反省改变己身的柔软心脏。
每一样,都需要格外坚韧包容的品质。
“但改造的路还很漫长。”时岁嗓音轻轻落下。
她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磨合好。
-
周一,时岁重新整装待发,回了光媒工作室上班。
杭市已经入秋。
这两天,下了几场秋雨,气温也转凉。
早上出门时,3.0还提醒她多穿衣,记得带伞。
不用来监视的3.0才是时岁青睐的人工智能,她难得扬起笑脸:“谢谢你哦小蜗。”
3.0:[为岁岁服务是我的指责。]
时岁心情颇好地开车,去了公司。
到达工位才知道,她不过离开一个多月,人事上又有了全新的调动。
付泽突然辞职跳槽,他们组的组长,也变成了赵笙。
而当初和她同期的实习生,有好几个到期回了学校,也有受不了工作压力主动离职的。
除此外,还多了几个新面孔。
赵笙和她简单介绍,时岁大体记了下,印象比较深的,就是个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实习生——那个她曾经拿来做挡箭牌的学校。
说着,她也和这个叫李廷言的男生对上视线。
对方自我介绍名字,并礼貌问好,时岁听得愣在原地。
李、廷、言。
晏、听、礼。
这发音是倒过来了吗?
岁莫名被戳中笑点,时岁噗嗤笑了声。
李廷言投来询问的目光:“啊?”
“哦没事。”时岁忙摆手,尴尬圆场,“你名字很好听。”
李廷言看着她笑了笑:“谢谢,你名字也是。”
他五官清俊,大概家境不错,身上也带有种谦和从容的气质。
时岁和他的专业一样,负责的工作也差不多。李廷言做事不紧不慢,且完成度很精细,共事起来挺舒服。
而这几天,晏听礼格外繁忙,除了应酬,还有出差,没时间来吃饭。
他们没有见面,话题也终止于上周六的最后。
直到周五晚上,时岁下班回家。
刚躺在沙发,不多时,门被叩响,她看了眼时间,是晏听礼惯常会过来的点。
但最近临近购物节,父母很忙,没空回来做饭,时岁自己都是瞎胡乱解决。
时岁愣了愣,还是去开门。
正和门口,穿着长风衣,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晏听礼对上视线。
看来她家没人的消息早就被刺探过。
因为下一秒,时岁就被——抱,或者叫扑更合适。
伴随着晏听礼右脚进门,时岁被他搂着往沙发带。
后腰抵在沙发靠椅。
晏听礼掐着她下巴,脸蹭上来嗅闻,立刻就要克制不住咬上来。
时岁心中叹口气,都已经快要接受他这种见面就强吻的习惯时。
晏听礼突然停顿。
缓缓眯一下眼,面无表情说了句:“接吻。”
“你同意。”
还是命令的口吻。
时岁眨了下眼,心中有些形容不上的感觉。
——好歹没有一上来就强迫,还知道请示,算是进步了些。
于是时岁缓缓抬手,指尖在他脸颊蹭了蹭:“给你加分。”
在晏听礼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她往前,主动贴上了他形状好看的薄唇。
“今晚我允许你亲我。”啄一下,她退开些说,“这是奖励。”
晏听礼表情微变,垂着眼睑,幽幽打量她。
又是那种矛盾的妥协神情。
他总是习惯于高高在上命令,这种被她下指令,甚至含带自上而下抚慰性的奖励,可能会让他生理性感到不适,也格外敏感。
时岁像是感知不到般环住他脖颈,继续凑上去,亲昵地贴了贴。
下一秒,晏听礼吃上来的动作显得异常凶猛,像是要把这种不甘的情绪,发泄在这种唇齿的争斗之间。
“…你慢点。”
时岁差点呼吸不过来,手揪住他脖颈,不客气地往后拽。
感觉他胸腔起伏,眼眸黑沉沉,情绪也压到了极致时。
时岁凑上去,边舔一下他喉结边说:“别急,听礼哥哥。”
时岁轻轻在他耳边落下一句:“我也很想你,我们慢慢亲。”
为了证实她的想念,时岁学着他平常嗅闻她的动作,在他脖颈,鼻息若隐若现地扫过:“我很想念你的味道。”
晏听礼却突然没动静了。
不仅不动作,反而退远了些,乌黑瞳仁压下,一寸寸细细打量她。
像是从前,审视她微表情,证明她没有撒谎时的神态。
“这次。”
似乎没看出什么,晏听礼调子很慢地吐字,“比较真。”
“练过了?”
“……”
晏听礼又继续看,像是要把她看穿。
看得时岁瞳孔地震。
原来,他真的能区分真心和驯服孰更多。
那从前她那么多次拙劣的表现,晏听礼是不是也能看清呢?
时岁突然不敢再往深里想,不管不顾捧住他的脸,用吻给了他回答。
她主动的次数少,对于侵占他人唇腔的动作,自然还是不熟练。
但晏听礼似乎也突然不急了。
虽然捧着她后腰的手掌,依旧无法自控地发烫,却有着极为罕见的耐心,任由她在他口中作乱。
这种意外,让时岁蓦然回忆起,几年前那个整夜看动画片,什么也没做的夜晚。
晏听礼不重。欲的次数,记忆里,也只有这一次。
记不清他们亲了多久,只觉得到后期,连空气都发黏。
时岁蹭到了他的反应。
不知道有多久,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这样。
连她都觉得奇怪,忍不住说:“你不难受?”
怎么今天不说下。流。话了。
“嗯,”晏听礼喉结缓动,眼尾也上挑,坦然承认,“我想做。”
时岁哼道:“你之前不挺会强迫的。”
晏听礼思索了下,眸子也放空,懵懂地形容此刻古怪莫测的想法:“我想加分。”
“然后岁岁奖励我,像刚刚那样。”
这样更爽。
这一刻的晏听礼,就像犬类突然被抚顺浑身燥燥的毛发。
因为舒爽,让他暂时懒得计较这种占据下风的被动处境。
她不吭声,晏听礼便等不及说:“做。爱。”
“你同意。”
他又开始复刻刚刚的模式,让时岁好气又好笑。
才刚刚开始磨合,时岁可没立刻和他滚在一起的打算,推脱:“我爸妈随时会回来。”
晏听礼不管:“去我那做。”
“不行”已经到了喉间,最终还是被时岁咽了回去。
她不能太激烈地推开他,这样适得其反。
“我快生理期了,”时岁眨眨眼说,“肚子不太舒服。”
这真的没有骗人。
果然,晏听礼拧眉思考片刻。
她生理期什么日子,他自然了如指掌。
最终闭上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不过,可以再亲会。”
时岁勾住他脖颈,笑盈盈凑上去。
两人都忘了时间。亲一亲,又说几句话。
“晏则呈车祸的事,是你因为我做的吗?”
时岁将脸埋在他胸膛,听他平缓跳动的心跳。
从前说起他的家庭,晏听礼的身上总是散发出浓黑的冰冷。
他会一边冷笑,一边说出惊悚的话。
而一开始在所有事情被周栩妍透露给她前,他从没有对她吐露半哪怕个字。
时岁这些天有在思考原因。
总结为高高在上又脆弱的自尊心。
后来,当一切被她知晓,他又将其变成捆绑她的手段。
拉着她共沉沦,那些无法排解的暗黑情绪报复般倾倒给她。
从前时岁不想知道,但现在,她想帮助他走出来。
果然,在她提到晏则呈的下一刻,晏听礼浑身散发出尖锐的刺。
他笑一声,淡淡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时岁点评:“手段确实有些偏激。”
晏听礼掐住她下巴,眼神也冷:“那又怎样?我就是这种偏激的人,你这辈子——”
他的脖颈又被时岁圈住,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道:“谢谢你,听礼哥哥。”
“因为我受伤帮我出气。”
晏听礼后面的话停住,眼底也晃动,刚刚升起的黑雾蓦然散了去,有些空白。
时岁从没在晏听礼脸上看见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但不过须臾,他便立刻恍过神。
唇线抿起,有几分外露的恼,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
习惯性地竖起漠然的高墙:“你刚刚还说我偏激。”
时岁在他唇瓣碰一下:“只是偶尔。”
他手掌捧住她后脑。
另只手按住她右手,带到胸腔:“我这里。”
时岁突然笑:“很满?”
“……”
一片死寂的沉默。
显然,这句话让晏听礼回忆起一些非常难忘的回忆。
下一秒,他的脸色蓦然变沉,眼神也更为冷淡地打量她。
“时岁。”晏听礼的嗓音森冷,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又打算骗我。”
说这么多好听的,哄他收了所有定位和监控。
是不是又为了把他哄得不分东南西北,和从前一样犯蠢。
晏听礼的眼神像陷入某种梦魇,变得有些可怕。
攥紧她的手也收紧:“你要是再敢跑,再敢——”
脸颊突然被人从两边往中间挤。
时岁有恃无恐凑近:“你就把我锁起来?”
晏听礼:“......”
他冷冷盯着她。
时岁丝毫不怕,且非常刻意地将他手放在肩膀,那里正好是中枪的伤口,她无辜眨眼:“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伤口现在还能摸到痕迹,隔着一层布料,也能触碰到。
晏听礼的手指一颤,气势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
疑似失去所有手段。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抽手。
脸也撇开。
只是胸腔缓缓起伏,明显气得不轻,却还只能往里憋。
“我不会再跑。”时岁看着他,认真说,“听礼哥哥,我想和你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