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有工作要去一趟北京, 出差大概两天时间。
她把原本她睡的房间铺上新的被单,收拾干净,懒洋洋地趴在床上闻洗衣液的清香。
床还有些小, 厍凌进来肩膀靠着门,盯着看了两眼, 抬眼说:“不够软, 明天去挑个新的床。”
“要那么软干什么。”
他就睡几天,况且太软对腰也不好。
随口说完,任舒又顿住, 随后看向他, 落在对方意欲不明的视线中, 佯装浑然不觉移开。
“也行吧。”
这张床还是小时候妈妈给她买的,床头是蓝色,颜色有些太艳丽。
任舒洗漱完, 又看着厍凌迈着瘸腿艰难上浴室, 也不让人碰, 就喊了一声,十分好心地说:“你小心点,要不我给你买个拐杖?”
厍凌就招手叫她:“你过来, 给我当拐杖。”
任舒看到一晃一晃的,砰一声给他关上门。怎么不穿裤子开门!
她吹干头发护肤,敷着面膜追剧, 面膜都敷完了厍凌才出来, 身上是跟她的同款睡衣,他的是黑色豹纹,特意买的大牌,一件睡衣要她小几千。
“我要去开个会, 你先睡。”
任舒点点头说好。
又说:“餐厅你还没定吗?要不要等过几天再订,我后天要去出差。”
厍凌此时顿住:“去哪?”
“北京,去两天吧。”分店人地处市中心,人流量高,北京日营远超申城总店,任舒要去对接仓储物流。
“那我怎么办?”
任舒扫了一眼他的腿,说:“你不是挺伶俐的吗。”
厍凌面无表情盯着她,随后点了点头,很是体谅说:“行。”
卧室很安静,侧过头能看到窗外的海景,床头灯光并不刺眼地亮着,任舒躺在床上从未这么舒适过,仿佛一切的烦恼、焦躁、难过多思都被抚平了。
从她二十一岁开始步入社会实习以来,从未如此觉得。
厍凌抱着电脑坐在旁边,任舒静静听着他键盘敲打的声响,视频会议变成了文字交流,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有节奏。
任舒歪过头,目光落在厍凌的指腹上,灯光也落在上面,拓出线条感显得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的粗糙带附上张力,轻轻落在键盘上。
她把手从被窝里探出来,一点点摸到了厍凌在键盘上的手,指尖落在手背鼓起的青筋上,似乎能感觉到涌动的脉搏。
厍凌本来在打字忽然停下。
视线没偏离电脑屏幕半分,感觉到手背的那点温热,反手扣住,探进被窝里捏了捏她的指腹把玩着。
人都说手是第二张脸,任舒的手指生得很好,细腻葱白,指节都没有褶皱,跟那双笔直白嫩的腿一样,看上去便飘飘欲仙。
任舒顺势抓着他的手掌往脸颊处贴,压在枕头上捧着睡。
厍凌瞅了她两眼,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脑海里莫名想起了高中,她穿着蓝白校服,坐在中间第二排,窗外的阳光明媚,落在她身上,看似清冷的五官也显得鲜亮。
“你高中校服在吗?”
任舒闭着眼,吴侬着回答:“在呢。”
她是一个很念旧的人,能不卖的东西都会保存着。
厍凌在想自己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单手打字不太方便,让助理做会议提要跟他,跨国会议推迟到明天上午,仓促结束工作,合上电脑扔在旁边,把人揽在怀里,空荡荡的怀中瞬间充实,生活即将溢满。
他的下巴刺到任舒的脸,任舒缩了一下。
“疼。”
“睡吧,晚安。”厍凌手从她的腰侧抱着,摸着她后背的骨头,把人缓缓拢进怀中。
人的肩膀瞬息松懈下来,窝在他身上睡着了。
借着床头昏黄的灯光,厍凌又在睡前亲了她一下。
一个从今天开始希望能持续到生命尽头的早安吻开始了。
“任舒。”
任舒感觉他太吵了,摸他的嘴巴。
“嗯。”
“我有没有说过,很喜欢你。”他在她手掌心亲吻着,又笑着故意用下巴蹭她的手。
任舒摸了摸他的下巴,睁开一条缝,声音含混轻哼:“只是喜欢吗?”
两人的声音拥在逼仄的呼吸之间的距离,头发落在枕头上交缠着,俩人声音都莫名很轻,散在空气,也无法扩散出去。
“有机会说。”他抵着她的额头。
第二天一早任舒迷糊睁开眼,身边没人,歪过头,看到卫生间站着一个模糊身影拿着剃须刀。
掀开被子下床,呼吸还有些沉重,压在他背上,胳膊也虚抱着他的腰,任由着自己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拉长。
呼吸中是清新的牙膏跟剃须水的气味,风从窗户外徐徐追进来,不冷不燥,清冽又阳光。
一个格外平淡又安静的清早。
厍凌回头看着脊背处存在感极强的那张脸,脸颊刚好贴在脊骨,有些痒。
“刷牙洗脸。”他叫她。
任舒又重新睁开眼,拍拍脸精神一些,迅速洗漱。
厍凌做了早餐,面包片跟溏心蛋,还热了一杯牛奶。
任舒坐在餐桌上慢慢啃,收到乔和风发来的消息,说听说乔亦然谈恋爱了,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乔和风像一个操心的哥哥,比乔亦然的爸妈都要关心她。
【知道一点,她开心就好。】
乔和风:【也是,她看着不像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你呢?上次从日本回去之后有发生什么吗?】
不是回去后,是那天回酒店就发生了什么。
任舒犹犹豫豫,她总是不够敞亮,或许性格如此,怎么都不能变成乔亦然,但她也有自己的优点,不必成为别人,人活着能做到自洽就很好了。
那边乔和风大概从这十几秒的迟疑中察觉出什么,他对人性总是看的很透彻,这大概也是他迟迟没有谈恋爱的原因。
他说自己的感情生活很少,但内心是喜欢那个去世的女孩的。曾经任舒借他的那本书里看到过那个女孩的照片,第二天他慌忙打电话过来问有没有看到照片,那是唯一一次任舒看到这个清淡平和的男人产生些许外露的情绪。
【你们住在一起?】
任舒抿了一下唇边的牛奶渍,放下牛奶:【嗯。】
这也能猜出来?
厍凌睨着她,吃个早餐都不忘看手机,任舒不是一个吃饭喜欢玩手机的人。
顺手提着椅子从对面坐过去,找了个吸管给她。
任舒看着牛奶杯里的吸管,沉默了两秒,拔出来捏着玻璃杯一口喝完。
手机又嗡声响了两下。
【其实任舒,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乔和风?”厍凌扫了一眼备注。
任舒嗯了一声,随口说:“他说——”
“我能看吗?”厍凌已经拿起她的手机流畅打开。
任舒发觉厍凌从来都没有注意过隐私问题,他想看就看了,以前就这样,但她也没什么秘密。
凑过去跟着扫了一眼屏幕,她眼睛都睁大了。
“不是……”
厍凌扫了一眼,倒是笑了。
又瞥了她一眼说:“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还挺好的吧。”任舒如实回答。
厍凌就把手机递给她。
任舒又给人回复。
【你别拱火了,不需要真的!】
任舒又喝着那半杯牛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生气了?”
厍凌气定神闲:“没有,我很容易生气吗?”
任舒不置可否,但默默点点头。
以前没有,现在有一点。
任舒忽然想起什么,说:“我一会要出门。”
“干什么?”
“我去看电影。”
“你自己?”
“嗯。”
厍凌看了一眼自己即将要开的会:“你大早上看什么电影?”
“我就喜欢早上去看怎么了。”
“推到下午。”
“不要。”任舒站起身就要去换衣服出门。
爱去不去。
又被厍凌抱住腰给捞回来,任舒没设防往后退,落坐在了他大腿上,脊背靠着他的臂膀,任舒忙不迭摁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怒眉看他。
厍凌掐着她的脸颊,捏了捏,语气很硬说:“改到下午。”
任舒才老实说:“买的就是下午的。”
厍凌微眯眼。
“任舒。”
任舒就低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故意的你看不出来。”
厍凌此时才说,“想看你哄我,包容我。”
不算是情趣吗。
任舒又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颈,也很顺从说:“好的厍先生。”
厍凌去开会,任舒跟祝愿打了个电话,祝愿向来乐于分享生活,身边的八卦跟工作都要尽数告诉她。
吐槽了一堆之后,又小心翼翼问任舒:“任舒姐,你会觉得我烦吗?”
任舒瞬息正襟危坐,很正经很认真地回答:“不会,我听到别人的生活会感觉很有意思。”
她好像没什么可分享的,她的生活很平淡,即便是工作应酬也很平淡。
但厍凌以前的生活好像很丰富,他什么都知道,阅历丰富,以后他可以带她玩。一个人出去玩必然轻松,两个人会有人跟她说话。
她还想跳伞,滑雪,一起坐船驶过大海接受自然的风浪。
“那就好呜呜呜任舒姐我只有你了,香港好冷,走路叮叮叮烦死了!我等这个季度之后就离职了,我受不了这么快的节奏。”
“那你准备去哪里?”
“杭州吧,电商发达,我有个朋友在,杭州离江城很近啊,任舒姐如果你去我可以找你。”
任舒说:“好。”
挂断电话,又看向厍凌那张脸,思考谈恋爱要做什么。
而厍凌结束会议,提前在文档里写了几条婚后的预备方案,避免婚后会出现什么争吵。
但他跟任舒应该吵不起来,俩人脾气都挺好,甚至连生气都少有。
厍凌又觉得这样的章程太过呆板,他在工作上向来游刃有余,还是第一次这样死板木讷。
于是写完又感觉有些好笑。
合上电脑,带任舒出来觅食。
“走了,外套穿上。”
“外面不冷,都春天了。”
“穿着。”厍凌说。
任舒就拿着了。
提前订了一家早茶店,这会人很多,服务员站在门口用申城话说着欢迎光临。
落座在人群中间,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西装,肩线笔挺,衣着考究,沉在嘈杂又拥挤的早茶店显得平和,那股周围一切都围绕着他运转的强势气息寸寸减弱。
任舒发现他的常服很少,等有时间可以去买几件。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菜单?”
旁边服务员听到男人这样说,下意识看了一眼任舒。许是他的长相跟穿着,服务员都会下意识恭谨起来。
“你之前为什么拒绝我的拼桌?”任舒看着他质问。
厍凌头也不抬:“什么拼桌。”
“你别装,你记得。”
厍凌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你在秋后算账。”
“那又怎么了。”
厍凌那会看到她跟一个男性一起吃饭,让她过来拼桌干什么?
碍眼,他不想看见而已。
况且让拼桌她敢过来吗?
“你说要我怎么做。”
“你跟我道歉。”
“对不起。”
“好,我原谅你了。”
吃饭时厍凌点了任舒最喜欢的日式紫菜卷跟核桃包,任舒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上次一起你不是点过?”
上次?任舒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厍凌一起吃过早茶了。厍凌记性好,事事都记得很清楚。
任舒哦了一声,低下头吃饭。
又听到厍凌问:“买机票了吗?几点的飞机。”
任舒说:“明天中午的。”
说完又问:“等我回来你会在家吗?”
厍凌就睨着她:“干什么?”
“想回家能看到你在。”她也不管厍凌有没有工作需要外出。
厍凌就没吭声,沉了口气妥协说:“好。”
任舒轻笑了一声,又继续吃饭。
吃过饭就在附近影院看的电影,电影并不好看,任舒差点睡着。
倒是厍凌在旁边全程看完了,预防任舒又忽然好奇后面的剧情。
买的爆米花也抱回去了,太甜,任舒吃不完,厍凌又不是那么喜欢吃甜食。
从影院大厦下至一楼时,任舒被厍凌牵着手往前走,她另一只手抱着爆米花,声音从身后传来止住她的脚步。
“任舒?”
乔亦然老远看到俩人,抱着肩膀,微微扬眉:“这么巧?”
“亦然?你自己吗?小猫还在江城的家里,我找了室友照顾它。”
任舒松开他的手,指尖穿风,把爆米花桶也塞进他手里。
她来的匆忙,或许把小e带去江城是个错误的决定。
“回去一趟收拾东西吗?”
任舒点了点头说:“我明天要出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或者等我出差回来再带小e回去。”
乔亦然说:“去哪出差?”
“北京。”
“一会再说吧,走吧先回去。”
乔亦然落下话,拉着任舒走了,也没看厍凌一眼。
她现在的公司跟厍凌没有合作项目,也并不需要畏惧什么。
任舒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大厦门口的厍凌,张了张唇还没说话就被拽走了。
倒是厍凌看着两人离开后,拿着车钥匙在手里把玩着,站在原地没动。
车在驶离时,他手机响了一下。
【你回家吗。】
厍凌才抬步往车内走,一边潦草回:【跟朋友去酒吧喝酒。】
【那你就不要回来。】
【舒舒回来跟我做吗。】
任舒灭掉屏幕没回,摸了摸耳根。
乔亦然开着车,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任舒的表情,就知道那个坏男人给她发什么消息。
不过仗着那张脸。
“你买的几点的机票?我跟你一起过去吧,我还有工作没完,刚好等回来跟你一起去江城把猫接回来。”
任舒有些意外:“那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乔亦然说:“我那个回国的哥哥生日。”
任舒属实是佩服乔亦然,能够这么容易接纳身边的一切人物,在其中也并不觉得疲惫。
她不打算租房,乔亦然也准备退租了,这个房子地段并不算太好,如若不是之前住习惯,早就会换掉。
乔亦然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找了货拉拉把所有东西搬走,房间倏然空了。她经常要出差,东西本就不多,暂时回家去住。
任舒收拾完就回去了,乔亦然跟她买了明早同一班机票去北京出差。
回去后厍凌正在厨房煎可乐鸡翅,很有闲情逸致。
可惜大概不太会,卖相不是很好,有些煎过火了。
从公寓拉回来的东西都暂时堆积在客厅,任舒站在客厅就闻到厨房里焖煮后的香气,瞬间饥肠辘辘。
“烫,去拿筷子。”厍凌叫住她。
“哦…”
拿筷子夹着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好吃。”
她厨艺也没那么高超,只会日常的炒菜,没人规定会做甜品的人厨技也要一流。
“你家厨房的厨具就这些?”厍凌第一次煎的有些粘锅,没有发现新的锅,只能先把鸡翅拿出来,锅里加一点水刮掉。
新住户买下房子也是为了跟银行抵押贷款用,后来被厍凌买走他也没来过,这里的东西基本没变过。
他撒了白芝麻,吃着很香,任舒嘴角还蹭上酱汁,一边说:“我家里以前没有人做饭。”
自然没什么厨具。
“那怎么吃饭?”厍凌用手指给她揩了一下嘴角。
“去餐厅吃。”
厍凌想起来在申城读高中时经常看到她跟爸妈在餐厅用餐。
“你喜欢在家吃还是在外面?”
“在家吃。”她一开始学做饭的初衷便是如此。
厍凌就说:“我学学。”
没听到旁边人吭声,厍凌侧眼,看到任舒盯着手里的可乐鸡翅出神。
“愣什么?”
任舒继续咬着那块卖相好一点的可乐鸡翅,低着头说:“没想会这么好。”
她感觉有些不真实感。
厍凌此时穿着围裙在她家的厨房学做饭给她吃。
厍凌就放下手里的东西,用手掌托她下巴说:“我让你看起来是个在感情里会很差的人吗?”
“也不是。”
任舒只是觉得像厍凌这样的人,即便是在感情中,也始终会以自己为先,他喜欢别人贴着他。
“我说了,我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你觉得我之前追求你只是为了追到手之后,又回到以前的状态吗?”
“你什么时候说以结婚为目的了?”
任舒说完又补充:“你也知道自己之前高高在上?”
“性格如此。”他也不觉得高高在上,他只是不喜欢任何废话跟浪费时间的事。
但他又想跟任舒做许多许多浪费时间的事情。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浪费了。
“我感觉我像是买了一个十二个的盲盒,拆到最后终于有限量款了。”任舒笑意盈盈。
“你把我比喻成东西?”厍凌又不满,“有让你难过十二次吗?”
任舒笑着说:“你好笨,盲盒都是十二个。”
“做饭很辛苦,亲我一下。”
他微微低头,任舒踮脚在他下巴处亲了一下,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辛苦厍先生做饭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