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凌没什么胃口, 还是吃了大半,任舒在工作忙碌之后很少下厨做饭,厨技生疏, 但凑合能吃,两人吃掉几份家常菜, 厍凌就在旁边看邮件。
任舒也坐着玩一些打发时间的贪吃蛇跟钢琴块小游戏, 不知道什么时候犯困睡着的,趴在床边,半截指骨搭在厍凌腿上。
厍凌扫了她一眼, 把病房的灯关上, 刚敲了两下键盘, 余光扫见任舒的手指动了两下,合上电脑,病房内彻底暗下来。
三月份, 初春悄然而来。
次日一早, 任舒醒来时还躺在病床上, 睁开眼看着白色天花板,脑子一片混沌。
瞬息回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摸了摸睡得泛红的脸,看到厍凌一瘸一拐走进来。
办理完出院,脱掉医院那身病号服, 他脸上仍没有气色, 却有生气许多。
“走了。”
任舒意识还没回笼,眼神有些木,“医生不是说让你多住两天吗?”
“不用,我没事。走吧。”
任舒快步走过去, 把昨晚的饭盒提着,他走的很慢,也不要任舒搀扶。
任舒跟在他旁边感觉有些好笑,又觉得此时笑出来不太好,就憋了一路,一直到医院停车区,任舒格外有风度地给他开了副驾驶的门。
人格外淡定瞥了她一眼,弯腰上了车,另一条腿轻拿轻放。
任舒又想起他在南滨路已经长草的别墅,驱车往外走的同时问:“你住哪?”
厍凌把任舒放在座椅上的包拿着,拉开,把照片找到重新放在手机壳后当做背卡,图片正面朝内,不给别人看年轻时的女孩任舒。
“没地方,随便找个酒店放我下来就行。”
附近就有一家连锁酒店,车停在酒店门口,任舒偏眼看他:“这家可以吗?”
厍凌就靠着靠背闭上眼,也不吭声。
“装睡。”任舒小声说了声,重新驱车带他回去了。
走一半,又问:“你房子要不要找人收拾一下。”
随后又想,他应该也有其他房子住。
“不想回去。”
厍凌又说:“你不是不喜欢那个房子吗?”
任舒此时又顿了下,想到在那个房子里的争吵,想到那个手串。
后来她想,厍凌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一边跟她在一起又一边带别的女孩回家的。
“你其他房子呢?我不能带你回家的。”任舒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之余看着他,有些为难。
她在申城还有室友,或许乔亦然过两天就回来了。
厍凌在手机上搜了搜她小区附近的酒店,跟她说:“把我放这个酒店门口。”
任舒这次听到他语气里的真实,不像是刚才带着那股傲娇冷劲儿。
扫他一眼,继续往自己家里走。
车停在小区,任舒忙的跟他说:“我上去拿件衣服,你先等我一会。”
厍凌这才松开解安全带的手,“啪嗒”一声,又给自己扣上。
“你跟我一起去酒店?”
“不去酒店。”
她就拿了简单换洗的衣物,匆忙下来,重新驱车带厍凌去了她爸妈的房子。
从厍凌手中买下房子后,任舒来住过几天,这里也有放着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以及一些现在所住房子放不下的杂物。
车停在小区,任舒跟厍凌一齐下车,缓慢往内走,任舒看着他的腿,他脸上又没什么表情,不动声色缓慢走着,没让自己的走姿显得那样异常。
厍凌还是惯性地喜欢藏着情绪。
进小区还遇到在这里常住的邻居,任舒小时阿姨就住在这里,她儿子在国外定居,也就她跟她后天残疾的老公在楼上住。
看到任舒回来,停下脚步热情地打招呼:“舒舒回来了?”
“刘姨,对,刚回来。”
女人说着又上下扫了一眼厍凌,“这是你男朋友?怎么找个瘸的?”
她说话向来直白,厍凌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少见被噎了一下,旁边任舒拉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没瘸,受伤了,阿姨改天再拜访您。”
厍凌猛地被她拉走,双腿还踉跄了一下,被任舒扶着往电梯口走,抬眼看到他眼神里幽怨的表情,任舒才有些莫名的心虚说:“疼吗?”
电梯内很安静,厍凌说:“有点。”
随后又把手臂搭在任舒肩膀上撑着。
他的力道不重,不然任舒也撑不住他,只是这种如同依偎的姿态让任舒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此时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大学时第一次跟厍凌见面,除了颁奖杯那次,就是他递给她纸巾那次。
那时的厍凌眉眼几近刻薄冷漠,作为南方人的任舒还是第一次看到长他这么高长相还这么出众的人,学校亦然有同样出色的名门子弟,但她莫名只在看到厍凌时产生如此想法。
她侧过头看他,厍凌也在下一秒跟她对视,电梯灯光切割在人的五官,厍凌偏头,指骨掰住她的下巴要跟她接吻。
任舒躲开。
“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
“不然你看我干什么?”
在任舒的人生观里,所有的感情,在一开始就定性,或许一开始不会喜欢的人,以后也注定不会发生什么,反之亦然。
或许她一开始潜意识里便预料过结果,可还是期待故事有反转。她只是觉得,错过之后她再也不会遇到这个本身生活轨迹就跟她天差地别的男人了,她期待会跟他发生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
出了电梯打开门,任舒盯着这套大平层看,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远处的海,夜景落进眼里,浑身的疲惫松懈下来。
她转过身,厍凌还站在她身后,任舒上前两步抱住他的腰,寸寸收紧。
厍凌被扑入怀,不明所以,也顺势揽住她的腰。他的女朋友情绪总是忽如其来,便抬起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怎么了。”
任舒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两天任舒跟厍凌都没怎么出门,厍凌行动不便,暂停手上的一切工作。
任舒独自去附近超市买菜,回来后还是厍凌下的厨,穿着她那件简单围裙,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跟西装裤。
在附近买睡衣时也给他买了一套,但厍凌格外挑剔,即便不出门也不要穿着睡衣在家来回走,很是要面子,反倒是任舒比较自在。
她抱着iPad玩游戏,听着厨房里炒菜时油滋滋的声响,看厍凌挽起衬衫衣袖,露出健硕的小臂,提着锅铲,样子好像比平常更好看了一些。
任舒又想到那时她跟厍凌分开的起因,她只是忽然觉得,她不应该试图让别人改变,改变很痛苦,人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她如此,别人亦然。
厍凌看任舒在发呆,招了下手让她过来。
“尝尝。”
任舒咬了一口他炒的土豆丝,看颜色不错,吃后点了点头。
“好吃,你去学了?”
厍凌轻描淡写说:“很难吗?”
在分开那一年,他自己下厨炸过两次厨房,那会又忽然想起任舒做的蛋糕,他买了一张机票回申城,就坐在门口的那辆宾利车上,花钱让人给他买了一份苹果派,坐在车上吃完。
那会他想,人果然是犯贱的狗,并不喜欢的东西变得来之不易后才后悔。
又听说要抓住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人的胃。
生存技能,不可或缺,厍凌飞回纽约,便把这项学习做菜的工作纳入下班后的必做top。
任舒等他放进餐盘中,端着走向客厅用餐区。
拿着刀叉吃煎蛋,任舒喜欢吃蛋黄的那一点,等吃完,看到厍凌把自己那份煎好的蛋黄也分给她吃。
任舒默默帮他承担。
又听到男人毫不客气地点餐说:“明天你做,我想吃青椒炒肉。”
任舒哦了一声,又问:“要吃很辣的吗?”
“适中的。”
任舒点了点头说:“好。”
还收到乔亦然的消息问她是不是在江城。
任舒回复说:【在申城。】
乔亦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任舒接听,乔亦然还有些惊讶:“你在申城?我在家怎么没看见你。”
“我回我家房子住了,过两天可能搬过来住。”
“搬过去?”
她买下房子后乔亦然便以为她要搬走,还难过之后要一个人住。
结果任舒只是去住了两天,又回来继续跟她挤着。
“嗯,搬到这边住,小猫在李栋尧那儿呢。”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住太安静吗?”
“我——”
“苹果吃吗?”厍凌此时忽然开腔。
不仅仅是客厅,电话对面也寂静了一秒。
任舒眼神带着警告看着他,厍凌微微扬眉,佯装无事,迈着不伶俐的双腿,给她煮了个苹果。
他看到任舒微博上发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吃法。
“你家有人?厍凌?”邹凯说了厍凌在群里发红包的事,乔亦然就知道有猫腻。
“啊……他暂住。”
“他准备入赘?”
这跨越的有点大。任舒汗颜。
“没有,只是住几天。”
“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任舒没明白过来:“什么?”
“你们不是谈恋爱了吗?他不得请客吃饭?”乔亦然语气极为不善。
任舒觉得有点道理:“好。”
挂断电话,厍凌把她的苹果捞出来,一边说:“我有空,我订餐厅。”
任舒哦了一声。
随后才问:“你要跟我住几天吗?或者明天让助理给你收拾一下你的房子,你不是还有其他房子吗?”
“都卖了。”厍凌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任舒刀叉着苹果吃,还有些烫嘴。
“卖了?”任舒此时想起他前两年公司转型,或许是周转不开。
“卖了也好,现在房子都在降价。”
她说完,又吞吞吐吐,也没看他,低着眸斟酌着提建议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同居?”
“不然我来干什么?”厍凌直截了当。
任舒侧过头,倏地跟厍凌漆黑的眸对视上。
厍凌表情不变问:“要付房租吗?床上付行吗?”
任舒眼睛瞄了一眼他的腿,感觉他颇有一番身残志坚的意志力。
任舒起身,“你还是看好你的腿吧。”
任舒在网上买了很多日用品,把原本简洁空荡的房间放得格外满。
又忽然问厍凌:“你温哥华的房子也是这样吗?”
“改天带你去。”
任舒点点头说:“好。”
过年可以带狗狗去。
“你的狗在哪?”
“我爸妈那儿。”
黎兰馨对那狗宠的跟第二个儿子一样。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厍凌坐在沙发上看电脑,任舒又忽然从记忆里想起了什么,就看着厍凌也没吭声。
她记得她给了李栋尧的同学厍凌的联系方式,但也从没听厍凌说过。
厍凌没抬头也能注意到不远处的视线。
抬眼,看向她问:“干什么?”
任舒摇了摇头。
厍凌放下腿,身子往后靠着显得疏懒,拍了下腿说:“过来坐我腿上说。”
有病。
任舒没忍住笑。
没什么。她觉得有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