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忽略他语气里的意思, 侧头看向李栋尧,示意他:“手机号。”
李栋尧闷着头报着。
他回去能不能直接注销跑路?
厍凌完全没听,又看了眼任舒:“你的。”
任舒抬眼的一瞬间想说又不是她砸的。
如果不是电话打过来她才不想过来。
跟他对视上, 又忽然想起他当年不想让她过来他的酒吧,如今她的朋友把他酒柜全砸了。
她沉了口气, 把手机号报给他。
厍凌拿出手机打了一遍, 拨通后任舒还下意识接通了,随后挂断。
厍凌存着号码一边说:“等鉴定结果跟责任认定。”
酒吧差不多清理干净,此时客人散尽, 站在空荡荡的清吧之内一切声音都极其清晰。
任舒此时才注意到他酒吧的设计很有审美, 从这往下不仅能看到远处城市里的高楼城建, 还能看到半山的赛道。
任舒跟李栋尧往外走,又被刚过来的警察喊住说要去做笔录。
“你是酒吧老板吧?一起去一下吧,很快的。”
旁边经理忙的上前:“要不我——”
他对现场情况知道得更为清晰。
厍凌起身捞起外套说:“走吧。”
任舒开了车带着李栋尧, 刚打开车门坐进去, 瞧见厍凌率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李栋尧目瞪口呆看他占了自己的位置, 便窝囊地坐去后排。
厍凌要上车,又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的任舒。
“带我一程。”
任舒也没说话,车门关上, 驱车往山脚驶去。
她这两年经常出差运货的缘故,车技还不错,起码没出现过倒车跟碰撞的问题, 开车也极为稳。
车内没开灯, 黑漆漆的一片显得过分寂静,李栋尧独自坐在后排也不敢说话,眼睛看了看厍凌又看了看任舒,莫名觉得气氛不太对。
偷偷给乔亦然发着消息。
【姐, 我们没事……正坐车要去警局做一下笔录,不过那个酒吧老板也跟着上车了,好诡异。】
“你晚上是不是没法去学校了?你就跟舒舒一起回去睡一晚。”
乔亦然发的语音,李栋尧耳朵受过伤,开的很高的扩音,放在他耳朵里声音便属于正常。
【不用了,我已经订过酒店了。】李栋尧回复。
厍凌倒是坐在副驾驶一直没说话,又倏然跟任舒说:“哪个摁钮开灯。”
任舒扫了他一眼。
灯光打开,厍凌还开了些车窗,透进来微凉的风,把车内的潮闷空气瞬间驱散。
厍凌又看向后视镜,映照出男生青涩的脸:“你是申大的学生吗?”
李栋尧正低着头因为酒吧的酒担惊受怕,如果不是他朋友叫他他也不会去,结果这些人全他妈跑了,现在群里没一个人敢吱声。
听厍凌的声音温驯了些,抬起头,内心一想套好关系是不是可以减少些赔偿。
“啊,对,我是学计算机的。”李栋尧咧开唇带着讨好的笑,“厍总我听过您,您之前也是我们学校的,简直是申大的活招牌。”
“家住这边?”厍凌移开眼,目光落在车前方。
“嗯……我来投奔我姐姐。”李栋尧又下意识解释说,“不过不是我亲姐姐,是异父异母的,我今年大一快结束了。”
他还有一个亲哥哥。复杂的人物关系让李栋尧每次解释起来都溜嘴。
“你姐姐怎么没来接你。”
“她出差,我不敢跟她说……”
厍凌又问:“酒吧那位是你女朋友?”
李栋尧眼睛睁大了:“不是啊!我没女朋友!我就是纯见义勇为,那个男的都——”
“知道了。”厍凌打断他,不想继续听絮叨。
他的嗓门吵得耳朵疼。
任舒忍不住了,他这语气跟他开视频会议对待自己的下属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些审视。
“你查户口吗。”
厍凌侧眼看向她,明灭的灯光落在任舒脸上。
“砸了我的酒我不能清楚是谁干的?”
任舒就没话说。
乔亦然这两年工作变动的有些大,任舒对她的重组家庭也不太了解,也不太清楚她家庭的收入情况。
到了警局,醉酒男此时清醒了一些,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面,狡辩说:“我就是碰了一下,是她自己小题大做。”
女孩气得半死:“我衣服都被你扯破了还不算!?”
任舒站在旁边看警察给醉酒男看酒吧监控,厍凌叠着长腿一句话没说,坐的位置靠后了些,目光随即投向任舒身上,长发在耳后勾着,有几根凌乱长发落在脸颊,耳朵处有一个很闪的小耳钻,清新又干净。
任舒低下眼看了一眼口袋中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抬眼的一瞬间跟厍凌碰撞上。
他没移开眼,眼神直直看她,静静对视了十几秒。
他的眼神中减锐了冷情,显得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映出了她的身影。
任舒扭过头没再看他,也极力忽视了他的视线。
最后判定酒局的酒醉酒男承担百分之七十,李栋尧承担百分之三十。
黎淮之穿着一身警服走进来,看到厍凌有些意外,他最不喜欢来警局。
“怎么了?”黎淮之低声问着同事。
“没事,酒吧被砸了,黎队怎么还没走?”
“一会儿。”
任舒起身想出去打个电话,眼前倏然黑了几秒,站着没动的几秒钟,被厍凌倏然起身迅速扣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
他指骨用力,隔着夏末的一层单薄布料,甚至能感觉到指腹的温度,任舒感觉自己被提了一下。
眼前恢复清晰的画面,任舒才转头看向他,陌生的力道凌驾在胳膊之上,陌生的气息也仿佛一瞬间包围着,她不太能习惯,说:“没事,谢谢。”
厍凌没说话,不留痕迹松开手拉开距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苹果味的硬糖递给她。
“这个吃了。”
糖果被忽然侵入视线,任舒下意识侧头看了眼他的手指,视线看向他西装口袋里。
厍凌见状,便用另一只手揣进口袋里,手掌心里掏出了十几个都给她。
任舒盯着没吭声,随后摇了摇头,抬眼看他说:“不用了。”
她只是猛地起身有些晕。
警察看了眼俩人问:“你对这个认定有什么异议吗?”
黎淮之又扫了一眼这群人,给厍凌发了条消息出来外面等他。
【一会一起回?】
【嗯。】他回。
醉酒男:“凭什么!又不是我砸的!?”
也不是拿不出这个钱,只是对警察给出的处理结果不满。
警察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肃穆敲了下桌面:“你如果不认赔偿可以走司法程序,到时定性成猥亵,那可不仅仅只是赔钱的事了。”
李栋尧倒是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带着人生头一回来警察局的紧张感,脸色惨白地想着百分之三十会是多少。
警察起身说:“行了,双方签个赔偿协议吧。”
从警局出来已经十一点。
任舒给乔亦然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挂断电话后几人从警局内出来。
警局门前的沥青路干净宽阔,此时没人经过,车辆都稀少。
刺骨凉风吹着头皮,任舒揣着口袋往车上走,也没管身后的人。
厍凌抬眼看向前方李栋尧:“你晚上睡哪。”
李栋尧“啊”了一声,回过头还在想,这人这么关心他的吗?
“我吗?我订了酒店,谢谢厍总关心,那个厍总,那个钱……我能分期给吗?”
厍凌没搭腔,黎淮之开了车停在路边等他,厍凌上车从警局门口离开。
警局门口瞬间空无一人,连过往车辆都稀少。
寂静夜色显得阴冷。
李栋尧额头上被砸了一下,任舒开车带他去了附近的诊所包扎。
原本说要去医院检查有没有脑震荡,被李栋尧忙的拒绝,他还不知道具体要赔多少钱,但也知道这家酒吧的人均,知道经理没撒谎,百分之三十他去卖都不够的。
诊所医生给他包扎,任舒就站在旁边看着。
李栋尧心虚的很:“任舒姐,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多少钱我都赔给他。”
“跟你哥说。”
李栋尧忽然慌了:“别啊,我哥万一知道了——”
“你救人是很好,但是也要适可而止,你把他拉开就好了,怎么会打起来。”
李栋尧刚来申城时要找兼职,在任舒甜品店干过几个月,关系算是熟悉,他年纪小做事冲动,乔亦然又不得不受到妈妈的嘱托稍微照顾一下他。
任舒庆幸她没有这样的弟弟。
李栋尧耷拉着脑袋喏喏不敢吭声。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我看到他在酒吧欺负女孩我能不管吗,而且那个女孩还是我们学校的。”
任舒沉了口气,感觉有些累,说:“走吧,你定的哪家酒店。”
“就在附近。”
李栋尧看着任舒,心里又害怕:“任舒姐,那个不会真的要几十万吧……”
任舒驱车,又点了点头:“需要,你想想怎么赔吧,反正你姐是不会给你赔的。”
李栋尧就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把李栋尧送到目的地,回到小区公寓又下起了雨,刚到家门口收到快递员放在门口的来自祝愿送的礼物。
电商发达,祝愿开了一家电商公司,平常主要工作便是运营,卖的比较好的产品便时不时给任舒寄一个。
打开来看是一套玩具。
任舒盯着失笑,也没拍照片过去,只发了个收到了,一个流汗的表情包。
祝愿倒是嘿嘿的两声。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还做了一场的噩梦,最后浑身是汗醒来,一看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坐在床上擦了擦汗,去浴室洗了澡,趴在窗口撑着下巴看昏沉夜幕发呆出神。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落在白皙肩膀,任舒缩了缩脖颈,关上窗坐在书房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
黎淮之在警局还没交接完,需要下个季度才能辞职。
黎淮之从警局出来时厍凌正在路边抽烟,形单影只站在树下,风吹过去人影都有些晃动。
“你没开车啊?”黎淮之快步走过去。
厍凌掐灭烟说:“没,走吧。”
说完,又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驱车跟厍凌一同回到家已经凌晨,打开客厅灯光,黎淮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多多在楼上睡觉,大概听到了声音,没等黎淮之上楼看她便从房间出来,在二楼往楼下看。
黎淮之朝她说:“睡觉吧。”
多多迷迷糊糊点点头,又回房间睡了。
厍凌盯着黎佳玉,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地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看到桌面一个没冲洗干净的牛奶杯,以及被随意扔在沙发上写的乱七八糟的课本,问了句:“岑云没来?”
黎淮之走过去,顺手把牛奶杯洗干净放在多多能够得着的杯柜位置,又把沙发上的书跟试卷整理好堆叠给多多放进书包。
“辞职了,前年给多多过完生日就辞职了。”
从厍凌不再来他家开始,岑云便有打算离开,黎淮之看到过她不小心露出来的简历,大概准备去其他地方。
她有她的理想跟追求。
那时黎淮之没有等她说出口,便问能不能等多多生日过了之后再决定。
岑云大概在那场生日上对厍凌彻底死心,生日结束后,黎淮之还是对她表达了自己的喜欢,他还很紧张,跟做任务时的紧张不一样,掌心冒汗,七上八下,最终意料之内得到了她的拒绝。
黎淮之偶尔觉得岑云的性格跟任舒很像,对人对事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准则,在感情里也十分坚持,她一直喜欢的都是像厍凌那样冷淡又高高在上的人,会让她仰望跟追求,她骨子里慕强,更会喜欢上自己不具备而对方具备的才能。
“没再找一个吗?”厍凌坐在沙发上问。
黎淮之摇了摇头:“多多不想要,找了之后产生了些感情人家又走了,我这不是快辞职了吗,先陪她上完小学再说。”
厍凌不置可否,黎淮之又问:“你跟任舒为什么分开?”
厍凌没说话,黎淮之又不太明白了:“你甩的她还是她甩的你?”
厍凌此时换了个姿势,才抬眼。
黎淮之叹了口气:“我那会还以为你终于能修成正果了,姑姑问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女孩我还不敢吭声,想着毕竟是谈恋爱,还没到需要家里知道那一步。”
“但是后来你又叫我们去吃饭,他们都以为你要求婚,穿的一个比一个正式,结果你俩又忽然断了。”
厍凌此时才恍然察觉,怪不得那天赵未决穿了套黑西装。
“以为我要求婚?”
“对啊不然呢?以你的性子,不嫌麻烦找一群朋友吃饭还能为什么。”
当然正式的求婚还在后面,黎淮之觉得这就是定了的意思。
厍凌忽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说:“你吃吧。”
黎淮之:“我花一个小时炒菜你就吃两口?”
厍凌上了客房,黎淮之自己把饭吃了。
过了会儿又看到人在二楼围栏,问他:“多多生日在哪办?”
黎淮之扭着头回:“还是在家吧。”
今年除了她班上的小朋友之外没请其他人,倒是请了她一年级的老师,刚进一年级希望能给老师一些不错的印象。
厍凌转身往房间走说:“知道了。”
手机里还是黎兰馨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纽约。
厍凌回复:【不回了,我让朋友寄了份。】
【不回了?】
【有事。】
他原本买了第二天一早回纽约的机票,最后机票作废,也没离开。又在半夜醒来时忽然盯着窗外不知道何时悄然爬上的月亮,心里想,他在申城,跟任舒一个城市,随时有碰面可能的城市。
她说让他不要来的城市,是他们认识且无数次见面的地方,每一处似乎都沁满了一起走过的脚步。
厍凌起身坐在客厅,冷淡的身影被窗外风吹得隐在昏暗夜幕中显得落寞,他打开电脑开跨国会议开了整晚。
钱都没给。
他凭什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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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信申城分部最近在裁员,这个点厍凌来了公司,公司各部门拘谨屏息起来,一上午茶水间都没什么人在。
全公司人都知道总部老板基本不会来申城,这次忽然跟林总一同全部门视察,大概跟裁员名单挂钩。
空调呼呼吹着的办公室,厍凌拿到任舒手机号却也没打过电话,开完部门会议,有别人打电话过来。
厍凌正在办公桌前看面前堆了一摞的BP,接通,电话对方说话声音斯文儒雅,声音温和。
“您好,请问是ONE的老板吗?我是李栋尧的哥哥,酒吧的事情我才知道,可以把赔偿单跟银行账号发到我这个手机上,很抱歉,我弟弟他不太懂事,我们会全权负责。”
厍凌听完,脑子还顿了好几秒,随后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厍凌把手机扔在桌面,林鸣谦正好进来,看到厍凌这幅样子,乐了。
“碰见任舒了?”
厍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鸣谦又啧了一声,说:“早该追,现在好了,晚了吧。”
“晚了什么?”厍凌翻着文件夹几秒翻过好几页,到了两眼便不耐地扔在一旁。
写的什么东西。
林鸣谦神神秘秘地说:“还不是为了厍总的幸福,我前两天托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她在追人……你俩开始是她追的你吗。”
厍凌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前的文件也不看了,抬眼问:“她追?”
“嗯,反正打听到的是这样。”林鸣谦煞有其事。
厍凌一时没吭声,脑海里又想起她跟人在餐厅吃饭。
厍凌反问,声音淡淡的:“结婚了?”
“没结婚跟她有什么关系?”
林鸣谦大惊失色了。
“我弟后继有人了。”
“要不我问问他之前是怎么撬墙角的?”
厍凌没理他。
低眸弹指把酒吧鉴定后账单发给对面。
有钱就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