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接踵而至的任舒人生的至暗时刻, 在不经意撞见他这件事的同时结束了。
后来任舒都在回想当时自己的表情,脸都红透了,眼睛还是愣愣的, 她甚至记得第一眼时厍凌的表情分明是烦躁的,而后在短暂静静对视之中, 听到嚓嚓声响, 掌心溢满。
他从小在那样家庭出身,向来擅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别人,漆黑又发汗的眼眸笔直看着她, 随后嗓音冷散说:“要么进来, 要么出去。”
任舒眼睁睁看到他又起反应, 被吓得忘记怎么呼吸迅速甩上门,腿软着往客卧走去。
当天晚上睁着眼到窗外泛白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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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从店内结账离开,坐在车上黎母给厍凌打了电话慰问, 倒是因为他莫名对孙向明赶尽杀绝把对方送进去的事情, 厍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 由他去了。
“厍凌,我前两天才听到林鸣谦说,你前年玩过很多危险的东西, 是因为我跟你爸吗?”
厍凌没吭声,坐在副驾驶的任舒更是没敢动,脊背都僵住不能放松, 这似乎不适合他听。
前年, 是厍凌刚好跟她遇到的那一年。
是在那一年冬,他们达成的这种关系。
任舒想,原来他不是心血来潮,只是互相碰上的刚好是时机。
电话对面的黎母沉了口气说:“你知道我跟你爸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十八岁, 到今年已经过去三十年,从我们结婚,到后来有了你,这只占其中的五年。”
“结婚那会你爸爸那边不管是长辈还是你姑姑都对我诸多不满,到现在你姑姑都把我当成瘟疫一样避着,人生是会发生很多变化。”
“你不是说想做个高跟鞋的项目吗?”厍凌忽然说。
黎母知道厍凌不想谈,顺着他转移话题:“你之前不是还不看好?”
她想以让女性在职场脱掉高跟鞋为设计宣传目标,跟服务对象的想法必然相悖。
“我现在觉得宣传一些思想更重要。”
厍凌说:“下个月我回纽约再谈。”
黎母有些意外:“难得,你这种比你爸还要利益为主的人居然会想做赔本的买卖。”
厍凌停顿了几秒,说:“妈,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对你有任何偏见。”
黎母说:“我知道。”
车往别墅开,任舒一路安静,又想起别人对黎兰馨的描述,纽约顶尖设计师,曾为多个市值百亿级企业主导品牌升级,负责项目多在巴黎、纽约、东京等城市,设计风格擅长打破秩序,前年公司落地纽约,年流水成为设计界顶端。
不仅自己事业有成,跟丈夫年少相爱生下独子厍凌,几乎成为人人艳羡的人生。
任舒侧目看着窗外忽然经过的易思信大厦,看着大雪覆盖北京一砖一瓦。
在这样的繁华与人群当中,所有故事都不能称之为流俗。
回到别墅。
任舒洗漱完吹干头发,还坐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雪。
别墅的视野很好,隔着结了浅浅雾气的玻璃窗,能看到密密匝匝的银白不急不缓落在松树枝头。
祝愿的离职申请忽然发来,任舒有些意外,她只是没想到祝愿会在此时提出离职。
但从一开始任舒就知道她呆不久。
可后厨的事也只有祝愿跟骆盂最熟悉。
【是工资的问题吗?】
【不是的任舒姐,其实年前就想辞职了,原本想要等到夏天的,但是最近一直做错事,我不想给店里造成影响。】
她干不下去,她没有办法跟骆盂朝夕相处。
任舒说:【好,那之后也会在申城吗?】
【香港吧,也很方便的,有机会一起吃饭。】
任舒:【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从祝愿从家里跑出来,以及她偶尔接到爸妈电话时的烦躁表情能看出,她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当然了!】祝愿又发了好几个爱心的表情包。
任舒合上手机,在黑色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
又给骆盂发消息让他招新人,说祝愿离职了。
【嗯。你什么时候回?要在北京过年吗?】
【今晚就回。】任舒回完就后悔。
【晚上?几点,我去接你。】
【不用的。】
【刚好我也一个人,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到申城很晚了。】
【那我更不能不管了,时间发给我,有没有把我当你哥?】
任舒看着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好吧。】
厍凌正在书房办公,即便休假时间,也很难真正推掉所有工作,门半开着,隐隐约约能听到他的声音。
“回温哥华,还能去哪?”
“明天吧,邹凯不是要请客?”
那边林鸣谦问:“你今年又不回家?不跟阿姨一起吃个团圆饭啊。”
林鸣谦最近两年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厍凌跟家里关系出现了什么问题,看似和谐的背后千疮百孔。
厍凌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父母恩爱背景优渥的家境中长大,林鸣谦甚至以为他会像弟弟林思远那样沉入一段恋爱中,一起出去玩难免遇上圈内朋友,长相背景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至今都没见他动过任何谈恋爱的念头。
即便任舒,林鸣谦也不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厍凌骨子里冷,对谁都舍得,对谁都吝啬。
“不去了,工作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厍凌挂断电话,起身往外走。
“想吃什么?”
任舒没什么胃口。
“有鸡蛋面吃吗?”
任舒是个鸡蛋跟苹果脑袋,任何这两类的食物她都很喜欢。
“算了——”任舒又忙不迭说,看到厍凌扫荡过来的眼神,又弱弱解释说,“鸡蛋面买回来都坨了。”
任舒莫名想到了在杭州吃的那份芋饺,说:“北京有卖芋饺的吗?”
最后点了一份,难吃得要命,任舒只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但不想浪费,于是又一口一口慢慢塞。
厍凌坐在旁边,看她吃饭痛苦的样子,影响食欲,伸手把她面前那份芋饺移过来,两三口吃完。
“有去医院看过吗?”厍凌问她。
任舒有些懵:“看什么?”
“胃。”厍凌放下筷子,瞧见任舒那苍白没什么神采的脸色,跟病号没区别。
“你以前也这个胃口?”
厍凌在她相册里看到过她以前的照片,比现在圆润了一些,仍旧很瘦,但能看出健康的稚嫩鲜活感。
现在一双腿细的跟什么似的。
任舒此时才恍然大悟,忽然意识到她大学那会其实还挺能吃的,高中也参加过三千米长跑,毕业之后各种压力层出不穷,身体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厍凌看出她表情想说什么,没见过这么有钝感力的人。
“你——”
一个字冒出来,又被他咽下去。
“主要是,吃药太苦了。”万一要查出什么毛病,还要吃药怎么办。
任舒不喜欢吃苦的。
“少活几年就不苦。”
任舒:“……”
“我后天回温哥华。”他说。
任舒哦了一声,“我是晚上的机票。”
厍凌忽然定住看向她:“几点?”
任舒才说:“十二点。”
厍凌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身子重重靠在沙发,目光不偏不倚:“你定那么晚的干什么?”
“我前年订过一张凌晨的机票,但是没来成,就想知道凌晨从北京到申城的飞机能在窗外看到什么风景。”
厍凌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任舒注意到厍凌的视线,低着头说:“好吧,是没买到别的航班的机票。”
过年真的很难买。她只买到了来时的。
这张还是她刚才忽然抢到的。
“现在还早,有什么计划吗?”
任舒摇了摇头。
厍凌随手拿起遥控播了个剧看。
他不怎么看电视剧,随便点开一集也知道是什么肥皂剧,任舒大概也不怎么爱看,盯着电视画面跑神。
客厅只有徐徐电视机的声响,以及暖风空调发出的呼呼响声。
任舒靠着沙发,肩膀跟厍凌的臂膀虚贴着,看一会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任舒很喜欢他家吧台的设计,想要以后把房子买回来后自己也设计一个类似的。
多看两眼,润了润唇,往沙发方向走去。
“要不要做。”
厍凌很忽然地说完,任舒站在他旁边,低眸盯着他看,眼睛又往旁边看,明知故问声音嗡嗡的:“做什么…”
厍凌微仰头,直白说:“做/爱。”
闲着也是闲着。
为什么叫爱?为什么这个字非要这样组合。
厍凌看着她抬眼的表情,随后一把捞住腰勾过来,抬着手臂扣着她的后脑勺接吻,任舒站在他双腿之间,低着头双手搁在他肩膀上,吻越来越重,双手不自觉捧住他的脸。
被倏然打断时,任舒迷茫睁开眼,看到厍凌眼眸微微含笑的眼睛。
任舒发现她逐渐能看出厍凌眼底的表情,并不是完全一成不变的冷淡,偶尔懒散,懒得理你的公子哥模样,比如此时的见她沉沦的笑调,大概在想,刚刚还在故作推诿的人,比他更先掉进陷阱里。
任舒又低着头,很轻地在他嘴角吻了两下。
厍凌掐着她的脸颊,感觉嘴角的吻有些痒。
她还没说话,厍凌盯着她的眼睛,直接把人横抱起,扔在卧室床上,整个人压下,一吻封唇,嘴唇又顺着贴着她的胸口。
任舒挺起脖颈,眼睛忽然流眼泪,呼吸重了些后,紧紧闭上眼。
“厍凌。”
身体发烫,厍凌嘴唇碾过她的眼角,感觉到咸意。
“嗯。”
任舒重新睁开眼,眼前有些雾气,眼睛看着厍凌无助地说:
“你之前,不是说,要不要试试过分的吗?”
她感觉到滚烫的热意在他左手一寸寸侵袭,任舒一字一句说。
“今天对我很过分……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厍凌在她眼皮上很轻地亲了亲,薄唇微凉,贴在滚烫的眼皮上存在感极强。
她张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落在厍凌优越眉眼上,她仍记得那时大学两人第一次有交集,他低眸递给她纸巾,指节干净,表情冷淡。
但任舒捏着纸巾,眼神跟随他很久,那时才忽然注意到的厍凌的长相,搭配上浑身冷冽骄贵气质,比别人口中的还要出挑凌人。
厍凌目光落在任舒的眼角,倏然又想起那天喝醉了酒蹲在雪天门口的她,声音轻缓说:“任舒,一人一次的游戏结束了。”
“我们现在玩一个别的游戏。”
任舒感觉到空了一下后缓慢地下沉,绷紧呼吸着问:“什么别的。”
厍凌拨了拨她的长发,用手背给她擦了下额头的汗。
“怎么让对方更舒服的游戏。”
任舒闭着眼,感觉到嘴唇被人轻轻撬开,卷着她的舌尖。
她不敢睁开眼,有些绝望地想哭,她破罐子破摔地伸出手紧紧抱住厍凌。
“好。”
眼神矢焦起伏时,任舒在错乱挣扎的声音莫名地想,他不喜欢爬山,她见过他冷性下的一面,不管是床上床下,还是工作前后的。
她也曾见过他在车店拒绝Luna时的冷漠眼神,那种冷漠让当时的任舒都感觉到窒息胸闷。
也见过他心血来潮如梦似幻般的温和跟逗弄。
在这段秘密关系里,她得知关于他太多珍贵秘密。
她晚上飞机要走,只做了一次就结束。
洗澡都是在一起洗的,浴室灯光白亮,落在身上难以隐忍之下的痕迹上,任舒一张脸沾了水,皮肤瓷白如玉,手腕处还残留一圈没褪的痕迹,此时的眼神也带着些许不明昧色。
厍凌看到她便总是有反应,任舒用别处解决了一次也没用,就自己去了隔壁。
洗完后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看到老同学发来的消息,说年后结婚,问他要不要来。
厍凌高中跟这位老同学的关系一般,只是刚转学过去时跟他同桌,仅此而已。
厍凌给人转了红包。
【忙,新婚快乐。】
【厍总你这红包可太大了,不跟你客气。】
随后又闲聊着,他如今在北京一家ai上市公司做项目经理,老婆是上海人,俩人是相亲认识,到了岁数结婚,颇有些凑合过日子的嫌疑。
【我听说你们公司开到申城了?任舒好像在申城开了一家甜品店,我都在申城美食攻略里刷到了。】他已经很少关注任舒的消息,平常工作也很忙,连看到这条消息也都是某天意外看到他老婆手机里的推荐。
【好像是,不打算追了?】厍凌抬眸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只能听到隐约水声。
【我可追不上,虽然她家境没那么不可高攀,但她那长相就不是我这种打工人能追的,而且你不感觉她很难靠近吗?性格很冷,看谁都一副看狗的眼神,你追还差不多……说起来当初还挺对不住骆盂的。】
当时知道骆盂想追任舒,他混的很,那会骆盂还是长到遮眼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阴森阴森的,他看不顺眼拽着人给人脑袋磕出一个血坑,骆盂的暗恋也没敢说出口。
厍凌那时对任舒的印象都是从这位朋友口中所知的,当时任舒有很多追求者,都被他一一解决,而那些富家高干子弟,更喜欢明媚早熟的女生,也不远放下身段贴着别人。
这样看来,他对任舒的了解不如百分之一。
任舒洗完澡出来也才下午三点半,她见厍凌正坐在床上,卧室只有很轻的敲击键盘的声响,她犹豫了两秒也跟着上了床。
扑面而来冷冽的气息把她包裹住。
厍凌扫了她一眼,把电脑关上,自然而然扯了下被子搂住人。
任舒不太能习惯跟别人睡,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自己睡觉了,此时脑袋清醒地窝在厍凌怀里,能感觉到脊背挨着他的胳膊,厍凌睡姿很好,呼吸声也浅。
任舒翻身了好几下,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又在如此安静的状态下,她总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又被他伸手一捞,整个人被摁在了怀里。
“你睡不睡?”
任舒就不敢动了。
这么凶。
缩在他怀里,任舒跟他面对着的姿态,额头磨擦着他的胸膛,感觉到硬邦邦的肌肉,滚烫温度寸寸度过来,明明在额头,却有些灼眼。
“厍凌。”
“不许说话,睡觉。”
“我就问个问题…”
厍凌声音重了下,舒口气说:“问。”
“下次直接问。”
“哦。”任舒探出头,半张脸还被被子挡着,看到他闭上眼朦胧的侧脸。
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也并不是很平稳。
“你为什么要跟我,这样。”
厍凌不吭声,任舒又把手指往他鼻前探。
还没试探出来,又被他瞬间掌住手腕,反手摁压在枕头上,任舒身上一重,沉重的呼吸声瞬间扑面而来,任舒脸颊感觉到了他鼻骨的硬度。
她缩了缩脖子,又被厍凌摁住肩膀。
“不想睡是吧。”
任舒下意识闭上眼,随后感觉到唇被轻咬了一下,而后便是很轻地被勾着唇边,一点点描摹着唇珠。
她又睁开眼,看到厍凌很轻揩着她的侧颌,亲了两下后,深吻下去。
任舒重新闭上眼,手指很轻攀着他的肩膀,又顺着肩骨往后锁住他的脖颈,跟他接吻。
在重沉之中,任舒听到了他模糊在耳畔的回应。
“知道答案了吗?”
……
任舒睡得很熟,厍凌倒是没什么困意。
他打开微信,看到老同学隔了一个小时,又给他发。
【欸你有任舒的微信吗?我在同学群的那个微信换了,她好像在群里。】
厍凌低眸看着怀里睡得脸颊泛红的人,手指拨弄缠绕着她的长发,人也睡得安分地没有任何反应。
【要做什么?】
【表个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