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一下曾经唯一的喜欢。
可厍凌没法给他发。
任舒醒来时睁开眼, 歪过头没看到床上有人,才坐起身去洗漱。
出来看到厍凌正坐在客厅,雪天窗外的莹白并不过分阴沉, 室内开着灯光,落在冷灰色真皮沙发上。
厍凌微压着腰, 手肘搁在膝盖, 把玩着一根烟,也没处理工作,桌面放着车钥匙, 跟灰色半透明烟灰缸。
他抽了一根烟, 看到她出来, 目光落在她脸上。
任舒清晰感觉到他描摹着自己的五官,摸了下脸,莫名觉得他此时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于是问:“怎么了?”
“送你。”他移开眼, 起身说。
她来时就没拿什么东西, 离开时也都是空着手。
只是看着厍凌拿起车钥匙,才抬起头问:“你不忙吗?”
“顺路。”
任舒看着他的冷淡表情,哦了一声。
窗外还下着雪, 隐约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炮竹声响。
去机场的路上,任舒看他接了一条电话,是他朋友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厍凌看了眼时间说半个小时后到。
他过年大概会有很多酒局。
到了机场门口, 厍凌下车把她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拿出,又问她一句:“身份证带没。”
任舒摸了摸口袋,点头说:“带了。”
她不至于这么丢三落四。
“去吧。”
任舒说:“哦。”
新年还没过完,机场大多是要回老家过年的打工人, 人群涌动,任舒拉着行李箱往里走,回头时还看到厍凌穿着那件黑色翻领大衣站在安检前,瞧见她回头,揣着口袋,眼睛跟她对视也没做出其他动作。
任舒又朝他招了招手,做口型说“我走了”,拉着行李箱往里走。
飞机在凌晨十二点三十分准点起飞,任舒坐在靠窗位置,机舱发出嗡嗡响声震得耳朵痛,她安静看着窗外零碎灯光,跟其他时间也没什么不同。
她拍了一张照片,记录她第二次来北京。
揣着口袋,还掏到了那个被捏得褶皱的红包。
任舒打开,看到红包里的九百块钱,还有一个崭新的一块钱硬币。
申城人从小到大红包都是几块钱,这是任舒平生第一次收到如此金额的红包。
任舒把硬币从红包中拿出,在掌心握住,放进去。
飞机在凌晨三点半抵达申城机场,机场并不冷清,过年期间凌晨也是人满为患。
彼时,厍凌还在北京跟朋友吃饭,他总是被拉到那群人堆里,也并不厌倦吵闹,反而被动让生活充实,挺好。
几个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落拓地零散从店里出来,皮靴踩在薄薄的雪上,落下脚印,迎面而来阴沉夜幕中刺冷的寒风,冷得呼吸都蹿白雾。
厍凌落在最后,单手捏着手机,低头给司机发完消息,又给助理发了条:【帮我查查骆盂。】
对面助理正在跟老婆过年夜,他老婆看到手机消息,递给他。
他忙的回复:【好的厍总。】
这危机感来得是不是太过迟,不太像厍总的工作作风。
“不是,我们厍公子给谁发消息呢?路都不看了啊。”
林鸣谦在旁边心知肚明说:“工作消息吧?”
“人刚可是从机场方向过来的。”
赵未决也毫不恭维:“工作消息他能那个表情?”
厍凌合上手机,拉开车门,眼神都没给一个。
“我什么表情?”
“反正跟平常不一样。”
“刚那位要你联系方式,给不给啊?”邹凯穿着一件黑夹克,声音挑高朝厍凌喊。
赵未决也不嫌事大,掀起眼皮说:“我表妹,给点面子,人第一次喜欢谁春心萌动着呢。”
“就是就是,人女孩才二十不知道便宜谁。”
厍凌捞着车门,不咸不淡说:“我听说前段时间祝新桐回申城了,要不把她的手机号给我,正好我在申城帮你照顾照顾,不是亲妹妹也养了这么多年。”
赵未决瞬间脸阴了,砰一声上车关上门车飙走。
倒是旁边不明所以的邹凯跟吃到大瓜似的。
“卧槽,他跟祝……哎你不回去啊?”
“有事。”
正值过年期间,厍凌坐在车上往别墅驶去,听到耳畔的烟花,在头顶倏然炸开,整个天空瞬间亮了。
车随意停在路边,凌晨三点多的街道只有寥寥车辆在道路行驶,积雪在人行道铺满。
厍凌在车内打开了一盒烟,靠着驾驶座,点燃咬在嘴边细细抽。
与此同时,一条来自司机的消息。
【厍总,我的车没有接到任小姐,她朋友骆盂来接她了。】
厍凌捞起手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半的沉静夜色,回复:【跟着他们,看到她安全进小区再走。】
【好的厍总。】
随后驱车去了公司。
-
任舒下了飞机,燥热的天气跟北京天差地别,几个小时的行程之后,打开舱门,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骆盂接她时天空昏暗,空中繁星点点,任舒跟他都完全没有想吃饭的心思。
坐在车上任舒看着开车的骆盂,欲言又止。
骆盂看出她想问什么,轻笑了一声说:“我没事,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以后这个世界就没有我的亲人了,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任舒说:“你可别也辞职。”
骆盂:“那肯定不会,我买了套房,还要还房贷。”
任舒有些惊讶:“你买房了?那什么时候我们去庆祝一下。”
“不用,等装修好可以来我家吃饭。”
任舒点了点头说:“那好。”
到了小区门口,任舒下了车,周遭寂静。
任舒跟他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谢谢来接我。”
“任舒。”骆盂忽然叫住她,也下了车。
“我想问,如果高中我跟你表白,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任舒承认自己有些躲着骆盂的意思,她感觉太尴尬,也忽然清晰明白他跟她一起开店是什么原因。
任舒思忖了几秒,还没说话,夜风吹拂过长发,周遭只有沙沙树叶晃动声响,路上来往车辆稀少,骆盂盯着她的脸,忽然低下头要吻她。
任舒骤然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把人剧烈推开,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悚然。
“你干什么。”
“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骆盂的眼神很沉静。
既然厍凌可以为什么他不行?他不介意。
“骆盂,你——”任舒一步步往后退开。
骆盂看到任舒眼底的恐慌跟抵触,沉默片刻,失落低下头,站在原地也没敢动:“对不起,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对不起。”
隔着几步之遥,任舒拉着行李箱放在身前,手指捏着口袋里的手机,说:“骆盂,我们不可能的,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她也不太明白骆盂为什么会喜欢她,他了解她吗?高中的她跟现在也有很多变化,或许在这么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合作关系中了解她外在的喜好,但那只是同事之间的。
这样算祝愿才会喜欢她才对。
骆盂却站在原地没走,一直到任舒进了小区才驱车离开。
大概白天睡得太多,回去后洗完澡把房间打扫了一遍也毫无困意,寂静的夜晚能让人内心平静。
任舒就看了后台的账单,又打开几天没看的社交平台评论,一直到天空泛白。
-
上午六点,厍凌坐在易思信顶楼总裁办落地窗前,办公室内冷冷清清,他目光落在远处昏黄沉蓝的晨昏线上,手机里是两个小时前助理跟司机分别发来的消息。
都是几张照片。
助理发来的那几张照片是骆盂跟祝愿的开房记录。
厍凌看了一眼时间,在把照片发给任舒时停住,随后取消。
【到家了吗?】
任舒收到信息时正想睡一会,她上午还要去店里,会没精力。
此时收到厍凌信息时,任舒头昏脑胀想的是,厍凌又不知道她为什么把他删掉。
【嗯,你不是看了航班信息吗。】
厍凌坐在办公椅上眺望着窗外雪景,转了一下椅子,站起身往外走,只发了一句。
【你知道骆盂跟你们店里的祝愿在一起过吗。】
厍凌发出去的一瞬间,一条电话打过来,他停在原地,看着总裁办外手里拿着文件的员工经过,抬手关上百叶窗,接通。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任舒一时没反应过来,祝愿跟骆盂?
祝愿不是有男朋友吗?
下一秒她又倏然反应过来什么,从开店时任舒就注意到祝愿明显的目光,而后她谈恋爱,又分手,离职。
她说他们之前也没有谈恋爱,只不过睡过几次,但当时祝愿的表情跟语气跟洒脱的口吻背道而驰。
任舒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的重点是我怎么知道的吗。”
厍凌又用平稳的口吻,一字一句说:“怎么,难过了?我还知道他高中暗恋你,怎么没在一起?”
任舒被这句话弄懵了。
厍凌的语气通过电话过滤,让她辨别不出来情绪,更甚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厍凌听着任舒的安静,她如果不知道此时的回答大概很意外“他高中暗恋我?”
于是厍凌在那边又笑了。
“任舒,这是你删掉我微信的原因吗?”
厍凌在老同学问时看到被删,能猜到,大概是在离开杭州那天删掉的他。
一瞬间厍凌脑海里浮现许多他忽视的画面。
她跟骆盂一同出差,还不忘跟他睡觉。
睡完最后一次吗。
“我说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厍凌用着一贯的清淡语气。
“也包括有了其他选择。”
任舒没吭声,只是听着对面冷冽的话,耳朵嗡嗡的,手指一寸寸攥紧手机,很是费力地吞咽了一下。
随后还没张口,手机被挂断。
任舒看着黑屏的手机上自己那张脸,在这一瞬间想,这个电话她打不过去了。
她一早打车去了甜品店,祝愿在前几天离职之后店里就招了新人,骆盂还跟最开始一般,偶尔顾着后厨,亦或者调制新的咖啡跟冷饮配方。
任舒到店里时间早,店里还没正式开门,只有骆盂在店里,作为二店主,他总是来很早。
任舒走进后厨,脚步带风。
骆盂看到任舒这么早来还有些意外,他们是轮班,一人负责一周。
“你怎么来这么——”
任舒没等他说完,打断问:“你跟祝愿在一起过吗?”
骆盂瞬息没吭声,看着任舒的表情,即便还是往常恬静的颜色,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说:“是,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
“需要原因吗?祝愿跟你说的?”
任舒一双眼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
“她没有跟我说。”
“骆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骆盂看着任舒那双眼,别过头才说:
“成年人,需要什么原因。”
骆盂在那次听到任舒说不合适会跟男朋友结束时,就看到了她上了连号1的车,这样的车牌号,太容易查到车主是谁。
他得知是厍凌后很意外,他没想过任舒会跟厍凌在一起,分明两人没有任何交集的机会,甚至骆盂在认识任舒时,她也跟厍凌完全没有交集。
那一瞬间他无比后悔,原以为是高中的失而复得,偏偏最后还不是他的。
高中因为厍凌的朋友,现在又被他抢先。
凭什么。
后来他才忽然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恋爱关系。
所以厍凌不会过来,任舒也不必跟他有什么感情交流基础。
那他为什么不能?是祝愿自己送上门的。
成年人的你情我愿而已。
任舒感觉失望,她能够体谅骆盂在自己父亲身上的挣扎,人无完人,但他对祝愿是故意的。
“骆盂,我会把钱筹给你,按照合同上的,我分文不少给你。”
骆盂不同意。
“凭什么?我不明白这是我跟祝愿的事情,跟店没什么关系。”
“还是说因为我昨天晚上的告白?我跟你道歉,昨天是我爸去世的头七我去祭拜,我心情不是很好。”
他太需要人,才提出去接任舒。
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想要,只想在她身边而已。
“你难道看不出祝愿喜欢你吗?骆盂我发现,我对你了解或许不多,我们并不适合做合作伙伴。”
任舒极力稳定着情绪说:“祝愿是我的朋友,你伤害了她。”
“那我呢?你在杭州那天不是说——”
“我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会把钱打给你,如果你非想要这个店,可以找律师起诉我。”任舒说。
骆盂低下头摘掉胸牌,扔在旁边桌面走了。
随后他又看向任舒,嘴角带着笑:“任舒,那你跟厍凌呢?你们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