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动静太大, 引来好几位客人出门观看,任舒站在旁边没吭声,只是听到李牧杨说那句话时, 看了他一眼。
李牧杨也有些心虚,看到有人上来观看才摆了摆手说:“行了别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
“哥, 等结束行吗,等结束……”李牧杨打心底害怕厍凌。
男人的声音冷厉又疏冷:“你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你不要脸厍家还要,自己做的事自己想办法负责。”
李牧杨耷拉着脑袋:“哥……”
又侧过头看着还在旁观偷拍的人, 狂怒骂着:“都他妈别看了!谁传出去一张照片试试看!!”
任舒被跑过来的黎佳玉拉了拉衣袖, 从这里拉开, 她被拽着时又回头看了眼西装革履的厍凌,他正慢条斯理扣着另一只衣袖的扣子,眉目冷肃, 声音也极具压迫感。
刚反应太过激烈, 小腿撞到了旁边桌角, 余痛蔓延,导致此时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要去哪?”任舒低头问抱着她腿的小不点。
黎佳玉仰着下巴说:“玩玩具,陪我玩。”
黎佳玉注意到了她的走姿, 走过来抱住任舒另一只腿,脑袋上的两个皮筋不知道怎么掉了,散着头发像个炸毛洋娃娃。
仰着小脸, 又要蹲下身给任舒揉。
“红了。”
任舒被吓一跳, 站直了,笑着弯腰拉她手:“别别,带你去玩玩具。”
黎佳玉坐在房间玩拼图,又不知道从哪捧着个手机要加任舒的微信。
“你还有微信呢?”任舒有些意外。
黎佳玉捧着小脸说:“我用电话手表, 姐姐你有吗?”
任舒笑了笑:“不叫妈妈了?”
黎佳玉想了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着,说:“刚才叔叔说叫妈妈不好。”
“那也不能叫姐姐,你今年几岁呢?”
“四岁。”
“那你应该叫阿姨。”
“漂亮的叫姐姐。爸爸说的。”
“那你为什么不叫厍凌叫哥哥?我跟他一样大哦。”
任舒说:“他不是也很漂亮吗?”
黎佳玉陷入沉思,随后也皱着眉头说:“爸爸说叫叔叔的。”
任舒轻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跟人添加了微信,大概是她爸爸帮她注册的,头像是她坐在雪地里仰头咧唇笑的照片。
门被敲了两声,厍凌推门而入。
黎佳玉歪头叫了他一声:“叔叔好。”
厍凌不知道从哪过来的,手里拿了一瓶崭新的红花油递给任舒。
“涂一下。”
任舒仰着头看着他还愣了一秒,有些意外厍凌的敏锐注意力,其实已经不疼了。
“谢谢。”
任舒还是接过拆开,此时挽起裤腿才看到小腿上的痕迹,都有些撞得青紫了,打开在泛红的小腿揉了几下,又去卫生间洗手。
厍凌给人发完消息,才睨着她说:“你爸爸临时要出任务,今晚跟叔叔回去还是跟家教姐姐一起?”
任舒不在,她眼睛乱飘,小声说:“跟家教姐姐…”
“一会拍完照我送你回去。”
任舒从洗手间出来,厍凌才抬眼看她,“刚怎么不说话?”
还说什么没事。
“什么?”任舒抬头。
厍凌没吭声,只是用那双漆黑蛰伏的眼眸盯着她看,让任舒站在原地都有些踌躇跟无地自容。
任舒不知道这种直视别人的能力是否能训练出来,她即便是跟朋友,都不太能习惯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
只是觉得看对方眼睛很奇怪,但厍凌更喜欢直白的对视,似乎在这样的对视中能窥探出什么。
“你说刚才吗?我不想影响婚礼。”
Ella那边原本就不满李牧杨,真出事任舒担不了责。
此时任舒也并未过问那边的情况,手机里收到了李牧杨发来的消息,跟她说了对不起,任舒没有回复。
任舒又忙的说:“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我不会不吭声的。”
厍凌站起身,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又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扔在桌面,声音不紧不慢,让任舒听不出情绪。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是别有标准了。”
“做事总想着息事宁人,怎么别人没想息事宁人?”
窗外的光线鲜亮,照在他身上投射下一道很长的暗影,遮挡住任舒半边身。
任舒觉得他站得太高,她不能预知这件事如果没有他参与会不会闹得很大,变成整个婚礼现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任舒此时又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确实怕事,总在规避风险。
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连她有血缘的母亲都不会毫无顾忌站在她这边。
甚至她在从房间出来那一瞬间,大脑被占用时想的是会不会被他误会。
但被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被误会的事情多了,无从解释。
见她不吭声,厍凌又多看了她两眼。
任舒坐在地板上,旁边黎佳玉在玩高乐高,她的视线就放在某一个支点,像在出神。
衣服的缘故,显得此时人单薄的一片,又内扣着肩,显出些许茫然跟沉默。
厍凌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也没走,看了眼手机时间,手指揉了下额头,躲着外面的敬酒跟应酬,躺在靠墙沙发上小憩。
身子往下陷,沙发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响。
沙发太小,接近一米九的身长装不下,半条腿都曲着在沙发边缘,很蜷缩的姿态。
休息室本就不大,只有几张沙发跟一个办公桌,开着窗,窗外的蝉鸣跟阳光照射进来,明晃晃的。
黎佳玉悄悄看他闭上眼,就偷偷凑到任舒旁边说:“我害怕他。”
任舒也跟着压低声音:“害怕他什么?”
“他看上去好凶,不会笑。”
“我能听见,黎佳玉。”厍凌闭着眼,声音冷淡说。
黎佳玉瞬间绷紧了嘴巴,任舒笑了两声,摸了摸她脑袋。
“没关系,这个摆错了哦,放在这边。”
中途封含也进来了一趟,手里还拿着手机,大概是在给厍凌打电话没打通,看到他在沙发上躺着睡觉。
休息室内的冷气很足,甚至让人偶感寒意,穿着露肩裙的封含瑟缩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浑身疲乏的厍凌,沉了口气,把旁边毯子扔在他身上。
又蛮不在意地扫了眼正在陪多多玩的任舒,从房间退出。
墙壁上的钟表跳着针格,发出“哒哒”响声。
厍凌眯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被光线刺得脑子混沌了几秒,坐起身,随手把身上的毛毯拨开,看着毛毯,侧眸看了一眼任舒。
多多趴在任舒身上睡着了,一张小脸红红的,头发倒是被任舒捋得很顺。
任舒不敢动,就这么呆呆坐着,手里还捏着一张拼图的碎片,眼睛虚放在空气的某一个点出神。
任舒侧过头,厍凌手里还缠着白色毛毯,刚清醒的视线并没有那么锋利,带着些虚晃的浅淡眼神看她,显得柔和许多,头一次让任舒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她还记得之前每次跟他对视,到最后都顶不住首先移开,他眼里有太多冷情,或许是比她更成熟显得愈发锐利,才让她无处遁形凌驾在她之上。
任舒觉得这是一种挑战,后来挑战失败了。
“走吧。”
厍凌移开眼,腿上的力量被瞬间移开,他弯腰抱起黎佳玉,捋起了些衣袖,因用力臂膀显出些轻薄的肌肉感,每一寸都很漂亮。
任舒身上一轻,仰着下巴目光在他的手臂青筋上流转而过。
“欸厍凌?你走了啊?不去下一场了?”
封含身边站着打扮精致的一男一女,准备拿着车钥匙去门口跟林鸣谦汇合。
从这场造价上亿的世纪婚礼不难看出,来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圈内的人,各个业内名流亦或是祖上清贵的上层阶级人士。
“不去了,你们玩,我送多多回家。”厍凌淡声说,又歪头看了一眼在他肩膀趴着睡得很熟的小孩儿。
脸颊被他肩膀处的骨头挤压着,嘴巴都嘟起来。
厍凌抱小孩的姿态很娴熟,能看出来他对小女孩不似表面态度那样冷漠。
“行,那改天再约。”
封含看了任舒一眼,就被朋友拉走了。
任舒就拿起手机低头打车。
厍凌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扫了她一眼。
“一起,顺路送你。”
任舒跟上去。
天色昏沉,车停在附近停车区,厍凌抱着多多站在前面,任舒跟厍凌并排走。
说并排也不是,她稍微往后靠了一些,习惯性站在人群之后,她其实并不喜欢组局也不喜欢领导,会觉得很累,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做任何事情都享受被动状态。
以至于在大学毕业之后有一瞬间的茫然,那时苗佩玉远嫁北京,爸爸去世,她一个人也没有可诉说的朋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比较好。
考研压力太大又觉得继续读书好像在抗拒自己的生活,便选择按照文教授的意愿去创新基地工作,工作两年多后才找到了些许想做的事情。
手机里传来黎兰馨的微信通话,厍凌接听,扫了一眼后视镜,黎佳玉睡饱了,另一个正歪着头抵着玻璃窗闭上了眼。
光线正好照在她那边,额头靠着玻璃窗,她眉头紧皱显得不太安分。
厍凌车往旁边树荫下开,斑驳树影在车前玻璃上若隐若现,车速放慢,他草草跟黎母说了两句,等会给她打回去。
黎兰馨两人并没有参加国内的婚礼,也只字未提婚礼现场的事,大概不关心。
距离黎佳玉家比较近,先送的她。
家教姐姐把一坐车就睡得迷糊的多多抱出来。
看到后排有个陌生女人在睡觉,目光倏然看向厍凌。
厍凌侧头,声音很轻说:“一会让多多给姑姑打个电话。”
“好的厍先生。”
家教姐姐也跟着放低声音,低垂下眼,给人轻轻关上车门。
“厍先生再见。”她站在车门前,一动不动看着厍凌的车渐行渐远,才转身往家里走。
黑色宾利停在小区门口,任舒还没睡醒。
厍凌在车内坐了一会儿,侧眼看到拓下的一圈眼睫,眼下还有些明显的黑眼圈,妆都压不住,看她睡觉都感觉累。
她睡觉连呼吸声都浅到听不清,车内基本没有任何声响。他盯着她眉头看了两分钟,捞起一盒烟下了车,站在抽烟区抽出一根卡比龙。
厍凌很少等人,从来都是别人等他的份。
他看了眼时间,抽着烟,看着奔流不息的车流,倒是有些好奇一个人的耐心会有多久。
或许这种耐心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有工作要处理。
偶尔厍凌也会厌烦工作,重复的出差跟项目,一次次棘手又缓慢的流程,会让人想要发泄。
让人慢不下来。
任舒醒来时,呼吸重了一下。
没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摸了一下泛红的脸颊,下车,才看到站在不远处抽烟的厍凌,不知道抽了几根,身上都染上了些淡淡烟草味。
偶尔任舒会觉得他抽烟的样子很性感。他也挺少在她面前抽烟。
“怎么没叫我。”她愣怔了一下,被傍晚的风吹得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