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回去的当天晚上还在忙碌。
乔亦然去了一趟北京, 陆昊生日,她突击给他一个惊喜,这两天都不在家。
在乔亦然去北京之前她跟陆昊还在冷战, 任舒也不知道原因,夫妻之间更何况异地, 争吵是常有的事。
忙碌之下, 周遭的安静显得不那么裹挟人。
李牧杨的婚礼在那周的周四,任舒周末两天都在交接他婚礼时需要的甜品数量以备料,提前一天筹备, 部分提前制作, 要在当天早上完成装饰跟配送。
工作大部分都是婚礼策划负责, 上周李牧杨购下天价婚纱,跟Ella拍摄了一组婚纱照。
婚礼现场会有厍家跟Ella家的大部分亲朋好友,除此之外有一些他的朋友。
厍凌打算走个过场之后便离开。
任舒去的比较晚, 早上起得比较早, 又安排了冷链配送, 送到后整理好甜品台跟下午的餐后甜品,找了个角落缩着。
婚礼在申城最大的城堡举办,一楼是宴会厅, 花园被绑满了紫色气球,新娘对紫色情有独钟。
婚礼前两小时,婚礼策划正在巡场确认细节。
任舒看婚礼策划封含穿着接近七厘米的细高跟, 拿着手机跑来跑去, 脸上的妆容都被晒化了。
封含也是申大的,当时那一届她算是八卦聚集体,跟厍凌并齐的风云人物,每天给她告白的追求者能从经管排到体校。
她的长相自带一种英气的美, 明艳锋利,此时穿着一身黑丝绒吊带长裙,被枝丫的暗红玫瑰花纹盘旋在身上,穿了高跟鞋后有一七六,显得愈发美艳动人。
“任舒,这个蛋糕顶的花稍微偏暖了一些,能调整一下吗?感觉如果是红玫瑰会比较好。”
任舒说:“这批花是昨天花艺组送来的样品,换了会跟主景不太协调,会影响吗?”
封含笑着说:“不会,新娘是我朋友的妹妹,她很喜欢红玫瑰。”
任舒点了点头说:“好,我去联系。”
“一会甜品台这边需要在主仪式前安排好,你们记得看好时间。”
“嗯,都在冷藏,十分钟就能收尾。”
“怎么了?”身后传来声响,任舒看过去,厍凌穿了件枪灰色西装,领结打得工整,贵气又迷人。
他更适合黑色西装,有压迫感跟威慑力,深邃五官跟高大身形像是上层阶级民国军官。
任舒第一次看到他时就这样觉得。
大概是为了避免喧宾夺主才穿得如此低调。
“花换一下。”
封含笑着说:“大忙人,好久不见。”
又伸出手跟人握手。
厍凌回应,一触即分,手插进口袋里,又看着两人:“要什么花?我去联系,时间快来不及了。”
“红玫瑰,让阿远从花圃运吧。”
“我跟花艺组那边说备了红玫瑰,二十分钟就可以送过来。”任舒害怕不够用,就跟花店那边沟通多付些定金留着不时之需。
厍凌重新合上手机,目光落在任舒被打湿的后背上,她穿得简单,方便在婚礼现场奔忙,额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汗珠。
“麻烦了。”他说。
人走之后,厍凌看了眼她忙碌的背影,长发贴在后颈被沾湿了,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对她的工作尽职尽责事无巨细。
厍凌移开眼。
林鸣谦倒是带着他老婆明灿一起过来的,来了之后跟李牧杨闲聊,俩人在纽约经常一起吃饭,都是熟悉的朋友。
任舒悄无声息从几人之间离开,去了后台检查之后,又缩在角落吃了一块巧克力。
起来得太早又没时间吃饭,饿得肚子疼。
她刚咬了一口有些凉的三明治,服务员走进来,敲了敲门后询问:“是任小姐吗?”
任舒站起身:“你好。”
“给您准备的早餐。”服务员放下一份饭盒,里面是清淡的粥跟早点。
“谢谢。”
任舒有些意外,但没什么胃口,打开那份生鲜粥喝了两口,起到补充体力的作用。
出来后看到厍凌跟封含几个人站在一起聊天,明灿依偎在林鸣谦旁边,大概是熟识,还介绍了封含跟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长辈认识,有些眼熟,香港知名企业家。
此时,或许她也应该游刃有余凑近攀谈,来的目的除了工作外就是结交朋友有合作的机会,但这对任舒来说有些难。
任舒的腿被抱住,视线往下,看到一个小团子,额头还点了一个漂亮的红点,眼睛黑溜溜像葡萄,稚嫩的脸庞出落得漂亮不凡,还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公主裙。
“妈妈。”
任舒呆了一下,随后蹲下身。
“你好…你妈妈呢?我不是你妈妈哦。”
“是妈妈哦。”女孩就盯着她看,最后用脸颊往她怀里蹭。
任舒轻笑了一声,抱起女孩,“那你爸爸呢?”
小女孩歪在她身上,“不知道,不管我。”
任舒对小女孩没什么概念,看不出她的年纪。
“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他好不好。”
“不好,不要他。我饿了…”
“饿了?那我带你去吃甜品好不好?”
“嗯。”
女孩点点头,纤细白嫩的胳膊搂住任舒的脖颈,贴在她脖颈中。
远处厍凌看着俩人,跟周遭人说了声“失陪”走过去。
“你爸呢?”厍凌低眸看着黎佳玉问。
黎佳玉闭上眼装睡着不搭理他。
任舒站在他面前,都下意识把黎佳玉抱紧了。
厍凌扫了她一眼。
随着厍凌走过来,那边几个人的视线齐齐往这边看。
刺眼明媚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任舒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手机里留存着发烫的短信,几天前的晚上在床上放纵鬼混,以及明天是周五这件事,都让任舒感觉自己仿佛暴露在别人眼下,甚至衣服下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任舒稳了稳心神,想象着跟一个人第一次认识应该有的疏离跟礼貌。
“这是你亲戚的小孩吗?她有点饿了,把我认错了。”
说完要把女孩递给厍凌抱,她不撒手,声音还是低低弱弱的:“不要,要妈妈抱我。”
又小声看着任舒说:“好饿。”
像是配合似的,肚子还咕咕了两声。
厍凌看了看时间,距离婚礼还有两个多小时。
“想吃什么?”
签到区跟迎宾区只设置了茶歇跟小食,后厨的餐品都是定好的,更何况Ella那边的亲戚原本就对李牧杨不满意,这场婚礼像踩在钢丝上,全程不能出现任何变故。
厍凌准备开车带她出去吃,附近就有一个商业大楼,吃食应有尽有。
黎佳玉才看向他,声音稚嫩又清脆:“麦当劳可以吗?我这个月都没吃。”
厍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不吭声。
黎佳玉也不害怕,小手去拉他西装的侧面,很小幅度地拽了拽:“求你啦。”
任舒看着女孩可怜兮兮的表情,都忍不住想说。
给她吃吧。
他怎么对小女孩也这样的态度。
厍凌揣着西装口袋,掏出手机给司机发消息,发完,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抱着她的任舒一眼。
“你爸生气别赖我身上。”
司机帮忙买回来最近门店的联名套餐。
找了休息室给她摆了一桌。
联名套餐里送了几个泡泡机跟碰碰车的玩具,一共有三个,黎佳玉给了任舒一个她最喜欢的。
看了看厍凌,有些纠结,最后把最小的给了厍凌,又不撒手,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干巴巴试探着:“你应该不喜欢这个吧?”
厍凌坐在旁边休息,他赶飞机回来参加婚礼,一直没休息过,神经痛。
原本都没把视线放在上面,听她这么问,忽然接过捏在手里:“挺可爱的,你要偏向吗?排挤我。”
排挤这种罪大恶极的罪名把她吓了一跳,哆嗦着松开手了。
“给你给你嘛……”
任舒在旁边没忍住笑了声。
怎么还欺负小孩儿。
笑容还没收敛,厍凌轻飘飘看过来,她的笑意骤然绷住了,悻悻地低着头喝果汁。
任舒有些饿了,捧着面前的汉堡吃了一口,侧眸看到厍凌什么都没碰,甚至盯着对面小女孩的餐盘看着她满嘴番茄酱,眉头皱得很紧。
他有点洁癖。
任舒还记得每次做完他都会迅速叫她去洗澡,把床上床单扔进洗衣机,阿姨几乎隔两天就来打扫房间。
他就坐在旁边,看着黎佳玉一口一口吃饱。
又兴致缺缺地扫着对面的任舒看。
她吃东西慢,大概吃不下去,又不想浪费东西,吃饭速度变成了嚼几十下才咽下去。
任舒注意到他的视线抬了下头。
“走吧。”
任舒才忙不迭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身走出去。
厍凌把餐盘上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找了iPad问她想看什么动画片。
“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黎佳玉目不转睛看着iPad:“好。”
婚礼到了正式环节。
任舒看着李牧杨跟Ella庄严宣誓,又给各桌酒席敬酒。
任舒被文教授叫去他们那桌,她跟场上太多人都不太熟,也保持着沉默没吭声,倒是关心了几句文教授的身体,她穿着一件红色旗袍,看上去明亮许多,半月前的虚弱气色全然不见。
任舒安心了许多,想到文教授之后会在美国定居,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忽然觉得好像身边所有人都在行走,只有她站在原地,天旋地转。
“文老师,我会想念您。”她没忍住说了些肉麻的话。
文教授不爱听,但看着她的眼神,又颤着气息沉了口气:“以后结婚记得给我发请柬,我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任舒点点头说:“会的。”
身边唯一一个空余的位置被厍凌坐下,他大概也没胃口,只吃了一口面前的鹅肝塔。
他们在聊业内几个有前景的项目,不是任舒涉及的领域,也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拿公筷夹时厍凌往她的方向撇了一眼,随后轻飘飘移开视线。
任舒还没咽下去,一瞬间脸色速变,她低下头,闷咳了一声,很小声,努力咽下去之后表情都带着难以言喻,眼泪被激出来。
辣味藏在脂肪里,融合了青花椒提香,像是吃了一口辣。
厍凌又看了她一眼,放在膝盖的手指微抬,默不吭声把面前一杯冰水杯推移过来。
任舒被吓了一跳,看着这杯水还在杯子里晃荡,半天没敢拿,头也不敢抬,甚至于自己能倒水也不敢动了,硬生生卡着嗓子处的辛辣感。
过了很久,感知到圆桌上无人在意,任舒才不动声色地喝掉这杯水润嗓。
他明明知道是辣的。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她开了一家甜品店,你们几个在国内多帮我照拂。”
此时任舒才知道文教授拉她过来吃饭的原因,她有些受宠若惊。
话题中间忽然转移到她身上,任舒顶不住四面八方这么多视线。
“你们好,任舒。”
桌上已经不少男人往她身上看,有长辈也有同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一通尬聊。
任舒没化妆,头发干净利落束缚在颈后,素面朝天一张脸,看上去温顺。
“任小姐有男朋友吗?”一个长辈看着她,笑得温和,“我有个儿子在美国工作,没有的话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
文教授看着他,毫不客气:“想得美,你那儿子天天上港媒我都能看到,况且任舒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如多给她介绍点生意。”
任舒也跟着礼貌地回应:“真的有男朋友了,等我分手了您儿子也空了再说。”
长辈们被她逗笑。
倒是厍凌交叠着长腿,靠着靠背扫了她一眼。
“你开的甜品店地址在哪?”
“朝汇区中山七路。”任舒说。
“嗯?厍凌公司是不是在那儿?”
厍凌也看过去,跟任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对。”
“那可要照顾照顾妹妹。”长辈开着玩笑。
厍凌很体面说:“自然。”
他浑身都带着一股随性的冷淡气息,也没有接下去的意思,甚至没有在此刻做出一些虚伪行为去添加任舒的微信,只是游刃有余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我听说周叔在做一个ai医疗的项目,怎么样了?”厍凌问。
“你小子,三句话不离工作。”但厍凌看上的项目,稳赚不赔的生意,他自然也坐直了腰板打起精神,“改天去我公司聊聊?”
……
文教授提前离场,她身体不是很好,被司机带回去休息。
任舒也跟着离场,她要等到婚礼彻底结束才能离开,准备随便找个休息室休息。
推开二楼休息室的门,进去看到有个男人正拿着游戏机打游戏,个头很高,看到任舒进来,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眼睛盯着他,游戏机都放下了。
“没事你进来吧,别的休息室都有人。”
有些休息室是不对外开放的,都上了锁。
任舒走过去拿桌面上黎佳玉落下的东西。
后腰处袭来些许异样触感,把任舒吓了一跳,胳膊肘激烈地驱动把桌面的玻璃杯给打碎了。
“砰!”的一声,在寂静房间格外响亮。
“你干什么?”任舒声音抬高几个分贝,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男人站在她身后,摊了摊手,一脸莫名:“我以为你也在打游戏想问你要不要一起玩,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任舒看着男人镇定自若的蓝色眼睛,一瞬间都怀疑刚才那莫名的触感是空调凉风吹过来而呈现的。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你是新郎这边的人?我是新娘的表弟Elvis。”他表现得很热情,毫不在意刚才的误会。
大概有上次车坏在路上的经历,任舒只是点了点头说:“你好。”
又看了眼手机时间,准备出去找黎佳玉。
刚转过身,就被人直拉住手腕拽过去,陌生的皮肤接触让任舒被吓了一跳,又开始剧烈反抗:“你干什么??”
男人被她反抗的手指抓了一下,手背泛起些红,手指残留着女孩皮肤的软嫩质感,松开手后悄无声息磨了一下。
他的眼睛灼灼看向她,流里流气说:“没什么,就想问你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眼睛表露出袒露神情盯着她胸口处看,声音压低:“晚上约吗?要不要试试。”
任舒脸色都沉下来,手指捏得发抖,抿紧唇转身往外走。
手刚拧在门把上,还没用力,门被从外顺着打开,任舒往后退了两步,意外看到站在门口刚要进来的厍凌。
厍凌目光越过任舒的肩膀,落在Elvis身上,又顺着看到地面上碎掉的玻璃杯,停了几秒,抬眼转回任舒身上。
“怎么了?”
他的声线很平,显得波澜不惊,任舒却从他的黑眸中看出些幽冷的低沉,眉眼间的锋利感骤增。
她静了一秒,摇头说:“没事,多多呢。”
身后Elvis笑着说看向厍凌:“哥,没什么事,她刚给我塞联系方式,我又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任舒倏然转头看向他,脑子一片空白,气得手发抖:“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塞联系方式了?明明是你在后面摸我——”
Elvis只是笑笑,连辩驳都没有,眼神里的笑意倒显得像在看跳梁小丑演戏。
任舒无力解释,转头出去,厍凌一声没吭给她侧开身,让她出了门。
任舒听到身后门被关上的声音,她脚步微顿,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还在颤抖的手指,并安慰自己不能在别人婚礼上闹事,她看到休息室有摄像头,等婚礼结束她会去调监控。
抬步的下一秒,任舒听到了隔着门也十分清晰地剧烈反抗男人痛吟声,几乎能引起临近几间休息室内人的注意,又传来零碎的求饶声跟尖叫声,那把什么往墙上砸的声音有些恐怖。
李牧杨过来叫人,见此状况快步打开门走进去了。
“哥,哥你,怎么了??”李牧杨被眼前状况给吓了一跳。
任舒愣怔了下也有些莫名的慌,跟着快步拐回去。
休息室内,厍凌居高临下的站姿,衣袖扣子被扯掉滚在地板,背对着显出拔高冷硬的背影。
薄底黑皮鞋在人的手腕上死死碾压,男人另一只手也脱臼般的垂在地面,额头甚至有一个血坑,整个人呈现跪趴的姿态,疼的冷汗冒出来。
现场空气都冷却下来。
任舒都被吓得立在了原地,眼神看向厍凌。
他没什么表情,抬眼时的狠劲却让任舒觉得有些陌生。
李牧杨也不敢走过去,注意到任舒,才有些懊恼。Elvis在国外就爱干一些爱揩油的肮脏事。
但看任舒站在这里的样子,应该没得手。
李牧杨站在厍凌旁边低声哀求:
“哥别闹大,婚礼还没结束,他是Ella的——”
厍凌揣着口袋,移开脚,从口袋捞出手机报了警,头也没抬声音淡冷:“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牧杨有些为难:“不是……他都这样了就算了吧,况且不是也没事吗……”
“那你脱吧,让我看看。”厍凌手指一顿,侧头笑了笑。
李牧杨此时才听出厍凌语气里的冷鸷,表情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