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后, 孙向明还发来两条不冷不热的消息询问,让任舒识别不出来对方的目的。
【任小姐,改天你如果要买车,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鄙人对车还有些了解。】
任舒想起那辆报废在4s店的车。
“昨天车的事情谢谢你。”
任舒在上午跟车行的人联系, 卖给她车的二手贩子同意把车重新过户到他手里。
明天有时间去处理完, 意味着她还要买新的车。
【我暂时不打算买车了,谢谢孙先生。】
【小事,你自己一个女孩子开店, 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我在申城还算认识些人, 以后有什么麻烦给我发消息,相识一场能帮就帮。】
【任小姐也太客气了,我叫你任舒, 你叫我名字就行。】
任舒盯着消息, 截图发给出差还没回来的乔亦然, 她更擅洞察人心。
【??这谁啊?】
任舒解释完白天发生的事。
【当时不应该让他帮忙的。】
【所以是厍凌送你回来的?】
【他司机开车把我送回去之后才去接他,应该是有聚会。】
【你可长点心吧,厍凌那种人一杯酒都是普通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
能有什么工作上的交流自然是好, 但乔亦然感觉任舒这种性子,吧唧吧唧不够吃的。
【你可别有什么上层阶级滤镜。】
任舒瞬间反应过来乔亦然误会了什么,以为厍凌帮忙是别有目的。
他不用别有目的了。
任舒便只是含糊地回复:
【我知道。】
从跟乔亦然聊天界面切出, 看到孙向明又发来消息:
【我们在酒吧喝酒, 任小姐要过来吗?我去接你。】
任舒斟酌着,礼貌回复: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对孙向明的印象完全附加在厍凌朋友的位置上,从外在态度看儒雅温和, 但任舒也不会真的傻到以为他有那么好心,只是当即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才有些懊恼。
对面:行吧。
在之后他都没再发来消息,但任舒暂时也不太敢把人删掉,她害怕得罪人,父亲曾经创业因得罪人差点厂子都没保住,跟人喝了几天酒胃穿刺才赔了罪,任舒现在还记得那时苗佩玉在医院照顾他以泪洗面。
做生意又没背景,最忌讳惹了比你更有权利的人。
她不应该当时一时晃神跟慢反应,没能坚决拒绝对方的帮助。
所以厍凌当时下车的原因,大概是看出了他朋友的目的,又或许他足够了解这个朋友的秉性。
不管如何,即便厍凌没跟孙向明一同,她也不会真的傻到上对方的车的。
任舒沉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脑袋里的水。
-
上午处理完车,事情彻底解决任舒松了松心。
祝愿眯着眼,偷偷凑近,把任舒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呢?看了好几遍日历,有事啊?你要有事你就先走呗。”
任舒摇了摇头。
“我没事。”
任舒总觉得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那种生活充实了的感觉重新爬上心头,她再次有了工作后的消遣。
也对厍凌有了一些期待。
房间内他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人。
或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要做怎样的表情,怎么样的给予跟索求。
任舒出了甜品店的门,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高楼的某一层玻璃落地窗,被夕阳折射出澄色光线,成为市中心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任舒便忽然有些好奇,从楼上看楼下是什么样子。
厍凌下班之前在会议室开会,评估新接触的创业项目。
林鸣谦皱了下眉:“估值这么高?最近这种项目的竞品很多。”
林鸣谦才注意到从会议开始的十五分钟里,厍凌一直都没说话。
“厍总觉得呢?”他侧眼看过去。
厍凌坐在靠着屏幕方向,手里拿着背景介绍跟财务数据,翻了几页又抬头:“先找创始人聊一轮。”
会议结束后出会议室,林鸣谦多看了他两眼。
“难得看到你开会出神,想什么呢。”
厍凌在工作上向来严谨到几近苛刻的程度,对别人是对自己更甚,时间观念足,任何事情上不喜欢等待。
厍凌瞥了他一眼:“你多跟几个项目,我就能不来上班了。”
申城分部原本就是准备交到林鸣谦手中,他老婆也心疼他每周来回跑,调回了申城的公司。
明年夏天之前,厍凌就会全权脱手,工作重心重新回到北京。
“我老婆刚来申城,这不是带她去附近转转吗,人也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生活上,你就不能给自己找点业余消遣?”林鸣谦笑着。
大学那会厍凌就已经开始创业了,那会他压力很大,厍初文并不愿意把公司交给他,质疑他的能力,也不想让他重蹈覆辙,希望他达到自己的要求之后再接手。
厍凌就只能自己找猎头找有能力的人合作,他想投的项目也极致偏门,只想要独角兽产品,在最终风投套现能有高回报。
那时他发泄消遣的方式也纯烧钱,冲浪赛车,直升机滑雪,无人区越野,七天七夜疯完结束后又飞回纽约继续谈项目,好像只有兴奋达到阈值之后才能平息那种工作压力下的躁动。
从上一年开始,心倒是收了很多。
林鸣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孙向明那个项目你不是不准备投了吗?怎么昨晚还跟他一起吃饭?”
厍凌跟孙向明祖辈是世交,两人关系不亲不近,稍有些工作来往,早期厍凌父亲创业失败时孙家帮过忙,人情债难还,对方偶尔会借厍凌如今的地位跟身份,去结交一些业内举重若轻的商政前辈。
厍凌向来能推则推,跟父亲厍初文谈过此事,原本已经了了,没曾想又投了对方灵机一动开的画廊,预备举办一些画展跟摄影展等视觉艺术类展览。
审美不高又没有经商头脑,全程交给旁人运作,一层层下去钱耗完,大几率赔得血本无归。
“乐善好施。”
林鸣谦:“……”
您有钱。
日暮拉下,昼夜温差变大,夕阳逐渐退出门店玻璃门。
祝愿跟新来的两个店员要去酒吧玩。
同去的还有骆盂。
任舒只是有些意外,骆盂的性子她也知道一些,看似轻松自在,但内里格外内向阴郁。
跟他联系上开店时,任舒在记忆中揪出这个人,高中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老同学,学习总在前十,妈妈是富家女出身,他手里的钱大概也是他再婚的妈妈留给他的。
他并非厍凌那种放玩具跟杂物的别墅都造价上亿的人,任舒不能让他赔钱。
骆盂站在旁边,拿着车钥匙问她:“要不要送你一程?”
“没事我坐地铁,你可别绕路了。”任舒看着他宝马的车钥匙,有些意外,“你买车了?”
“其实本来就想买的,你车不是坏了吗,我就去办手续了,店里有个车方便些。”骆盂说,“你真不去?”
任舒摆了摆手:“改天吧,我得回去。”
“那行,先走了。”
任舒关上店门,打车去的别墅。
路上还收到了苗佩玉的电话。
从她再婚之后任舒也只有逢年才会去看望,甚至到大三大四要实习工作,对未来规划,也没再去过。
交流的方式也都是发微信消息,甚少打视频打电话。
此时接听,任舒还有些意外:“妈?”
苗佩玉语气中有些担忧:“你搬家了吗?”
“嗯,现在跟朋友合租。”任舒说完,意识到什么,“你来申城了?”
“没有,前天你叔叔出差,我给你买了些东西让他带给你,结果邻居说你已经搬走了,舒舒你怎么没跟妈妈说呢。”苗佩玉的声音里满是失落。
任舒低着头,手机音量调得很低,车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是搬个家而已,我都多大了还什么事情都要报备。”
苗佩玉没吭声,心里知道从她二婚后,任舒便开始跟她疏离。
“下个月就到你生日了,要不要过来这边过?不想来回跑的话就叫朋友一起去吃个饭,别总是忘记给自己买蛋糕吃。”
以前她生日家里蛋糕都是父亲吩咐买好的,一家三口会有一个丰富的晚餐,然后一同去拍照片,自从父亲去世后,生活所迫,任舒再没拍过。
“嗯,知道。”
苗佩玉沉了口气,最终说出打电话的缘由:“下个月你妹妹说要带男朋友回家里吃饭,估计要在年底订婚,你到时候回来一趟吧,不能让对方觉得失了礼数。”
任舒才明白过来苗佩玉打这条电话的原因。
她有添加崔念念的微信,见到她发过的朋友圈,在北京四合院吃私房菜,旁边沙发上放着带着logo的高奢包,有那样有权有势的父亲,结婚对象也该是门当户对层层把关过的。
“嗯,我知道了,你提前一周跟我说就行。”
倒是看到了崔念念发的朋友圈。
一张柜台项链的照片。
配字: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
任舒打开照片放大,视线一怔。
红绳玉牌,香港品牌。
任舒在十八岁生日时苗佩玉送给她一条,那时苗佩玉手上大量的钱都用在挽救父亲的生意上,项链是让代购帮忙买的,买回来之后任舒便看出是高仿,私底下试图维权,最后不了了之。
任舒从来不看重礼物的价格,从那条项链赋予上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时就已经变得与众不同。
礼物这个词向来给许多廉价的物品赋予不可替代的价值。
或许苗佩玉自己都忘记了她那时有给她买过一条仿制品。
崔念念偶尔会发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任舒也权当看不见,偶尔还会觉得符合她的年龄跟骄横本性,但这条还是让任舒有些受不了。
任舒低垂着眼,把崔念念的朋友圈屏蔽掉。
摸了下锁骨,把项链解开时一小截链条纠缠到了头发,她用力扯了好几下,头发断了几根才扯掉,后颈发根处泛起刺痛,下车后,扔进路旁垃圾桶里。
又拐回去往别墅方向走,脚步走得很快。
站在主入口前,输入指纹密码。
打开门,她瞬间被整个捞进去,身体砸向对方的胸口,又被抵靠在冰凉的门面。
眼前漆黑一片,客厅没开灯,只能看到客厅落地窗外的海边夜景。
她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又被男人轻而易举扣住手腕,贴在冰凉墙面,指骨的力道没有半分可逃脱的机会。
任舒惊呼了一声后,眼睛睁大了一些,在玄关被疯狂吻住,负向接触让这种陌生感逐渐减退。
“唔……厍凌……”任舒气息凌乱,抓住他的胳膊,摸到了坚实的手臂肌肉。
任舒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只见模糊轮廓凑近过来,略硬的鼻骨蹭过她的脸颊。
“嗯,是我。”声音低低的,有些沉。
任舒安静了几秒,又看不清:“不开灯吗?”
“紧张什么?”厍凌划开了些距离,呼吸拉开,一寸寸看她的脸颊。
任舒往前蹭了一下,轻踮起脚攀压着他的手臂,但却没能精准跟他吻上。
任舒茫然睁开眼前,听到了些很浅的笑声,她脑袋顿住,全身所有动作都不动了。
随后感觉到微凉的手指桎梏住她的下巴,又被吻住,凉薄的嘴唇只是轻描淡写贴着,很浅的薄荷味冲入口腔。
任舒不作回应,被逗弄的瞬息让她觉得心脏莫名有些空跟刺疼。
她这一瞬间,很奇怪地觉得自己很悲哀。
注意到任舒无动于衷的反应,厍凌停了一瞬。
“啪嗒”一声,室内灯光开关响起。
客厅灯光亮起,任何表情无处遁形,厍凌看到任舒惶然的眼睛。
他没吭声,注视着她,往后退开了一步。
厍凌总觉得他跟任舒应该用刺跟泡泡形容,你碰她,她不会反弹,战战兢兢脆弱万分,连水汽都蒸发得彻底毫无存在感。
“还做吗?”厍凌往后靠了靠,意兴阑珊问。
任舒无意识地攥紧手,点头,去了浴室洗澡。
从客厅落地窗往外能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附近是个网红打卡点,此时都有不少旅客坐在远处沙滩上拍照,白色游轮的三层灯光也格外漂亮。
任舒出来时厍凌已经洗完澡坐在吧台前,穿着一件黑色睡衣,用冰块冰完柯林杯调了一杯酒。
他也没喝,手肘搁在台面,视线泛泛看着窗外海景,像是在等她一样。
“要不要喝点?”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说。
任舒一步步走过去,坐在旁边接过他手里那杯红酒,捧着杯身,鼻尖轻嗅了一下,闻到一些黑樱桃的微甜气息。
又有些犹豫说:“我不太会喝酒……”
她喝醉了就没办法回去了。
“不太会的标准是什么?”厍凌坐在旁边,思索片刻。
任舒大学基本没喝过酒,但在之前创新基地实习,跟同事聚餐有喝过,有男同事,似乎总是致力于让所有人都陷入被酒精支配的疯癫状态,才显得合群,显得关系贴近,国内酒桌文化令人发指。
“只能喝两杯?就会醉。”
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酒精过敏,后来发现纯属讨厌酒精的味道,不管是红酒还是别的,一视同仁。
“你尝尝。”
厍凌从她眼中看出些跃跃欲试的味道,波澜不惊提议说:“口感不会很苦。”
任舒就抿了一小口。
是苦的。
不信邪地又喝了一口。
还是。抬眼看厍凌不动声色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
又要喝第三口时,被厍凌扣住了手腕,缓缓从她手指中抽出那杯酒放在旁边吧台。
“不能喝就别喝了,又没强迫你。”
厍凌又伸出手,嘴角溢出点笑,用指腹揩去她嘴角的红酒渍。
任舒觉得他在一语双关,她只是摸了摸脸,测试温度。
“我已经感觉有点晕了,是不是喝醉了。”
厍凌指骨摩挲了下脸庞的温度,在一寸寸攀爬升温,像冬天被热气熏染的苹果红。
“可能有点。”
任舒的手机响了两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拿,下高脚凳时脚没站稳,被厍凌双臂牢牢锁住,脊背跟他胸口虚贴着,等他松开,任舒才坐在旁边沙发。
室内温度极低,低到任舒觉得有些凉意,他身上也冰凉到难以靠近。
厍凌先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四十,给她拔了。
“别,我手机耗电快。”
从那次之后,任舒就养成了只要低于百分之五十就要充电的习惯。
厍凌没理她,问:“密码。”
任舒说了四个数字。
等厍凌打开她的微信看时,任舒才想起来这是她的手机。
“你看我手机干什么?”
微信第一条是孙向明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他过来接她。
又往上滑,聊天内容就那么几条,任舒的态度不冷不热,语气里带着不敢得罪的恭谨。
“跟他很熟吗?”
任舒看着厍凌,停了几秒说:“是他加的我微信。”
任舒已经不记得她回复了什么了,但她没有主动跟对方聊过天。
也不存在想要跟他朋友攀谈的意思。
见厍凌点进了主页,手指点了删除,下方弹出红色的“删除联系人”确认键,任舒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拿。
“别……你删了干什么?”
厍凌抬起眼皮:“你要留着?”
任舒说:“删了我…怎么解释。”
“要跟谁解释?”
厍凌又看了一眼她的微信列表,微信是这两年刚出的,她列表只有寥寥几个人。
“没有……”
任舒只是觉得删人不好,如果以后碰到会很尴尬,她不会轻易加人,也不会轻易删。
厍凌把人删了后把手机扔给她,目光深不见底地定过去。
“你想跟他合作?”
沉稳冷淡的表情看不清情绪,但又不是在生气。
任舒轻言轻语应声:“当然没有,他不是你朋友吗?”
而且帮了她的忙,即便这件事最后还是厍凌解决的。
“我朋友挺多。”
“下次在路上出现这种事情你可以自己解决,报警找拖车,都可以。”
厍凌没给她继续这个话题的时间,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在女人的白里透红的脸庞,“刚才生气了?”
他声音里没有放轻没有放慢,并不是在哄你,只是一句陈述问出口,尾调带着些许询问。
任舒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刚才跑神了。”
或许刚看到苗佩玉的消息,心里还没过渡过来。
以前她也是爸妈捧在心口长大的,被嘘寒问暖的对象,用苗佩玉结婚的三年时间,她都没戒断掉母亲不再爱她的事实。
或许也不是不爱,只是她成了那个第二选择。
那条她视若珍宝的仿制项链再次出现,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厍凌伸出手摸了摸她脸颊,任舒没有动,感觉到略显粗糙的手指肤感落在脸颊,有些凉。
“我们约好的,一人一次,任舒,你刚才应该顺着吻上我,我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开灯,第一次在玄关就结束了。”厍凌声音放缓了些,字字清晰,调子却变得温和。
“那现在……也可以过去吧。”任舒分明感觉内心极其平静,但脸颊却烧得越来越旺盛,她看不到自己,也能感觉脸颊已经很红。
“选一个。”抽屉里,被放置了大同小异的玩具。
“自己玩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