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离开别墅时还注意了一下鱼有没有异样, 全自动换水几乎不需要人为看护,阿姨过来也会给除藻。
厍凌硕大的浴缸里只养了一条白色的蝴蝶鲤,任舒对鱼类鲜少研究, 还是拍照识图出来的。
但厍凌平常又很少住在这里也很少关注小鱼的动向,猜测大概是朋友或长辈送的不好不留。
每次任舒在看向那条默默无闻小鱼的时候, 都想到一句话。
这条小鱼在乎。
回去路上坐的公交转地铁, 她坐在公交的最后一层靠窗位置,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棕榈树,这趟公交车路线经过南滨的一截环海路, 棕榈树往后看, 有一条栈桥通往屹立着的情人港灯塔, 随后是一片蔚蓝望不到尽头的海。
任舒又想起那两份没有料汁的肠粉。
在下了公交时,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硬币,扔在花园中心保洁阿姨正在清理的许愿池里。
硬币在光下波光粼粼。
厍凌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次相亲对象。
跟厍凌相亲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没再有见面的机会。
他的工作地点不在申城, 只有偶尔要出差才会过来, 两人的生活轨迹没有任何可以交叠的部分,可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讲,没有谁相信任舒会跟厍凌说上什么话。
跟厍凌有关系的人, 要么跟他在同一个圈层,要么家世背景足够搭上话,要么谄媚又趋炎附势。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足够傲气, 也足够高高在上,不喜欢任何社交,也厌恶成群结队。
狮子都是独行。
显然以上条件任舒都不满足。
后来还有见面的机会,完全归功于任舒有一位替她操心、又嫁入北京政商圈子的母亲。
申城的梅雨季在三月上旬到中旬。
任舒在去了益原创新基地工作一年半后, 才知道益原的老板是官宏的父亲。
毕业之后官宏回了北京发展,在北京闯祸之后,又被他父亲安排在益原技术研发中心做总监助手,他仗着父亲股东的权利在公司横行,不做事还要对技术总监的决策呼来喝去。
闹剧停歇的是在与申大共建的联合实验室里看到任舒,他的兴趣重新转到追她身上。
偶尔任舒会觉得,他只是觉得好玩,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生物,而任舒的反抗在他眼里是默认跟欲擒故纵,毕竟他的眼界被欲望支配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越得不到的东西,在追逐的过程中兴奋点就会成倍飙升。
于是他这个人内核已经失控腐朽。
甚至任舒在很多次下班时,他会尾随在她身后跟她说话。
而后任舒便只选择打车回去。
在一个下雨天,任舒还是被他跟着,她有些害怕,平常又没什么朋友,大脑空白的情况下把这条电话打给了苗佩玉。
这是从小把她宠爱到大的母亲,她在毕业后还是会下意识去依赖,那是长期养成的深入骨髓的膝跳反应。
电话里,苗佩玉正在给刚满十五岁的崔念念过生日。
“喂?舒舒?怎么了?妈妈正在给你妹——给念念过生日呢。”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崔念念传来嚣张跋扈的吼叫声:“你都快把我的画弄掉了!!我讨厌你!”
苗佩玉放下手机,声音充满抱歉:“对不起念念,阿姨没拿好,这样再拍一张好不好?这是你的作业吗?”
声音愈来愈远,任舒才沉颤了口气,眼睛红着,挂断电话之后,没看到身后还在跟着她的官宏,就躲在旁边711吃了口便当。
创新基地的选址本就偏僻,又下了雨,她暂时打不到车。
面还没吃完,苗佩玉又发来信息询问。
【舒舒?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别吓妈妈,你回家了吗?】
任舒眼泪还是没止住,一颗颗往下掉。
她费力吞咽,给人回复:【妈,有个男生老是追我,我还在便利店吃饭。】
【舒舒你别害怕,你报警了吗?你给妈妈共享位置啊,妈妈找人去接你好不好?】
任舒想她大概会找父亲的朋友,便给对方发了定位,盯着雨水落在玻璃上后又迅速留下一道水痕,直到水珠被剥削得无力下滑。
车前灯在细细的雨水中闪了两下后持续照亮着,任舒隔着落地窗看着沥青路上被炸起的水花,目光又落在漆身通黑的宾利上。
门打开,皮鞋落在雨幕里瞬间沾染上细密雨珠。
来的并不是父亲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任舒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任舒到如今都不明白,厍凌在群里说了那样毫不客气的话,苗佩玉还熟视无睹想让她舔着脸凑上去。
厍凌下雨撑着雨伞站在便利店门口,眼神压着,漆黑的眼里毫无温度。
顶着便利店的灯光,他的脸隐在伞下显得冷硬没有情绪。
雨水盖过了他冰冷的声音,却没盖过语气。
“上车。”
任舒动了动唇,还是捧着没吃完的拌面上了车,她刚咬下半个虎皮鸡蛋,口腔还在分泌口水,可此时连吞咽都忘记了。
如果知道厍凌会来,任舒绝不会给苗佩玉发消息。
她宁可报警。
也忽然在二十四岁学会了儿时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过儿时撒谎是为了得到母爱,而她今后的报喜不报忧,是为了按部就班地维持这个世界上所有母女该有的正常关系。
坐在副驾驶,任舒手心不安分地搓弄着,因为冰冷的天气,脸色也有些苍白,更别说手里这份气味很重的便当,气味刺激着氧气,空气变得怪异。
任舒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把这份便当扔掉,以至于在离开之后每每发呆,都会想如果她扔掉了便当,厍凌会不会不那么生气。
“我不知道——”
“知道就少给别人惹麻烦。”他的鼻息很重。
任舒低着头,只觉得他好像在拿枪指着自己脑袋说“你很麻烦”,于是她又说了句“对不起”。
眼圈忍不住泛红,眼泪往下掉,滑到下巴又滴在身上,但没有声音。
任舒耷拉着脑袋,鼻尖微颤,眼泪都没擦。
他为什么这么凶。
她又没想让他来接的。
他可以不来啊。
“你哭什么?”
任舒都记不清当时他的语气是,你在哭什么,还是阴阳怪气地问她你有什么资格哭。
于是她死死捏着便当的盖子,擦擦眼泪,默不吭声。
下车时任舒的眼眶都是红的。
但她还是强忍着喉尖的哽咽,轻声又沙哑地跟他说:“如果有下次希望你拒绝,不是我让你来的,你不应该对我这样说话。”
随后还不忘记解释:“上次相亲我提前并不知情,车在路上坏了手机没电才没赶过去。”
任舒说完,把车门关上。
厍凌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她,听她说完也没说话。
等他开车离开,任舒才盯着他的车尾,怒气冲冲转身回小区。
祝他吃泡面没有调料。
任何东西都没有。
也没有热水。
果然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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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舒回去之后还关掉浏览记录,因好奇偷偷摸在网上搜了一下。
#大部分女方最喜欢什么姿势#
#什么姿势最舒服#
任舒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跟厍凌,她浑身都很僵硬,甚至痛得想跑,厍凌给她擦眼泪,看出了她的意思,松开她还没说话,任舒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说,泪眼模糊说我可以。
在他公司搬来申城前,任舒跟厍凌都是很简单的做。
后来两天任舒去了文教授住的地方,才发现房子锁着,人已经不在了,碰巧碰到邻居,问了才知道,她已经搬家离开。
“那您知道她现在的住处吗?”
对方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看到昨天好几辆车停在她家门口,估计是她老公跟儿子回来了。”
“她丈夫?”
“嗯,她丈夫每年都回来,我记得长啥样。”
任舒更是意外:“文教授的先生每年都回来吗?但是我过年的时候来,她家里就她一个人。”
“被她赶跑了呗,你是她学生?那你应该知道吧她脾气怪得很,有时候自己在家里絮絮叨叨破口大骂的,吵得上下楼早就不满意了。”
任舒又站在门口很久,也没等到人,才给李牧杨发了消息,询问对方是否搬了家。
“搬到橡树湾了,我爸爸回来了,正在处理我的婚事。”
李牧杨又沉默了几秒说:“你不用过来了,我家里最近,挺乱的。”
任舒听着他略显烦躁的语气,知道这是他的家事,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要结婚了吗?”
李牧杨的声音满是沉重跟疲惫:“嗯……我女朋友爸妈今天也来了,我们吃了顿饭,说……要在近期举办婚礼,之后在哪里发展就随便我了,可能会有些仓促,Ella怀孕了,她爸妈不想等之后——我让我爸正在劝说我妈跟我们一起出国生活。”
任舒没想到这么着急,大概也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
未婚先孕被对女方爸妈那边的亲戚得知,会出现不好的议论。
“如果文老师真的要出国生活,拜托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李牧杨说:“会的,其实我妈妈经常提起你,也谢谢你的关心跟照顾,你想来参加我婚礼吗?到时候寄给你邀请函。”
“还是算了。”
“诶我记得你是开了个甜品店对吗?到时婚礼定你们店的甜品怎么样?可以吗?放心就按照市场价,婚礼上会有很多圈内的朋友,还能给你介绍点客流。”
任舒这次没有犹豫:“可以的,谢谢……那我提前准备?”
“行,随时联系。”
挂完电话,任舒反倒松了口气。
她没有负责制作跟布置的经验,要跟婚礼策划公司交接婚礼主题,起码甜品台的颜色要跟婚礼现场适配。
李牧杨推了两个联系方式过来,一个是婚礼策划,另一个是厍凌的微信号。
【第一个是婚礼策划公司的,另一个是我表哥,你有什么事问她,我这几天实在有些忙可能来不及回消息。】
任舒回:【好的。】
任舒只加了婚礼策划负责人的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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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乔亦然正在客厅练瑜伽,拉力绳夹在门框上,整个人都往后弯成月牙。
“你今天没去上班?”任舒有些惊讶。
乔亦然说话说得费力:“没、去,我今天休息,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任舒走到落地窗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喝。
“我去看文教授了,她搬走了。”
乔亦然“哦”了一声。
从拉力绳上下来,乔亦然又说:“这你买的?我刚下班看到人放在门口的。”
任舒看了一眼,走过去看着箱子:“这什么?”
也没个标签。
“你买的什么都不知道。”
把茶几上的剪刀递给她,任舒拆开,才看到里面是一箱安全套。
她刷到促销就买了一箱。
“不是,你们……套都让你买?他买不起?”
任舒忙不迭合上,仰着头说:“我买不是很安全吗?”
万一他买的过期怎么办?
“也有道理……”
乔亦然就躺在瑜伽垫上有氧呼吸。
乔亦然收着自己瑜伽垫,正要去洗澡,瞧见任舒虎视眈眈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乔亦然捂住胸口。
任舒摇了摇头,“你明天要在家吗?”
“明天?明天要出差,你有事啊?”
任舒了解了一下怎么剪视频,这几天晚上跟着视频网站的up主学了学,仍旧生疏,希望熟能生巧。
“我明天想做个视频,要用厨房。”
网络时代,任舒想要做个做抹茶冰淇淋的教程发在网上。
“你用,我又不会做饭。”
任舒没提前买设备,只能单手举着手机,在第二天清晨极其晃动地拍摄完,后期光是剪视频就用了一整个上午,原本还想配字的,后来发现还不如自己口播快。
发出去后她就出门买菜了,任舒很少自己下厨,她性格上还是有些懒散,并不勤快,能点外卖解决的事情并不想花时间浪费在厨房,平常上班就上够了。
做了简单的午餐,吃饭时拿起手机,才看到999+的点赞跟收藏,还愣怔了一下,平台小助手弹出消息说上了热门。
评论区除了她大学的学生照就是一些传谣八卦。
白来的流量不要白不要,任舒想要迅速让店客流量维持在一个平稳状态,必须要适应互联网的迅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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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时,温哥华天气连续一周降雨,覆盖面积百分之七十。
厍凌出差时间比预计要长,从合作方的酒局下来,他们开车去了会所,厍凌独自开车回来,噼里啪啦的雨声拍打在落地窗前,厍凌看了眼国内时间,下午两点。
洗完澡出来,厍凌调了杯酒放在吧台,给任舒发了条消息。
【周五回不去。】
【好的。】
社交账号上定位没反应过来,附近的人里推广了一条视频,厍凌看着白皙手背上那颗很小的黑痣,有些眼熟。
点进去,高达几十万的点赞,是一个制作冰淇淋教程的视频,他放在旁边喝完酒,伴随着碰撞玻璃窗的雨声,听到最后一个“啊”的轻声,短促到一秒就断掉,露出任舒被吓了一跳的脸,只有上半张,一双瞪圆的眼倏然出现在屏幕又消失。
他低眸转着手机,又随手扔在吧台上回了卧室睡觉。
凌晨四点被雷声跟持续不断的警鸣声惊醒,他坐起身顶着去冰箱灌了两瓶冰水。
寂静的夜里,墙壁上的钟表显示着时间,国内此时大概在下午六点。
任舒收到这条消息时刚在附近苍蝇馆子吃完虾仁馄饨回家。
乔亦然出差时间久,这一周都是她自己在家。
她当初选择合租的初衷也都是之前自己租房太安静,偶尔会坐在沙发上发呆很久,开甜品店也不好养狗养猫,便试图找一个室友,性格活脱咋呼的乔亦然跟她非常适配。
此时房子里忽然没有人,她有些不习惯。
养成一种习惯只需要21天,但任舒没有戒掉的能力。
此时收到消息,她的空白思绪被打断,捞起手机看,是厍凌发来的。
【给我发张照片。】
任舒盯着看,又隔了一分钟,他发来第二条。
【可以吗?】
以他们的关系,任舒不会觉得他想要的是她今天吃了什么晚餐。
但还是佯装不懂,等他直白后,她就能够有底气跟理由接下去。
【什么照片。】
【脱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