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陈宁霄知道她要做什么,由着她滑下,跪在沙发前的一块圆形地毯上。

柔软绵密的短毛地毯被少薇双膝抵出两个浅浅的圆坑。她起先是跪立,小心翼翼地拉下,为眼前看到的景象吃惊,目不转睛地懵懂着,像小孩无法解读大人世界,但觉得新奇。

上次用腿时她没多少机会直面它,感知到的更多是分量温度而非尺寸。

灯光太盛,吊在头顶,正中午的太阳,正中午的旗杆,笔直的倒影,跟陈宁霄本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样,干脆利落地透露出一种强悍,是线条干净到冷酷的美学风格。

陈宁霄没换姿势,但懒洋洋地支腮靠在沙发中,垂眼看着他身前的人:“要教你吗,怎么抽烟。”

少薇吞咽了一下,闭上眼,从跪立的姿势变成跪趴,上身伏下去,嫣红的嘴角很快感到一丝吃力,但心生的怯意很快便被头顶蓦然收紧的呼吸而打退。她甚至被激励,因为一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此刻被她控制了节奏,扣住了扳机。

陈宁霄一瞬间收紧了肌肉,陌生的触感温泉般包裹住他,让他从支着腮的姿势中坐直,双眸眯下。

灭顶的、窒息般的kuai感。

少薇不知道明天醒来会不会后悔,但她执意往下。

她想感受到更多陈宁霄的反馈:肌肉的绷紧或放松,因为克制而显得绵长的吐息,从每寸皮肤散发出的滚烫热度,与雨后青森尾调混合在一起的男性气息——如此违和,如此浓郁。

一只shou落在了她的头顶,少薇动作一顿,吊带半挂酥xiong半露的身体被激出颤栗。

好像在说:好乖,抑或者,做得好。

她虽然经验薄,但有了熊心豹子胆,吞吐间一味深入,皱眉忍过一些本能反应,汗从鬓角滑下来,双颊渐渐发酸。

两分钟后。

她实在难以为继,刚吐了出来,胳膊就被陈宁霄用力拧住,继而整个人都被拉高,跌坐进他怀里。

“明天不想跟同事讲话了 ?“陈宁霄捻过她微破的嘴角,才发现她不仅嗓子眼受苦,嘴巴也受苦。

少薇心想,那岂不也算好事一桩?低声说:“那我再试试。”

下一瞬,陈宁霄强悍利索地将她强行分膝,跨坐到身上。

按着她,低声命令:“自己磨出来。”

……

公寓墙皮薄得像纸,临界点到来时少薇想放声大叫,被陈宁霄无情捂住,只好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在他皮肤上挠出道道红印。身体的颤抖和瞳孔的涣散都前所未有,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目光回焦,吐息仍很急重。

低头看,他被她浇得淋漓。

她也是。

再次出去洗漱时,陈宁霄的少爷病终于发挥稳定及时上线。二十一世纪了,谁他妈还在住男女混用公共浴室的房子?

少薇在隔间里面洗澡,回答他:“米兰房租和酒店都很贵,这个房子挺好的,虽然小,但五脏俱全。”

陈宁霄靠着白色陶瓷洗手盆,一边等她,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不吃不喝玩了三小时,这会儿晚了,浴室里没什么人,就听见少薇这儿的水声。虽然别的隔间都空着,但在这里洗澡,陈宁霄还需要做下心理建设。

过了会儿水声停了,少薇包好头发穿好睡衣出来,刷牙。陈宁霄捻了烟,仍是靠着洗手盆,看着她刷牙。

少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吐出泡沫:“你再看下去,我要不会刷牙了……”

“想你。”

少薇呛了一口,从耳根子红到脖颈。灌水,仰头漱口,动静小小的,怕不雅观。

陈宁霄问:“嗓子疼不疼?”

“噗——”少薇一口水尽喷镜子上了。

扭头看,刚刚按着她为非作歹百般命令折磨的人,此刻却重新穿上了西服,质地考究,衣冠楚楚。公共浴室的环境,贴着墨绿长方格瓷片的墙,让他看上去像是来探宿的家长。

少薇素质很好地擦完镜子和台盆,拿起东西回房。

她说得对,这房间五脏俱全,就是一旦再站进一个成年男性,就显得逼仄了。

屋内情欲氛围未消,少薇将窗户推开一点,和风吹着细雨涌进来。

她转过身,倚在墙边:“你定酒店没有?”

陈宁霄挑眉。

虽然在此之前,他确实是打算定个套房并带她过去睡,但她这么一问,陈宁霄反而改了主意。

“没定,”他不动声色,“外面下雨,出门麻烦。”

睡这里的第一步是使用公共浴室。

少薇往他手里塞进一个脸盆,脸盆里是新的牙刷、牙膏以及毛巾,“睡衣你带了吗?”

陈宁霄面无表情:“没有。”

试问哪个酒店没有浴袍提供?

“拖鞋?”

陈宁霄:“?”

他没有出过需要自己带拖鞋的差。

少薇竟然有准备,蹲下从一个柜子里拿出双一次性拖鞋:“头等舱过来时特意问空姐多要的。”

陈宁霄不得不承认,每次看她用一些省钱小妙招时,都会觉得有一种心痒。是那种被可爱到的心痒,好像看到一只流浪猫跟他显摆自己私藏了几口的猫粮。

少薇忍笑,推他出去:“好啦,你受委屈了。”

拉他下神坛,少薇并不歉疚或窘迫。她能活出什么水平他一向知道,短暂的一点体验,就当她帮他丰富人生多样性了吧。

陈宁霄拿着脸盆进浴室,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光从剪裁就能看出高级的衬衣,又看了看手中淡蓝色的小脸盆,半晌,忍不住失笑了一声。大概,再苦一点的条件,为她他也能吃。

洗完回去时少薇还没吹干头发。她头发长,发量浓密,因为他一句“你长发好看”,她从此再没变过发型。

陈宁霄从她手里接过吹风筒,手掌托起一缕发丝,帮她耐心地吹着。少薇老老实实地坐回沙发上,脑海里莫名闪过念头:大概,分手了她会去改发型。

想到这些她从不心痛,对于注定好结局的故事,她总是更专注在过程如何讲述上。比如那时外婆还在时,知道她身体不好,这病那病的,营养也跟不上,显见的不可能高寿,但她不恐慌,平平静静地做好读师范当老师的准备,因为这样对外婆最好,至于外婆走后她要如何干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一辈子,她不去想。

她就是可以明知结局不好,但也能平平静静搭上一辈子的人。

陈宁霄收了吹风机,手指从发间穿过,继而滑到她下颌,与她接吻。

少薇小声:“肚子饿。”

“叫点外卖?”

米兰那时候只有披萨餐厅外送,而且效率可慢。少薇点开电磁炉,将一个小奶锅放上去煮水,继而打开晚上拎回来的牛皮纸袋。

还好,西红柿……至少没烂。

民宿有公用厨房,她将西红柿切块,将芹菜摘叶切段,顺便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预先煎成荷包蛋。做这一切时跟做贼似的,不耐烦,抱臂的手不停点着。一旦煎好了,立刻端盘走人。

陈宁霄看得想笑:“怎么不把面也一起煮了?”

“不要,他们好喜欢厨房social。”少薇斩钉截铁。她碰上过这种时候,恨不得把自己塞锅里盖上锅盖一块儿焖了。有了那一次,她立刻斥巨资买了个电磁炉和锅。

那家杂货店里也买不到她爱吃的面条,尽是意面。唯一口感接近的就是日式乌冬面或拉面了。少薇拆了一包拉面放进滚水里,用叉子拨散,然后丢进刚刚煎鸡蛋时一起煸过的西红柿,让汁的味道融合进汤里。

她做面向来简单,清汤寡水的,味道说不上来是怎么好,但就是好。

白汽升腾氤氲着,模糊了她柔和的脸,又被从窗外涌进的风搅淡。

“所以,是谁说你像达芬奇的画?”

飞过来十小时,就为了这一句。

“Jacob,”少薇随口答,“你应该听过吧?我记得阿姨还挺喜欢Greta的衣服,这二十年都是他操刀设计。”

陈宁霄回忆了一下,见过,某次陪司徒静看秀时握过手,一个高瘦的老头。

陈宁霄放下心来,但没觉得自己白跑一趟。

少薇意会过来:“哦……你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对。”

“至于吗?”少薇笑,一门心思都在这一锅,“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赞美?我听了心里都没什么感觉。”

陈宁霄看着白色水汽后她的脸,以及她身后色彩浓郁的薄荷绿墙纸、金合欢沙发靠背。她肤色的白耐人寻味,比牛奶清透,似象牙沉润,配上简简单单的五官,柔和得让人想午睡,似能吹拂到午后田园里温热的风。这屋子的色彩明艳是明艳,但通俗,是因为有了她坐在这画面里,才让这画面沉下来、宁静下来,有了留白和气质。

“是吗。”陈宁霄勾唇笑了笑:“我急着过来,是因为这本来是我的台词,藏了六七年,被人抢先了。”

他随口说。

滚滚的沸水还在咕噜,拿叉子的人神情动作却都顿着了。

“什么?”

陈宁霄隔着飘渺水汽看她:“你像达芬奇的笔触,柔和,纯净,让人看了心里安静。”

少薇红唇喃喃:“多少年?”

“从见你第一面开始。”

Root的灯光纷杂,粉色烟雾让每个男女都变成魑魅魍魉,越是漂亮越是媚得人发腻,她抱冰桶,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自迷雾中穿过,不施粉黛的一张脸,懵懵懂懂似画中仙,不是为沾尘埃而来的。

少薇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一直不说?”

陈宁霄知道她有此一问,目光定定地穿过白汽注视她,回应她:“是我的错。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你喜欢我然后缠上你啊……”

少薇的调侃被他截断,是一句紧随其后的不假思索:“怕你误会我轻浮。你把我架太高,虽然是你的一厢情愿,但被你看着看着,也就不想让你失望。”

凡人被少女选中,成为她的神明。他的神职,是被她授予。

想当她的庇护,从巴塞罗那夜半熟的约定,到后来的朋友,再到现在,有没有正当性,从来都是她说了算。

再煮下去,面都要烂了。少薇揿下开关,熄火,将面盛进碗里。

“陈宁霄,你见过回音壁吗?”她用叉子撩起面条,却咬着唇:“一头的人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声音会回到她耳边,好像未来的自己在回应,或者听到自己的心事。”

在济南的暑假,她陪外婆去过一个一日游的小镇团,镇上有座宅院,就有一面回音壁。

她趴上去,对着入口喊:“少薇喜欢陈宁霄。”

那时她已拆了自己织好的围巾,放下念想,一心只想考上颐大,在他身边,为他做很多对他好的事。

过了漫长的十几秒,声音回到了她耳边。

像天外来音,像未来的自己,像平行时空的她。

答复她:“少薇喜欢陈宁霄。”

她听见,不知道为什么,怅然地、又开心地原地立了好久好久。

少薇眼泪砸进碗里,笑道:“哎,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带外婆去旅游时玩过这个。外婆说,这个游戏妙就妙在,要过一会儿。”

要过一会儿,拍子才合得上。

要过一会儿,未来的自己才会回复她,你未来依然喜欢他。所以十六七岁的你,放心大胆去暗恋吧,我在未来为你接力。你对他的喜欢,永不会落棒。

“还有啊……你讲得比Jacob动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