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圆歇息了一会儿,便起身擦身穿衣。
凌岳仙尊蒙着眼睛,却还是转过身去,直到她穿戴整齐方才摘下发带将长发束好。
苏筱圆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师兄,那我就先回去了。”
凌岳仙尊:“师妹认得路么?”
苏筱圆:“……”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她一心只想着快点逃,完全没想到自己可能会迷路。
“我送你回去。”男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苏筱圆有些心慌,却又忍不住开心。
凌岳仙尊扶她上了车,在她身边坐下,灵鹤还未起飞,他忽然探身过来。
苏筱圆心脏仿佛被人揪紧,呼吸一窒。
可男人只是越过她,将她那一侧的车帷放下:“夜风寒凉,师妹体弱,小心染上风寒。”
修仙之人身强体健,几乎不会有凡人那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像她这么脆皮的实属罕见,但凌岳仙尊却能想到这一点,用心可见一斑。
男人将她送回去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进厨房向那方块傀儡要了些老姜红糖,煮了一碗红糖姜汤,端进房中看着她喝下。
微烫辛辣的姜汤入喉,苏筱圆的眼眶立时红了。
“可是姜汤太辣?”凌岳仙尊自然地接过碗,用汤匙调了调,“碗底有红糖没化尽。”
苏筱圆忙道:“很好喝,谢谢师兄,这些事不应该麻烦师兄的。”
“是我害你气机紊乱受了风寒,自然应该照顾你。”凌岳仙尊把瓷碗和汤匙交还给她,指背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平日凌厉的眉眼微垂着,在灵石灯的暖光里显得异常柔和。
到了这个份上,苏筱圆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比起喜欢上凌岳仙尊,更可怕的是凌岳仙尊好像也对她这个师妹有好感。
这好感当然不足以让他和她结神魂契,但却足够让她在下蛊的时候负罪感满满。
他要是真像当初她以为的那个变态反社会,给他下蛊、骗他结契、取他元阳反而没有那么大的道德压力,知道他注定早死的命运后也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说服不了自己,如果大佬只是怀疑她的来历,只要直接审问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这么迂回接近。
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了,还是等傀儡人带了蛊虫回来,找机会一鼓作气下蛊,该骗的骗,该采的采,不成功便成仁。
苏筱圆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口气喝完姜汤,擦了擦眼角辣出的眼泪。
凌岳仙尊替她探查了一下经脉:“这几日还是多练习行气,三日后再去灵泉。”
苏筱圆鼓起勇气道:“谢谢师兄,不过灵泉我还是自己去吧,傀儡人过几天就回来了……”
男人撩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苏筱圆以为他会生气,或者怪她不识好歹,可是那双映着灯火的眼睛澄澈如琉璃,里面丝毫没有谴责,只有淡淡的失落和寂寞。
那眼神就像被同伴拒绝的孩子,或者被主人推开的狗狗。
苏筱圆心虚得抬不起头来,正想改口,却听男人道:“好,是我思虑不周,的确让傀儡人陪你去更合适。”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师妹可愿意继续随我练剑?”
那语气几乎有点小心翼翼了。
苏筱圆刚刚下定决心减少接触,可是哪里忍心一再拒绝他,不自觉地点点头:“我该谢谢师兄不怕麻烦教我练剑。”
男人如释重负,当即约定了每七日剑法课当天下午给她单独开一次小灶。
七天一次的频率也不算太高,苏筱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便不叨扰师妹了,”凌岳仙尊站起身告辞,“七日后我还是派云车去接你。”
苏筱圆送他出了门,回到房中一看,突然发现自己穿回来的氅衣他忘了带回去。
她拿起衣裳奔出去一看,云车早已起飞,只剩下车前挂着的灵石灯在无星无月的夜空中闪烁,像颗孤单的星星。
苏筱圆无端又想起了付时雨,境灵脱胎于凌岳仙尊,他们相像的不止是外貌,还有性格,也许还有灵魂。
从小带大他的师父殒落后,他一定很孤独吧。
她抱着带着风雪气味的氅衣穿过昏暗的庭院,又想起系统的预言。
他会死于师父埋下的“毁灭装置”。
苏筱圆心脏一阵揪紧。
不能再想下去了。
……
下一次去无极宫开小灶的日子还没到,却发生了一桩意外之喜。
傀儡人提前回来了。
那日苏筱圆放学回到住处,刚下云车,便有一道身着黑衣的熟悉身影推门出来。
苏筱圆愣怔了一下,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跳下车便扑进了他怀里。
傀儡人永远情绪稳定,当然不会像她这样惊喜,只是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先进去吧,筱圆要的蛊虫带回来了。”
虽然知道虚拟男友永远不可能给她同等的回应,这种时候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点失落,难免就想起另一个人,不由自主地比较起来。
苏筱圆心里发虚,把傀儡人的手握得更紧:“怎么提前回来了?昨天传讯的时候也没说一声。”
傀儡人:“昨晚不确定今日能否回来,怕筱圆空等。”
苏筱圆心中汩汩地涌出一股暖流,越发歉疚了。
一人一傀回到房中,苏筱圆拉他坐下,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虽然知道傀儡人不会变瘦,不会被晒黑,也不会变憔悴,她还是有些心疼。
傀儡人从怀里取出个青玉盒子。
苏筱圆知道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他千里迢迢带回的蛊虫,却拿过来把它放在一边,环住傀儡人的腰:“先让我抱抱。”
傀儡人起初没什么反应,直到她松开他,仰起脸闭上眼睛分开双唇,他方才用指腹揉了揉她下唇,忽然猛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我去沐浴,筱圆等等。”
苏筱圆浑身仿佛都被窗口斜照的夕阳染红了:“我不是,我没有……”
可是身体深处却有一根弦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傀儡人很快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回来,急不可耐地俯身吻她。
苏筱圆只觉天旋地转,那股霜雪的清冷气味被他灼烫的肌肤烤出火气,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冰冷的火焰里烧灼,还是在滚烫的雪暴里颠簸。
在一吻的间歇搂着他的脖子直喘气:“你……你怎么又用了那种熏香……”
“筱圆喜欢。”
苏筱圆心跳漏了半拍:“下次还是别用了……”
“怎么了?”
苏筱圆当然不敢说是因为这气味让她想起凌岳仙尊,只道:“有点闻腻了,下次我去街上另外给你挑一种。”
傀儡人目光微动:“好。”
说罢又去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吻。
苏筱圆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我上了一天课,还没……还没沐浴……”
傀儡人用高直的鼻梁在颈窝蹭动:“我喜欢筱圆本来的味道。”
说罢毫无预兆地将她的双腿折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隔着轻纱用舌尖细细地勾勒描摹,仿佛有一朵含苞缀露的娇艳牡丹从细绢上浮现出来。
……
苏筱圆不记得折腾了多久,只记得天光一点点暗下去,灵石灯烧完了,浑浑噩噩算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只知道十几天清心寡欲积攒的力气一晚上全耗尽了。也不知道被哺了多少奶,只觉肚子里撑得慌,想爬起来去净房,却双腿打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被傀儡人全程抱着去了又回。
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没做过这么羞耻的事,回到床上用被子蒙着脸,连抽噎的力气都没了。
幸好第二天是休沐日,全天没课,苏筱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这才想起昨晚昏天黑地,连蛊虫的事都忘了问了。
这会儿想起蛊虫,难免又想起凌岳仙尊来,她的胃里一阵抽搐。
正想喊傀儡人过来,传讯镜却忽然响了。
自那晚泡灵泉之后凌岳仙尊就没给她发过消息,按理说这条消息来自闺蜜的可能性更大,可是苏筱圆却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心脏飞快地跳起来。
她下床从挎包里掏出传讯镜,只一瞥就认出了那笔遒劲的字:[师妹给我的糖吃完了,药更苦了。]
苏筱圆几乎以为自己是没睡醒在做梦,堂堂剑尊这是在撒娇吗?
怎么办,被可爱到了。
她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之前做的那批水果糖已经分完了,因为阮绵绵和于影春都是甜食大户。
可是傀儡人这次薅了几百斤浣花岛的橘子回来,个个饱满多汁,今天正好休沐日,她完全可以做几罐糖送去给他。
然而这样暧昧下去好吗?
正在纠结,又一条消息过来:[还有么?]
他都贴脸要了,苏筱圆只好回复:[上次那批吃完了,正好有新采摘的橘子,我今天做一些。]
[有劳师妹。]
[师兄别客气。]
苏筱圆叹了口气,放下传讯镜,爬起来洗漱。
不一会儿,傀儡人端了鱼茸粥和几蹀配粥的精致小菜进来。
每次夜里做得狠了,第二天的饮食都会清淡一些。
“鱼是从云雨宗地界带回来的,”傀儡人道,“鱼肉比这里的鲜甜,没有腥气,剩下的我放池子里养着,可以吃一阵。”
论细心傀儡人真是没得说。
苏筱圆刚洗完脸,把布巾放进铜盆里,傀儡人顺手就端去了净房。
苏筱圆将头发随意一绾,拿起汤匙尝了一口粥,从肠胃一直熨贴到心里。
待傀儡人回来,半碗粥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苏筱圆放下汤匙,接过他递来的绢帕,掖了掖额头和鼻尖的细汗:“那蛊虫给我看看,是怎么用的?”
傀儡人取来玉盒打开盖子,里面的却不是虫子,看起来像是一团红色的丝线。
“这是什么?”苏筱圆诧异道,“不是虫子吗?”
傀儡人伸出长指拨弄了一下,那“红线”动起来:“此蛊名为情丝蛊,其实是一种菌丝,专克修无情道之人,可以让其性情大变,成为七情浓烈六欲炽盛之人,那时筱圆一定可以让*他与你结下道侣契。”
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效果可以维持多久?”她问。
“三个月。”
“那效果消失以后中蛊的人会怎么样?失去那段记忆吗?”
“他还是会记得中蛊时发生的事,只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何那样做。”
“但是他就算有了七情六欲,也不一定会和我结契吧?”苏筱圆忖道。
“筱圆感觉不到凌岳喜欢你么?”傀儡人道,“他七情淡泊尚且喜欢你,用了蛊虫后自然更无法自拔。”
苏筱圆心里有鬼,突然被傀儡人点破,一阵心慌。
“我的性情喜好都来自凌岳,”傀儡人又道,“我喜欢筱圆,凌岳自然也喜欢。”
这逻辑虽然有点怪,但也不是没道理。
何况现成的证据就在传讯镜里呢。
“筱圆要去下蛊么?”傀儡人道,“此蛊化在水里无色无嗅,修为再高也察觉不出来。”
苏筱圆连忙盖上盒子:“等等等等,不用那么急……我再考虑考虑。”
离最后期限还有大半年,只要留出蛊虫生效的三个月就行了,所以她还能再拖延几个月再做决定。
逃避可耻但有用。
“谢谢你傅停云,我一定会用的,”她向傀儡人保证,“今天我们先做点橘子糖吧。”
“好。”傀儡人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堆乾坤袋,里面装着他沿路买的特产,吃的用的玩的穿戴的无所不包。
他挑出那只装橘子的,又找出个大藤筐,倒了几十只橘子出来。
“够了够了,”苏筱圆道,“剩下的改天再做吧。”
傀儡人去厨房取了盐罐放进筐里,准备去山泉里清洗橘子皮。
苏筱圆道:“我来吧,你去休息休息。”
傀儡人:“不用筱圆亲自动手,傀儡也不需要休息。”
苏筱圆道:“那你再拿个筐来,我们一起做吧。有几罐我想自己动手。”
她虽然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渣女属性,但还做不出把正牌男友做的糖送给精神出轨对象这种事。
苏筱圆和傀儡人走到山泉边,用清澈的泉水洗刷橙子,细细用盐打一遍,放进桶里,等着再用冷開水浸洗。
只是几罐橘子糖而已,她一边洗一边安慰自己,本来就要做了分送亲友的,凌岳仙尊怎么说也是她正经师兄。
师兄一天三顿喝苦药多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