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总是不停地浮现在我脑海里,让我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浑浑噩噩,一天又过去了。
何宝渝,你已经快二十三岁了,怎么还揪着十来岁的事不放?青春喂了狗没关系,姚萤说,青春总是要喂狗的。
重要的是向前看。
我要好好实习,拿到学分毕业,然后稳定下来,认真地找个人结婚生孩子……这才是我一生当中的大事。
可我的心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要如何心里住着一个人,然后和另外一个人好好地过日子?
是我的懦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当初我要是勇敢一点,问清楚分手的原因,和他一起解决问题,或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
我们走散了。
我这么想着,打开电脑,现实又给了我一场不合时宜的“抢救”。
电脑前,聊天软件上那只熟悉的小企鹅又闪烁起来。
是孟飞的留言——“明天我去找你。”
这人拿捏我拿捏习惯了,时间地点什么也不说,张口就来,未免太过无耻。
我喝醉酒骂了他是我不对,但鉴于我们关系特殊,好像也没有当面“兴师问罪”的必要。
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
我有点生气,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在我看来,这算是一种惩罚。
我不认为他知道我的工作地点在哪儿。明天见面,大概率和那天晚上一样,两个人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我听他讲完一通无关紧要的事。
我是什么倾诉通道的“知心姐姐”吗?他想聊天还找不到人了?潘哥完全可以胜任!
也许姚萤说得没错,他在钓我,明知我旧情难忘,想方设法在我面前刷存在感,直到他找到相伴一生的姑娘。
这段感情真是可悲可叹。
*
第二天,我如常到“通际”上班,和姚萤韩域两个人一起吃午饭,大家有说有笑,令我忘掉许多不快。
新一年度的汽车品牌精选电子样板已经修改完成了,但佟经理对纸张的选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去年用铜版纸印的,效果不怎么好,销售部那边说展示起来不够高档,你们再沟通一下印刷厂那边,看看有什么纸板。”
我领命联系了合作的印刷厂,对方发过来好些纸板图,我是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区别,为难地告诉佟经理:“这样看,看不出来啥呀……”
确实,用肉眼看宣传单张上的材质,很难看出质感,佟经理也深谙此理。她思忖了一下,改了主意:“这样吧,印刷厂不远,韩域和宝渝去一趟,把样板提过来,摸得着才能定。”
“没问题。”我们异口同声地应下。
对于打工人来说,外勤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可以在繁忙的工作中喘上一口气。
不过两个车站的距离,我和韩域乘坐公交离开,期间聊了聊,不外乎那些话题。
“毕业论文开始写了吗?”他问。
“没有,我想实习结束再写。”实习期才三个月,来得及。
“你不打算留在‘通际’?”对于我“混学分”的考虑,他似乎有些惊讶。
“‘通际’是大公司,不好转正,我没那个野心。”世上总有像我一样甘于平凡,毫无大志的人。
清楚自己的能力,是一种清醒。
留在“通际”这样节奏快的公司,我一定过得不开心。
我有我想做的事,没必要强迫自己成为时代的大女主。
我们到达印刷厂,那边的对接人早已为我们打包好了纸板,让我们自行去取。我刚要拎起其中一叠纸板,就被韩域阻止了。“这些事,男生来干。”他温润浅笑,眸间一汪秋泓,盈盈望我,我不否认,那一刻,他真的很帅气。
电视剧里会发光的那种帅。
他双手提着纸板,平衡是平衡,倒令我有些负罪感。我提出帮忙分担,他便把背上的书包卸下来给我了。
“那就帮我背一下吧,谢谢。”他为人礼貌,待人真诚,给人的感觉很是舒适。
他的书包轻飘飘的,估计是备着用的,里头没什么东西。
他为了减轻我的负罪感,真是煞费苦心。
书包是私人物件,怎么说呢,总之背上身就有点暧昧了,不合适。我是一个有边界感的人,不想去招惹桃花——虽说答应老爸会挑一挑公司里的“小鲜肉”,但心里到底是抗拒的。
心上住着一个人,还去招惹另外一个人,这是不道德的。
我抱着韩域的书包走了一路,他没说什么,可能也明白我“抱着”的原因。
一男一女并肩走一路,多少有些尴尬。
“上次说的事,你向朋友道歉了吗?”他也许是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话题,便拿出来谈了。
“哦,道歉了,和好如初了,谢谢。”这是一种善意的谎言,我如实说我不想解决,未免太让人讨厌。
过了半晌,我才意识到自己掉“坑”里了,补充说明:“啊,不是我,是我朋友。”
他没有拆穿,只是看着我笑,那笑容多少有些宠溺,是我多心了吗?
我们有说有笑地回到“通际”门口,刚要踏进公司,我便立住了。
我傻傻地站在风中,望着守在公司门口的那个人,脚上像生了根,任我怎么努力,也挪动不了一寸。
站在公司门口的人,一如既往高挑帅气,穿着最普通的黑色长款大衣,已经能够彰显他出众的气质。
我心中怦然:孟飞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实习?
他迎着我和韩域走过来,眸中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与不安。那深黑如珠的瞳孔里像是藏着秘密,眼眶中才会带着一抹哀怜的微红。
他的眼睛在说话,用我读不懂的语言。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唐突的,失礼的,不带一声招呼。
韩域见状,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宝渝,这位是——”
“她前男友。”孟飞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老同学。”我同时张嘴说。
没想到我俩连这种默契也没有,画面尴尬得就像视频定格。
“哈哈,就,就老同学兼前男友,你懂的。你先拿纸板回去吧,我和他聊几句再上去。”我故作幽默地对韩域说,他那么体贴的一个人,定能化解我的困窘。
我以为韩域会马上离开,不想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啊?
噢,他该不会以为前男友在纠缠我吧?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
“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开口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一个假身份去搪塞他,我可以的……”
假身份?搪塞他?
我想我比当年要聪明了一点,他的意思可能是,要做我名义上的现男友?
我们萍水相逢,这事本身就没有必要牵扯到他。
“不用,是我找他有点事,没事的,你放心上去吧,他不是坏人。”我努力地打消韩域的疑虑,他“五步一回头”地离开,最后消失在了电梯口。
我舒了一口气,回到孟飞身边,若无其事地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知道这话挺伤人的,但以我们这种浅薄的关系,又有什么温情可言?
“上学期还有选修课,我今天要回学校了,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过来。”
“你时间怎么安排,没必要跟我说。”我高傲地别过脸,冷淡得让人心寒。
“你可以不听,但我必须说!”他激动得微颤着身子,让我有一种“他还在乎我”的错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没有勇气去追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我得到了“喜欢”的答案又如何?我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知道了。”我淡淡地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突然想起醉酒的事,我确实还欠他一句道歉。“对了,自助餐那晚的事,对不起,我喝多了。”
“一句道歉不够,你得补偿我。”他泼皮无赖的本性藏不住了。
“你要补偿什么?”我顺着他的话,长睫轻抬。
四目相投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答案:攫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几近失控的偏执,和全盘占据的欲望。
他以往看我,从未这般露骨!
这男狐狸精!
他越凑越近,我的心便狂跳不止。
这种对视太暧昧,太诱惑,让人无法正常交流。
我后退了两步,不敢大喘叫他看见。
“微信,加回来。”他克制地说。
“什么?”很遗憾,我的脑子已经离线了。
“不是要补偿我吗?微信,加回来,号码没变。”
“不加,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之前听闻他痛失至亲,才“不得已”安慰几句,怎么现在得寸进尺,连微信也要加上了?
“必须加,有东西发你。”
我怀疑孟飞多少有点邪术在身上,不然我不会看着这双黑钻般的眼睛,说不出一句拒绝他的话。
“有空再说,我得回去工作了,你回学校吧。”此时此刻,我很想逃,但我不能逃。
逃了,便是心动的铁证。
“嗯。”他大概见我冷着脸,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不敢相逼,默然转身,一时想起什么,又回头补上,“你实习的地点是宝宁告诉我的,别怪她。”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我幻想中的“依依不舍”或是“争风吃醋”。
果然我就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我的“矛头”转向了宁宁。
何宝宁,你现在“一身反骨”了是不是?都敢当“二五仔”了!
我气不过,马上掏出手机,一通电话就拨了过去。
“何宝宁!你卖我!”电话一接通,她连“姐”也没来得及说,就被我臭骂了一顿,“你为什么要告诉孟飞我在‘通际’实习?你这个叛徒!内奸!反贼!”
“六月飞霜啊,你实习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我不告诉他,他就查不到吗?”宁宁有理有据地反驳,“姐,我用命担保,孟飞是喜欢你的,你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嘴硬地说。
“不是,你这个思想很奇怪。”宁宁反倒教育起我来,“你们都拉扯多少年了,你忘不了他,他忘不了你,然后你死活不肯再给他机会,怎么着?悲剧结局才舒服?莎士比亚附体?”宁宁的话多少有点“醍醐灌顶”,让我重新审视这种决绝是否有必要。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没有当初那么愚钝了,我能够确切地从孟飞眸中读出爱意。
这一点,他否认不了。
所以,当年逼我分手,他是有苦衷的?
从孟飞刚刚的样子来看,他显然没有对我死心,这么说,我该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免错过一段好姻缘?
“姐,别再折磨自己了,承认放不下他,没什么丢脸的。”
“嗯。”我轻轻一应,若有若无,当年“封心锁爱”的铁牢,此刻已经开始松动了。
本来是我找宁宁问罪的,结果被她“策反”了,思路180°转了个向。
我挂了电话回到公司十楼办公室,韩域迎头就问:“怎么样?没事吧?”
“害,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孟飞那家伙的胆子,要出事也是他出事好吧。
韩域对此没说什么,但他的眉头一直皱得很紧。
姚萤见我们一脸不可告人的表情,笑嘻嘻地“乱点鸳鸯谱”:“哎,我发现你俩不对劲……很不对劲……是不是有情况?坦白从宽……”
“胡说什么。”我掐了掐她的脸蛋,好让她清醒清醒。
谁知道她不仅沉溺于幻想之中,还光明正大地问韩域:“喂,唐宋八大家之首,你是不是看上咱们宝渝了?”
这一问本来用一句玩笑揭过就行,偏偏韩域不否认,就杵在原地,一张白皙通透的脸羞得通红。
不是,这,这是什么情况?
韩域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不都说“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吗?我不要,一个也不要,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