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听从宁宁的“指挥”,在校园门口等她,让她领着我到食堂去。
“姐,等会儿你就看我表演,绝不会让你失望。”宁宁在我耳边“妖冶”地说完,自信满满地往前迈去。
她走在我前面,率先走到孟飞身边。孟飞觉得她是“稀客”,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宝宁?”
“孟飞,早啊!”宁宁“不知者不罪”,一屁股坐在了我的“专属座位”上。
孟飞显然有些无措,看看宁宁,又回头看看她身后的我,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宁宁瞧他这副样子,眼底掠过正中下怀的笑意。她是演技派,遍看周遭的眼神,“局促”地问:“这里……我不能坐?”
我内心几乎笑出猪叫声,看宁宁这无辜的小眼神,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能……当然能……”孟飞的同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孟飞,你就说是我对你好,还是我姐对你好?”宁宁盯着孟飞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给他下套。
怎么还撒上娇来了?
别人都说宁宁小小年纪风情万种,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还不相信。现在亲眼目睹,才知道她为什么能把班上的男生迷得不要不要的。
“你……”孟飞也太实诚了,这道选择题显然“有毒”,他还义无反顾地答上了。
“对啊,我对你这么好,还是第一次来食堂呢,你得照顾好我。”宁宁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是孟飞我也不好意思将她轰走。
按照宁宁的吩咐,我在她对面,梁俊峰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位是……”梁俊峰“吃瓜”不嫌事大。
“何宝宁,宝渝的妹妹。”孟飞回答。
“哟,是小姨子呀!”
这称呼……几乎让我喷出一口老血。
“别胡说。”我当场澄清。
孟飞偷瞄了我,不敢作声。一顿早餐下来,孟飞“如坐针毡”,好像椅上有钉子似的,一直坐不安稳。
梁俊峰是个大个儿,肘臂宽,手掌大,加上人也粗鲁,碰到我这个“临时同桌”的手肘在所难免。
孟飞看起来“忍”了一段时间,吃到半途,终于“忍无可忍”,绕到我身边来,把梁俊峰推开。
“滚滚滚,滚一边儿去,粗鲁死了,一边吃一边撞人家的手,人家怎么吃?”他就这样强行霸占了梁俊峰的位置,把梁俊峰挤过了一个座位。
宁宁见了,快压不下嘴角的笑意,朝我wink一下,仿佛在说:看吧,某人在意的不是座位,而是能不能黏着你。
我心跳如擂,还没来得及窃喜,梁俊峰又嘴碎地叨了一句。
“你家小公主又不是玻璃做的,碰不坏。”
“碰坏了你赔?”
“我赔得起!”
“你赔个屁!”
所以……孟飞这是默认了我是他家的“小公主”?
这么宠溺的词用到我身上,让我破了大防,一张脸烫出高烧的感觉,恨不得马上请个病假。
“得了,别拿我姐开玩笑,她的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宁宁一句“神来之笔”,让气氛瞬间变得更暧昧了。
何宝宁,你站哪边的?
孟飞突然停止了聒噪,羞涩地看向我。我受不了他那种带着爱意的凝望,几乎要把头埋进面碗里了,假装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原来不是我多心。
孟飞对我也有意。
我懂得了他的“秘密”,抿着唇,尽量不让嘴角翘起。
那一通“占座测试”以后,尽管我和孟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我知晓了他的心意,这段感情也算进入了蜜月期。
我默许梁俊峰那一声“嫂子”,亦不再视孟飞为“洪水猛兽”,每天大大方方地和他一起吃早餐。
是的,除了吃早餐,我们没有任何交集。
孟飞对待我还是小心翼翼,也许是我从来没表现得太过热情,他还不知道我和他有着相同的心意。
女孩子,还是矜持一点为好。
喜欢上死对头这种事,总不能我先开口吧。
宁宁总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会出问题。
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又有几个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内心那份朦胧的感情?
转眼到了初三上学期,据说孟飞的外公给他买了一台家用电脑,他终于注册了属于自己的聊天账号。
他加我好友的那天晚上,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盯着那个号码,直至将它全部背下来。
哪天误删了他,我还能马上把他加回来。
那是当时全部的心意。
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他。
我们之间的聊天对话,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诸如——
“我最近看了一部旧动画叫《阿基拉》,五星推荐,超级好看。”
“好,我有空去看看。”
其实我没有敷衍他的意思,不过在他看来,这话可能和“下次一定”效果差不多。
谁都明白,还有不到一年就中考了,我在重点班,学业繁忙,根本没有他那么悠闲。
我们俩的成绩应该差距挺大的,未来注定不会在一个学校念书,光是这一点,就令我很忧虑。
他……会等我长大吗?
我对情爱的认知一片空白,虽说看过不少言情小说,但也清楚那些“挡刀”“殉情”的“矢志不渝”,现实生活里是极少的。
他现在喜欢我,那未来呢?十八岁还遥遥无期,我要怎么去留住他这份心意?
这一念,迫使我想要“耍手段”,让他向我告白。
一天放学,我把这事告诉了“军师”宁宁,宁宁向来嫌我们进展慢,可乐意为我出谋划策了!
宁宁边走边说:“这样,你就维持你‘傻白甜’的形象——”
“怎么还骂人呢,谁‘傻白甜’?”
“行行行,你不傻,你最聪明了,还能看出孟飞喜欢你——这不是重点。你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单独相处,然后‘天真无邪’地问他,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梁俊峰天天喊我‘嫂子’,你不怕你喜欢的人误会吗,就这样子,我看他怎么逃避。”
“这么……装吗?”这事光听着,我已经觉得尴尬了。
“你到底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哎哟,你勾勾手指,他就到你碗里了,有什么好纠结的?”宁宁长得好看,思想也“开放”,比我更像“姐”。
这个过程……可以纠结的点多了去了好吗……
“那万一……”万一他只想和我维持朋友关系……
“有‘万一’再说,先把这事办了,OK?”她的话不容反驳,成为了我心上的灯塔,指引着我去完成这个“惊天地,泣鬼神”任务。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我下定决心要和孟飞说清楚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来食堂吃早餐了。
不止他,常客梁俊峰也不见了。
我见不着孟飞的面,也不敢高调地去二班找他,只能周末在网上找他聊。
“最近怎么没来食堂?”
“我妈换了工作,有时间给我做早餐了。”
“哦……”
“最近……可能没法陪你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嗯。”
……
这番话犹如投石于深海,一句比一句沉,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我会有一种“他在刻意疏远我”的错觉?
隔着网络,我感受不到他的情绪起伏,只觉得一切都是他的个人选择。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也许他觉得这种“饭友”的关系很无趣,也许……
我当下慌乱极了,宁宁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响起,像一种敦促,一种暗示。
我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在聊天框里敲上了不合时宜的一段话:“孟飞,你是不是对我有朋友以外的心思?如果是,你打电话给我,我想听你亲口说。”
文字发过去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直白”,羞得无地自容。
何宝渝,你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把我吓成了一只炸毛的兔。
作为何家的“大小姐”,手机电脑这样的电子产品,我当然唾手可得。
然而,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之下,手机还不是“日用品”。
来电的是一个固话号码,但我知道一定是孟飞,一定是他!
我压下了快跳出胸膛的心脏,紧张地接通了电话。
我以为,他会亲口说喜欢我。
我以为,他会想和我在一起。
谁承想,电话那头竟是孟飞道歉的声音。“宝渝,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我们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总不能是哽咽吧,也许是通话质量的问题。
当你舍下尊严去求证这件事,得到的是这样丢人的答案,你会发现你根本没有脸去面对他,哪怕只是听他的声音。
“我就说嘛,是宁宁想多了,我们是朋友……永远的好朋友,哈哈!”我故作轻松,只想留住一丝可怜的自尊。
那一刻,有眼泪要夺眶而出,我拼命忍住,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端倪。
我真的很棒,我忍住了,我没有哭!在孟飞看来,这就是一场误会……
没人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我暗恋的那个人,原来对我没有半分倾慕。
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我未诞生的爱情,就这样“胎死腹中”,成为了我最羞耻,最难为外人道的隐痛。
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挂断孟飞电话的,只记得放下电话以后,我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去平复,去疗愈,去游说。
我对自己说,我对孟飞那不叫“喜欢”,只是幼时没赢过他的一种“不甘”,或是青春期对假想敌的一种“和解”……
说到底,我始终无法面对这份被明确拒绝过的感情。
从那以后,清晨时分,我都一个人躲在食堂的角落里吃早餐,周围有许多同学,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往往。看着他们行色匆匆,我觉得心底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实感。
我习惯了孟飞的陪伴,习惯了他的维护,更习惯了他在我面前打闹,这种关系结束得突然,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一天吃早餐的过程中,我隐约听见同级同学议论着前几天“带刀”的事情。我心情郁闷,正需要分散注意力,便“伸长”耳朵八卦了一下。
“听说四班那个‘徐成则’带刀上学,被记过处分了。”
“这都不开除啊?”
“九年义务教育嘛,哪那么容易开除。”
“他为什么要带刀上学?”
“方便放学斗殴吧,谁知道呢!”
听了她们的话,我也想起前阵子校园里的这件“大事”来:那天放学,级长突然下令谁都不许走,他说他收到举报,有同学带刀上学,性质恶劣,所有人都必须打开书包给老师检查。
不过,我记得,还没轮到我打开书包,外面就传来“人找到了”的消息,正是四班的一名坏学生。
反正我这种乖乖女,断不会和这类混子有什么交集,权当看戏。
那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孟飞的转变,竟与此事有关。
如果当初我换一个时机开口,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