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新案子

孙薇的哭声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力后的虚脱和深深的迷茫。她靠在姜凌和郑瑜的怀里,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身体不再剧烈颤抖, 但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远方, 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该怎么活。

姜凌轻轻拍着她的背,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她知道,将孙薇从死亡边缘拉回,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NPD父母的精神控制如同附骨之疽,传统的、温和的心理辅导就像用纱布去擦拭一个不断渗血的深层伤口, 见效太慢,甚至可能因为辅导师对NPD本质理解不深而适得其反。

不能再这样下去。

先前姜凌以为市局这边已经做得够好, 但现在看来,孙薇需要的不是简单的安慰和鼓励,她必须从认知层面彻底明白,父母给予她的不是爱, 而是病态的控制与掠夺。

姜凌抬起头,看向郑瑜:“看来, 还得麻烦你一下。”

郑瑜眼前闪过姜凌为了帮助小宇不断努力的身影, 重重点头:“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配合!”

“先让她住到你那里去, 方便吗?”姜凌果断决定,“你家氛围好, 让她直观地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正常的家庭互动,什么叫做健康的父母之爱。这比我们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

“没问题!”郑瑜毫不犹豫地答应,“正好我婆婆亮亮回老家了, 她的房间正好空着,我爱人肯定也欢迎!”

接下来的日子,姜凌亲自参与孙薇的心理重建过程。她没有采用传统的倾听共情模式,而是更像一个冷静的分析者。

她找来纸笔,和孙薇一起,将父亲孙国栋那些经典的控制语句、贬低行为一条条写下来。

姜凌指着“考不上清北就是废物”这一条,语气冷静:“这是一个绝对化、灾难化的评价。清北每年招收多少人?全国考生多少人?考不上就是废物?那这个世界上99.9%的人都是废物?这符合逻辑吗?”

孙薇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他为什么这么说?”姜凌引导她,“是因为他真的关心你的未来,还是因为你的‘失败’触动了他那颗脆弱到不能接受任何瑕疵的自恋心,让他无法向外人炫耀,从而感到愤怒?”

孙薇沉默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姜凌又指向“换衣服锁门就是防着老子,心里有鬼”这一条。

“保护个人隐私,是每一个人的基本权利,法律都予以保障。为什么在你父亲这里就成了罪过?是因为他真的认为你不该有隐私,还是他无法忍受你有任何脱离他掌控的念头和行为?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对他完全透明、绝对服从的附属品。”

……

一桩桩,一件件。姜凌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话语,将孙国栋那些包裹着“为你好”糖衣的毒药炮弹,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丑陋的控制内核。

承认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个过程对孙薇而言极其痛苦,如同将已经长进肉里的倒刺生生拔出。但痛苦之后,她内心那种根深蒂固的迷茫和自责,也开始一点点松动。

与此同时,在郑瑜的家里,孙薇体验到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郑瑜的丈夫是个温和的中年工程师,他会关心孙薇吃得习不习惯,晚上睡觉冷不冷,会和她聊起大学生活的趣事,眼神里是长辈正常的关爱,而没有丝毫审视和索取。郑瑜会和她一起买菜做饭,会因为她多吃了一碗饭而真心高兴,会在她做噩梦惊醒时耐心地陪她说话。

郑瑜与丈夫偶尔也会因为琐事拌嘴,但很快会和好,彼此尊重。

这种平淡、温暖、充满尊重和边界感的家庭氛围,像阳光一样,慢慢照进孙薇冰封的内心。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父母和孩子之间,可以不用那么歇斯底里;原来爱,不是交换和控制,而是单纯的希望对方好。

一天晚上,孙薇看着郑瑜和丈夫为了电视遥控器笑着拌嘴,忽然轻声对坐在她身旁的姜凌说:“凌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原来,真的不是我的错。”

姜凌看着她眼中渐渐燃起的光亮,知道那场让她认清现实的艰难过程,终于成功了。

只有认识到真正的问题、抛弃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能从内部生长出力量。

不久后,湘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郑瑜家。孙薇拿着那张沉甸甸的信封,没有欣喜若狂,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和坚定。

她主动对姜凌和郑瑜说:“我想回去一趟,和他们做个了断。不是去祈求认可,而是去告诉他们我的决定。”

在郑瑜和一名女警的陪同下,孙薇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面对孙国栋的暴怒和李淑芬的眼泪,她表现得异常平静。

“爸,妈,我考上了湘省大学。通知书在这里。我会去上学,学费申请贷款,生活费我会自己打工赚。”

孙国栋立刻炸了:“你敢!翅膀硬了是不是?没有我的同意,你哪也别想去!还敢贷款?咱们家没钱了吗?简直是丢我的人!”

李淑芬则哭着去拉她的手:“薇薇,别赌气,家里又不是没钱供你,何必呢……”

孙薇轻轻却坚定地拂开了母亲的手,目光直视着暴怒的父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不是来征求你们同意的,我是来通知你们的。我已经成年了,法律赋予我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你们生了我,养了我,我感激。但这份感激,不应该用我的人生和快乐来偿还。你们给我的痛苦,远远多过快乐。等以后你们老了,我会按时寄钱回来尽赡养义务,但除此之外,请不要过多干涉我的生活。我们,各自安好吧。”

说完,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却从未感受到真正温暖的家。身后,是孙国栋砸东西的咆哮和李淑芬绝望的哭喊,但那些声音,却再也无法动摇她坚定的内心。

八月底,看着孙薇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火车站检票口的纤瘦背影,姜凌和郑瑜站在人群中,没有上前打扰。

“她能行吗?”郑瑜还是有些担心。

“会的。”姜凌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语气肯定,“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斩断与父母的情感连接会很痛,但那是通往自由的唯一道路。”

姜凌与郑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祝福。

摆脱NPD父母,孙薇一定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光明灿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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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九月。

九月的晏城,沉浸在迎接五十年国庆的喜悦与忙碌之中。街道两旁开始悬挂起红色的灯笼和标语,商店橱窗里贴着喜庆的招贴画,空气中隐约流淌着《歌唱祖国》的旋律。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悄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滋生,并迅速蔓延开来。

城西,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巨大的垃圾转运站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清晨五点半,天色微熹,薄雾混合着尘埃和浓重的腐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到得最早的清洁工老李头,准备开始一天的分类清理。

他驾驶着小型转运车,驶向堆积如山的垃圾堆。车灯划破昏暗,照亮了杂乱如山的废弃物。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堆黑色塑料袋旁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那是一种不自然的、僵直的苍白。

好奇心驱使他靠近了些。

下一秒,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不是一个塑料模特,而是一个人!一个几乎□□的年轻女性,以一种极其扭曲、极不自然的姿势被丢弃在垃圾堆旁。

她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早已涣散,却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无尽恐惧。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污秽,但更刺目的是那些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主要集中在胸腹部,伤口边缘粗糙外翻,不像利刃所致,倒像是被某种笨重、粗糙的工具疯狂切割、捅刺过。创口周围有大片的暗红色血痂和污迹,显然出血量极大。

老李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牙齿得得作响,连滚带爬地嘶喊着:“死……死人了!杀人了——”

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现场很快被闻讯赶来的派出所民警封锁。接着,刑侦支队一大队成员以及技术大队、法医赶到。即使见惯了各种现场,眼前的景象依然让这些老刑警们倒吸一口凉气。

技术大队的灯光将这片污秽之地照得雪亮。拍照、录像、拉警戒线……程序有条不紊,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太惨了!”年轻的法医助理忍不住别过头去。

法医老陈蹲在尸体旁,眉头紧锁,仔细查验:“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0点到凌晨1点之间。致命伤可能是心脏部位的这一下,但是,这个手法……”

他顿了顿,指着那些伤口:“你们看,创口边缘很不整齐,深度不一,角度混乱。凶手用的肯定不是专业的刀具,像是某种临时凑合的工具,具体是什么工具暂时不能确认,但看这伤痕工具并不锋利。攻击带有明显的过度杀戮倾向,充满愤怒和宣泄。手腕、脚踝、颈脖有勒痕,部分皮肤被剥下,身体严重脱水,推测被害前被囚禁、遭受非人虐待。”

技术大队负责人补充道:“现场痕迹保留得很完整。除了被害人的,我们还在尸体旁边提取到了至少两种清晰的、不属于这里的鞋印,44码,运动鞋底花纹。旁边还有凌乱的拖拽痕迹,以及几处疑似凶手留下的指纹。凶手似乎很匆忙,或者说,很业余,但偏偏又极其残忍。”

雷骁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和初步的勘查结果。他铁青着脸,下达命令:“严格控制消息!技术人员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证据挖出来!走访组,以这里为中心,辐射所有可能看到、听到异常的人!妈的,国庆前出这事……”

消息被努力控制在极小范围内,但“城西垃圾站发现被剥皮的女尸”这样的骇人传闻,还是悄无声息地在小范围内扩散开来,为全城迎国庆的喜悦氛围添上了隐晦的不安。

仅仅过了两天,这种不安就演变成了实质性的恐慌。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发生在东郊的一个废弃小公园里。

被害人是一名晚上抄近道回家的夜大女生。她的腹部遭受了重复性的刺戳,有开腹痕迹,部分内脏缺失,伤口凌乱密集。尸体被部分掩盖在落叶下,掩盖得十分仓促马虎。现场发现了非受害人的毛发,一堆呕吐物,以及一个被踩碎了的、劣质的塑料打火机。

没等警方理清头绪,第三天晚上,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城北一个待拆迁的棚户区深处。

夜间独行回家的女工,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里遇袭。受害者同样死状凄惨,颈部有深切的割伤,几乎斩首,但刀具显然不够锋利,留下了锯齿状的恐怖创面。

现场同样留下了杂乱的脚印、一枚可能是挣扎中脱落的廉价纽扣,以及半枚模糊的掌纹。

和前面两起案件不同的是,尸体旁边有一些有血写下的符号,字体扭曲零乱,上面画了大大的几个“X”,看不清楚到底画了些什么。

一周之内,三起命案!都是夜间独行女性!死法极其残忍。

这一次,消息再也捂不住了。

“又一个!听说死得更惨!”

“专挑晚上落单的女的下手!”

“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听说又是剥皮,又是剖腹砍头的,太可怕了!晚上千万别出门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市民中,尤其是在女性群体中飞速蔓延。

傍晚时分,街上行人明显减少,女性更是寥寥无几。出租车和摩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但司机们也提心吊胆,就怕晚上出门被杀。

各种版本的谣言通过口耳相传、公用电话、甚至刚刚兴起的网络聊天室和BBS论坛,添油加醋地传播着。

“变态连环杀手”、“专杀女人”、“外国流窜来的”、“警方束手无策”……这些词汇像一大团乌云笼罩在晏城上空,国庆前夕的喜庆氛围被冲刷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全城的恐惧和猜疑。

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开始整天堵在市公安局门口,要求给个说法。死者家属披麻戴孝跪在市政府门口喊冤,哭号着要血债血偿。上级领导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措辞越来越严厉,要求限期破案的压力如同巨石,重重压在每一个参战民警的心上。

刑侦支队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黑板上写满了三起案件的信息,线索杂乱如麻,又似乎隐隐指向某个方向,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雷骁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因为连续熬夜和焦虑变得沙哑。

“我们先从现有的证据出发进行分析。鞋印对比了,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解放鞋和一款运动鞋,销量巨大,无从查起。指纹和掌纹不全,数据中心做过比对,没结果,可能凶手没前科,也可能是流窜作案我们数据库里没有存档,也可能指纹不清晰无法比对。纽扣、打火机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来源无法追查,总之……连技术大队、数据中心现在也束手无策!”

雷骁咬着牙说话:“城西垃圾站、东郊废弃小公园、城北棚户区,案发地点相距百里,忽东忽西,毫无章法可言。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还会不会继续犯案?什么时候动手?在哪动手?我们查了四天,一无所获!”

传统的摸排走访,在人海茫茫且凶手行为模式毫无规律的情况下,如同大海捞针,进展缓慢。每拖延一分钟,下一个受害者出现的风险就增加一分,社会的恐慌就加剧一层。

雷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跳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却连凶手的一丝线索都没有。国庆节眼看就到了,到时候要是再发案……我怎么对得起这身警服,我们怎么跟老百姓交代!”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疲惫而焦灼的脸。

必须抓紧时间、动用一切力量,将那名制造恐慌的、残害了三名女性的凶手,从茫茫人海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