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NPD

市局案情分析会上, 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白板上,孙薇案件旁边,姜凌用红笔醒目地写下了“NPD”和“飞猴”这两个词, 并在下面划了重重的双横线。

“同志们, ”姜凌的声音清晰而严肃, 目光扫过在场的雷骁、范威、郑瑜等所有核心成员,“孙薇案的关键,不仅在于抓获周明远这个来自外部的精神控制者,更在于我们必须正视一个长期存在、却更具隐蔽性和破坏性的家庭内部犯罪环境。”

姜凌的话,以及白板上那两个词, 对于众人都非常陌生。

要知道,现在还是九十年代, 国人压根就不重视心理问题,对于NPD的认识远不如后世那么普遍,家庭内部犯罪环境这个词语也是第一次接触。

郑瑜举手提问:“姜凌,你先给我们解释解释, 到底什么是NPD,什么是飞猴?”

姜凌点了点头, 走到白板前, 开始进行一场临时的心理学讲座。

“NPD,自恋型人格障碍。这不是普通的自私或脾气坏, 而是一种严重的人格缺陷和精神障碍,孙国栋就是典型的NPD。”

虽然不是很懂, 但“精神障碍”这四个字,却成功地让底下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郑瑜:“我是觉得孙国栋不像一般的父亲,孙薇被解救出来之后见到他吓得直往我身后躲,很不正常。搞半天孙国栋这是有病!”

范威:“难怪周明远说要帮孙薇摆脱原生家庭的毒害, 搞半天孙国栋这人是个精神病。”

雷骁:“我是说你们为什么要阻拦孙薇和孙国栋接触。还是小姜主任厉害,心理学学得好,这个什么NPD我听都没听过。”

姜凌等了一会,等到大家发表完自己的感慨,这才继续往下说:“NPD这个名词不是我发明的,而是六、七十年代,M国精神疾病诊断标准所设立的一种人格障碍的诊断类别。”

新知识、新领域,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对心理最感兴趣的刘浩然,目光灼灼、专注地倾听着姜凌所说的每一个字。

“NPD的核心和特征有五点。第一,极度自我中心与夸大自我。在NPD的世界里,他是宇宙的中心,所有人和事都必须围绕他的需求和感受运转。”

听到这里,负责家庭走访的郑瑜最有发言权:“没错。我在调查中发现孙国栋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本事,在机械厂也只是个车间主任,但他非常自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旁人说孙薇成绩好,他就自夸是他的基因好、教子有方;要是孙薇考差了,那就是‘丢他的人’、‘辜负他的付出’。其实,他哪里付出很多?平时根本就不怎么管孙薇。”

姜凌道:“第二个特征,也是最核心的危害,无法共情,他们无法真正理解或在意他人的感受和需求。孙薇的痛苦、恐惧、绝望,在他眼中不是需要抚慰的情绪,而是不懂事、矫情,是故意针对他的冒犯。”

郑瑜恍然:“难怪!难怪他见到孙薇时脸色那么差,一句安慰都没有、一点心疼都没有。”

姜凌:“是,孙国栋是非常典型的NPD。NPD的第三个特征,是完全无法建立真正的自我,需要从外界的反应来获得肯定。他会持续从外界汲取他人的崇拜、服从、恐惧等激烈的情绪来维系其脆弱的自尊,一旦供应不足或出现瑕疵,就会触发其自恋暴怒,实施疯狂打压。”

范威皱眉道:“周明远说过一件事,孙薇初中时接到男生的小纸条,引发孙国栋的暴怒,拿皮带抽她,这就是……”

姜凌叹了一口气:“没错,对于孙国栋而言,女儿孙薇就是持续给予他情绪反馈的血包,她必须单纯、乖巧、优秀、听话,绝对不能出现一点不完美。责骂她、殴打她、控制她,看着她愤怒、委屈、哭泣,孙国栋不仅不会心疼,反而会沾沾自喜,因为她那些激烈的反应与情绪,可以满足他的自尊与自恋,让他感觉自己可以操控一切,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

听到这里,整个心理画像小组的成员都开始摇头。

“有这样的父亲,实在是个悲剧!”

“看来,在孙国栋这个NPD的眼里,孙薇根本就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他的附属品和延伸,是他用来炫耀、养老、发泄情绪的工具。”

“这和PUA好像也有点像,孙薇被周明远诱骗离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追求独立的表现,可是这对孙国栋而言是一种权威感的挑战。你们信不信,如果孙薇回归家庭,孙国栋会对她进行疯狂的贬低和打压,以确保他的控制地位。”

大家说得都很对,姜凌做最后的总结:“孙国栋对孙薇,不是什么望女成凤或者要求严格,而是一场持续的精神控制和能量掠夺。孙薇对孙国栋而言,就是一个‘血包’。他的目的不是培养一个成功的女儿,而是塑造一个绝对服从、能无限满足其自恋需求的奴隶。这种伤害,比单纯的暴力更加阴毒,因为它摧毁的是一个人的核心自我和价值感,让受害者从内心深处相信自己一无是处,不配被爱,从而无法逃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做他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个孙国栋,比周明远更恐怖。周明远是陌生男人,诱拐、囚禁孙薇我们能够将他绳之以法,可是孙国栋是孙薇的父亲,是血缘亲人,我们没办法永远阻止他们接触啊。”

一想到孙薇遭受到的痛苦,郑瑜抬头看向姜凌:“我不懂。李淑芬作为孙薇的母亲,为什么不保护她?为什么要任由她被孙国栋这样折磨?”

姜凌指向白板上的“飞猴”一词。

“飞猴,Flying Monkey,这个概念源自《绿野仙踪》,指代为邪恶女巫效劳、去迫害多萝西的猴子。在心理学上,特指为NPD主体效劳,协助其进行控制、打压、孤立受害者的帮凶。在这个案子里,就是李淑芬。”

想到那个动不动就被孙国栋痛骂的李淑芬,郑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她总是自责哭泣,对孙薇的失踪表现得极为关心,我以为至少她是真正爱女儿的,没想到……竟然是帮凶!”

姜凌摇了摇头:“飞猴通常本身也是NPD的受害者,但为了自保、获取NPD短暂的认可、或避免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她们会选择与NPD结盟,调转枪口指向更弱小的受害者。”

说到这里,姜凌停顿片刻,看向郑瑜:“你所看到的李淑芬的那些行为,比如默默的哭泣、懦弱的顺从、在孙国栋施暴时的瑟缩与退让,看似可怜,但在那个家庭里,她用自己的软弱和沉默,为孙国栋的暴行提供了无声的支持,并亲手掐灭了孙薇可能从母亲这里获得的最后一丝希望。”

郑瑜一脸的郁闷:“我的天呐,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母亲!难怪孙薇看到她妈妈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扑过去寻求安慰与帮助,而是躲在我身后不吭声。”

李振良面露同情之色:“孙薇这孩子,真可怜。”

姜凌道:“飞猴的危害在于,她们模糊了善恶的边界,让受害者陷入更深的孤立无援和认知混乱,极大地增加了救助的难度。有可能孙薇会认为:连我妈妈都觉得这一切是我的错,那我一定是真的很糟糕。即使心理专家出马,恐怕短时间也很难让她重塑自我。因为这个重塑的过程,实则是要让她亲手切断与父母,尤其是母亲之间的情感连接,这对一个从小被父母抚养长大、对父母之爱无比眷恋的孩子而言,极度痛苦。”

姜凌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位警官:“我们必须充分认识到,拥有NPD人格的个体,尤其是当其与飞猴形成共生结构时,对‘血包’的精神伤害是持续且强大的。这种伤害不会留下肉眼可见的伤痕,却足以摧毁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孙薇这次遇险,表面上是周明远诱拐,但究其最深层次的问题,来自于家庭内部。”

她的语气很沉重:“此案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处置家庭纠纷、青少年问题、失踪人口时,必须将家庭成员是否存在NPD特质、是否存在飞猴行为纳入评估内容。这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而是需要警方高度警惕、并联合心理干预、社区力量及早介入的高风险隐患。防范于未然,意味着我们要能识别这种精神虐待,并在悲剧发生前,及时进入心理介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警脸上都露出了凝重和深思。他们见识过血腥的暴力,却第一次如此系统地认识到这种无声无息、却能逼人致死的“家庭软暴力”的可怕。

姜凌的这番话,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犯罪预防领域的大门。

雷骁重重一拍桌子:“姜凌同志分析得透彻!这种藏在家庭里的软暴力,危害性绝不亚于拿刀的罪犯。各大队,以后处理类似情况,都给老子多长个心眼!发现苗头,及时上报,联系数据中心做评估,不能再让孙薇这样的悲剧发生。”

雷骁也摸着下巴,眼神锐利:“妈的,以后抓人,看来不光要带手铐,还得带个能测这个N什么D的眼镜才行。这事儿没完,得继续盯着那个孙国栋!”

通过这次专业剖析,警方内部对NPD及其帮凶飞猴的危害性有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并对孙薇一案制订了后续的关注计划。

经过心理辅导,孙薇的情绪渐渐平稳,学校特地给她安排了学生宿舍,以冲刺高考不宜打扰的理由全封闭住校学习。李淑芬来学校探望过女儿几次,每次都泪水涟涟,班主任将她劝走,说这样会影响孙薇高考。

因为有市局心理专家打过招呼,因此学校老师非常配合。在远离父母的情况下,孙薇顺利完成学业,在七月份参加了高考。

高考结束,孙薇再没有理由住在学校,只能回到家中。

郑瑜与派出所民警、居委会干部上门家访,提醒孙国栋注意收敛自己的言行。面对强势的警方,孙国栋认了怂,一再保证会好好对待女儿,绝对不会打骂。

孙薇牢记心理专家教她的,先尽量隐忍,等到上了大学就可以远离这样的父母。

孙家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然而,人心的深渊,有时比任何犯罪分子的谋划都更难测。

到了八月,高考分数公布,孙薇考出了足以令绝大多数人羡慕的分数,但周明远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她的心理,这让她的成绩并不如一开始老师们的预期,够不到清北录取线。

而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点燃了孙国栋体内所有的恶毒。他再也顾不得对警察的承诺,脾气彻底暴发。

家里瞬间变成了地狱。

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废物!蠢货!我花了那么多钱!丢了那么大的脸!就养出你这么个赔钱货!你对得起我吗?!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

碗碟砸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母亲李淑芬在一旁啜泣,偶尔弱弱地劝解着:“国栋,别这样,薇薇考得已经很好了。老师说,她这个成绩可以上湘省大学。”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愈发让孙国栋愤怒:“好个屁!都是你惯的!快要高考了,却不要脸地跟着个三十岁的男人跑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警察带出来,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读个屁的书,就她那个浪荡样,还不如早早嫁人算了,免得将来丢人现眼。”

每一句辱骂,都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捅在孙薇的心上。

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父亲从来不允许她锁门,哪怕她身体发育了,想要有自己的隐私,他也绝对不允许。有一次她在屋里换衣服将门锁上,结果却被暴怒的孙国栋一脚踹开。当半裸的她看到突然打开的门,那一刻的羞耻感令她恨不得当场死掉。

她有向母亲求助,可是母亲搂着她哭:“你爸也是为你好,你以后换衣服就到厕所去。你长大了,得避着点你爸。”

她的成绩,是父亲的脸面。考得好了,会奖励她饼干零食;考得不好,则会迎来冷嘲热讽:“到底是个女孩子,没用。”、“我早说过,女生后劲不足,就是不如男孩子。”、“丢脸!我要你有什么用?”

然后,他就会转而骂母亲:“没用的东西!我妈说了生女儿送到乡下去,我们再生一个,你偏偏不肯。现在好了,书都读不好,将来能做什么?上街讨饭啊!”

母亲呢?她依旧还是哭,悄悄对孙薇说:“薇薇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你再刻苦一点、努力一点,考出好成绩了,我才有面子。我们得向你爸、你奶他们证明,姑娘一样可以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

一天又一天,孙薇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她试图在日记里宣泄情绪,但她发现父母会偷看她的日记。她的房间、抽屉都没有上锁,她完全没有秘密。

她想和朋友诉说,可是她生性敏感、内向,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何况她从小听到的就是那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怎么能够对旁人说父母的坏话?

世界在她眼前失去颜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灰白。原来,逃离了周明远的囚禁,她终究逃不出这“以爱为名”的精神打压。

巨大的虚无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她踉跄着推开门,冲上天台,夜风呼啸,楼下城市的霓虹变得模糊而遥远,像另一个世界发出的嘲讽。

她的耳边还在回响父亲的咒骂、母亲的哀求。

“让她去!离家出走一次,她还长胆子了?她今天敢迈出这张门,就永远不要回来!考出这样的成绩,她还有脸了?这样的白眼狼,养着有什么用?”

“薇薇,你不要任性,爸妈都是为了你好。要不,你再复读一年吧,你底子好,再复读一年一定能上清北。”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这么努力,依旧得不到父母一句肯定?

为什么呢?明明她的成绩能够上重点本科,为什么还要复读?

对不起,我真的累了!

一只脚,跨过了冰冷的金属栏杆。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孙薇!不要——”两道呼喊划破夜空!

郑瑜和姜凌动作迅捷无比,飞快地冲上天台!

从接到孙薇班主任的电话,知道孙薇的成绩之后,数据中心便响起了红色警报。

这个时间点,至关重要。

姜凌与郑瑜立刻出发前往孙家。

可是,她们还是来晚了。

孙薇已经站在天台矮墙之上,只要身体微微倾斜,她马上就会坠落!

看到那个悬在生死边缘的单薄身影,姜凌的心脏几乎瞬间停跳!但她强大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冷静下来,一把拉住想要不管不顾扑过去的郑瑜,用一个凌厉无比的眼神制止她的莽撞。

刺激之下,任何贸然靠近都可能促使孙薇瞬间跳下!

“孙薇!”姜凌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冷静,“看着我!我知道你现在觉得一切都完了,觉得只有这条路能让你解脱,能报复他,对不对?”

孙薇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似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转向声音的来源。

“但我告诉你,你错了!”姜凌的声音斩钉截铁,砸碎孙薇那虚假的幻想,“这不是解脱,而是投降。你忘记了吗?你父亲,孙国栋,他是NPD,他的世界里没有爱,只有掠夺。他贬低你、打压你,让你痛苦,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你太优秀,优秀到让他那可怜的自尊相形见绌,他需要靠打压你来维系他那个虚假的、膨胀的自我。你对他而言,从来就不是女儿,只是一个血包,一个用来彰显他自身价值的工具!”

虽然听心理专家说过NPD这个词,虽然经历过数次心理输导,但哪有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呢?尤其是长期经历打压的孩子,那份对父母之爱的渴望愈加浓烈。

到底是血缘亲情,割不断、离不开。孙薇的内心无比渴望能够得到父母的肯定,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一个抚摸。

可是,当这份渴望被无情拒绝,当听到父亲那近乎羞辱的话语之后,当听到母亲流泪劝她继续听众父亲安排复读时,孙薇的内心瞬间崩溃,她想用死亡来证明!她要献祭这条性命,来让父母后悔,让他们知道这样对待孩子是错的。

“你的死,不会让他有丝毫愧疚。你知道吗?当你跳下去,当所有人都围上来看着你的尸体,你的父亲压根就不会痛苦,他只会愤怒地斥责着你不珍惜生命,辜负了父母的一片苦心。你真的要用你唯一的、珍贵的生命,去成全他那病态至极的自恋吗?”

姜凌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亢,直击孙薇的灵魂深处。

郑瑜适时接口,声音因恐惧和后怕而颤抖,却充满了灼热的真诚:“薇薇,你下来。姜警官说得对,那不是你的错。放开你的胸怀,不是要你原谅他,是要你远离这样病态的父母,是放过你自己。不要再乞求父母的爱,他们只爱自己!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光芒万丈。在我们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珍贵无比!为我们活下来!为所有真正关心你、看到你价值的人活下来!”

“想想你的未来吧。”姜凌趁热打铁,语气放缓,描绘出极具吸引力的未来画面景,“离开这里,去上大学,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城市。在新的学校,呼吸自由的空气,结交真心欣赏你的朋友,学习你真正热爱的知识。摆脱你这个病态的原生家庭,不仅仅是空间上的分离,还需要你精神上的独立自主。你要从他们手里,夺回你人生的定义权和主导权,活出完全不同的人生,一个精彩纷呈、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为我们活下来,孙薇!”郑瑜向她伸出双手,眼中泪光闪烁,却无比坚定,“你的父母精神不正常,咱们没办法改变他们,但至少可以无视、可以远离,对不对?来,抓住我的手,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放弃你最宝贵的生命!”

孙薇怔怔地看着楼下虚幻的流光,又回头看看天台门口那两个为她心急如焚、声嘶力竭的身影。

父亲恶毒的咆哮、母亲虚伪的眼泪,和姜凌专业的分析与支持、郑瑜温暖而充满力量的呼唤在脑中疯狂交战。

不知道为什么,孙薇脑中忽然闪过她被周明远囚禁在晨曦苑时的画面。

特警突然闯入,见到她时压低枪口,告诉她现在安全了;

郑瑜疾步而来,焦急询问她有没有事;

当她走到楼下,郑瑜为她挡住父母靠近;

在她上救护车时,郑瑜给她披上一床薄毯。

……

现场乌泱泱来了好多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受到周明远的伤害、担心她会心理恐惧。

从头到尾,没有人一个人埋怨。

她这么一个在父母眼里一无是处的人,竟然还有那么多人牵挂着她。

或许,她并不是那么糟糕。

她若死了,这么多曾经为她熬夜奔波的警察们一定会很失望吧?

孙薇缓缓收回了跨出去的脚,身体脱力般瘫软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姜凌和郑瑜立刻冲上前,紧紧抱住了这个从地狱边缘被硬生生夺回来的女孩。

感受到姜凌与郑瑜那颤抖的双手、温暖的怀抱,孙薇开始号啕大哭。那哭声里,有长期被压抑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濒死的恐惧,也有着。

父母根本不爱她,她冲出家门时,他们半分都不担忧她会冲动寻死,只顾着宣泄对她成绩不理想的愤怒。

可是郑瑜、姜凌有如神兵天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她们一定是知道了她的成绩,害怕她难过,所以才会丢下工作跑了过来。

孙薇依旧不愿意接受“父母不爱我”这个残酷事实,但此时她的内心滋生出了另外一股力量。

——至少,她的安全与生命,在警察眼里,是宝贵的!

抱着痛哭的孙薇,姜凌轻轻拍着孙薇剧烈颤抖的背,目光深沉而坚定。

她知道,摆脱NPD父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今夜,她们至少拉回了孙薇,为她争取到了走向未来、走向光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