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你知道他吸毒, 是吗?”
可是这几个字却宛如一头巨兽,张开那张血盆大嘴,要将应玉华整个人吞噬。
应玉华猛地抬头, 眼眶发红, 死死地盯着姜凌。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双手连笔都拿不住。
这是一种极致的恐惧。
——小白兔见到老虎,瑟瑟发抖、魂飞魄散的恐惧。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姜凌真的有些心软。
可是,现在心软并不能解决问题。
姜凌拿过笔,帮应玉华写下了答案。
——是!
应玉华哆嗦了半天, 主动在纸卡片上写下一行字:你们都知道了?
姜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另一张卡片推到她面前。
——“你知道毒品的危险性, 是吗?”
应玉华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女警有着坚定的信念,她没办法求情,也没办法躲避, 只能跟随姜凌的步伐往前走。
她拿着笔,在卡片上落下重重一笔。
“是。”
姜凌看了她一眼, 从李振良手里拿出一张卡片搁在小桌板上。
“你想帮助他, 是吗?”
“是。”
“你哭着求过他,是吗?”
“是。”
“他并没有改变, 是吗?”
“是。”
“你感觉到愧疚,是吗?”
“是。”
“你想通过自杀唤醒他, 是吗?”
应玉华感觉自己完全被看透,又羞又窘,一张脸涨得通红,差点掉下眼泪来。
姜凌用手指点了点纸面, 示意应玉华回答。
应玉华无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弱弱的“是”字。
姜凌的表情很严肃,继续提问。
“你知道他吸毒的原因,是吗?”
“是。”
“他是主动选择的,是吗?”
“不。”
“他是被人引诱吸毒的,是吗?”
“是。”
“你见过他毒瘾发作时的痛苦,是吗?”
话题越来越深入,应玉华的心已经痛得麻木。
可是,面对姜凌严肃的面孔,应玉华先前浓浓的羞耻感渐渐减弱。
毒品不是人人害怕吗?
为什么姜凌问这些问题的时候那么轻松、自然,就仿佛那不过是一场疾病,不必讳疾忌医?
先前应玉华之所以逃避,正是因为内心那股羞耻感。
学校有做过禁毒宣传,社区也有宣传海报,再加上哥哥是刑警,应玉华以毒品为耻。
她知道吸毒不对,她知道藏匿毒品犯法。
突然知道深爱的男友吸毒,她仿佛被雷劈中,整个人都呆了。
应玉华有做过努力,她哭过、求过,可是没有办法。
明明陈暮再三保证,但却依旧戒不了。
陈暮戒不了毒,应玉华觉得这是她的责任。
是她这个女友做得不合格,才没办法帮助到他。
她听不到声音,她有苦说不出来。
看到父母在米粉店里忙碌的身影,应玉华愧疚到恨不得去死。
当哥哥笑眯眯抚过她头顶,关切询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时,她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应玉华觉得,她是这个家的败笔。
如果没有她,父母不会那么辛苦。如果没有她,哥哥不会拖到26岁还没有谈恋爱。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陈暮的事情曝光,旁人对她家里人指指点点的场景,应玉华便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大手扼住,窒息到肺会爆炸。
内心痛苦到了极致,应玉华想通过身体的疼痛来缓解这份沉重的愧疚感。
姜凌并没有打扰应玉华,任由她眸光由明转暗,陷入思考之中。
五分钟之后,姜凌敲了敲小桌板,示意应玉华回神。
感觉到小桌板的敲击震动,应玉华抬眼看向姜凌。
姜凌示意她在卡片上写下答案。
应玉华在上面写下的,不止一个字。
——是,他很难受。他想过戒的,但他做不到。
姜凌将另一张卡片放在她面前。
“你想过吸毒吗?”
这个问题,正是姜凌最为担心的。
前世她接触过一个案子。
一个恋爱脑女孩为了表达和男友同甘共苦的伟大,亲自试毒。她以为凭借自我意志和自制力可以成功戒毒,进而拯救男友,却不料她高估了自己。
毒品会刺激大脑分泌大量多巴胺,而多巴胺是兴奋、愉悦的钥匙。
体验过那种飘飘若仙的幸福感,人就会上瘾。
一次次体验过之后,大脑平衡被打乱,神经细胞受损,大脑机能不断下降,这种成瘾性就越强。
这个女孩没有戒毒成功,反而在毒品这条道路上越陷越深,她与父母断了联系,抛却了自尊、舍弃了身体,不到两年便因为过量吸食死在出租屋里。
因为不知道前世应玉华的命运,姜凌很担心她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应玉华在卡片上写下了一个字。
——不。
关心则乱,姜凌判断不了真假,转头看向李振良。
李振良摇了摇头。
他一直在仔细研究应玉华的笔迹,她正常状态下的“不”字四平八稳,轻重适度。可是她这个“不”字,上面那一横明显往下方倾斜,最后那一点收笔很重,这代表她内心激荡。
应玉华在说谎!
姜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作为警察的妹妹,竟然想要尝试吸毒?
不能忍。
忍不了一点。
姜凌一巴掌拍在小桌板上,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她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应玉华,一个字没有说。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应玉华落泪了。
她无声地哭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滴落。
姜凌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两行字。
——你想通过献祭自己,来挽救一个瘾君子?
——你真蠢!
姜凌将白纸举到应玉华面前,强迫她面对。
应玉华泪眼模糊,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两行字。她知道自己该骂,她知道自己该死,可是……她舍不下。
她舍不下和陈暮相处时的甜蜜,舍不下这份让她幸福无比的爱情。
她舍不下那个有着漂亮桃花眼的男人。
她舍不下那个为她学习手语、妙语如珠的男人。
和陈暮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美好,如诗如画。
他有些叛逆,他有些任性,但他会骑着摩托带她风驰电掣,他会抱着她在山间旋转,他会牵着她的手走过大街小巷,他会吻她吻到喘不上气。
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快乐。
父母、哥哥虽然爱她,但他们爱得小心翼翼。
在他们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件脆弱的瓷器,碰一碰就会碎。
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残疾人。
可是陈暮不一样。
在他眼前,她和普通女孩没有区别。
他不高兴的时候会发火,开心的时候会给她送礼物。在他的世界里,应玉华是一朵花,一朵开在山里的、娇艳且充满生命力的花。
姜凌忍着怒火,继续强迫应玉华答题。
“你知道自己若是死了,父母、哥哥会难过痛苦,是吗?”
应玉华一边哭,一边在卡片上写下一个字
——是。
“你知道如果被人发现陈暮吸毒,你哥哥的职业会受到影响,是吗?”
应玉华泣不成声,歪歪扭扭地写下
——是。
你看,应玉华什么都懂,可是她却忍心让亲人难过、痛苦。
她舍不下陈暮,却舍得下疼她疼到骨子里的父母、兄长。
多么自私的姑娘啊。
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
在她那无声的世界里,陈暮才是照耀大地、温暖她心灵的阳光。
至于父母、兄长……
或许,因为从她一直被家人小心翼翼呵护,所以她觉得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就像空气一样,你明明在呼吸,却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姜凌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孩。
她虽然比自己还大一岁,但其实心智并不成熟。
姜凌从李振良手里抽过来一张卡片,稳稳地推到应玉华面前。
“如果陈暮戒毒成功,你还想自杀吗?”
应玉华猛地抬头,愣愣地看着姜凌。她没有再哭,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姜凌,眼中带着审慎与期待。
——不。
看着这个答案,姜凌苦笑。
如果姜凌是应松茂,估计这会儿已经想打人了。
陈暮牵动着应玉华的所有思绪,甚至主宰她的生命。
她活,为他活。
她死,为他死。
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渐渐变老的父母、为她担忧愤怒的哥哥呢?
爱情与毒品,有一个类似的地方。
——都能刺激大脑、促进多巴胺的分泌。
因为多巴胺能让人快乐,所以总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
哪怕献出生命。
不过好在,应玉华不是姜凌的妹妹,姜凌这才能够保持理智。
“你碰过毒品,是吗?”
应玉华惊恐抬头,慌手慌脚地写下一个“不”字。
姜凌终于心安了一些。
还好,还来得及。
至少,通过吸毒来挽救陈暮,这个念头应玉华还没有付诸于行动。
“你想和我们配合,帮助陈暮戒毒,是吗?”
“是。”
这个是字,深而稳定。
还好,至少目前,应玉华还有正确的是非观,知道要珍惜生命、远离毒品。
“如果我可以帮助陈暮戒毒,你愿意和他分手,是吗?”
应玉华没有回答,抿着唇不吭声。
在她看来,如果陈暮戒毒成功,那她的爱情就是完美的。
既然他是个正常人了,为什么还要分手呢?
姜凌点了点卡片。
应玉华犹豫了半天,在上面写下了“不”字。
虽说这个答案让人怄气,但姜凌看到了积极的一面——应玉华现在至少真实面对一切,再不是怯怯地躲在那里一声不吭,或者娇弱弱装天真。
姜凌冷笑一声,好在她早有准备。
若应玉华回答是,姜凌的问题会温和些;
或应玉华回答不,那姜凌的问题将尖锐无比。
姜凌推了张卡片放在应玉华面前。
“连献祭生命都舍得,那你一定愿意以分手为代价,换陈暮重生,是吗?”
应玉华手指开始颤抖,陷入了两难境地。
她是想通过自杀来唤醒陈暮的良知,但她没有选择半夜里自杀,而是选择父母即将醒来的时候割腕,那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笃定亲人一定会救她。
她还有大好年华,她还想和陈暮生两个孩子,她还想幸福快乐地和爱人生活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呢。
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死。
可是,眼前姜凌步步紧逼,她根本招架不住。
应玉华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她看得透透的,不由得心虚起来。
她一旦心虚,便会低下头去,偶尔悄悄抬眸看一眼,仿佛缩进壳里的蜗牛一样。
姜凌点了点卡片,看着应玉华的眼睛,眼神冰冷,嘴型夸张地说了一句话——不是真爱吗?
真爱。
真是讽刺。
爱到可以献出生命,却不愿意分离。
应玉华受不了这种精神压力,任性地将笔甩了出去,不愿意答题。
姜凌可不惯着她,弯腰捡起圆珠笔,再次塞到应玉华手中。
应玉华再甩。
姜凌再捡。
再甩。
再捡。
重复三次之后,应玉华扁了扁嘴,拗不过姜凌的执着,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笔,认命地在问题后面写了个字。
——不。
恋爱脑实锤了。
坚决不愿意分手。
姜凌没有继续问问题,而是陷入沉思。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一个恋爱脑清醒过来?
骂她吧,她会哭。
打她吧,她会哭。
再激进一点,她会耍赖,她还敢自杀。
对付这样的人,办法一是强制分离,用时间冲淡一切。
再伟大的爱情,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只是这种方法容易引发应玉华的叛逆心理,到时候如果她要死要活的也难搞。
办法二,想办法给她换个对象,让她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新欢替代旧爱。
这种办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牛不喝水强按头,她若非要为爱守贞,谁能强迫她去和别人谈恋爱?
所以说,唯一能够有效的办法,就是攻心。
必须让应玉华明白两点。
——犯了错,必须承担后果。
——即使父母、兄长,也不可能永远无条件地爱着她。
放手让她去面对风雨,逼她成长,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毕竟未来应玉华的人生道路,得她自己往前走。
但在此之前,姜凌想好好教训一下她。
不能打骂,总可以批评教育吧。
一张又一张的提问卡片送到了应玉华面前,姜凌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只要她看清楚了就换下一张。
卡片出现的频率密集、速度快,快到让应玉华眼花缭乱、应不暇接。
“你知道自己很自私,是吗?”
“你知道,为一个男人割腕,那把刀不是割在腕上,而是你妈妈的心上,是吗?”
“你知道父母养你二十二年,小心呵护,是希望你幸福快乐,是吗?”
“你知道吸毒害人害己,是吗?”
“你知道如果陈暮继续这样下去,将拖着你、再拖着你的父母、哥哥一起下地狱,是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似一把尖刀扎入应玉华的心脏。
看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应玉华心中又悔又痛,号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似一个新手拉着把破二胡,那声音呕哑嘲哳难为听,却有着神奇的穿透力,透过那重病房门,传到走廊去。
守在门口的刘浩然与周伟对视一眼,都露出同情之色。
——被姜凌讯问,压力一定很大。
——一个聋哑女孩,竟然被姜凌问哭了。
李素娥和医生打过招呼之后也没有离开,一直守在病房外,坐立难安。听到女儿哭声这么大,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她一会坐在长椅上自我安慰:没事没事,不过就是问几句话嘛,都是松茂的同事,小姜肯定知道分寸。
一会又站起来踮着脚通过门上的亮子往里头张望:玉华很少这么哭,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哭这么大声?
玉华原本是个健康活泼、爱哭爱笑的孩子。在她两岁时,李素娥带她回农村老家过年,受了风寒感冒发烧,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她开了药,结果没想到一针下去,第二天她便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应玉华的世界变成了无声的、寂静的世界。
李素娥悔啊。
悔得肠子都断了。
如果她那年没有带孩子回老家,如果她好好照顾玉华不让她玩雪,如果她不让医生打那针,她的玉华就能听到鸟鸣、汽笛、音乐、欢笑声……她会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原本,两岁的应玉华已经可以奶声奶气地说一些简短的话。
“妈妈,看,云!”
“爸爸,看,小鱼。”
“哥哥,抱抱。”
可那一针下去,当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时,她的语言功能也快速退化,再也说不清楚话语。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李素娥在玉华身上倾尽了全力,努力想弥补女儿。她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舍不得她吃一点点苦,娇养长到22岁,正在琢磨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结果女儿自杀了!
这对一个深爱着孩子的母亲,真如晴空霹雳,李素娥的天塌了。
这孩子从小怕疼,有次摔跤蹭破一点皮,她哭了好久。还有一次口腔溃疡,痛得在那里嗷嗷叫,晚上都不肯睡觉,李素娥抱着哄了半天才让她挂着眼泪珠子睡着。
这么娇气的姑娘,怎么对自己下得了那个狠手?!
看着躺在病床上默默垂泪的应玉华,李素娥心痛得无法呼吸。
如果可以交换,李素娥代替女儿受苦,成为受伤住院的那一个。
李素娥想问问女儿为什么自杀,可是一问她就哭,再问还是哭,李素娥不敢再问,怕把女儿逼成神经病。
家属院里就有一个。
因为父母逼着孩子复读,孩子在第三次高考落榜之后变成了神经病,脱光了衣服站在阳台上又哭又笑的,吓得化工厂职工都不敢逼孩子做什么。
现在玉华自杀,李素娥能做的也就是守在她身边,温言哄劝着,只盼着有一天女儿能够懂得父母的苦心,不要再想着自杀。
李素娥和所有母亲一样,对女儿没有太高的要求,什么工作、什么前程、什么结婚生子她都不强求,只盼着女儿顺遂平安就好。
难道这一点微小的期盼,老天也不允许吗?
想到这里,李素娥双手合什,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她原本是不信鬼神的,但现在她只能将希望寄托给神灵,希望万能的神仙能够保佑女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我家玉华一切顺利吧。”
“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听分明,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家玉华,保佑她不再受苦,过上好日子吧,莫要再让她这样折磨自己了。”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门打开了。
姜凌和李振良一起走了出来。
刘浩然与周伟忙迎上前。
“怎么样?顺利吗?”
“我们设置的问题都用上了吗?有没有用?”
姜凌点了点头:“顺利。”
李振良兴奋地说:“问题设置得很好!小姜很厉害。”
李素娥听到响动忙睁开眼,一见到姜凌他们出来,她第一时间站起身,一路小跑进了病房,一把抱住仍在痛哭的女儿,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柔声安慰着她。
“乖乖,不哭不哭啊。”
“妈妈在,不怕不怕。”
姜凌侧身看着这对母女的互动,心中酸涩无比。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应玉华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妈妈,希望她能够珍惜。
刘浩然对姜凌说:“应队回市局见陈暮去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姜凌点点头:“嗯。”
只希望应松茂能够稳住情绪,手段莫太激进了。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应玉华的哭声渐渐收住。
她悄悄看了一眼姜凌,心中五味杂陈。
说实话,她很怕姜凌。
可是,被姜凌骂过之后,应玉华心里却升起一种奇怪的臣服感。
这个女警和陈暮有一点很像——都没把她当残疾人。
该骂就骂,该训就训,半点没有纵容她。
应玉华开始认真反省,姜凌骂得有道理,她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她如果执迷不悟,是不是不仅自己会被陈暮拖下水,父母、哥哥也会人生变得凄惨无比?
愁肠百结的应玉华渐渐收住了哭声。
看女儿情绪好转,李素娥这才松开手,扶她躺下,又掖了掖被角,这才走到姜凌面前轻声问:“小姜,你和玉华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哭?”
姜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温声道:“放心,她暂时不会自杀了,您正常对待她就行,莫太小心翼翼了。”
李素娥“哦”了一声,却并没有理解姜凌的意思。
姜凌道:“玉华听不见,所以内心有些自卑,就怕旁人把她当残疾人看。所以你们别太在意,就把当个正常孩子对待,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李素娥终于听明白了,但积习难改,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个……虽然有时候也生气,但舍不得啊。”
姜凌严肃地说:“慈母多败儿,您知道这句话吧?”
李素娥有些愣怔。
现在她有点明白,玉华为什么会哭了。
小姜既认真、又严肃。
看来,是玉华犯了错,被眼前这个小姜发现并批评了。
批评得好!
李素娥看姜凌的眼神里透着亲近与喜爱:“好,我知道了。”
自己虽然对女儿下不了狠心,但至少还有个清醒明白的,以前一定要让小姜多和女儿来往。
小姜的眼睛仿佛淬过火的刀,锋利、雪亮,一看就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罪恶与阴暗在她面前根本逃不过。经常和她在一起,说不定能够让女儿变得灵泛一些。
姜凌礼貌告辞:“阿姨,那我们先回去了。”
李素娥忙客气地说:“你们忙了这半天,让松茂带你们出去吃个饭吧,我马上打电话叫他回来。”
姜凌摆了摆手:“我还有事,等应队有空再联系。”
小组已经和应玉华沟通完,接下来需要讨论并制定下一步计划了。
更何况,姜凌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和奶奶、妹妹见面。
四人小组带着一大迭子卡片回到派出所。
姜凌惊愕地发现,派出所门口清扫得一片落叶都没有。走廊与台阶都被水冲洗过一遍,门窗擦拭得干干净净、玻璃锃亮。
最要命的,是警务大厅门口拉起了一道大红横幅。
——热烈祝贺姜凌寻亲成功!
这是……
姜凌将目光转向李振良:“不是说,不要拉横幅吗?”
太隆重了!
隆重到让姜凌有了压力。
李振良咧开嘴笑了,双手一摊:“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魏长锋端着他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的搪瓷缸子,从警务大厅走了出来,看见姜凌回来立马笑开了花,转过身冲着屋里喊。
“唉哟,小姜回来了。大家快来,都出来!”
话音刚落,乌泱泱跑出一堆人。
有梁九善、梁七巧姐弟俩。
有闻秀芬、林晓月母女俩。
有穿着围裙、手中拿着锅铲的陈安平。
有身穿警服的江守信。
还有派出所所有民警。
所有人都冲着姜凌笑:“小姜,恭喜啊!”
梁九善走到姜凌身边,拉了拉她衣角:“凌姐,就算你找到爸妈了,你还是我姐。”
梁七巧从口袋里拿出五根绳结手链,用红、黑、黄三色编织而成,漂亮精致:“凌姐,我编了这个,送给你和你的爸妈、奶奶和妹妹。”
闻秀芬拉着长胖、长高了的林晓月走过来,送上一张贺卡:“姜警官,这是晓月做的,祝你早日与家人团聚。”
陈安平挥舞着手中锅铲:“今天中午、晚上我来主厨,请大家吃饭!”
江守信拍了拍姜凌的肩膀,笑容里带着心疼:“孩子,不容易啊。”
姜凌眼睛有些发热。
她努力想压住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
最后,她索性放弃,展颜一笑。
“谢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