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之后, 时间来到1994年2月。
春节一过,斩鹞行动全面收网。
抓捕、审讯、整理证据、所有材料提交检方,对以沈天鹞为首的人贩子团伙提起公诉。
同时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二大队、三大队抽调人手成立专案组, 倒查青石镇沈天鹞的保护伞:核查沈天鹞与运管、警方的资金往来、进一步深挖犯罪网, 整个青石镇的犯罪根系被连根拔起。
青石镇派出所所长被抓, 他的党羽全都落网,派出所里迎来一场大洗牌。一直默默奉献的江守信因提供线索有功,被提拔成派出所所长。
在这一场专案行动中,青石镇落马的官员有十人。沈天鹞团伙成员除首犯之外,还包括4名“运输组”成员、12名“拐带组”成员、36名“乞讨组”成员, 总共五十三人之多。
他们前前后后拐卖的儿童有六十七名,在沈天鹞老宅里挖出来的儿童骸骨有六具!
其团伙人数、拐卖儿童数量、虐待致死儿童数量全都创了湘省最高。此案被列为湘省1993年特大案, 公安部亲自派人督办,务必全面肃清、从严从快处理。
晏市公安局开了几次会议,全都是为了这个案子。
可以说,此案让市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而最早为首犯沈天鹞心理画像的姜凌, 自然也就出了名。她提出的“三定侦查法”也被人口口相传,越传越神奇。
“你们知道吗?立大功的姜凌才21岁!”
“她能掐会算, 在黑板上随便画了几个符, 就算出了沈天鹞的名字。”
“一个警校本科生,学犯罪心理学, 却能算出首犯姓名、年龄、性格、工作经历,你说厉害不厉害?”
对此, 哪怕袁毅解释说沈天鹞的年龄、性格和工作经历全是他、应松茂和周瑾亮想出来的,也没人信他。
甚至还有人开袁毅的玩笑。
“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有小姜同志帮忙,你现在还在审讯室里拍桌子骂娘咧。”
“你们打拐大队这次能够立功, 你得好好感谢人家姜凌。请客的时候记得把我们带上,大家都想看看你请来的大神长什么样。”
袁毅没奈何,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拉着应松茂请姜凌、李振良吃饭。
一来,的确是姜凌在火车站把谢家燕、沈三壮他们抓获,才开启了这个大案的侦查;
二来,鹞子团伙组织严密、层级清晰,一旦有谁泄密,他的家人全都要遭殃,因此想从谢家燕嘴里听到实话,绝不可能。当初他通宵审讯一无所获,若不是姜凌和李振良过来帮忙,在青石镇发现线索,这个案子还真不好破。
当然,袁毅并不是嫉贤妒能的小人,大家越是夸姜凌,他越是高兴。
这说明啥?这说明自己慧眼识英雄!
你别说,国人爱酒局是有道理的。
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感觉大家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虽说姜凌、应松茂话少,但架不住李振良、袁毅话多啊,四个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等到三月结案,市局举办了盛大的颁奖典礼。
大案特办,法院公开审理此案。
沈天鹞作为鹞子团伙头目,被处以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谢家燕、沈三壮等虐待儿童致死的案犯,被处以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其余人等,均从重从严判处。
大部分被拐孩子也在公安与民政部门的协助下找到了父母,那些暂时没有亲人消息的孩子也都被安排进了收容所、福利院或被善心家庭收养。
此案捣毁了公安部挂牌督办的“鹞子团伙”,达到震慑全国人贩的效果。而姜凌创新犯罪心理画像技术,将此案的侦破周期从2年缩短至5个月,因其特殊贡献,她与李振良都参与了颁奖典礼。
姜凌破格由二级警员直升三级警司,获个人二等功,奖金3000元,并由省厅副厅长亲自为她戴上公安部编号的奖章。
作为姜凌的搭档,李振良在侦破“鹞子团伙拐卖案”中承担外勤调查、物证固定等任务,也获得个人三等功,资金1000元。
接过由市局领导亲手递来的奖金,李振良激动得差点没拿稳。他的直觉没有错,跟着姜凌果然能够立功!
一时之间,姜凌成为众人眼中的“新星”,收获无数赞誉。
姜凌依旧冷静,但李振良很兴奋。
参加完颁奖典礼之后,李振良强行拉着姜凌去百货商场:“走走走,有了钱就得花。你发了那么多奖金,好歹也给自己买块手表吧?你平时太节约了,节约得都不像个小姑娘。”
姜凌摸了摸口袋。
硬硬的一个信封,那是省厅主管刑侦的副厅长亲手交给她的奖金。
3000块,抵得上她差不多一年的工资。
其实姜凌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
她心里挺美的,只是绷着脸没让人看出她内心的雀跃。
或许是因为从小缺钱的缘故,姜凌是个吝啬鬼。
上一世她除了必要开支外,所有钱都存在银行里。她收入稳定,住的是单位宿舍、穿的是单位制服、吃的是食堂,开销极小,三十年下来倒是存了不少钱。
可惜啊,一朝重生,银行存款全没了。
姜凌想了想,上次和李振良一起出外勤到纺织厂子弟学校去的时候,她就想着买块手表,可是一想到要花一“大”笔钱出去,她又舍不得。反正单位墙上有挂钟,宿舍有个小闹钟,单位配的BP机也能看时间,何必再买块手表?
不过今天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姜凌觉得可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没道理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还不对自己好一点。
“行啊,走吧!”
姜凌爽快地应承下来,倒让李振良又惊又喜:“唉哟,今天突然大方了?走走走,我把浩然和大伟都叫上,他俩早就说要和我们一起行动。”
知道李振良跟着姜凌借调打拐大队办案,结果蹭了个三等功,还得到市领导的嘉奖,刘浩然和周伟羡慕得要命,也更加坚定了要紧紧跟随姜凌步伐的念头。
一接到李振良打过来的电话,刘浩然和周伟立马说好,屁颠颠地和姜凌在东城百货商店碰头。
重生后这还是第一次踏入东城区百货商场的大门。
姜凌害怕人多。
人挨人、人挤人的场景,一想起就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有必要购物,姜凌一般都会选择在附近解决。
春节前派出所放假,姜凌在附近文具店买了支英雄牌钢笔,又在小卖部买了些水果、烟酒和礼品,然后拎着这些东西去了青石镇看望江守信。
姜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江守信便是她唯一的温暖向往。
江守信升了派出所所长之后,依旧兢兢业业工作,配合市局专案组将青石镇翻了个天。
姜凌的到来让江守信激动不已,吃饭时谈及往日种种,老实人不由得掉下了眼泪:“不容易,真不容易啊。这年头,没有背景的老实人想要干出点事业,真是太难了。”
姜凌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江守信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懂得如何逢迎拍马,也不知道如何站队,他善良、诚实、认真对待每一个报案群众。他也不是想当官发财,但在工作岗位长期不得重视,他觉得憋屈。
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他既高兴,又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心酸。
姜凌为江守信的酒杯倒满酒,微笑道:“放心吧,以后有我呢。”
以前江守信不得志,但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勤劳善良的老实人,应该得到大家的尊重。
姜凌推开了东城百货商场的老式弹簧玻璃门。
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穿着军绿呢子大衣的姜凌刚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热气与喧嚣便让她闭了闭眼。
唉,原以为过了春节商场人会少点,没想到周末还是有这么多人。
一楼日化区挤满了人,雪花膏的铁盒子在柜台上摞成歪塔,售货员举着喇叭喊“最后十瓶蜂花洗发水”,话音未落就被淹没在七嘴八舌的“给我、给我!”声里。
羊毛衫柜台前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一堆人,顾客根本挤不进去,只得将交钱凭证往柜台上“丢”,售货员隔着人头将衣服往外“扔”,个个化身铅球运动员,投掷精准。
散装糖果柜前粘着踩碎的酥皮,人们扯着嗓子喊,和着二楼音响区传来的巨大音乐声,炸得空气似乎都在嗡嗡地响。
收银台前排队的人更多,一个个都踮着脚、探着头往前看,嘴里催促着:“怎么这么慢?快点快点!”
姜凌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振良伸手将她拦住:“喂喂喂,你跑什么?手表柜台在那边。”
姜凌摆了摆手:“今天人太多了,换个时间再来吧。”
刘浩然和周伟哈哈笑:“人多不要紧,我们帮你排队,你只要负责挑喜欢的就行。”
姜凌就这样被三名年轻力壮的便衣警察“送”到了一楼西边角落的钟表柜台。
钟表柜台意外的冷清,只有七、八个人在挑手表。
走近柜台,姜凌便知道为什么这里如此冷清——售货员态度太差了。
总共两名售货员,只有一个人在忙碌,另一个则懒洋洋依在玻璃柜台上,一脸的不耐烦,说话的语气十分刻薄。
“看不中就别买,拿来拿去、换来换去的你烦不烦啊?”
“走走走!没钱看什么看?真是一群乡巴佬。”
“这表可贵,你要是弄坏了赔不起。”
姜凌抬眼看向这名售货员。
二十多岁年龄,穿一件大红色套头毛衣,曲线分明,尤其是那胸,丰满高耸,很吸人眼球——说明她知道自己的优点,并以此为傲。
她嘴上涂着的玫红口红有些脱色,身上有一股劣质香水味——说明经济条件一般,审美较差。
如果一定要让姜凌来评价,这个售货员身材出众、长相普通、审美一般,眉眼间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是个自视甚高的虚荣女郎。
李振良这人比较粗线条,根本没留意什么售货员,他的眼睛里只有摆在柜台里、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手表:“来来来,小姜你看,喜欢哪一款?”
刘浩然与周伟一左一右守在姜凌身旁,防着她被人挤到,并没在意售货员的态度。
那名傲慢的女售货员上上下下打量了姜凌一眼,再看到她身边守着三个年轻男人,心中嫉妒,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哟,这是哪里来的大明星啊,出来买块表还要带三个保镖。”
李振良这才抬头看人,见到说话的售货员一脸嘲讽,眉毛一下子就皱紧:“你这是什么态度?”
女售货员终于直起了腰,音调提高了八度:“什么态度?我就这个态度,爱买不买。”
说完话,她还拿手当扇子,在脸颊旁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人这么多,都喘不上气来。也真是,一个个像没见过世面一样,非要挤进来。”
姜凌并没有生气。
活过两辈子,这种狗眼看人低、自以为是的人她见得多了。
监狱那些罪犯档案里,不少受害人都是这类人。
这类人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老实人,如果真正遇到狠人——
祸从口出,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刘浩然年轻气盛,听不得售货员冷嘲热讽,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喂,我们要买块女式手表!你给介绍介绍。”
刘浩然那一巴掌有分寸,不至于把玻璃柜台拍碎,但也造成一定的动静。旁边正接待顾客的中年售货员见情况不对,忙快步走过来,笑着问:“要哪块手表?我拿给您试戴一下。”
见这位中年售货员态度良好,刘浩然收了脾气,示意姜凌挑选。
姜凌随意指了一款,中年售货员拿出表想要帮她试戴。
姜凌缩回手:“就这个吧,多少钱?”
“您眼光真好,这是梅花牌手表的新款。”售货员将银色腕表放在一旁,低头开票。
刘浩然拿过票据,揣上姜凌递过来的钱,自告奋勇去挤收银台。
李振良与周伟对视一眼,笑着问:“小姜,这么快就定了这款?怎么不再挑一挑?”
姜凌抬头,正对上那名年轻售货员的眼。
对方刚看到姜凌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从中间取出百元大钞,一双眼睛里满是贪婪。
贪婪、刻薄、傲慢——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环境造就出来。
姜凌的目光并没有在那名年轻售货员身上停留,她冲着李振良、周伟说:“差不多就行,我不挑。”
手表嘛,准时、方便、款式简单就行,姜凌没有太多要求。
等了一会,刘浩然拿着盖章的票据回来,姜凌直接戴上手表。
银色手表套在她纤细的腕间,有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李振良他们三个都是男人,不好意思盯着女士的手腕看,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送上赞美:“不错,不错。”
姜凌低头查看表盘,斜后方突然传来“哐当”重物坠地的声响。
伴随着一个女性嫌弃的声音:“真是个废物!一天到晚只晓得番茄炒蛋、番茄炒蛋!怪不得你亲爹妈不要你!”
亲爹妈不要你?
被触及心底的伤,姜凌猛地抬头。
刚才态度恶劣的售货员将两个铝制方形饭盒狠狠砸向地面,眼神里满是鄙视:“要你这个蠢东西有什么用?连送个饭都送不好。”
地面汤汁飞溅,红的是番茄、黄的是鸡蛋、白的是米饭。
一个体型瘦小、身穿深褐色棉袄的男人闷声不吭,蹲在地上收拾残局。仔细观察的话,能透过他松垮的衣领看到后颈青紫的掐痕,那双皴裂的双手黑红黑红的,手指、手背上有些细小的伤口。
这个人?
这个人姜凌认识!
他叫陈安平。
湘省第九监狱服刑人员。
与他相关的罪犯档案也随之浮现于脑海。
档案编号:JJ-2003-080
姓名:陈安平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67年3月12日
罪名:故意伤害罪(未遂)、危害公共安全罪
陈安平是孤儿,在晏市福利院长大。因长期遭受配偶何美娜及养父母的精神虐待、经济控制,在发现女儿非亲生后情绪崩溃,携带剁骨刀至商场天台挟持何美娜,扬言“同归于尽”,期间砍断何美娜左臂。谈判期间企图跳楼自戕,被警方心理干预后放弃。
姜凌记得,被处有期徒刑两年的陈安平刚入狱时,面对狱警的询问一直闷声不响,直到后来提到他的女儿,陈安平脸上才有了表情,抬头看着狱警,声音嘶哑。
“我一手把茉儿养大,疼她、爱她,恨不得把她手心里哄着,怎么她就不是我的孩子?那我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后来,陈安平终于吼出一直压抑在内心的痛苦与绝望:“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拼命对她们好,努力想让她们满意,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对我?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小姜?”李振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姜凌看向李振良。
李振良问:“你一直盯着他看,是不是他有什么问题?”
问完这句话,李振良开始摩拳擦掌。姜凌刚才的表情很严肃,眼神也很锐利,和她共事快一年的李振良很熟悉她这种反应。
——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问题。
姜凌并没有正面回答:“先看看吧。”
钟表柜台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不少顾客围观。
爱看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大家一边看一边悄声议论着。
“那个售货员长得挺漂亮,没想到说话这么刻薄,有人送饭还挑三拣四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男的是那售货员的丈夫吗?真是窝囊!”
“唉!要真是丈夫,那可是惨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给男人面子,将来日子能好过?”
得到众人关注的红毛衣售货员像高傲的孔雀一样,丝毫没觉得被人议论是件不光彩的事,反而愈发亢奋起来,说出来的话如刀子一般刺向蹲在地上、脸胀得通红的陈安平。
“看看你那个样子,一身的油烟气,哪里像个男人?”
“要不是我妈心肠好收养了你,你早就在孤儿院里饿死了!”
“你做饭用点心思好不好?一天到晚老样子,你脑子被狗吃掉了?!”
陈安平顾不得地上的脏污,用手将泼洒开来的饭菜收进饭盒里,站起身来,缩了缩脖子,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回了一句:“美娜,是你昨天说……”
何美娜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会说话就莫开口,看你那闷葫芦的样子我就心里烦。赶紧的,去对面的和顺酒店给我买两个菜来,我今天饿了,想吃小炒黄牛肉,还有辣子鸡丁。”
陈安平老老实实点头:“美娜你莫气,我这就给你买,你……你要注意身体。”他的目光在何美娜的肚子上打了个转转,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
看来,这个时候何美娜已经怀孕了。
看到陈安平像个面团一样任人揉搓,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发出一阵嘘声。
“切!丢我们男人的脸。”
“被人骂得像条狗了,还给她买饭菜,你莫说,还真是狗!”
“活该!莫同情他。”
陈安平的脸红得要滴下血来,但他什么也没说,拎着被砸得凹进去一大块的铝饭盒走出了商场。
何美娜得意洋洋地扫视全场,提高音量:“怎么,嫉妒我啊?老娘就是有这个魅力,你们嫉妒也没办法。有本事,也让你们家的老爷们对你言听计从试试?”
这话一出,围观的已婚女性全都“呸!”、“呸!”冲她吐口水,叽叽喳喳的声音把商场的屋顶都要掀翻了。
“不要脸!老娘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瞧那张刻薄的寡妇脸,抹的口红颜色、脸上擦的粉都快掉光了,像被破抹布擦过的厨房台面一样,油腻腻、脏兮兮的。还以为自己挺漂亮呢,可笑死我了!”
“让男人言听计从?你那叫欺负老实人!”
听到这些女人的话,何美娜气得七窍生烟,一巴掌拍在玻璃柜台上:“你们在那里喊什么喊!谁说我欺负人了?那都是他愿意的。”
一句“他愿意”,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原本看不惯何美娜跋扈的围观群众都有些悻悻然,懒得再管,渐渐散去。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能说什么?
姜凌默然。
如果她说,九年后这个关心老婆、每天主动送饭的老实男人,会拔刀相向,拖着老婆一起走上天台,以死抗争呢?
估计没有人会信吧?
婚姻出问题,不会是突然的。
通常都是潜藏的不满日积月累,当最后一根稻草压倒骆驼,矛盾便会爆发出来。
现在陈安平的确很老实、很听话。
何美娜觉得自己能够拿捏住他,不断地以言语打压他,用行动践踏着他的自尊。
可她忘记了,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兔子逼急了会咬人。
老实人为了维持家庭和谐不断隐忍,不断放低自尊,但他们也会有逆鳞。一旦逆鳞被触碰,内心积压的不满会像火山一样喷发而出
到那个时候,老实人往往执拗无比,会以决绝的方式去反抗。
姜凌在第九监狱曾经和陈安平有过交流。
当询问是什么让他放下剔骨刀,没有继续伤害何美娜时,陈安平低着头回话:“原本,我是想杀了那个贱人,然后跳楼自杀的。可是来了很多警察,有一个戴眼镜的不停地劝我,我看他一脸的汗,不忍心让他为难。都是一份工作,我可以死,但不能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