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斩鹞行动

江守信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沈天鹞的信息。

“沈天鹞这个人我知道, 他以前是供销社职工,经常天南海北地跑业务,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结交了不少朋友。1985年因为贪污被单位开除, 到南方去混了两年,回来之后开了个客运公司,有二十几辆中巴车,专跑省内线路。”

听完江守信的话,袁毅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

妈呀, 姜凌的心理画像实在是太准了!

真的有沈天鹞这个人!

因为想要扬名,因此团伙以鹞子为名。

沈天鹞开客运公司。

——姜凌一开始就提到“车队”二字, 这样便于被拐儿童的运输。

专跑省内线路。

——所以鹞子团伙成员只在省内乞讨,由“公司”提供废弃中巴做落脚点,每个月专人收取佣金后上交。

沈天鹞原本是供销社业务员、朋友多。

——这与心理画像中提到的“能言善道,智慧极高”一致。

江守信提供的这些信息, 都与姜凌“画脸谱”的结果高度吻合!

唯一不太一致的,是犯罪经历这一点。

当初应松茂说“嫌犯应该没有犯罪经历, 才能光明正大地与政府部门打交道。”却没想到在青石镇这个地方, 有钱有权便能通天,至于以前的黑历史……估计早就一笔勾销, 无人在意。

袁毅身体前倾,声音里透着压抑的兴奋:“沈天鹞, 他多大年纪?”

江守信想了想:“他1985年因为贪污一事被带到派出所调查,我记得当时他大概是35岁吧,算下来他现在应该是42、3岁吧。”

袁毅实在没憋住,一巴掌拍到了饭桌上, 整张脸激动得发光:“42、3岁,我猜对了!”

周瑾亮说30-50之间,但袁毅把年龄缩小到了40-50,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很有成就感。

——咱也算是犯罪心理画像理论讲座的好学员了。

啪!

袁毅一巴掌拍在饭桌声,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旁边吃饭的人,纷纷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袁毅的笑容僵在脸上,忙拱手解释:“那个,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见无事发生,大家转过脸去,没有说什么。

袁毅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守信:“他,是不是在郊区有房子?”

江守信不知道袁毅在兴奋什么,尤其那句“我猜对了”让他感觉莫名其妙,什么时候破案靠猜的了?

不过江守信是老警察,对于保密条例还是很清楚的。袁毅他们这次过来一定是为了查案子,他们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其余的,绝不多问。

江守信想了想:“这个,我得回去查。沈天鹞老家在大槐村,虽说他发财之后在镇上盖了房子,把爸妈也接了过来,但老房子应该还在。”

一切都能对得上!

简直太好了。

袁毅捏了捏拳头,将目光投向姜凌,眼里写着“佩服”二字。

姜凌却很淡定。

她本就是已知答案,不过利用犯罪心理画像理论倒导过程,这不算什么。

如果有一天能够将理论推广出去,所有公安干警都能熟练运用这个理论破案,那才叫本事。

袁毅思考片刻,伸出手与江守信紧握:“谢谢您提供的消息,对我们很有帮助,请务必保守秘密。”

江守信连连点头:“好。”

看来,警察要抓沈天鹞了?真是太好了。

江守信紧紧回握住袁毅的手,低声道:“这人在青石镇是一霸,客运宰客不说,还挤压同行。他底下那批人,我看着都不太老实。只是,他和我们所长是兄弟,经常一起吃饭,没人敢管。”

袁毅伸手拍了拍江守信的胳膊:“行,老江你悄悄帮我们查查沈天鹞名下产业,有消息就打电话过来。”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刷刷几笔写下电话号码,“呲——”地一声撕下那页纸塞进江守信手心。

江守信看一眼电话号码,在心里默念几遍,随即用打火机点燃,余烬放在烟灰缸里。

袁毅看他如此谨慎,也放下心来:“那我们就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的确有很多事要做。

袁毅此刻连未来行动计划的名字都取好,就叫“斩鹞行动”。目标就是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深入调查沈天鹞的客运公司犯罪网络,收集拐卖儿童证据,最终实施精准抓捕。

虽然目前手里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姜凌的心理画像实在是太过神奇,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按图索骥找到首犯,迅速指明了侦查方向,也让袁毅内心涌出无穷的动力。

——有了怀疑对象,一切就简单多了。

如果这还不能侦破此案,袁毅提头来见。

咳咳……提头不可能提头的,总之,袁毅信心满满。

姜凌知道兵贵神速,站起身来:“江叔,我们先回去了,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再过来看您。”

江守信看着眼前腰杆挺直似修竹的姜凌,眼中闪过欣慰:“好好好,你在单位好好干,莫记挂我。”

江守信看着姜凌长大,她对警察这个职业有多向往,他非常清楚。姜凌看着冷冰冰、不爱与人打交道,但外冷内热、聪明勇敢,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好警察。

一行人回到市局。

袁毅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一直在路上奔波,原本累得要瘫掉,但一回到办公室洗把脸之后便精神百倍召集所有队员开会。

姜凌全程旁听,没有发一句言。

打拐行动,袁毅率领的团队很有经验,她能起的作用并不大。

袁毅精神奕奕,开始指挥。

“斩鹞行动第一阶段,隐蔽调查。各小组注意身份伪装与渗透。”

“你,伪装成长途货运承包商,以洽谈合作为名接触沈天鹞,探查公司车辆调度记录。

“你,和你,以顾客身份和客运司机攀谈,套话分析团伙成员心理弱点。”

“第一小组负责关键证据收集,包括车辆轨迹分析、财务流水核查、客运站所有员工的社会关系筛选。记得要筛选有前科或者负债的司机,争取把他们策反为线人,可以承诺减刑,同时保护好家属安全。”

“是!”第一小组成员响亮回应。

“第二小组,实施监控布控。

“你,负责客运站监控。”

“你,你,负责通讯监听,申请对沈天鹞的BP机、座机实施监听。”

“是!”第二小组成员大声回应。

“第三小组,以政府拆迁办的名义重点调查沈天鹞老家,由江守信警官带领走访大槐村村民,尤其是沈家老宅那边。记得和市政府拆迁办那边通个气,编个重建规划什么的,不能让村民怀疑。”

“是!”第三小组成员积极回应。

袁毅看着剩下的人员:“其余人也别闲着,突击审查谢家燕、沈三壮等人,我就不信,把沈天鹞的名号一亮,他们能稳得住!”

“第一阶段完成,能够确定沈天鹞的犯罪事实之后,接下来便构建证据链,多点同步抓捕。”

袁毅提高音量,中气十足,在紧闭的办公室里回响:“各就各位,通宵作业,争取两周之内全面收网,有没有信心?”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

被这氛围感染,李振良的手都有些颤抖,站起来跟着大家一齐喊:“有!”

袁毅大声道:“此次行动必须快速、隐秘,速战速决。沈天鹞在青石镇很有势力,又与派出所所长称兄道弟,眼线众多,如果遇到危险,便以打击黑车运营为掩护,隐藏打拐真实目的,避免惊动其他团伙,听见了吗?”

所有人再次回应:“听见了!”

姜凌笔直站立,庄重敬礼。

眼前热血的一幕,让她平静的内心泛起波澜。

她的理论固然有用,但真正落到实处的,还得靠这些不畏生死、敢于直面歹徒的一线刑警。

金色盾牌,不只是一个象征。

那是无数鲜血与生命铸就而成。

代表着人民警察的坚强战斗力,和对人民的热爱!

姜凌与李振良没有分派任务,开完“斩鹞行动”动员大会之后便离开市公安局,回到金乌路派出所。

暮色初起,路灯未明。

天边只剩下一道微弱霞光,在染着金边的云朵背后若隐若现。

姜凌踏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派出所后院,迎面而来的是小薇与小勇那欢天喜地的叫声:“小姨回来了!小姨回来了!”

童稚的声音,瞬间洗去遍身的疲惫。

姜凌伸手抱起奔过来的小薇,看向跟在她身后一名眼中含泪的男子:“你是?”

男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谢,谢谢你!姜警官,我不太会说话,就让我给你磕个头吧。”

不等姜凌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磕头。

砰!砰!砰!

他的额头重重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凌忙将小薇放下,伸手去拦。

李振良也快速上前,搀住他胳膊,使劲将他拉住。

可那男子决心很大,力气也不小,即使被李振良拉住,也认认真真磕完了这三个头。

姜凌弯腰道:“你吓到小薇了,赶紧起来。”

男子背脊一僵,抬头看向小薇。小薇紧紧拉着姜凌的手,眼神里带着分恐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吓到了一直乞讨为生、生活在殴打与威胁之中的孩子,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姜凌问:“你是小薇的爸爸?”

许伟达连连点头,激动地看着依在姜凌身边的小薇:“是是是,我是许伟达。你救了我的女儿,她的名字是许清瑶。我看清楚了,小薇就是我的瑶瑶。”

算算年纪,许伟达应该只有三十来岁,但两鬓早生华发,面容憔悴,完全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看来,许清瑶被拐对他的打击很大。

许伟达的目光一直舍不得离开孩子,眼里满满都是欢喜与渴望。

他是新安县人,是县城客运站一名司机。父母死得早,许伟达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家。好不容易在27岁时经人介绍与县卫生所护士林素琴认识,两人性情相投,很快就组建家庭,并在他28岁时生下女儿,取名许清瑶。

直到现在,许伟达仍然记得他第一次抱孩子,看着手臂里抱着的奶娃娃,他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夫妻俩都是有单位的人,计划生育政策下只能生一个,真是把女儿养得如珍似宝。

在许清瑶三岁的时候,林素琴带她逛街,只不过一错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夫妻俩疯了一样到处寻找,许伟达打印了上千份寻人启事,客车开到哪里,他就贴到哪里。他走遍了湘省各县市,却一无所获。

林素琴觉得是自己弄丢了孩子,自责懊悔下精神状态出了问题,看到别人家的女儿就冲过去抱着喊瑶瑶。许伟达舍不得将妻子送到精神病院,就辞了职白天在家照顾她,晚上帮人开夜班的士。

只要有时间,许伟达就带着妻子一起外出寻人。

坚持到现在,许伟达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当接到晏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说有了消息的时候,许伟达一颗心像吊在半空,晃晃悠悠的。

既怕欢喜孩子有了消息,又害怕是空欢喜一场。

一大早坐车来到晏市,又被人带到金乌路派出所,第一眼看到躲在魏长锋身后的小薇,虽说她那张脸被烧得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但父女血脉羁绊却让许伟达笃定——这是自己的孩子!

是那个走丢三年,被他疼到心坎里的宝贝。

听派出所民警讲完解救过程,许伟达一阵阵后怕。

如果没有姜凌认出瑶瑶,那她将会继续在人贩子手底下讨生活。那些杀千刀的畜生,故意弄残孩子想赚大钱,瑶瑶得遭多少罪!若是生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人贩子根本不可能好好治,说不定一条小命就丢在那里。

只要一想到瑶瑶可能会被折磨致死,许伟达就全身颤抖。

在寻找孩子的这三年里,他经历过无数次希望、失望与绝望的情绪折磨。他无数次向老天祈求,求老天可怜可怜他和素琴,把瑶瑶送回到他们身边来。哪怕折寿二十年,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老天终于开了眼。

姜凌看到了他的寻人启事,认出了瑶瑶,并且利落无比地将孩子护住,把人贩子送进了公安局。

在许伟达的心目中,姜凌就是他的大救星,是他们全家的福星。

许伟达一肚子的感谢都卡在喉咙里,只知道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姜凌看着神情激动、胡子拉碴的许伟达,他满心满眼都是女儿。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惊着她,每个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想到上一世他看到女儿尸体时那绝望、空洞、茫然的眼神,姜凌笑了笑:“您再谢下去,食堂的饭菜都凉了。”

李振良在一旁也笑了:“忙了整天,你别说,还真是饿了。”

魏长锋哈哈而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走走,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赶紧吃饭吧。”

魏长锋一说完,李振良立马响应,推着小勇的轮椅当先而行。

小勇一动,小薇,哦不,现在应该叫许清瑶了。许清瑶也跟着拉了拉姜凌的手:“小姨,你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许伟达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儿。

明显女儿对他还有防范心理,更喜欢亲近姜凌,他便老老实实和女儿保持距离。只要瑶瑶安然无恙,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他也心满意足。

第二天,瑶瑶终于开始接近许伟达。

第三天,许伟达要带瑶瑶回家,小勇坐在轮椅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许伟达看不得孩子眼中那渴望的眼神,犹豫片刻之后对姜凌说:“要不,我把小勇一起带回家吧?等你们找到小勇的父母,我再把他送过来。”

姜凌知道被拐卖的孩子缺乏安全感,如果两个孩子一起做个伴,能够有效消除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她蹲在小勇的轮椅旁:“小勇,你愿意跟许叔叔、瑶瑶他们走吗?”

小勇却坚定摇头:“不,我要找爸妈。”

他虽然舍不得和瑶瑶分开,但却更想找到亲生父母,回到那个开副食店的家。那里有爸妈、有妹妹,是他梦里魂牵梦绕的地方。

看到许伟达对瑶瑶的疼爱,小勇愈发坚定了要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他守在派出所,有什么消息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就能早一天家人团聚。

姜凌点头:“好,那你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帮你找。”

李振良在一旁也为小勇鼓劲:“市局那边已经把你的情况通报各市县公安局,请他们协助查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情况反馈。”

小勇的眼睛里有了亮亮的光芒。

这次姜凌将他从谢家燕与沈三壮手中解救,让他重新树立了对警察的信任。这么多警察帮他找爸妈,那一定能找到。

依依不舍送别瑶瑶之后,金乌路派出所迎来了一个特别的人——梁九善。

自从姜凌帮助他们姐弟摆脱钱大荣的骚扰、欺负之后,梁九善便爱上了金乌路派出所,隔三岔五就要过来晃一晃,跟在姜凌身后亲亲密密地喊“凌姐”。

他也不讨人嫌,看姜凌忙碌,就坐在警务大厅写作业;等到姜凌闲下来,他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姜凌问东问西。

“凌姐,你读的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凌姐,你毕业之后直接就分配到派出所来了?为什么没留在公安局?”

“凌姐,李叔叔说你在福利院长大,是哪家福利院?小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姜凌通常很安静,偶尔回应个“嗯”字。

可是梁九善一点也不介意姜凌的冷淡,姜凌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就自问自答。

“凌姐,你是湘省警官学校犯罪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对不对?我听说警校是提前批次录取,对身体也有要求。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学习,将来考警校,和你一样当警察保护老百姓。”

“凌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你就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做喜欢的事?公安局不留你,咱也不稀罕!派出所多好啊,伙食好、住宿条件好,同事们都和气,你说对吧?”

“要不是有你帮忙,我和我姐肯定要被钱大荣那个狗东西欺负到死。凌姐,你没爸妈也没关系,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弟,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吵得姜凌脑壳疼。

可是,看着他那青春飞扬的模样,看着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姜凌又有些心软。今年的他,才十五岁呢,若是有父母庇护,正是叛逆张扬的年纪,现在只不过是嘴碎点,也没啥。

于是,在姜凌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之下,梁九善成了金乌路派出所的编外人员。

就连姚所都开玩笑:“九善又来了,这是提前到我们所里实习了?”

今天是周末,看到梁九善背着书包过来,姜凌皱了皱眉:“不是快期末考了吗?”

梁九善抿着唇笑:“在你这里复习效率高。”

梁家姐弟都生得一副好模样,梁九善这么一笑,就像那朝阳升起一般,亮堂得耀人眼。

姜凌只能妥协:“好好复习,别打扰办案。”

梁九善将目光转向坐在轮椅上的小勇:“这就是你救回来的孩子?找到他爸妈了没?”

姜凌斜了梁九善一眼。

梁九善举起双手,笑得更灿烂了些:“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办案,我看书去。”

过了一个小时,梁九善又来了。

他推着小勇在派出所门口转圈圈,笑着和他搭讪。

“你还记得些什么?”

“你妈名叫翠芳、你爸姓胡、你妹妹叫丽丽,隔壁的阿姨姓刘,还有你家开了个副食店,店门口有个水泥台子可以打乒乓球。除了这些,你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当地话怎么说吗?我给你说几个,你听听哪个耳熟点?”

梁九善开始尝试用湘省各地方言讲些日常的话。

“细伢子恰饭去哩。”

“哈宝莫吵!”

“蝉头,带路咯?”

“做嘛格盯倒我?”

……

姜凌在一旁站着,并没有阻止梁九善。

湘省方言“十里不同音”,包括保留古汉语入声、声调复杂的湘语;“咯”“哩”收尾的赣语;儿化音明显的西南官话;保留中古汉语词汇的客家话;混合瑶语、粤语成分的瓦乡话;还有湘南土话等。

没想到梁九善很有语言天赋,竟然能将大部分湘省方言说出来。

小勇也知道梁九善是在帮他,认真倾听、努力回忆。

梁九善很聪明,还结合着小勇父母开副食店的特点,模仿顾客与老板的对话。

“老板,你箇里有烟卖啵?”(你这里有烟卖吗?)

“只有白沙烟,要啵?”(只有白沙烟,要不要?)

“有冇得好点的烟啰?”(有没有好点的烟?)

“好烟贵哒哩,你舍得啵?”(好烟贵得很,你舍得?)

听到这四句对话,小勇眼睛陡然一亮,双手激动地拍打着轮椅扶手:“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梁九善回身看向姜凌,眼里带着一丝小得意:“这是浏阳话。浏阳话的‘烟’发音比省城话更平,省城那边会带一点上扬。‘沙’(sā)比较短促,没有那么长。”

《浏阳县志》开篇有云:“大围、连云、九岭三山绵延起伏,成为天然屏障。”浏阳直到今年才撤县建市,小勇被拐时穿山隧道未修,到省城需要提前2-3天出发。

因为交通不便,发生在1988年浏阳的儿童被拐案极有可能没及时上报到省城,即使省城警方收到晏市公安局发的协查令,可能也查不到什么。

看着梁九善那渴望被夸奖的模样,姜凌嘴角微微上翘:“不错。”

得到肯定的梁九善像打了鸡血一样,继续问小勇:“你们那里是不是习惯吃蒸菜?竹筒蒸排骨、干豆角蒸肉、腊鱼腊肉合蒸、蒸香肠、蒸毛豆、蒸萝卜片、蒸芋头……菜上面撒着很多红艳艳的干辣椒,还有黑黑的豆豉?”

浏阳虽然交通不便,但浏阳蒸菜有近六百年历史,在湘省还是很有名气的。省城的大小餐馆里,都会有浏阳蒸菜的存在。

小勇的记忆被唤醒,不停地点着头:“对对对,哥哥说得对,小时候妈妈经常做干豆角、腌菜,我和妹妹怕辣,蒸菜里放的是姜丝和豆豉,我爸妈吃的那一碗总是放很多红色的辣椒干,有时候还撒辣椒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