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快天黑了,刘春彩竟然还没回来?
严雪想也没想就去拿手电筒,“我跟你一起去找。”与祁放骨节分明的大手碰了个正着。
男人动作毫不迟疑,见她伸手,又改为去拿放在另一边的电池,“和她一起去的人回来了吗?”
严雪总觉得他说话声音有点怪,像是一边牙疼似的。
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刘卫国也已经道:“不知道,我妈过去问了,我来你家碰碰运气。”
说着祁放和严雪已经换上了更便于行动的鞋子,和二老太太打个招呼,跟着刘卫国出去了。
出门没多远正碰上黄凤英,身后还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女人,脸上同样有急色。
严雪一看便心知不好,果然黄凤英道:“王秀霞也还没回来,她家里正找呢。”
这下事情大了,谁知道两个小姑娘在山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虽说大人都再三嘱咐了不能走远,万一孩子胆大呢?近山也不是就没有一点危险了。
“林场附近都已经找过了吗?”祁放问黄凤英和刘卫国。
“都找过了。”黄凤英说,“连附近河套、树林都找过了。”
她后面跟着的应该是王秀霞妈妈,“秀霞几个同学家里也找过了,都说没看着。这俩死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那进山吧,回去带上你家那两杆猎/木仓。”祁放看向了刘卫国。
严雪也转身就走,“我去找郎书记,让他从保卫科叫几个人。”
晚上的山林可没白天那么安全,很多野兽都是昼伏夜出,晚上出来捕猎的。
郎书记一听说林场两个孩子丢了,立马召集了保卫科几个人。
刘家那边,刘老爷子、刘大牛、刘卫国全出动了,还特地又借了两把枪,给刘卫国和祁放背着。
刘家两条狗也牵上了,一行十几个人分成数队,一边喊着两个人的名字,一边往打听到的大致方位找。
大声喊名字,一来方便两个人听到,做出回应;二来也能惊走部分野兽,何况他们还都拿着手电筒。
眼见着天色从擦黑变成全黑,严雪和祁放这一队才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回应,“我、我在这儿!”
两人赶忙赶过去,正好碰到从另一边赶过来的刘卫国和周文慧,两支手电筒一照,照出个和刘春彩差不多大的姑娘。
王秀霞穿着长衣长裤,身上还背着个背筐,已经哭得眼都肿了。
刘卫国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另一个人,急忙问:“春彩呢?”
“不、不知道。”王秀霞一张口,差点让刘卫国骂出声。
眼见这姑娘吓得不轻,严雪赶忙上前安抚,“没事,你慢慢说,你跟春彩是在哪分开的?”
周文慧也过去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东西,帮她装回背筐里。
同为女性的安抚多少让王秀霞心绪平复了点,人多也让她感到了安心,“下午我俩就分开了,约好了采完在这附近集合,结果我在这等了她挺长时间,也没见她回来。我又去找她,天都黑了也没找着。”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哭,被严雪递了块手帕,“那你记得她当时是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记、记得。”王秀霞也顾不上擦,抬眼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仔细看了看,指向一个方向。
祁放立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吹了几声,提醒王秀霞的家长她已经找到了。
很快林子的另一边传来回应,严雪也就跟王秀霞说:“你爸妈都上山来找你了,很快就到,你在这等一会儿好吗?”
王秀霞立马紧抓住她的手,“我、我害怕!”显然是不想让他们走。
没办法,四人只好再度兵分两路,刘卫国和周文慧继续找,严雪和祁放则暂时留下来,陪王秀霞等到家人来接。
等王家人又是训又是后怕把王秀霞带走了,严雪和祁放才拿好手电筒背好枪,继续往王秀霞所指的方向搜寻。
两人听着刘卫国和周文慧的喊声,选择了另外一边,路上严雪还在说:“注意一下地上有没有木耳和筐。”
刘春彩颇有几分黄凤英的直爽,是不像妹妹刘春妮那么乖巧懂事,但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又是本地人,常在附近几座山上跑,对地形应该也熟悉,到现在还没回来,只能是碰上了什么事。
祁放也知道,“嗯”一声,手电筒一直在周遭来回地扫。
就在这时,远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
严雪和祁放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凝重,“希望不是春彩。”
“春彩应该会爬树。”祁放语气倒还算镇定。
狼不是猫科动物,不会爬树,遇到了实在躲不过,可以暂时爬到树上去。
但他脚步同样加快了,尤其是又行出一段路,看到地上那个明显被踩过的陷阱后。
严雪也往下看了看,“好像是用来打野猪的。”
夏日里雨水大,陷阱周边土地湿滑,祁放下意识拉了一下她,“小心。”
不过两人已经发现了边缘处明显滑下去的脚印,还有散落在地上的木耳。
手电筒往陷阱周边一扫,又发现了另一处脚印。这回就要凌乱多了,有大有小,还有向外延伸。
“应该是有人掉了下去,又被救了上来。“祁放快速分析。
两人一秒钟都没耽误,又顺着脚印的方向继续找,越找,离发出狼嚎的方向就越近,脸色也越凝重。
再靠近,祁放甚至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侧侧耳朵,示意严雪细听。
严雪也已经听到了不远处清脆的喝骂声,“走开你们这群臭狼!你们还能上树咋的!”
不多会儿又是带了点哭腔的指责,“你不认识路吗?带着我乱跑,都跑到狼窝里来了!”
是刘春彩,而且在场最少还有一个人,只是没太听到声音。
正常在野外碰到狼群,是不应该大声喊叫或者直视狼的眼睛的,会被狼视为挑衅,激起狼的凶性。
但现在他们是要救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谁知道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
祁放当即吹响了哨子,严雪也用手在嘴边做成喇叭,“春彩——我和你哥他们来找你了——你先别慌——待在树上别动——”“严雪姐!是严雪姐吗?”刘春彩惊喜道,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但不多会儿她又喊:“严雪姐你别过来!这边有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提醒别人。
严雪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正好刘卫国那边也传来哨响,离得并不算远,她干脆直接问:“你那边有几只?”
“七八只吧。”刘春彩也不太确定,顿了顿又道:“七只!”
还好现在是夏季,食物并不算紧缺,狼群也通常不大,这要是在冬天,可就麻烦了。
几句话间,已经有幽绿出现在了前方的山林,是狼群派出成员来查看情况了。
祁放并没有贸然动手,激怒对方,而是关上手电筒,拉着严雪躲到了一棵树后。
狼群一般也不会攻击有遮蔽物的动物,但这两只狼在附近打了半天转,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祁放只能将严雪往上一托,“你先上去。”等严雪翻身上了树,才退后几步拉栓上膛,朝天上开了一枪。
狼群尤其是小型狼群,在非极端情况下,即严重饥饿或是家园被毁,碰到有人带着枪,是不会选择攻击的。
果然两只狼一听,立马分散逃跑,边逃还边发出呜呜的嚎叫。
但那边围着刘春彩的几只显然并没有走,倒是刘卫国带着周文慧先来了。
刘卫国爷爷就是老猎人,也清楚狼的习性,一听便道:“咱们人多,过去朝天上开两枪,应该就吓跑了。”
几人匆匆赶过去,果然看到一群约七八只狼围在一棵树下。树上则挂着两个人,一个显然是刘春彩,靠上,另一个应该是个男人,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
“春彩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这就把狼吓走!”
刘卫国朝妹妹喊了声,正要开/木仓,刘春彩也正要应好,身下坐着的树枝突然发出“咯吱”。
她下意识抱住树干,却已经来不及了,不堪重负的树枝直接带着她往下坠去。
“小心!”这边几人赶忙提醒。
挂在她下面那人也赶忙伸出手想拉她,拉是拉住了,对方却也跟着从树上翻了下来。
那一刻,饶是祁放已经及时向天空发了一枪,狼群还是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全都扑了上去。
眼见那男人把刘春彩一推,自己则暴露在狼口之下,祁放只来得及提醒刘卫国:“头狼别杀!”立即调整角度朝一只冲得最前的狼开了第二枪。
惊险时刻,刘卫国的子弹本是冲着头狼的要害去的,经他提醒,又赶忙偏了一些。
“砰”“砰”两声木仓响,伴随着两声惨嚎,两只狼全都倒地失去了战斗力。
但好在头狼没死,狼群不会不顾一切选择复仇,最终受伤的头狼发出一声长啸,带着狼群四散而逃。
祁放和刘卫国几人赶忙跑过去,却没有先查看刘春彩的情况,而是提枪警戒着四周。
另一只狼受伤严重,显然也不是狼群的重要同伴,被狼群丢下了,两人还在上面又补了一木仓。
等确定确实安全之后,刘卫国才赶紧去看两个人,“你们咋样?有没有哪儿受伤?”
祁放也朝身后扫了一眼,然后差点愣在那,“怎么又是你?”
和刘春彩一起那男人遍身狼狈,衣服、裤子全都刮破了,身上也沾了不少泥。但中等个头,短寸,相貌周正只是眼睛有点小,竟然是上个月才就此别过的齐放。
齐放应该已经知道了来的是他们,但看到他,还是露出些尴尬。
祁放立马去看严雪,发现严雪也看到了对方,却没顾得上,而是轻轻撩起刘春彩的裤腿。
小姑娘裤腿上明显有血迹,撩开后,腿上好几道狰狞的划痕,脚踝也明显肿了。
刘卫国立马问:“这是咋弄的?”
上个树可不能划成这样,被狼咬也不是这种伤口。
刘春彩一听,立马扁着嘴瞪向齐放,“还不是他们林场挖的陷阱,连个记号都不做!我没注意,一脚踩进去了。”
见刘卫国望过来,齐放更加尴尬,脸都憋红了,“其实我做了,前几天雨太大,冲没了。”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这是在推卸责任,又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今天已经把记号都给补上了。”
山上那么大,陷阱那么分散,没有记号连本人都不好找,他竟然还来补记号……
刘卫国有点无语,但想想要不是他来补记号,和春彩也不一定能遇到,又问:“是你把春彩从陷阱里拉出来的?”
齐放挠挠头,还没说话,那边刘春彩已经愤声道:“然后他就把我带这狼窝里来了!”
这下齐放脸更红,也不敢再说话了,更不敢去看严雪和祁放。
刘春彩还是气不过,“还有你一个小金川林场的,跑金川来挖啥陷阱?你是不是不认识路?”
齐放还真不是很认识路,不然之前也不能被严雪和祁放遇上,甚至找到这个陷阱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劲。
好在这时候刘老爷子和刘大牛他们也赶过来了,见人已找到,也没什么大事,终于放下了心。
当然一顿骂是免不了的,回去这一路刘春彩趴在自家亲哥背上,是爸爸训完哥哥训,哥哥训完爷爷训,就连未来嫂子周文慧也忍不住劝了她几句。
这让她又觉得委屈,又不敢顶嘴,视线扫到跟在后面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又瞪去一眼。
等一群人回到林场,已经月上中天,林场只供应到九点的电早都停了。
几人下了小火车道往家里走,祁放正要提出告辞,回头就看到齐放也跟了过来,一顿。
刘春彩也看到了,“你不回小金川,跟过来干嘛?”
不管怎么说,人家在关键时刻还是保护了她的,刘卫国拍了拍妹妹。
但齐放还是被说得尴尬不已,“那个,我就是想问一下医药费多少钱,我包给你。”
谁也没想到他一声不响跟了半天,居然是要说这个,尤其是刘春彩。
小姑娘哼了声,“谁用你赔了。”头一扭,转到另一边去了。
刘卫国也道:“你别听她说得凶,她就这脾气。今天要不是你,她还在陷阱里待着呢。”
而且刘春彩在陷阱里就受了伤,能爬上那棵树,估计还是齐放把她推上去的。
刘家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家,刘大牛还问齐放:“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上俺家住一宿吧。”
齐放哪好意思,“不用,我沿着小火车道走回去就行。”
“这么晚了还回去干啥?”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的黄凤英也道。
家里还有孩子,黄凤英并没有跟着爷孙几个上山,一直在家焦急地等待着。
眼见齐放还要推拒,严雪正准备开口,旁边一直没做声的男人突然道:“你就别回去了。”
她有些意外,齐放更是惊讶,毕竟两人上次闹得其实挺不愉快的。
但一码归一码,别说他今天还救了刘春彩,就算没有,祁放也不可能叫他大晚上冒着危险回去。
祁放看看对方,“你要是不想去刘家,我帮你问问郎书记能不能让你去招待所住。”
倒把齐放弄不好意思了,“不用。”最终还是被刘家人连拉带劝带去了家里。
刘家人跟所有人都道了一圈谢,才往回走,路上黄凤英还问齐放:“同志你贵姓?”
“我姓齐。”齐放说完,想起什么,又赶忙补充,“齐齐整整那个齐。”
严雪听着,不禁看了祁放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大度,还帮着刘大娘劝人?”
祁放表情淡淡的,“咱家没有地方。”
听得严雪没忍住一乐,“他就算不去刘家,也不可能来咱们家啊。”
“那可不一定。”祁放低哼一声,语气并算不得好。
严雪听着,眉眼还是弯了起来,声音也软软的,“行行,你说得都对。”
回到家的时候二老太太显然还没睡,听到门响,立即穿鞋迎了出来,“咋样了?人找到了没有?”
“已经找到了。”严雪先说了结果安老太太的心,然后才一面往里走一面说了大致经过。
一听说山上还有狼,老太太一脸后怕,“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以后你和小祁上山也得注意点。”
严雪满口应下,等老太太关心完了,才问:“继刚睡了吗?”
“睡了,他一个小孩子,哪熬得住。”老太太指指自己那屋,“就知道你们得晚回来,我让他在我这屋睡的。”
祁放上好门栓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那别折腾他,再把人弄醒了。”
严雪也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这男人今天嘴比她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祁放神色如常,还走到门边看了看里面熟睡的严继刚。
“没事,没做噩梦,我守着呢。”
老太太走进去,拿起扇子给小孙子扇了扇,“时间不早了,你俩也早点歇了吧。”
“嗯。”祁放再一次应得很快,应完还帮老太太把门关上了。
这让严雪有点好笑,忍不住用气声问:“你就这么想让继刚回去睡?”
祁放什么都没说,只拿桃花眼看了看她,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等严雪洗漱好回屋,刚进门腰就被人握住了。
接着一具身体贴上来,将她整个拥住,身后还传来清晰的落锁声。
严雪忍不住掐了掐男人的胳膊,“奶奶能听见。”
“能听见也得锁。”祁放低头吻了吻她耳尖,又小声问:“怕不怕?”
严雪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山上遇到狼,“有一点。”
但当时急着救人,她其实根本没顾上,这会儿再回想,才开始后怕。
祁放听了,抬手在她发顶按了按,“不怕。”
严雪以为他不抱严继刚回来,还锁门锁得如此痛快,是想趁机干点什么,结果他只是亲了亲她,就催她睡觉了。
那个吻甚至都没有深入,一点都不像他平时那黏上了就不想放的架势,却透出点温柔的味道。
严雪忍不住翻了个身,然后挪啊挪,挪啊挪,轻轻将头枕上男人肩窝,“祁放。”
“嗯。”祁放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伸臂将她搂在了怀里。
严雪没再说什么,也把手抱上了男人的腰。
第二天早上看到两人,严继刚显然还有点懵,“你、你们什么时候回、回来的?”
估计他睡得太熟,压根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回来的事。
严雪还没说什么,祁放已经开口问:“昨晚没做噩梦吧?”
“没有。”严继刚摇摇头,又问:“春、春彩姐姐找、找到了吗?”
“找到了,昨天晚上就已经回家了。”
严雪摸摸他的头,和他说了下昨天的经过,一抬眼,发现男人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男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打着什么主意。
白天去帮刘卫国收拾新房,严雪问了问刘春彩的情况。
小姑娘那些伤口看着吓人,但其实都是皮外伤,只摔下陷阱时把脚给扭了,估计要在家养上一阵。
对于宅的人来说,在家就在家了,刘春彩却是个闷不住的性子,严雪光想想,都能猜到她现在得有多难受。
严雪抽时间去了趟刘家,小姑娘果然闲得快长草了,拉着她陪自己下了半天的跳棋。
转过天,祁放把新做出来的半导体收音机交给刘卫国,从刘卫国那里拿到75块钱,全都交给了严雪。
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家那个收音机的元件钱就出来了,以后再卖,就全是净赚的。
没想到对方才拿回去没两天,就又跑来找刘卫国,“你认识那人还能装别样的不?我这有人也想买。”
自从那次差点被张国刚他们坑了后,刘卫国谨慎了许多,都没说收音机是祁放装的。
正好祁放就在新房帮他扯电线,刘卫国转头看了眼,“他要什么样的?我认识那人可厉害了,啥都能装。”
“那我让他过来跟你说。”来人一听走了,不多久带了个人过来。
两人还在门外,就能听到他跟人吹牛的声音,“老牛逼了,嘎嘎好使,一点儿不比一百多买那些差,还省电池。”
人往往如此,买之前各种挑剔各种犹豫,生怕自己吃了亏。等东西买回来了,那必须是好,跟谁都得说好,不好怎么能证明自己没买错?
刘卫国一抬眼,瞬间乐了,“原来是你啊。”
张国刚也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你咋没跟我说是找他买的?”
如果是刘卫国牵的线,那东西是谁装的他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上次修手表,他已经被祁放打脸打得很难看了,这怎么还带二次伤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