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人正在亲热,黑暗容易滋生暧.昧与欲望,他们衣带交缠,彼此的体温和气味搅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偏偏床脚处突兀地伸出来一条手臂,严严实实抓住了昭胤上神的脚踝!

两人固然不惧鬼神之流,但此情此景在黑暗幽深的环境渲染之下,那条胳膊就显得十分惊悚了!

昭胤上神是个遇事波澜不惊的,撞见此景,第一反应是有妖鬼藏在底下作恶,他先把脚从那只“鬼”手中抽出来,想安抚芙颂莫怕。

但芙颂的反应比较大了,她穿好衣物,麻溜地掠出床帐,顺出了招魂伞,速速念了一个降鬼咒。

这一

会儿,夜游神堪堪从床底下爬出来,勃然大怒地面对着昭胤上神。

接着窗外偏斜的皎洁月色,昭胤上神看到这只“鬼”的真面目,是夜游神,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夜游神在他的寝屋里睡了一夜,还没来得及离开,就撞见了他与芙颂在一起你侬我侬的场景,焉会不生气?

“谢烬,你敢招惹师妹,我今夜跟你拼了!”

夜游神怒火极烈,说着,朝着昭胤上神正欲厮打过去!

赶巧在这时候,芙颂执住招魂伞,朝着夜游神的后脑勺招呼了过来,一道天降神力击撞在了夜游神的大椎穴,他丝毫没个防备,错愕地回眸看了芙颂一眼:“……师妹,你怎能误伤友军?”

言讫,两眼一抹黑,整个人昏倒了过去。

空气有长达一刻钟的沉寂。

芙颂觉得这只“鬼”的声音十分耳熟,再仔细听,她才幡然醒悟:“师、师兄?”

昭胤上神慢条斯理地勾了勾手指,烛台上重新燃起了明黄色的烛火。

室内的光景一览无余。

芙颂看清了瘫倒在地上的人,不是旁的,正是夜游神!

芙颂不可置信,迫前一步,很轻很轻地晃了晃他:“师兄,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夜游神被她的神术击中,暂且昏迷过去了。

只留下芙颂与昭胤上神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太尴尬了。

昭胤上神可能觉得没什么,但芙颂尴尬得足趾想要抠地了,与男朋友亲热,结果被师兄逮住了,黑灯瞎火之中,她还误伤了师兄。

这场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

半个时辰后,夜游神这才醒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提着芙颂回去了,临走前,对昭胤上神撂下狠话,道:“我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算账的,今日出师不利,就不同你计较了!”

昭胤上神儒雅地还礼,温声道:“我先招惹了芙颂,师兄莫要怪罪于她。”

“我怎么舍得怪罪于她——慢着,都说了不要喊我师兄,你还喊!”

芙颂虽然不是第一次做坏事儿,单还是第一次做坏事儿被师兄抓包。

她面红耳赤,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她偷偷给昭胤上神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现在不要出声。

昭胤上神悟过了意,识趣地抿唇不语。

夜游神气呼呼地提溜着芙颂回了极乐殿。

路上,芙颂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夜游神揉了揉酸痛地后颈,没好气道:没事儿?怎么会没事?说起来,深更夜半的,你怎么能随便去一个陌生男人的居所?你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胆大了?”

提到这件事,夜游神就肝火旺盛。

芙颂不敢在这件事上去触碰霉头,左右手的食指相互戳了一戳,小声道:“师兄,他人很好的,是个正人君子。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遵从我的意愿。”

夜游神挑了挑眉关,道:“还正人君子?这厮脚踏两条船,负心薄幸,算个什么君子?”

芙颂一拍脑门,她这一段时日光顾着与昭胤上神待在一起,忘记抽空跟夜游神澄清了,导致他生出了不该有的误会。

当下,她连忙道:“都是误会啦,师兄那天些时日看到的他,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一只伪装成他的九尾狐。”

芙颂将九尾狐与阿玉来往的事,详实地跟夜游神诉说了一遭。

哪怕误会澄清了,夜游神的脸色也并未因此变得好看一些,他屈起手指,作势要敲芙颂的额心,芙颂护着着额头一连退了好几步。

夜游神道:“世间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你师兄和师傅,其他人的教诲你可以不听,但绝对不能不听师兄和师傅的话。”

芙颂思及了什么,忽而道:“话说回来,师兄怎么会出现在不二斋的床底下?按照这个时辰了,你合该去上值才是。”

“……”

芙颂此言如一根锋芒毕露的针,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夜游神地脊梁骨上,教他如芒在背。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她,他昨夜喝得酩酊大醉,酒意上了头,一时兴起要来不二斋找谢烬寻仇,结果跟对方下了一整夜的棋,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掌灯时分了。

但事实证明,芙颂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嗅觉非常敏锐:“师兄,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难不成你昨夜喝多了,在谢烬那儿睡了一整晚罢?”

“……”

芙颂瞠目结舌:“果真如此吗?”

夜游神掩唇清咳了一声,道:“你不要跟师傅说起,我在谢烬的不二斋里睡了一宿的事儿,他会扣我俸禄的。”

芙颂抓住了师兄的小把柄,弯了弯眉眼,道:“行啊,那你也不要跟师傅提及我与谢烬交往的事。”

夜游神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们都那么熟络了,我口风紧不紧,你是知晓的。”

芙颂道:“我随师兄。师兄口风紧,我自然也是紧的。”

芙颂朝着夜游神伸出了小指,夜游神也伸出小指勾住了芙颂的指根,一摇一晃,最后彼此盖了章。

两人一致达成了保密协议。

原本紧张的氛围,一下子松懈了许多。

芙颂心中放下了一颗大石头,夜游神心中也跟着卸下了一颗巨石。

夜色朝着深处走去,两人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九莲居,黑灯瞎火中,芙颂对夜游神用气声道:“这个点儿了,师傅应该睡了,我先点灯吧。”

但夜游神很是警惕:“不好说,师傅是个夜猫子,刷玉简有时会刷到很晚,指不定现在还没睡觉,点灯容易打草惊蛇。”

“打了谁的草,惊了谁的蛇?”

一道沙哑的话声,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黑暗里。

芙颂吃了一吓,连忙把灯点了起来,只见翼宿星君挽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拿出一个艾草锤,各自敲了两人的脑袋一下:“一个夜不归宿,一个夜不上值,你们今夜都去哪里鬼混了?”

翼宿星君虽然是含笑说出这番话的,但语气显得很严峻。

芙颂与夜游神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芙颂先道:“都是师兄的错!他请我喝酒,我们都喝多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点。”

夜游神:“……?”

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嘛,要同甘共苦才是,怎的她一下子就把他捅出去了?

夜游神恍神之际,芙颂一鼓作气将他推了出去。

翼宿星君嗅了嗅夜游神,他身上的确有酒的香气。

翼宿星君对夜游神道:“你身为师兄,向来行止审慎,事事缜密,从无差错,今夜却不给师妹树立榜样,带头教她学坏,你认不认错?”

夜游神匪夷所思地望了芙颂一眼,咬牙切齿,道:“我有错,但并不代表师妹就完全无辜,我请她喝酒,但付钱的是她,也不知她从哪来来的这么多私房钱。”

芙颂:“……?”

她不就是拿他当挡箭牌了吗,他竟是过河拆桥!无中生有!

芙颂急道:“师傅,事情不是师兄说的那样!”

翼宿星君之前的私房钱就被芙颂顺走了,他对此心有余悸,不得不对芙颂有所提防。

翼宿星君连忙去菩提树下清点了一番自己所藏的私房钱,看看有没有少,清点完毕,一子儿都没有少,他就放心了。

回首看到芙颂与夜游神还在相互推诿,给对方挖坑,翼宿星君听得脑壳疼,不想再听他们狡辩了,当下就命他们各自去抄写宫规一遍,天亮前交。

师傅之命,违抗不得,两人只好各自认命地抄写宫规了。

芙颂回到自己的房屋里,心中把师兄扎了个千百回。

她藏了些私心,想让师兄独自承担所有的责任,但师兄也是个人精,一同把她拖下了水。

还真是岂有此理!

宫规还真多啊,抄得芙颂手腕抽筋。

抄写宫规时,玉简震动了一下,是昭胤上神给她的传声匣打了电话。

芙颂左顾右盼了一番,无人窥听,她安下心来,接了起来。

“回到九莲居了吗?”

听到沉稳低哑的嗓音,芙颂心里暖融融的。

她道:“半个时辰前回到了。”

昭胤上神听到她话语里的低落,遂问:“是不是被师傅和师兄训了?”

芙颂道:“师兄没说我什么,主要是师傅,他说我夜不归宿,罚我抄了宫规QAQ”

昭胤上神:“我帮你抄吧。”

芙颂道:“不用啦,我现在怕是……无颜见你。”

昭胤上神挑了挑眉:“怎么说?”

芙颂拿起一条衾被,把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师兄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去找了你,还在你那儿睡了一整夜——这件事我现在才知晓,太尴尬了,我代师兄向你道歉。”

昭胤上神温声道:“不必道歉,我还挺开怀的。”

芙颂揪紧的心,微微舒展了开来,道:“真的吗?”

昭胤上神躺在芙颂刚刚躺在的位置上,道:“这里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热闹一些也好,免得冷寂。”

芙颂嘴角不可自抑地上扬了一下,道:“那么明晚……“

顿了一顿,她轻声道:“你还想跟我见面吗?”

昭胤上神笑了:“当然想,但怕你被师傅师兄训了。”

芙颂道:“顶多抄一抄宫规。”

昭胤上神道:“好,那明晚,我带你

去九重天,看看第二层。”

第二层。

就是他身为高位神祇时,经常务公的地方。

芙颂道:“第二层有什么好玩的吗?”

昭胤上神道:“有很多。现在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又开始钓起她的胃口了。

芙颂道:“好,那下值后,照旧在渔阳酒坊门前等我呀。”

“好。”

——

芙颂抄写宫规抄写了一整夜,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将宫规抄写完了。

芙颂把抄写好的宫规拿去清霄阁给师傅验察。

翼宿星君验察了一番,就放了人,芙颂离去之前,师傅状似无意地问了她一句:“徒儿啊,最近睡得怎么样?”

芙颂觳觫一滞,她不明晓师傅为何会突然这样问,难道他是觉察出了什么端倪吗?

芙颂咽下了一口干沫,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道:“睡得还好啦。”

翼宿星君道:“听夜游神说,你有时候会梦魇,梦魇当中的东西,都是你内心的恐惧,只有当你选择直面恐惧的时候,那些恐惧才会真正的消失。”

芙颂很清楚师傅在说什么。

这多年以来,她一直在逃避蛰伏于内心当中的恐惧,不去理睬它们,任由它们在内心的各个角落野蛮生长。

时而久之,它们就具象成了梦魇。

虽然芙颂最近很少梦魇了,但并不代表它们并不存在。

它们一定会在她最措手不及的时刻,从记忆的深渊处跑出来攻击她。

翼宿星君点到为止,然后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芙颂的肩膊:“好好备考吧。”

语罢,就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芙颂独伫于原处,静静思忖了许久,每次梦魇,都会梦到莲生宫,梦回自己被关押在禁闭室的那一幕。

这是她很难直视的恐惧。

是啊,师傅说得对,越是惧怕,它们越会以一种极其强横的姿态出现。

芙颂默默有了一个小决定。

今日白昼巡日,她决定巡游一趟莲生宫所在的府州。

——

芙颂每次巡日,都会刻意避开莲生宫,那是斗姆的地盘,也存在了许多不太美好的回忆。

因为惧怕,所欲她一般都不会去巡守那里。

但今日,不知为何,她胆子大了起来,脚踩祥云,来到了莲生宫的上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细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千年的光景了,这么多年没来,它修得焕然一新,里面的弟子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当初与她同窗的弟子们,差不多都在天庭谋职,或是在凡间成为了声望很高的大修士。

斗姆在凡间名望很高,香火也一直很繁盛,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早上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山阶上铺满了油绿色的青苔,漫山遍野的湿绿色,如一团火,由远及近地烧了过来。

芙颂在正殿巡守了一遭,并无异常,她又去了以前禁闭室的所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禁闭室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

越是逼近禁闭室的方向,不知为何,芙颂的心律就跳得越快。

踩着祥云的双脚,还有执着招魂伞的双手,一直在隐隐打着颤儿。

越来越近了……

“以为自己是外院第一就很了不起吗?这么努力学习的样子,是装来给谁看的呢?”

“还敢瞪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瞧她那副样子,一吓她,她就腿软了,哈哈哈……”

一阵恐吓声从禁闭室内幽幽传了出来。

芙颂心中一凛,加快了步履,转眼间来到了禁闭室的门口,她透过门缝望了过去——

只见几个少年围堵着一个纤瘦伶仃的少女,他们拿起散落在地面上沾染着脏污的森白骸骨,朝着她狠狠砸过去,把她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少女身上的碧色校服沾满了脏污,挽好的鬓发也乱作一片,湿漉漉粘成绺铺在额庭上,整张小脸上都沾满了灰尘,裸露在皮肤上,也是青紫交加,伤痕累累。

虽然身处狼狈的处境里,但她的脊梁骨仍然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像是风中傲挺的小白花。

少女苍白着一张脸,凝声问道:“我凭什么不能是外院第一?”

为首一位少年趾高气昂道:“你一无显赫的出身,二无优越的背景,三无好看的容相,你就是墙角处那一团鄙脏的泥,扶也扶不上墙,怎么配得上第一?你如此上不得台面,只会让整座莲生宫蒙羞!”

说着,少年狠狠推了少女一把,将她攮倒在地。

好在少女内功深厚,哪怕被攘倒在地,也没受很严重的伤。

少年给其他几个小喽喽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喽喽摩拳擦掌,作势上前作恶。

这一幕一下子把芙颂拽入了最深的梦魇里。

她僵在原处,动弹不得,后颈与掌心处渗出了隐秘湿腻的冷汗。

黑暗的禁闭室,伤痕累累的身体,散发着恶意的冷厉笑声,暗无天日的折磨……

这些都让她倍感恶寒。

有那么一瞬间,一团邪灵之力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愈演愈烈,几乎要夺走了她的理智。

有一个充满蛊惑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脑海:“把身体交给我吧,这样一来,就能救下那个小姑娘了……把身体交给我吧……”

是邪颂。

芙颂咬紧牙关,凝声说道:“不行,不能把身体交给你。”

芙颂强忍着那一团勃发的邪灵之力,眸底添了一重浓深的寒意,顺出了招魂伞。

——

这厢,眼看小喽喽们要对少女作恶,倏然间,一道淡绿色的幽光,如同神鞭,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而来,将小喽喽们狼狈地撂倒在地!

少年没料到禁闭室会突然有人来,大吃一惊,抬头望去,赫然发现攻袭之人是一个手执长伞的女子。

她神力汹涌,织成了一道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压得少年一行人两股颤颤,几欲先走。

他们在莲生宫恃强凌弱惯了,从未踢到过铁板。

前一刻还在嚣张跋扈,但在这一刻,遇到了比自己更为强悍的存在,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浑身发抖。

但就这么逃跑了,未免太怂了,少年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你是个什么

人,怎么也敢来多管闲——啊!”

“事”之一字尚未道出口,又一道神鞭横扫而至,击中了少年的屁-股,他身上掀起了一阵火烧般的剧烈疼痛!

芙颂冷声道:“这句话该是我来说,尔等凭何对她说出这种话,又凭何对她做出这种事?”

卫琏怔怔地望着芙颂,一时之间挪不开眼。

她的眼神从绝望转向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不知是被芙颂那强大的神力所震慑,还是被她那气势磅礴的一席话所惊憾了。

芙颂褪下了外袍,严严实实罩在了卫琏身上,又捏了个疗愈决,将她身上的伤口都治愈了。

芙颂目光平静地扫过瑟瑟发抖的少年们,她的嗓音并不严厉,但如悠远的钟声,直接敲打在他们的灵魂深处,让喧闹的空气瞬间冻结——

“凡人愚昧,常以欺凌弱者为乐,视作彰显自身之力。殊不知,俯视深渊者,心魄早已堕入其中。”

芙颂稍作停顿,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他们身上,“尔等今日所为,非是勇武,实乃怯懦。尔等惧怕自身之渺小,惧怕他人之光芒,惧怕世间一切无法掌控之物,故需借践踏更弱小者,来填塞那无底的空虚与不安,此乃心魔作祟,非是力量。”

少年胸线剧烈地起伏着,那一群小喽喽畏惧地躲在他身后,他梗着脖子硬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教育我们?”

芙颂道:“我是谁不重要。天地有律,因果相循,今日尔等将恶意挥向他人,他日必有风霜反噬己身。种下荆棘者,岂能收获甘泉?戾气缠身,如附骨之疽,终将吞噬尔等心性,遮蔽尔等灵台。”

说着,芙颂的目光转向身后的卫琏,声音多了一丝暖意:“此女,与尔等同为天地造化,皆是独一无二之灵。她的存在本身,自有其不可轻侮之光华。万物有灵,众生平等。尔等有何资格,妄图以卑劣之手,去评判、摧折另一个生命?”

芙颂点到为止:“我说这些,只为给予尔等醒悟之机,方才之言,已刻入尔等神魄,今日之事,若再有分毫泄露于他人,或尔等心中再生恶念,妄图报复或遗忘今日教训——”

芙颂的眸色陡然深邃,仿佛映照出了少年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天道自有感应,我亦会知晓。望尔等好自为之,莫负这转圜之机。”

少年们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只留下芙颂与卫琏。

芙颂给她治疗好了伤势,又叮嘱了几句,便要走,却被少女很轻很轻地揪住了袖裾。

看着她轻轻颤抖的手,眉眼之间潜藏的卑怯,芙颂如照镜子一般,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她从袖裾之中摸出了一道帕子,递给了卫琏,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怔忪了许久,适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擦净脸上的泪,道:“卫琏。”

芙颂道:“卫琏,他们往后不会再作恶了,你放心好啦。”

摆够了长辈架子后,芙颂又卸下了包袱,变回了好说话的日游神。

卫琏鼓起勇气抬头,望向芙颂:“多谢恩人相助,其实我早已习惯过着这样的日子了,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自己的……”

芙颂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曾经我也是像你这样想的,但发现行不通,若是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再说了,你可是外院第一呀,本就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为何要处处隐忍?”

女郎一席话如沉金冷玉,一字一句都敲撞在卫琏的心头上,芙颂继续道:“永远都不要妄自菲薄,不要因为恐惧而逃脱。”

卫琏一错不错地望着芙颂,嗓音哽咽:“我尝试过反抗很多次,但他们每次把我带到禁闭室里,我看到那无垠的黑暗,就会感到恐惧。”

“你的这种恐惧,我能感同身受。”在卫琏微微瞠住的视线之中,芙颂浅然一笑,道,“我以前也被关过这里,不止一回。”

卫琏不可置信道:“恩人也被关过?”

芙颂点了点头:“听我这样说了,心里是不是感觉也平衡了许多,你不是孤单一人。”

“那……恩人是因为什么缘由,被关进去的呢?”

“他们会耻笑我的貌容,挑出我的种种错处,我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后来我觉得这句话不对,忍一时风平浪静,凭啥我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咋不退?”

卫琏觉得芙颂说得颇有道理,“忍一时风平浪静,凭啥我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咋不退?——恩人说得有理。”

与卫琏分别后,芙颂离开了莲生宫。

她没有留意到身后一直跟着一道修长峻直的身影。

男人带着骷髅面具,缓缓从黑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