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同你说一件事。”
芙颂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意开诚布公,“我与昭胤上神在一起了。”
卫摧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听到她亲口坦白这件事,他眉眼隐微地下垂着,显出了一丝落寞的轮廓,几分委屈的模样,摁在量天尺的手指也隐微地紧了一紧。因是摁力过紧,指关节青筋狰突,指肤处泛散着一层冷白。
但他很快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散淡模样,摆了摆手道:“不必说了,我不会祝福你们的。”
芙颂知晓昭胤上神与狱神是死对头,相爱相杀的那种损友,双方都见不得对方好,嘴上不饶人,明里暗里都想把对方往死里整——所以,对于卫摧这种回应,芙颂也就并不意外了。
芙颂抱着书匣子道:“谢谢你借我参考书目,真是帮了大忙,回头我得空了,请你下馆子喝酒。”
卫摧暗自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嘴角溢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徜徉着明灭的光泽:“行啊,到时候我必定会狠狠敲你一笔。”
顿了一顿,他思及什么,又道:“既然你知晓谢烬就是昭胤上神的事儿了,那你可知晓他为何会下凡在白鹤洲书院伪装成教谕?”
芙颂点了点头,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魔神从归墟出逃,危及三界,兹事不容小觑,昭胤上神奉天帝懿旨,下凡擒拿魔神。
这是一桩十分隐蔽的任务,昭胤上神在凡间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晓越好,这样利于他执行任务。
这也是芙颂不愿意公开的缘由之一,她不想因为两人的恋情,就影响昭胤上神执行任务的进度。
自从确认了关系之后,芙颂唯二坦白过的人,就只有碧霞元君与春神羲和。
连夜游神她都不曾告诉过。
卫摧本就是神祇,加之是与她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友,芙颂觉得与他坦白是必要的,也能避免一些没必要的误会。
芙颂道:“我知晓这件事的,他下凡是为了讨伐魔神。”
卫摧深深看了芙颂一眼,道:“除了讨伐魔神,他可还有对你说什么?”
芙颂摇了摇头:“没别的了,他还有什么需要跟我说的吗?”
卫摧抿唇不语。
看来昭胤上神并未向芙颂说起她的身世,她对自己的身世还一无所知。
罢了,她不知晓也好。
现在她要为明年的神祇考核做准备,少一桩让她烦心的事也好。
若是她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她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神祇考核的,也不可能晋级升入九重天。
自古正邪就是对立的,天道与魔道隔着血海深仇,天帝视魔道为心腹大患,一心剿灭整个魔道,首当其冲的就是魔神。
若是让芙颂知晓,她的生父就是魔神,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神之女,届时,整座天庭注定难有她立身之地。
甫思及此,卫摧摇了摇头,故作没事儿人似的:“没什么。夜色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好巧不巧,这时候芙颂发现玉简震动了起来,她翻出玉简,一看来电提示人,是昭胤上神。
芙颂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
昭胤上神这十余日,都在底下鬼市的百鬼窟里,与魔神和谈。
魔神警惕心很重,压根儿不相信昭胤上神是来和谈的,昭胤上神为了表示诚意,把一切能与外界联络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包括了玉简。
魔神对昭胤上神怀恨于心,又思及芙颂落在了他手里,魔神忌惮不已,大怒道:“你若是想要捉拿吾,只管冲吾来,休要打芙颂的主意,她是无辜的。”
昭胤上神薄唇轻哂,淡声道:“我心悦芙颂,喜欢上她时,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放你的狗屁!你分明就是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世,才选择对她下手,以她为人质,来威胁吾!”
魔神咬牙切齿道,“你是天帝的走狗,披着一张光风霁月的皮,背地里不知给天帝做了多少腌臜之事!”
昭胤上神不受理魔神的蓄意挑衅,道:“我此番前来,是劝你归顺于天道。”
“让吾归顺于天道?做梦!”
“若你不归顺,神魔两界迟早会迎来一场堪比浩劫的大战,芙颂也会被卷入其中。你想让她继续颠沛流离吗?”
魔神缄默了
。
想当年,他为了从凤凰一族救出灵珀凰主,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掀起了一场持续千年的神魔大战,但这场战争并未带来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仅没有成功营救妻子,反而还让她死在了他的杀招之下。
他的女儿巳巳,也在这场让生灵涂炭的战争之下,下落不明。
莫大的愧怍与悔意攫住了魔神,若有重来,他绝对不愿再挑起战争。
魔神冷冷道:“吾可以放下屠刀,但绝对不会归顺于天道。”
这就是愿意和谈的意思了。
昭胤上神也不指望魔神会真正归顺于天道,若他真的这么好说话,数万年前也就不会掀起涂炭三界的神魔大战了。
昭胤上神从袖裾之中摸出一份合约,递到了魔神面前。
这是一份停战和谈协议,上面罗列着种种和平条例,只要魔神遵守上面的规则,每个月他都可以见芙颂一次。
魔神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只见一次?太少了。不成。”
他面无表情地把和谈协议撕碎了。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似是早就会料到魔神会当场撕碎协议书,昭胤上神清峻的面容上,连眉心都不曾挑动一下,他又从袖裾摸出一份糖炒栗子,推至魔神面前:“要吃点栗子吗?可以降火气。”
魔神:“……?”
魔神匪夷所思,刚想找个由头跟昭胤上神开打,但他拿出一袋糖炒栗子给他吃。
魔神全无防备,愤怒之火如被冷水浇洒了个透彻,一点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昭胤上神从纸袋里摸出一颗黄澄澄的栗子,一边剥,一边道:“芙颂最爱吃糖炒栗子,两斤她能吃上一整天,一整天都是很开心的。”
听到昭胤上神谈及自己的女儿,魔神来了兴致。
他也拿起一只栗子剥了起来,凝声问道:“这几万年,她过得怎么样?”
昭胤上神道:“以后有机会了,可以自己去问她。”
魔神低垂着眼,道:“吾不敢问。”
他对芙颂一直心存巨大的愧怍,哪怕先前在渔阳酒坊已经见过她一回了,他还是不敢与她相认。
那句“你是吾的女儿”,无论如何都道不出口。
昭胤上神剥栗子的动作未停,剥除了栗子的糖衣,他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品尝毕,且道:“她睡觉一直不太安稳,容易梦魇。”
“梦魇?”
“我以前入过她的梦,她经常梦回在莲生宫修行的那一段经历,那时,她过得并不太好。”
魔神正在剥栗子,闻及此,攥拢了拳心,栗子在拳心之中很快化成了齑粉。
魔神不傻,自然能听出昭胤上神的话外之意,莲生宫是斗姆的专属行宫,芙颂被斗姆收留为莲生宫弟子这一桩事体,他是知情的。
魔神寒声道:“她在莲生宫可是受了欺负?”
昭胤上神道:“被关过禁闭室。她的一魄‘非毒’,遗留在了禁闭室里。”
魔神倒吸了一口气寒气,眸底杀意幽隐,他想立刻去宰杀了那些欺负过芙颂的人,屠遍莲生宫满门!
昭胤上神见火候足够了,他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把剩下的栗子又重新打包带走,作势离开百鬼窟。
魔神吃栗子吃得好好的,见昭胤上神把剩下的栗子都收走了,纳闷道:“这些栗子,不是说要给吾吃的么?”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一阵诡异的无言。
昭胤上神淡声道:“只让你吃三两个已是抬举,剩下大部分,要留给芙颂。”
“……”
魔神心道:“吾怎么就嗅到了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呢?!”
临走前,魔神道:“再给吾一份和谈协议书。”
昭胤上神道:“终于答应签了么?”
魔神道:“自然不是。得看吾的心情。”
“说不定,哪天就签了呢。”
从百鬼窟离开之后,已是一片残夜稀疏的光景,昭胤这才有空翻出玉简,才发现芙颂数日前给他的留声匣打过一次电话。
昭胤上神眉眸弯了弯,马上回拨了过去。
——
这厢,芙颂看到玉简的来电提示人是昭胤上神,开心地嘴角上扬,心中默数了三二一,随后接了起来。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挥手与卫摧告别,轻声道:“下次再见,到时候请你喝酒。”
卫摧静静注视着芙颂的倩影远去,也不知是不是接到了喜欢的人的电话,她的步履显得格外雀跃。
那嘴角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仿佛要翘到天上去了。
卫摧俯首看着手腕上缠绕着纱带,纱带上躺着一只活泼灵动的九瓣昙莲,风吹过,仿佛给九瓣昙莲渡了一口仙气似的,昙莲摇头晃脑,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卫摧的目光变得温和了起来,指腹反复摩挲着这个九瓣昙莲。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身上的伤永远不要恢复,就这么让纱带缠绕着在自己的手背上。
——
芙颂一边抱着书回到九莲居,一边接电话:“这几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接不通呀?”
昭胤上神那边仿佛也在赶路,她听到了一连串窸窣的风声,男人低哑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不答反问:“我看你只打了一个。”
芙颂瘪了瘪嘴角,淡哼了一声。
昭胤上神先回了一趟白鹤书院,打算先换一身干净的衣物,然后再去找芙颂。
昭胤上神道:“这几日,都在干些什么?”
看他不是很想提及的样子,芙颂也就不追问了,娓娓道来自己的情状:“去藏书阁借书啦,准备备考神祇考核。”
说到这句话时,昭胤上神回到了不二斋,正准备更衣。
然而,他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庭院之下,一位穿着墨色袍衫、戴着黑色面具的青年,肩上挂着一个写有「巡夜」二字的旗幡,正在把玩着棋盘。
青年的身侧摆放着不少横七倒八的酒坛子,空气之中一抹弥散着淡淡的酒气。
昭胤上神淡淡地敛了敛眸心,认出来人的身份。
毕方飞出花笼,静悄悄地给他通风报信:“夜游神来了有好些日子了,说是一笔旧账要跟主子您清算,若您不出现,他就赖在此处不走了。”
昭胤上神挑了挑眉。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与夜游神交集为零。
夜游神来找他清算什么?
似是他的步履声,夜游神停止把玩棋子,回头看向了昭胤上神,清冷的眉眼一下子充满了杀伐的弑意,他“噌”的起身,振出飞扇,扇面分散着凛冽的寒光,照定昭胤上神的面门劲袭而来:“负.心汉,你可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
昭胤上神:“……?”
他慢条斯理地勾了勾手指,一道火之结界如后盾矗立于一丈开外的位置,飞扇不偏不倚刺在了盾面上!
另一端,芙颂只听到了一句“负.心汉”的骂声,以为是自己听错,微微诧异:“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端有急事要处理,先挂了,回头再打给你。”
看着玉
简,芙颂一头雾水。
不知为何,她觉得刚刚喊“负心汉”的男声有一点点耳熟。
好像是她的师兄,夜游神。
——
这晌,昭胤上神收了线,淡淡地乜斜了夜游神一眼,夜游神也在冷淡地回瞪着他。
两个男人对峙之间,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无名火在燃烧。
更具体而言,无名火是先从夜游神身上烧起来的。
昭胤上神不清楚对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他还平白被扣了一个“负.心汉”的黑锅。
却听夜游神恼怒道:“师妹如此喜欢你,那天,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告白礼物,你却伤了她的心,喜欢上了其他的姑娘!挨千刀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是都热衷于喜新厌旧?”
空气一下子寂止了。
一抹沉黯的凝色浮掠过昭胤上神的眉庭——“那天,是哪一天?”
芙颂还给他送了告白礼物吗?
为何这件事,他一无所知?
夜游神将飞扇从火盾上取了下来,怒道:“就是祓禊节的前十日,我看着她抱着礼物匣子高高兴兴出去的,结果是哭哭啼啼地回来,我从未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你既然不喜她,为何要擅自接受她的好意?做一些让她误会的事?”
神仙不管凡间事,谢烬是个凡夫俗子,循理而言,夜游神本不该插手,但芙颂抱着匣子在祥云上默默流泪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他隐忍了许多时日,终于忍不住了,他誓要给谢烬一点颜色瞧瞧。
为了给这一点颜色,他喝了不少酒来壮胆。
此番初次与谢烬交锋,他发觉对方根本不是羸弱的书生,更像是修为了得的修士。
夜游神肃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假借教谕的身份,窝藏在白鹤洲书院里?”
昭胤上神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夜游神道:“怎么就与我没关系了?你伤了师妹的心,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昭胤上神品出了一丝端倪,夜游神算是不折不扣的师妹控,若是这一劫过不去,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更何况,夜游神是芙颂的师兄,打点好关系,也是好的。
昭胤上神温然一笑:“那么,师兄想怎么算?”
“容我想想……慢着!”随后夜游神愣住了,匪夷所思,“你刚刚喊我什么?”
“师兄。”
夜游神耳根子倏然烫了一下,冷刻道:“谁、谁准许你喊我师兄?这个称谓是你能随便喊的吗!”
语气虽然凶狠了些,但脸上的戾气减淡了不少。
昭胤上神用余光看了那个庭院的棋面一眼,道:“师兄刚刚在玩棋,要不要来一局?”
夜游神的确是嗜于对弈,喜欢收藏一些悠久的棋盘,初来之时,一眼就相中了那摆置在庭院里的古纹棋盘,还自顾自地对弈了好一会儿。
听到谢烬的提议,夜游神一时之间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道:“行啊,来一局。”
剑拔弩张的氛围涣然冰释。
空寂的庭院里,响起了一片嘈嘈切切的碰子声。
一旁的毕方看呆了。
它以为主子会与夜游神干仗,哪承想,主子三言两语就将夜游神奓起来的毛梳理得服服帖帖的。
就这样,两个男人对弈对到了天明。
天明之后,两人还未分出胜负,黑白二铺满棋盘,昭显出了一夜的厮杀。
夜游神困倦地睡在了簟席之上。
昭胤上神吩咐毕方找了一块毛毯给他罩上,并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酒坛子收拾好。
他打算先去洗漱一番,接着要去鹤鸣堂上值了。
临走前,却被夜游神抱住了裤腿。
昭胤上神扯了扯裤腿,却扯不开,只听夜游神梦呓道:“不许欺负师妹……她明明那么喜欢你,你却让她难过了……再让我发现她为你哭,我饶不了你……”
昭胤上神的面容浸溺在朝暾的淡金色晨光之中,看不出喜怒。
过了晌久,他温然道了一声:“放心。不会的。”
他不会再让她哭了。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芙颂答应下次见面要请卫摧喝酒,以酬答他的借书之恩,这日傍夕,两人很快又在藏书阁碰了一面。
芙颂下值后就待在藏书阁的澄心苑里,一个人静静地备考。澄心苑极少人来,氛围显得格外静谧,不久之后,她蓦觉对面的的椅子被人拉开了,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安然告坐。
“卫摧?”芙颂感到非常讶异,“你怎么来了?”
卫摧道:“只准你一人在这里备考,就不准我在这儿务公么?”
自然不是。
芙颂觉得太巧了,她也是很会利用人脉资源的,道:“你现在方便吗?”
“怎的了,有题不会?”
他一猜即中,芙颂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知识点难啃,若吃不透,做题也会很费劲,眼下这道题我琢磨了许久,就差临门一脚。”
“要我辅导也行,我很贵的,五灵石一个时辰。”
“小气鬼,那我还是回头请教昭胤上神罢。”
听及“昭胤上神”四个字,卫摧舌头顶了顶上颚,那一股暗中较劲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了。
他挺了挺胸膛,道:“题拿过来,我教你。”
“事先声明,我抠搜又吝啬,可不会付你灵石。”
“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儿上,给你算个友情价,这一次免费。想问什么,我教你,包教包会。”
芙颂眉开眼笑,这不会做的题一次性递呈给了卫摧。
卫摧的确讲得很透彻,思路明晰,逻辑有序,芙颂一点就通,迅速破解了这些难题,掌握了背后所蕴藏的知识点。
两人从藏书阁出来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光景了。
芙颂道:“今日正好有空,我请你喝酒吧。谢谢你借书又给我解题。”
卫摧唇畔抿起了一丝笑意,正欲应答。
这时,两人身后不远处传了一道清凌凌的低沉嗓音:“芙颂。”
声如冰雪,影似落霞。
芙颂心神一动,循声望去,赫然发现是十余日未见的昭胤上神。
男人穿着一席月白氅袍,轻描淡写地立在夜里,一股不染人间烟火的强大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面容隐匿在夜色的深邃处,一切具体的情绪都沉浸于黑暗之中,只余下淡淡的五官轮廓。
昭胤上神走上前,漫不经心地扫了卫摧一眼,透着巨大的威压。
随后,他拢回视线,主动牵握住芙颂的手:“我们走吧。”
芙颂心中对昭胤上神存在着一些赌气的,气他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失踪了,气他这十日以来都不主动联系自己,气他若无其事地突然来找她。
她尝试挣了挣他的大掌,试图挣脱,但昭胤上神牵握的力道之中裹挟着一股子强势,他五根修长柔韧的手指撬开她的指缝,与她五指相牵,根本不容她抗拒。
芙颂只好偷偷给卫摧打了个手势,示意
下次再请他喝酒。
卫摧静静地伫在原处,看着昭胤上神把芙颂带走了。
他扯了扯唇角,但并笑意不达眼底。
——
昭胤上神把芙颂带到了无极灵山的境内,此处僻静幽远,极少有人来扰。
神树之下,有一座紫藤编织的秋千,他让芙颂坐在秋千上,又从袖裾了摸出一袋糖炒栗子给她,温声道:“要不要吃点板栗?刚买的,壳也剥好了。”
芙颂虽然在气头上,但看到他拿了自己最爱吃的东西,有一半的火气就这样消解了。
不得不说,昭胤上神很懂她的心思,知晓如何让她消气。
芙颂从容自若地接过板栗,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
昭胤上神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看了她好一会儿,道:“最近备考得怎么样?”
听到他问起备考的事,芙颂不由纳罕,心道——他怎的知晓我要备考?
昭胤上神似乎洞穿了芙颂的所思所想,勾了勾眸心。
他自然不会说是翼宿星君告诉自己的。
鼓舞她去参加神祇考核这件事,也是他借翼宿星君之手促使的。
芙颂不知晓内情,便觉得关于自己的事,好像都瞒不过昭胤上神,他什么都知晓。
本来她还想当做一个小惊喜告诉他的呢。
她吃完板栗,腮帮子一鼓一鼓,道:“您是谁?我认识您吗?”
这不安常理出牌的一句话,逗笑了昭胤上神,她刚刚还吃了他的板栗,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果然还是在气头上的。
他牵握芙颂的手,在她的掌心很轻很轻地挠了挠,顺带把她从秋千上掖入怀里,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温声问:“仔细看看,当真不认得我了吗?”
芙颂凝着眉心,扳起昭胤上神的脸庞,煞有介事地用目光描摹了一番:“仔细看看,似乎有点点眼熟,我们之前见过?”
昭胤上神揉了揉她的发髻:“你记起了多少?”
芙颂道:“十日太久了,我现在大抵是记不清的了。”
昭胤上神听出了言下之意,薄唇笑意幽深,偏过头,在她的额心上浅浅亲吻了一下,正色道:“过去十日,我在处理与魔神相关的事,在百鬼窟不能用玉简,处理好后,我马上给你打了电话。”
听到了这一声解释,芙颂骤紧的眉庭稍微平展了一些,她有些担心昭胤上神,担心他会不会受伤,她藏不住心事,马上就问了出来。
昭胤上神唇畔笑意愈深,扣住她腰肢的力道紧了一紧:“知晓担心我了,那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
芙颂捏住昭胤上神的脸庞,力道刻意用得重了些:“给你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连续十日都不出现,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
昭胤上神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等她捏够了,情绪平静下来,他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道:“我现在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没事的。”
顿了一顿,又道:“你曾经也让我等了十余日,想给你发信息,但编辑了又删掉,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你的消息,一直在想你为何夜里不来了。”
芙颂微微一滞,昭胤上神说得是她另寻睡伴的事。
芙颂莫名有些心虚,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的说那件事,本就是一桩误会。”
昭胤上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深沉而有力,根本不容芙颂逃脱。
“若是没有误会,你来见我的那一夜里,原本打算做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