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鬼附体的村民们,阴翳着一张脸,在诡异的浓雾之中,齐齐挥舞着钉耙和锄头,照定众人侵袭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烬一脚将门扉踢上,芙颂干脆利落地将梁木架上,将一切进攻都隔绝在了门外。但有一柄钉耙伸了进来,好死不死勾缠住了他们之间的蓝绫,用力朝外一扯!
隔着一扇门,芙颂与谢烬不得不与那些生了怪力的村民较劲。
谢烬朝内凝声吩咐翊圣真君:“快去关其他的门!”
翊圣真君也意识到情状不对劲,阔步从庭院里飞掠而出,将其他侧门角门纷纷阖上。姜宸虽挨了揍打,但脑袋还算是灵光的,也帮衬着一起关上其他的门。
还在槐树下的姜迁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元嬛速速赶回来,拉起她往屋内疾走:“村民又被水鬼附体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地下甬道。”
听元嬛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看来这种事儿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随着水鬼们的出现,空气里仿佛生了无数张尖锐的牙齿,咬啮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上,氛围变得剑拔弩张。
元父纵身赶至门扉前,撞见那一道蓝绫被钉耙勾勒住,他吩咐芙颂与谢烬二人,比了个手势:“你们侧身避让。”
芙颂感觉元父要发大招,下意识侧身一让,紧紧阖拢上了双眸。
“千峰听敕,万壑归真,云从龙,山从吾——裂!”
随着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大风骤起,一举吹散了浓瘴般的云雾,紧接着一道地缝骤然从门扉之下出现,紧接着蔓延至门扉之外,裂隙越来越大,这些被水鬼附了身的村民纷纷掉入了裂缝造成的地峡里,那勾缠着蓝绫的钉耙也松懈了开去。
芙颂趁机将蓝绫扯了回来,肃声问道:“这些村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元父道:“浓雾很快还会回来,此处不是叙话的地方,先去地窖,之后再跟你们解释。”
果真如元父所说,虽然被水鬼附身的村民被困在了地峡里,但很快又有新的一批村民持着锄头上前来砸门。
被大风吹散的浓雾,在一刻钟后又卷土重来,吹也吹不尽。
芙颂拉着谢烬跟着大队伍来到地窖,地窖很昏暗,点燃了烛火后,她再望谢烬,眸色一凝,道:“你的龙角……”
谢烬两个龙角竟是都变透明了。
她伸出去触碰,只摸到了一片凛冷的空气。
她思及了什么,执起蓝绫一看,原来经由钉耙狠狠撕扯了以后,有一半蓝绫被扯裂了开去,这也会影响谢烬的身体情况。
比起芙颂的无措与担虑,谢烬显得极其沉寂平静,他将她的手牵握在掌心里,揉了揉她的掌心腹地,淡声安抚道,“都是梦,没事的。”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几乎就亲身真实经历过,没有多大的差别。
这一变故,也在变相警示芙颂,她继续加快推进任务进程了。
在此之前,她需要先搞清楚,那浓瘴般的大雾是从哪来的,还有村民被水鬼附身的情况究竟持续多久了。
——
阴冷的地窖里。
众人围着暖炉而坐,火光将每一个人的脸都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
元父道:“近几年来,水鬼愈发猖獗,常常寄生在村民的身上,操纵村民的意识和身体,引发杀戮血案……这一切,都与山神之力式微有关。”
山神。
芙颂对这种古老悠久的神职并不陌生,它是女娲时代的上古神明,亦称作“大地之父”,靠山吃山的人们,信奉山神并供奉山神,让山神守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芙颂问:“您是山神吗?”
元父道:“严谨而言,是山神一族的末裔,山神之力传到我这一代时,已是式微的了。初代的山神拥有上天入地的力量,覆灭水鬼几如碾死一只蝼蚁简单。但山神之力一代代传下去,传到我这一代,已有力不从心之征兆。”
他从麂皮靴抽出一柄刀子,割破皮肤,溢出了蓝色的血,他展示给芙颂与谢烬看:“这便是山神之血,它可以疗愈一切伤口,也可以阻止羽化。”
血滴答在蓝绫之时,蓝绫泛散着一片幽蓝的光泽,谢烬其中一只龙角也慢慢化作了实体,但另外一只龙角仍然是保持着半透明的状态。
谢烬心中已有定数,道:“元嬛是您的女儿,她理应也继承了山神之力。”
元父深深看了元嬛一眼,元嬛亦是在看着他,目光微动。
元父摇摇头道:“她的血是红色的,山神之力到了我这里,就断了。但我有在教她一些口诀和剑招,希望她能够继承我的衣钵,留在断情绝欲村,守护这一方水土的村民。”
元嬛是第一次听到元父直抒胸臆,颇为震动:“父亲……”
姜宸却起身直言道:“方才您都说了,嬛嬛已无山神之力,不能像您一样能操纵神力的神仙,若是一直留守在此处,便是平白送死。我今日要带她下山,离开这里。我会给她比这里更优渥的生活。”
芙颂以为元父会上前将姜宸揍一顿,但元父没有勃然大怒,亦并未加以训责,仅是沉默地将双掌放在膝头上。
篝火冷晦的光打照在他略微佝偻的背上,衬得他有几分颓唐与孤独。
芙颂心中浮现了一句话——宝刀已老,英雄末路。山神已亡,皇权当立。
元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十分厉害的、爱民如子的山神,但山神也会老去,也会力不从心,需要后代来继承他。
元父只有元嬛一个女儿,他一定是希望元嬛能留在村子里,守护着村民。
但村子已被水鬼侵占,许多村民也被水鬼附体,单凭元嬛一个人力量,对抗这些水鬼,形同蚍蜉撼树。
哪怕她知晓自己身处于梦境,知晓眼前发生的一切皆属陈年旧事,但真正历经了这些变故时,她深深替元父感到唏嘘。
在现实世界里,他的女儿并没有留下来保护村子,而是跟随姜宸去了千里之外的盛都,断情绝欲村在历史上消亡了,变作了水鬼的地盘。
这时,极少发言的承安公主,也就是姜迁韶,她霍然起身,冲着姜宸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替母亲擅作主张?你要带她离开,问过她心里怎么想吗?”
姜宸道皱眉:“大人
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元嬛起身护在姜迁韶面前:“别对我们女儿这么凶!”
姜宸转过头道,“嬛嬛,刚刚村民攻袭的场景你也看到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今天必须做个抉择了,是选择我,选择村子?我只等你一句话。”
气氛忽然变得很紧张。
元嬛双手捂在心口前,一时没有说话。
芙颂想要打圆场,让所有人都心平气和的说话,不要那么暴躁,但刚要开口,手却被谢烬静静地摁住,他对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道:“让他们吵,吵一架也好。”
芙颂低声道出自己的担忧:“姜宸一直在逼迫元嬛做选择,我私以为,元嬛心智未稳,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万一真的跟姜宸跑了呢,那任务岂不是……”
一根修长冷白的手指摁在她的唇珠上,谢烬眼下卧蚕深了一深:“静观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男人的话俨如一根定海神针,深深驻扎于芙颂的心口上,她顿时冷静下来。
这厢,元嬛静默了三息,终于鼓足道:“我不会随你下山的。”
此话俨同一枚惊堂木,高高砸下,掀起了万丈狂澜,地窖骤然陷入一片僵寂,众人的内心随着这一枚惊堂木的落下而震落。
元父和姜宸都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似乎讶异于她的答案。
元父以为女儿会跟姜宸走。
而姜宸以为元嬛一定会跟着自己走。
姜宸讷讷问:“为什么?”
元嬛缓缓道:“昨夜,或许我会同意跟你一起下山,但现在不可能的了。”
她看着姜迁韶,又看回姜宸,凝声道“我不想让女儿看到她的母亲是一个怯懦的逃兵,比起跟你走,我觉得人生里还有更重要的、更有价值的事等着我去做,比如,守护好这一座山,守护好这里的村民。这一座村庄需要我。”
姜宸匪夷所思,摇摇头笑了,似乎是觉得元嬛所说的话太过于天真了,一座已经被水鬼侵占了的村庄,有什么守护的必要呢?凭她一人之力,能够力挽狂澜吗?
姜宸问:“与其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山神,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难道不好吗?”
元嬛低垂着眼:“你的皇后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这个人间世里任何一个女子。只要这个女子生得一副好皮囊,温婉顺从,听你的话,永远不会反驳你,还有一定的家世,她就可以当你的皇后。”
在姜宸愕怔的注视之下,元嬛道:“我固然是喜欢你的,当初为了迎合你,我把自己塑造成了很听话恭顺的样子,学着盛都贵女的样子,绾时兴的堕马髻,往脸上贴时兴的花钿,甚至走一字步,吃饭细嚼慢咽,说话轻声细语……可我慢慢发现,我都不是我了,我一点都不开心,偏偏你无所觉察,还夸我做得好。”
“姜宸,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是喜欢不加修饰的我,还是喜欢被改造成盛都贵女模样的我?你怕是更喜欢后者罢,后者就像是一件光鲜亮丽的衣物,方便你出门时穿上,装饰着你不俗的品位。可我就是厌烦这些拘束,因为喜欢你,我愿意放弃很多、妥协很多,但直至现在,我才醒悟,如果‘喜欢’让我变得不像我了,我情愿不要‘喜欢’。”
“我承认自己也有虚荣的一面,也幻想过当你的皇后,但我现在觉得,比起当万众瞩目的皇后,当守护村庄的山神,更适合我。皇后不需要我,村民需要我。”
“所以,我选择留守村墟,不会跟你走的。”
说完这一番话,元嬛撸下了腕口的一只玉镯子,郑重其事地放在姜宸的掌心间。
“这是你当初给我的信物,我现在交还给你。”
姜宸许久都没有说话,整张脸都埋在晦暗的阴影里,不语。
翊圣真君悄悄对谢烬和芙颂道:“如果他敢对元嬛无礼,老子直接拧爆他的狗头。”
芙颂心里也在打鼓。
元嬛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喜欢姜宸,但绝对不会为了姜宸放弃村子。
剩下的就看姜宸的反应了。
他会因为对方伤了自尊心而暴怒吗?
姜宸没有接过这种镯子,将它重新塞回元嬛的手上,道:“我送你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你还,这不是君子作风。”
听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啊。
“还有——”姜宸酝酿了许久,终于开腔,“对不起。”
元嬛怔住。
姜迁韶也怔住了。
众人颇感意外。
姜宸出身皇族,是个很高傲的人,从不会对任何人低头。现下,他竟然会道歉,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姜宸道:“我没想到,你跟我在一起,会这般压抑自己,会这般不开心,是我之过,没有注意你的感受。”
他亲自将玉镯子给元嬛戴上去:“这玉镯非常衬你,你戴上去格外好看,就不必还我了……我今后,也不会再来纠缠你。”
言讫,姜宸阔步朝着地窖之外走去,背影显得异常决绝。
地面之上怪雾肆意蔓延,被水鬼附体失了神智的村民举着锄头四处挥砍,情势十分凶险,姜宸在这节骨眼儿上离开地窖,无疑就是去送死!
众人要拦住姜宸,到底迟了一步,姜宸将地窖的门打开了,一片阴翳浓雾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无数高举锄头钉耙的黑色人影出现在浓雾背后,发出如凶兽一般的“嗬嗬嗬”声。
撞见地窖大开,里头出现了不少大活人,这些行尸走肉们变得亢奋,一霎地猛扑了上来,将钉耙纷纷砍向了为首的姜宸。
姜宸面色一白,没料到外边情势会如此严峻,捣剑出鞘,剑罡凛冽,呈“一”字形抵挡住了喷涌上来的杀招。
一剑挡万招,震得姜宸虎口发麻。
“傻-逼,快将地窖门关上啊!”翊圣真君暴脾气发作了,没忍住骂了句脏,冲上前一把将姜宸捞了进来。
谢烬这边也掣步行上前,掌心间捏了一团昧火,在地窖之外捏了火阵,暂先将那些村民困在阵中。神明不能出手伤害凡人,所以谢烬没有使用伤害性过强的烈火。
芙颂趁此顺手将地窖门重新阖上了,将危险隔绝在门外。
不过,火阵维持的时间格外有限,不一会儿水鬼操纵着村民卷土重来,锋利的锄头和斧头劈砍向地窖的门板上,划出一道道锋利的劈痕。
空气里撞入一阵刺耳的木裂之声,地窖的门板上出现了好几处豁口,乳白色的怪雾顺着豁口缓缓渗透入内,袭上众人。
“不好,迷雾闯进来了!”
元父从腰间摸出一份地图,塞到了谢烬手中,“这里有我挡着,你们带嬛嬛她们速速离开,找到无恙神山,那里是山神之力最强的地方,水鬼莫敢侵入,你们进入神山就可保性命无虞——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走!”
元父将众人都赶去了地窖的另外一个隐藏通道里,元嬛抓住父亲的手,摇摇头,红着眼眶道:“我要留下来,跟父亲并肩作战——”
一只粗粝大掌伸到元嬛的脑袋上,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傻姑娘,你若是有个好歹,这个村墟,又有谁来守护?”
芙颂撞见这一幕,心中有个地方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感受过亲情,但世间上最纯粹的亲情,莫过于此了罢,因为心里有对方,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对方一世周全。
眼下,要将元父一个人留在这里,抵挡那些作恶多端的水鬼,她是万万做不到的,也不可能做不到。
她固然怕死,但这只是一场梦境,最坏的结果就是在梦中醒转过来。
并且,元嬛已经做出了守护村庄的决定,她不大可能再跟随姜宸去盛都当那劳什子皇后了,这意味着她与姜宸的命运,都在冥冥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姜宸的未来一定还是当皇帝,但元嬛的未来,极可能会是下一代的山神。
当然,这其中必然有承安公主在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她影响了元嬛的决定。
不一定所有的爱情故事里,男女主人公一起结婚生子,这才是好结局。
有些时候,他们没有在一起,各自成就了一番事业,这或许会是更不错的结尾。
任务完成了一半,剩下的路,就教给元嬛和姜宸自己走了。
元父是元嬛最重要的亲人,芙颂不可能留下元父一人对抗千万水鬼,她必须留下来,尽一份力。
似乎洞察到了芙颂的心志,谢烬道:“我也留下帮你。”
芙颂看了一眼谢烬额庭上
半透明的龙角,摇摇头:“我怕强战会影响你的身体情况。”
谢烬本想说一声“无碍”,但看到芙颂一脸担忧,行将付诸言语的话,到底是收拢了回去,温声道:“听你的。不过——”
他晃了晃两人手中牵系着的蓝绫,“我们现在是绑在一起的,你留下,我也留下,分也分不开。”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听在芙颂的耳屏里,如一抹酥在耳屏上的风。
两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心照不宣。
众人兵分两路,翊圣真君带元嬛姜宸姜迁韶一行人去找神山,芙颂谢烬则留下来,同元父对抗万千水鬼。
翊圣真君人高马大,左手捞住姜宸,右手捞起元嬛,肩上还扛着一个姜迁韶,纵身一掠,阔步顺着密道离去了。
地窖里的迷雾越来越浓郁,门扉也快破裂了,被水鬼附体的村民们眼看就要闯进来。
元父看了芙颂和谢烬一眼,眼神变得有几分无可奈何,道:“你们为何非要留下来?是打算手拉手一起殉情吗?”
水鬼是个难缠又数量繁多的物种,杀也杀不尽,杀完一批还有一批,它们会活生生将一个人的精力耗光,若非有必要,千万不要跟水鬼正面对抗。
元父说完这话时,水鬼操纵的村民已经冲杀进来了,除了村民,迷雾上空还漂浮着非常多的小水鬼,它们是不成形的泥沼,泥沼之中分裂无数个臃肿的黑色泡泡,泡泡滴答着青黑色的浊水,里面伸出无数双毛毵毵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三个人类。
水鬼们张开血盆大口,大开大阖朝他们俯冲而去!
元父与芙颂谢烬各自与水鬼们拼杀起来,空气之中撞入一阵惊心动魄的肉搏声。
元父体力渐渐不济,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水鬼留下来的伤口,加之地窖空间有限,芙颂决计引水鬼们离开村墟,去往河畔,但奔途之中,蓝绫意外缠在一棵槐树上,芙颂打了个趔趄,谢烬见状适时伸手扶住她。
芙颂堪堪直立起了身子,想要将蓝绫从槐树凌乱的枝杈间解开,但不知为何,她越是着急,就越是解不开,蓝绫反而还纠缠得越紧。谢烬覆住她的手:“我来。”
偏偏这时候水鬼大军飞扑上来,獠牙之间缠着腐绿水草,攻势骇人。
芙颂深吸一口气,掩护在谢烬面前,顺出招魂伞,招魂伞化作软剑,她横剑当胸,剑脊映照出鬼影憧憧,“铮”的一声响,软剑撞上水鬼,迸发出三两点幽蓝的花火。
谢烬解开了蓝绫,前来襄助芙颂。
他也召出巨阙,巨阙破空席卷直上,翩若惊鸿,一句勾咬住了水鬼的脖颈,勒得那青紫舌头拖曳出半尺。其他水鬼包抄住他,谢烬侧身避让,巨阙挑破了水鬼的肚腹,流出的却不是肠肚,而是一坨散发着恶臭的污泥。
谢烬解决掉了一只水鬼,发现芙颂身后埋伏着一只水鬼,他凝声道:“当心!”
水鬼的嘶吼杂糅着腥风扑面而至,河面忽起漩涡,万千水草如活蛇蹿起。
芙颂回眸一看,发现果真有一只水鬼蛰伏在身后,她眸心一凛,趁着水鬼攻袭前来以前,侧身一避,足尖轻盈点过河滩上的水草,软剑严严实实绞缠住了水鬼的右臂,阻住了它的进攻。
芦苇丛里簌簌乱响,忽有一只更加庞大的水鬼抓住了芙颂与谢烬之间的蓝绫,张开血盆大口,一举咬断了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伴随着一阵裂帛声起,谢烬挡护在芙颂的面前,水鬼咬破了他的肩膊,伤口从他的左肩贯穿至肋下。
那穹顶之上白练似的月色,忽然染成了血。
芙颂的眸瞳里映着纷扬的血珠子,身前那一抹雪松凛香杂糅了一丝血腥气息。
谢烬整具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起来,芙颂从后面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谢烬!”
芙颂想将撕裂的蓝绫重新拼贴回去,但她想抓住谢烬的手时,却是抓到了一团空气。
她竟是抓不住谢烬的手了。
谢烬想用手揩掉芙颂面上流淌着的雾气,说一句,傻瓜,别哭啊,只是一场梦而已,梦很快会走到尽头的。
似乎洞穿了他的心绪,芙颂摇了摇头道:“我没哭,我只是有些遗憾,你不再能像刚出场那样,化作巨龙,在云层吐一把真火,将这些水鬼都烧个精光么?这样,我也不必耗费那么多体力了,省事儿。”
谢烬:“……?”
芙颂又道:“还是说,你变巨龙只能变一次,不能再变第二次?我好想再看你多变一次,那个样子好帅。”
谢烬:“……。”
他委实是被气笑了。
恰在此时,整个梦境世界忽然震动了一下。
穹顶上空传来了梦嫫的声音:“别再谈情说爱了你们,任务完成得如何?犼发现泰山三郎不见了,一路找了过来,正好在寝宫与我们打了个照面!时局紧迫,若桓玄帝醒了,整个梦境世界都会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