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州立刻把嘴唇抿了回去,再看宋陆远的眼神中少了几分不舍,眼泪也没了。
“老大快些上路吧!”谢之州挥挥手。
宋陆远:“……”
“辛苦宋叔照顾我老大了。”谢之州对宋显行一礼。
宋陆远:“……”
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呢?
宋显拱手回礼,笑夸谢之州是长水县的父母官:“你肯与月影山庄合作,为百姓办实事,将利民的除虫水推广至全县,真乃大功德!”
宋显给谢之州竖大拇指,替百姓们谢谢他。
谢之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嘿嘿笑,他高兴地想要跟宋显继续聊两句——
“驾!”
宋陆远突然挥鞭,驾走了马车,激起一阵尘土扑在谢之州脸上。
谢之州被呛得咳嗽两声,怨念地望着远去的骡车,气得跺跺脚。
木剑掉在了地上。
谢之州赶紧将木剑捡起,转而赌气似得在石墙上一戳,瞬间将石墙戳了个洞。
真是个宝贝啊!
谢之州满心欢喜地摸着木剑,很感恩送他剑的宋陆远,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都抛之脑后了。
骡车载货,行驶速度比不上快马。
宋显等一行人到第二日上午才抵达郡城。
到了红花巷后,宋显没停歇,让宋陆远和宋济民负责在家卸货和安置,他则驾着运菜苗的马车去找宋寒承。
宋显想尽快将这些菜苗栽进地里,不然时间长了容易死苗。
到了梁王府附近,宋显才意识到他想找宋寒承没那么容易。梁王府所在的整条街都守备森严,根本不会让他这种赶着骡车的普通百姓靠近。
宋显在路口停车,琢磨着等宋寒承下值后,他们再去田里把菜苗种下也不算迟。
巡街的侍卫们注意到宋显的骡车停留很久,还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看。他们立刻警惕起来,去回禀上级。
侍卫长抽出刀,走向宋显。
“干什么的?”
宋显对侍卫长随和地笑着:“我儿子是梁王府的账房,我来这接他下值。”
侍卫长打量一番宋显,对他的疑心更重了。这么年轻的男人,会有那么大的儿子在梁王府当差?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宋寒承。”
侍卫长暂时没有为难宋显,警告他老实点,转身就走了。
孟凤亭正带着一队人马从王府侧门出来,撞见气喘吁吁跑来的侍卫长,他意料到有情况。
“出了什么事?”
“孟统领!”侍卫长恭敬行礼,把骡车的情况回禀给了孟凤亭。
“哦?宋寒承的爹正等在街口?”孟凤亭眼里燃出几分兴味。
说来真巧了,他刚起了心思要彻查宋寒承在老家三户村的情况。三户村前几天就遭了山匪,全村几乎被屠尽。
如果三户村的意外发生在他调查之后,他一定会怀疑宋寒承的身份有问题。但在他调查之前就出事了,孟凤亭就不确定了。总之在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他只能暂且认为这是巧合。
今日能会一会宋寒承的父亲也不错,正好探探他的底。
“人在哪儿,带我去见。”
宋显盘腿坐骡车上,双手托着下巴发呆。
太阳有些晒,这一路风尘仆仆,宋显的额头上冒了很多汗,脸颊也被晒得红扑扑的。
一方白丝帕子被送到宋显眼前。
宋显顺着送丝帕的手向上看,看到了一条肌肉特别紧实发达的胳膊,感觉这条胳膊单手抡起一口大鼎都没问题。
再向上看,宋显就到了一张刚毅俊美的脸,五官深邃如刀刻,双瞳湛黑如墨。
这人的身材太健硕了,整个人站在那里,比他二儿子还要有压迫感。面相精明,眼里透着睿智,看起来就不好糊弄,比他二儿子聪明很多的样子。
同一时间,在家搬货的宋陆远连打了两个喷嚏。
发现对方正深深凝望着自己,眼里还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宋显心里咯噔一下,那种熟悉且不妙的预感又来了。
侍卫长站在一旁,非常惊讶于自己眼前所见。
他没出现幻觉吧?他们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孟统领,居然给一个赶骡车的脏兮兮百姓送丝帕?
宋显迟疑了片刻,见对方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就礼貌接下了丝帕。
“谢谢。”
“你是宋寒承的父亲?”
“对。”宋显下车后,对孟凤亭行了礼,再度道谢。
孟凤亭眼睛一直不眨地盯着宋显,等他行完了礼,他好像也做完了决定。
他吩咐侍卫长:“去,把宋寒承叫来。”
侍卫长再次颠颠地跑向梁王府。
孟凤亭手搭在腰挎的大刀上,绕着宋显骡车观察一番。
他指着车上一堆绿油油的菜苗,挨个问是什么。
“芹菜、菘菜、菠菜和茄子,是用番邦的种子育出来的菜苗。”
“好吃吗?”
宋显留了心眼儿,谨慎回答:“我也好奇呢,所以才种来试试,好不好吃要等成熟的时候才知道。孟统领如果感兴趣,等菜成熟了,我送一些到您府上?”
孟凤亭又开始盯着宋显。
宋显猜测他应该是哪一句话又触动了对方的神经,及时噤声,保持沉默。
“好。”孟凤亭许久之后才应声。
这声“好”听起来有几分干涩,蕴着很多情绪。
宋显几乎可以肯定,原身跟这位孟统领一定有旧,是仇人还是朋友不清楚。
对方情绪表露没那么明显,也不像夏雪侯那样话多会透露信息,甚至都没有点破他们相识,这就很难搞啊!
宋显正觉得头疼的时候,发现孟凤亭又开始盯着他看了。
要命了!
幸好这种尴尬的氛围没有维持很久,宋寒承来了。
宋寒承走来时就见到孟凤亭站在宋显面前,把宋显当猎物一样盯着看,眼底的冷意如化成实质。
“阿爹。”宋寒承微笑呼唤宋显。
宋显连忙挥手回应。
孟凤亭跟着扭头看向宋寒承,嘴角一撇,模样似笑非笑。
“何时到的?等很久了?”
“晌午刚到,没有等很久。”宋显见到大儿子特别开心,先打量宋寒承状态如何,就怕他这几日在梁王府受委屈。
“孟统领也在。”
宋寒承仿佛才看见孟凤亭。
他拉住宋显的衣袖,面色不改地踱步到宋显身前,微笑着与孟凤亭面对面打招呼。
“今日休沐?三不管地界又出事了,梁王正为人选发愁呢。”
宋寒承言外之意:你很闲?我可以帮你找点事儿做。
孟凤亭也笑,“忙得很,不过这会儿午休,才闲逛了一会儿。与令尊相遇,也算缘分,不如我请你们吃午饭如何?”
宋显忙摇头推辞:“那怎么好意思,要请也该是——”
孟凤亭眼中笑意更浓,就等着宋显把后半句说完,他就立刻答应。
“家父今日刚赶路归来,满身尘灰,实在不好唐突了孟统领。”
宋显马上止声,点头附和大儿子的话。
“好啊,,”孟凤亭语气幽幽,“那我们改日再聚。”
孟凤亭话毕,看了一眼宋显,才大步流星地迈步离开。
因为身形庞大,他走路带起很大一阵风,宋显额头上的碎发都被吹下来两缕。
宋显将两缕碎发捋了捋,别到耳后。
“这人真的好大坨啊,他是谁?统领什么的?”
“金甲卫统领孟凤亭,掌管永州郡所有军备力量,是梁王身边最受器重的武将。如果说在永州郡,梁王是第一,那他就是第二。”
宋显接着问:“那永州郡郡守排第几?”
宋寒承迟疑了下,诚实回答:“不知道。”
郡守袁思放,年二十,纨绔一个,除了长得好看能当个摆设外,无任何用处。这样的人在永州郡排不上号,一村之长都会排在他前面。
宋显则把这话理解为永州郡除郡守之外,还有很多厉害的人物,那他以后出门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得罪人才好。
宋寒承牵了一匹马绑在骡车后面,然后就驾上骡车,带着宋显去了他分的那块田。因为下午还要继续当值,宋寒承当即就骑马折返了。
宋显在目送走宋寒承后,表情才沉了下来,陷入沉思。
孟凤亭,凤亭。
他对“凤亭”这名字有印象,当初在长水县驿站的时候,夏雪侯跟他讲过。
“在咱们六岁的时候,钩浑族遭遇了灭族之灾,是族长以命相护,将我几个孩子安全地护送了出来。
你说要带着我们报仇,就带着我、信之、凤亭参加了……”
后面的话因为驿丞打岔没讲完,宋显也忘了问夏雪侯凤亭是谁,人在哪儿。
如今看,这位孟凤亭应该就是夏雪侯口中说的那个人。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孟凤亭今天的表现,似乎没有直接戳穿他身份的意思。
宋显把菜苗都移栽到田里后,就提起骡车上的木桶,打算找个地方打水。
隔壁田里正好有人在干活,宋显就笑着跟对方打招呼:“小兄弟你好,请问这附近可有能打水的井或河?”
“那边有条小河,我带你去。”
干活儿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笑起来满口大白牙,性格爽朗。
“我叫雷庆,那一片是我祖父的田。老人家干不动了,就由我来种。”
宋显想着他们以后肯定还要打照面,也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我在这干了好几天了,以为隔壁的田没人种呢,宋大哥就来了哈哈。真好,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作伴种田了!”
雷庆给宋显带到地方后,就热情地下河,帮宋显打了一桶水。
“今天太热了,我正好下水凉快凉快。”
河水清澈,里面有很多石头,许多石头上带着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
宋显看着满河面飘的“价值说明”,慌忙喊雷庆快上来。
“水里有毒水蛭,你快上来!”
宋显对雷庆伸手。
雷庆退抖了一下,皱眉“嘶”了一声,连忙搭上宋显的手跑上岸。
两只手指粗的黑水蛭正吸附在雷庆的脚背上,雷庆赶快把它们揪了下去。
脚背处对应的两个地方立刻出血了,血量不大,但雷庆脚背上的血管开始迅速变黑,一路向上蔓延,须臾间就蔓延到雷庆的脸上。雷庆的嘴唇开始发紫,浑身抽搐,翻白眼。
“庆儿?庆儿?我的庆儿啊!”一名拎着篮子妇人跑了过来,扑在雷庆身边大哭起来。
任谁看了雷庆现在这样子都知道,雷庆肯定中毒了,而且毒素蔓延太快,几乎没可能救治了。
“天呐,他们不知道这条河里有毒水蛭吗?”
“新来的吧,不知道情况。”
“唉,可怜啊,没救了,几息之间必死。”
……
两名农夫扛着工具,刚好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都唏嘘起来。
宋显从怀里掏出了凤血藤的白花,塞进了雷庆的嘴里。
雷庆的身体很快就不再抽搐了,紫黑色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身上的黑色也褪了下去。
妇人感受到雷庆呼吸平稳了,止了眼泪,手按在雷庆的脉搏上。确定他身上的毒确实解了,妇人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哭,对宋显磕头:“多谢恩公救我儿性命。”
“您太客气了。”
“娘?”雷庆醒来后看见妇人,立刻高兴地喊她。
妇人抬手就扇了雷庆一巴掌,“我教过你什么?居安思危,戒备常时。你只是来种地,竟差点把自己的命种没了。若非这位公子仗义相救,我们母子已经阴阳相隔了!”
妇人严厉训斥完雷庆,又痛哭起来。
“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多加小心。”雷庆拉住妇人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赔错。
妇人一把甩开雷庆的拉扯。
宋显十分惊讶:“差点没命的人是你儿子!他刚从阎王那里抢回命来,就挨了你一巴掌,还要哄你?”
妇人愣住。
“受伤的是他,要死的是他,你作为母亲再伤心难过,能比得过他亲身经历所受的伤深吗?他差点死了啊,这教训他自己会记不住?再说这是意外呀,很难预料的,谁都不想的,怪不了任何人。”
“宋大哥,我没事。”
雷庆忙插在宋显跟母亲中间,感谢宋显替他说话。
“叫宋叔,我儿子跟你一样大。”宋显可不想在妇人跟前辈分矮一头。
“啊好,宋叔。”雷庆马上改口。
妇人拉住雷庆,跟他道了歉。
雷庆很懂事地摇头,表示他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瞧你儿子多懂事,这么好的儿子你怎么忍心打他巴掌呢。”
宋显很喜欢雷庆的性格,笑起来像小太阳一样。
妇人心疼地摸了摸雷庆的脸:“儿子,对不起,刚刚是阿娘冲动了,没顾及你的感受。”
妇人安抚雷庆去马车上休息后,扭头追上宋显。
“你也有儿子?”
“有三个呢。”
宋显把水桶放在地头,拿瓢舀水,挨个浇菜苗。
妇人愣了下,对宋显自我介绍:“宋大哥好啊,我姓雷,只有一个不孝子,啊不对,是只有一个儿子,刚你见过了。”
“你说得对,我对这孩子太严厉了。刚才他才从鬼门关出来,我就不顾他感受打他,是不太好。”
“宋大哥养了这么多儿子,一定很有经验吧?我想向您求教,改一改我教子不当的方法。”
梁文慧对宋显行正式拜师礼。
宋显丢下水瓢,忙对梁文慧摆手:“别,您太抬举我了。我当父亲经验也不足,不足以称师。”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我公爹教过我,遇到比我厉害的人,就要敏而好学,厚脸皮多问多求教。问出来的东西能让我人生受益,那我就捡了大便宜了。”
梁文慧告诉宋显,她丈夫在雷庆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她拉扯雷庆长大磕磕绊绊,总怕自己当了慈母溺爱太过,会毁了儿子一生,所以就渐渐变成了一名严厉的母亲。
“我身边没有人像宋大哥这样的人,肯直接指出我的问题。他们不管我做什么,都夸我做得对。我一直以为我这样教儿子很对呢。”
宋显收好木瓢和水桶,对梁文慧笑道:“我真经验不足,当不了你先生。你要是不介意,以后种田的时候遇到了,我们可以在教子的问题上交流一二,互换心得。”
“好呀。”梁文慧忙问宋显下次来种田的时间。
“唔,不确定,过几天吧。我刚搬家,家里还要收拾两天。”
宋显坐上骡车,跟梁文慧礼貌告别。随即他就快速挥鞭,麻利地赶骡车走了。
梁文慧挥手目送宋显,久久没回神儿。
雷庆驾着马车靠近,温声提醒她:“娘,人早没影了!”
梁文慧被吓了一跳,上了马车后,她就凑到雷庆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雷庆哈哈笑,连连点头,随即就驾着马车朝梁王府去了。
马车激起的灰尘渐渐落回到地面时,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走出两个人来。
俩人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前者比后者看起更成熟些,身高则矮半寸。
李大郎面露担忧,回头看向堂弟李宣:“大公子若知道这是你的安排,肯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重罚你。”
“不会。”李宣自信一笑,从容淡定地展开手中的玉扇,“大公子只会感谢我的安排。”
李大郎半信半疑,他可不敢冒这个险,“行,那你干你的,有功劳你一个人领,千万别提我,跟我没关系哈。我今儿是被你强拉过来看这出戏。”
“啧。”李宣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李大郎,“想知道大公子和三公子为什么一直没有重用你吗?”
李大郎瞅向李宣。
李宣用扇子戳了戳李大郎的胸膛,“因为你太胆小,没魄力!你读了那么多史书,难道不知自古以来唯有勇谋双全者才能成为大将?”
李大郎垂下眼眸,蹙眉思考了很久李宣的话,直到李宣喊他走,他才回过神儿来。
宋显赶车在几大胡同转了几圈,顺手买了肉菜,确定没人跟踪,才回到红花巷。
停稳骡车的那一刻,宋显松了口气。
“爹回来啦?看我买了什么?”宋陆远高高兴兴地提起两个木桶给宋显看。
宋显看到后很惊喜:“蟹子!哪儿买的?”
“集市上啊,碰巧遇到了,我就买了。”宋陆远主动把蟹子抓到井边,刷洗起来。
宋陆远去看屋里的情况,卸下来的家具等物居然都归置得差不多了,灶台还新砌了两个,安好了铁锅。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下午弄的?”
“对啊,陈村长他们也帮忙了。”
“那他们人呢?”宋显买好了菜,准备晚上做一桌丰盛的宴席酬谢他们。
“走了。陈村长说他有亲戚在郡城,要早点去投奔人家。张大夫有朋友在这。刘大娘学了阿爹的招数,便宜租到了一间凶宅,带着徐英去安置了。我还去帮忙了呢,忙完才买蟹子回来。”
宋显意识到差一人:“方小圆呢?”
宋陆远眼睛眨了几下,“去了长乐观。”
宋显吃惊:“出家了?”
“没有,他听说长乐观观主很擅长炼丹,想跟人家学习切磋一下。阿爹忘了?他父母一直在郡城内做生意,他有去处的。他就是主意大,想自己闯荡。”
宋显点点头,这才放心下来,打发宋陆远快去休息,收拾蟹子的活儿交给他。
宋陆远暗暗松了口气,总算都完美地敷衍过去了。其实这些人下午干完活儿后都不想走,都想赖在他们家,都想蹭一顿晚饭再走。
宋陆远和宋济民当然不愿意,想尽办法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笑话,他们的爹爹可不是伺候人的厨子,凭什么给他们做饭,一堆脸皮厚蹭吃蹭喝的家伙!
……
宋寒承从献给梁王两坛果酒之后,梁王每在饮用美味果酒时,都会想起宋寒承。
府内谋士千数,有些人梁王连名字都记不住,但对宋寒承他格外偏爱。每每遇事他都能想起宋寒承来,问宋寒承的意见。
宋寒承半点不辜负梁王这份儿偏爱,每次都能为梁王解忧,把问题解决得很好。
不过几日工夫,宋寒承就从梁王出主意的谋士,变成了为梁王办事的谋士。
这两者差别巨大,有办事权的谋士就意味着开始逐渐掌握了权力,可以调度梁王府部分人员。
今日,梁王得知宋寒承一家正式搬迁到郡城内了,大手一挥,赏了宋显很多东西。
他越器重宋寒承,就越想掌握宋寒承的弱点。如今这“弱点”落到实处了,他心情十分愉悦,特准宋寒承今日可以早些回去与家人相聚。
见到大儿子进了家门,宋显赶紧将螃蟹放到锅里蒸。
他另留了三十只蟹子,扒了蟹黄和蟹肉。宋显用蟹肉做了 蟹粉狮子头,用蟹黄做了蟹黄包,剩下部分带点肉的蟹壳和蟹腿,熬了一锅海鲜瘦肉粥。
蟹子寒凉,要配着姜吃才得当。宋显做了糖醋姜片和姜枣茶,都有散寒的功效。
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瘦肉粥盛出来的时候,带上一两个粉红的蟹壳或蟹腿,晶亮粘稠的米汤蟹壳在上滑动,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鲜香。
一口粥,一口蟹黄包,再来一大块蟹粉狮子头,配上清爽的糖醋姜片和小酱菜,美味得要把人吃晕过去了。
人间值得,阿爹值得,螃蟹值得!
宋寒承这几日忙于梁王府的事儿,吃食上没工夫用心。他一直都是简单对付,要么从外面买白面饼子配点水煮菜吃,要么就是吃宋显给备的干粮配着小酱菜。
今日他的胃终于享大福了,宋寒承心情格外愉悦,以至于他格外好脾气。宋济民和宋陆远闹到他头上,他都没生气,只是淡淡地拿掉了误丢在头顶上的脏抹布。
宋陆远和宋济民噤声了片刻,见大哥态度没异样,才又活动起来,嘻嘻哈哈地继续你追我赶。
宋寒承慵懒地靠在竹椅上,摆弄着手里的竹扇,问宋显:“田里情况如何?可有不满意之处?”
宋显此刻正背对着宋寒承煮参茶。
“都好!”
宋显做贼心虚,他将煮好参茶倒了出来,偷偷加了点虫粉进去搅拌搅拌,才端给宋寒承。
“我看你疲乏,喝了这参茶后早点睡。”
“嗯。”宋寒承应下,一口一口地饮下去。
暗伏在房顶的孟凤亭,在观察到这一幕后,悄悄退了下去。
宋陆远在感受到监视视线消失后,才停了与宋济民嬉笑打闹的手,悄悄告诉宋寒承这一情况。
宋寒承早料到了,嘱咐兄弟俩近些日子低调些,别做出格的事。
宋陆远抓了抓头,清澈的眼神中透着更加纯粹的清澈:“什么算出格?我明日与沈得云约好了去端郡南的两个匪寨,算出格吗?”
宋寒承冷冷瞥了一个“你找死”的眼神儿宋陆远。
宋陆远“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算出格。那好吧,改日再做,或者他乔装打扮一番再做。
宋寒承的目光转即落在宋济民身上。
宋济民耸了耸肩,甜甜笑:“大哥不用担心我,我一直很乖的。”
“全家最让我放心的只有阿爹。”宋寒承躺回竹椅上,展开他写有大大“稳”字的扇子,扇了扇。
兄弟俩都把脑袋凑到扇子跟前。
宋济民酸溜溜问:“大哥,这扇子哪儿来的?”
一般品质的扇子他大哥从来不用,更不可能爱不释手到随身携带。这扇子品质明显一般,普通竹子材质。上面字不是名家手笔,甚至不是一笔书写而成。
宋陆远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他向来稳重的大哥拿了一个这么大“稳”字的扇子,有点搞笑,哈哈乐起来。
宋济民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一脚宋陆远的小腿,“二哥,你还没看出来?这是阿爹做给大哥的扇子!”
宋陆远的乐声瞬间哽住,一点都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