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从来没有做过抛弃妻女之事。

阮忠良行事太过缜密。

他心思极深,从不留下任何破绽,那么如今唯一出现的证据,就是姜云冉父亲的尸体。

若能结合廖淑妍的证词,便可以证据确凿,最少能定杀人之罪。

但此时此刻,廖淑妍的证词却完全不能使用。

廖淑妍没想到她在意这件事,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道:“我不知。”

廖淑妍叹了口气:“后来我就被阮忠良哄劝回家了,等我再嫁入阮氏,就再未见过那个人,从此以后,我就假装那件事不存在,从未过问。”

“直到你母亲带着*你来到阮家,我才忽然记起这一段往事,”她苦笑一声,“当年的我,把自己的记忆封印,不让自己想起阮忠良曾经的心狠手辣。”

见到宣若宁和姜云冉,记忆深处埋藏的沟壑,才被一点点挖掘出来。

她当时就明白,为何阮家大郎会忽然回京,为的是自己的妻女。

与此同时,她又产生了些微的恐惧。

如果宣若宁把事情闹出,那阮家的一切就都完了,廖淑妍好不容易拥有的幸福和未来,直接毁于一旦。

廖淑妍能同阮忠良同流合污二十载,证明她骨子里跟阮忠良是一模一样的人。

说到底,都自私凉薄,心狠手辣,只为自己利益而活。

所以不用阮忠良多言,她当即就想要除去这一对母女。

后面的事情,姜云冉自己亲身经历,也都知晓。

她缓缓站起身,垂眸看向廖淑妍,最终才问:“我母亲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廖淑妍愣了一下。

她慢慢仰起头,看着姜云冉冰冷的面容,终于还是说:“我不知。”

“但我可以发誓,下毒的不是我,我完全不知此事。”

姜云冉直勾勾看着廖淑妍,最终没有继续追问。

寒苦草她都认下,没有理由隐瞒此事,她的确不知情。

姜云冉果断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廖淑妍忽然扑上前来,她整个人趴在栏杆上,伸手想要去抓住姜云冉的衣角。

可以一切都是徒劳。

栏杆挡住了她的去路,禁锢了她的自由。

她再也不能走出这间阴冷的牢房了。

“姜云冉,你答应我,答应我,一定要让栋儿好好活着!”

“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会纠缠你不放。”

姜云冉的脚步在门口停驻,她回过头来,平静看向廖淑妍。

“作恶多端的人,也会相信世间有鬼吗?”

廖淑妍的眼睛瞪得很大。

此刻她才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恶鬼。

“若世间真有鬼,早几十年,你们就都被怨鬼缠身,早登极乐,你怕不是忘了,自己究竟害死过多少人了吧?”

姜云冉对她淡淡一笑:“廖淑妍,我会不会对阮含栋动手……”

“你自己猜吧。”

说完,姜云冉轻笑而去。

只留廖淑妍面目狰狞,在牢房里嘶吼:“姜云冉,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我早该杀了你!”

将死之人,姜云冉根本不予理会。

她领着夏岚沉默回到马车上,才道:“方才她说的话,你可都原原本本记录下来了?”

丹凤卫的行事自有其规则,她们的确奉命行事,可无论做什么都会记录。

至于是否上表,全看上峰的意思。

丹凤卫行册从不会偏颇记录,因此可以当成呈堂证供。

夏岚未曾想她知晓这些,犹豫片刻,才道:“未经允许,不予上报。”

姜云冉轻笑一声。

知晓阮忠良不是自己的父亲之后,姜云冉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此刻她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压在心头数年的纠葛全然散去,再无怨怼。

微风从窄小的窗户吹进来,扬起姜云冉鬓边的一缕发丝。

这位平民出身的姜娘娘仙姿迭貌,气韵天成,一颦一笑都优雅端方,好似天生就适合这九重宫阙,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凤凰展翅,浴火重生。

夏岚凝望着她,忽然明白为何陛下命她们从此听从姜云冉的诏令。

整个后宫,怕也是只有她能稳于泰山,和陛下配合得天衣无缝。

之前女将们私下也会议论,讨论姜云冉是否因为美貌而被陛下看中。

如今看来,全然不是。

她先是成为了陛下最需要的人,以此迅速上位。

美貌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

聪明和稳重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方才她审问廖淑妍,不过三言两语,就打中了廖淑妍的七寸,以此问出自己想要的线索。

夏岚能在三十岁的年纪成为都指挥史,其能力自不必多说,此刻她不由也好奇:“娘娘为何不多问其他细节。”

姜云冉抚平发髻,她回过头,笑着看向夏岚。

能问出这一句,就意味着夏岚摆明了身份和态度。

从此可以为姜云冉所用。

她道:“其他事,会让阮家抄家灭族,一定会牵连阮含栋。”

唯有事关阮父之事,是阮忠良一人所为,他自己杀人灭口,只能牵连他一人。

即便阮家会因此而影响,总不会让家族跟着一起覆灭。

所以姜云冉只单问这一点。

至于阮忠良做的其他事,那些筹谋数年的勾当,阮青天的来头,姜云冉都不会询问。

廖淑妍即便知晓所有细节,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听到姜云冉的回答,夏岚难得笑了一下。

她其实生得很婉约,不过常年面无表情,让她显得十分威严肃穆。

这样一笑,就如同家中长辈那般,多了几分随和。

“若娘娘不是妃嫔,臣都想请娘娘进丹凤卫,娘娘未曾学过,但刑讯审问的手段却是一流。”

姜云冉愣了一下,四目相对,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是在考验她。

“刑讯,不过是问心。”

回到听雪宫,姜云冉洗漱更衣,把身上的所有衣裳都换下。

等忙完了,姜云冉才坐下来吃了口茶。

青黛道:“赵大人正在敬安宫中忙碌,稍后才到。”

姜云冉颔首,她闭了闭眼眸,把今日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这才放松下来。

取出针线,姜云冉慢条斯理做着。

一枝翠竹还未绣完,钱小多快步而入。

他在姜云冉耳边低声道:“娘娘,朝阳大长公主击鼓入宫了。”

大长公主击打的是登闻鼓。

从国朝初定,登闻鼓就摆放在朱雀门外,若谁有冤屈,又求助无门,可敲击登闻鼓鸣冤。

不过鸣冤可以,却因惊扰圣驾,所有击鼓鸣冤之人必要被罚二十廷杖,以免人人都以此相互攻讦。

姜云冉虽然给了建议,却未曾想到大长公主这般英勇,完全不惧怕那二十廷杖,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听到这话,姜云冉呼了口气:“开始了。”

她思忖片刻,吩咐钱小多:“看守好宫门,这几日宫中一定事多,我们明哲保身。”

钱小多神情一凛,回答:“是。”

约莫到了晚膳之前,赵庭芳才姗姗来迟。

她满面疲惫,眼底泛红,一看这几日便没有好好休息。

“怎么?”

姜云冉忙握住她的手落座,给她倒了一碗蜂蜜水。

“怎么这样繁忙,也未曾听到皇贵太妃重病的消息。”

赵庭芳叹了口气。

“老毛病了。”

她压低声音道:“皇贵太妃年轻的时候曾经小产,那一次伤了身体,以后再也不能有孕,当时如何小产的,我并不知情,观其脉相,应该是被下了十分强力的堕胎之毒。”

姜云冉回忆起景华琰之前的话,心中多少有了猜测。

沈氏当年全族被害,就连作为皇帝嫡长子的景华琰都自身难保,年幼的他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挣扎着活下来。

“后来皇贵太妃就落下病根,一到冬日时节就腰疼难忍,多年来一直没有缓解,”赵庭芳道,“我师父那一手金针是绝学,如今我已经学了八成,去岁给皇贵太妃行针就颇有成效。”

若非如此,赵庭芳也不能入宫两年就成为医正。

要知晓钱医正都在宫中侍奉十年,还只是医正,赵庭芳的晋升已经相当之快。

不光其医术高明,这其中也有她金针厉害的缘故。

姜云冉道:“这几日皇贵太妃又不好了?”

赵庭芳叹了口气:“年纪大了,金针的效果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就颇费些力气,否则娘娘夜里都不能安寝。”

说到这里,赵庭芳又道:“本来她生病,礼王妃应该入宫侍奉的,不过皇贵太妃念在她初有身孕,便免了侍疾,倒是不拿婆母架子。”

姜云冉回忆起来,皇贵太妃总是和和气气的,平日里有仁慧太后在场,她从来都不吭声,只有那一次想要让她听命行事,才展露出些许强硬。

这宫中千人千面,只看面容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心肠。

姜云冉提点了赵庭芳一句,赵庭芳也只能说:“我知晓的,奈何医者仁心,娘娘病重,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医治。”

“你放心,我会小心。”

说了几句皇贵太妃的事情,两人才聊起廖淑妍。

姜云冉同赵庭芳讲述完所有的旧事,才道:“京中乃至宫中,从来都是以双生儿为大喜。”

“不可能因为是一胎双生,逼迫其中一个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这本身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大楚讲究多子多福,双生儿更是喜上加喜,当年阮氏会这么做一定有其理由。

赵庭芳若有所思。

“你见到的案例少,我随着师父行医数年,倒是见过不少奇闻轶事。”

“我只是猜测,姑且一言,你姑且一听。”

“曾经我同师父去过一户人家,那家人先后生了兄弟二人,两人一样聪慧,能干,年少便有天才之名。”

“只家族并不富贵,仅能供养一人继续读书求学,因此……”

“因此那个弟弟,就把兄长推下了水。”

“奈何兄长命大,只是磕碰了头,之后不仅失去了那段记忆,也一直缠绵病榻。”

“此时那弟弟倒是表现出了兄友弟恭,他坚持要荣养兄长,无论如何也不能断了兄长的汤药,为此他每日读书之余还要给人代写书信,很快,他仁孝的美名就传扬出去,甚至吸引了富户的资助。”

姜云冉神情慢慢严肃起来。

赵庭芳嗤笑一声:“只是他没想到戏演得太过,以至于资助的富户请来了我师父,医治数日之后,他的兄长居然奇迹好转,清醒过来。”

这时,一切都真相大白。

姜云冉若有所思:“我父亲是阮忠良的兄长,按照大楚律法,他是家中第一继承者。”

“除去他,阮忠良才能得到家族全力的托举,”姜云冉只觉得后背发凉,“可那时,两人都才只有五岁啊。”

————

阮忠良五岁,那时先祖皇帝还在位。

先帝、恭肃皇后、仁慧太后及皇贵太妃等,都同阮忠良一般年纪。

相差不过两三岁之间。

他们是同一年代的人,阮忠良五岁时,所有人也都只是孩童。

即便阮忠良再聪慧,也不能五岁就开始算计兄长,谋夺家产。

即便他有这个心思,自己也没办法办到,谁会听从一个五岁孩子的命令呢?

姜云冉同赵庭芳四目相对。

“有人帮他。”

这个结论几乎是瞬间就能推理出来。

可为什么?

阮家还是阮忠良,又有什么值得推举的必要?

时过境迁,父亲已经死去多年,阮家的父母也早就过世,如今唯一的知情者只剩下阮忠良。

姜云冉垂下眼眸:“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当年推举阮忠良的人,肯定早早就同他合作,商议把我父亲赶出京中,再也不能回到阮氏继承家业,”姜云冉道,“从此,阮氏对外只宣称家中只有一子,再也无人提及另一个孩童。”

“等阮忠良长大成人,继承家业,成为朝廷新贵……那么……他就可以为人所用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母亲曾经说过,父亲是在清州长大的,”姜云冉道,“也就是说,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只能回到了清州老宅,作为旁支长大,后来他自己进入溧阳书院,结识了母亲。”

父亲当年文采出众,风度翩翩,他年纪比母亲要小,却行事周全,温文有礼,更会照料旁人,同寻常冲动激进的少年人天差地别。

或许就是因为年少时的遭遇,让他比寻常同龄人稳重。

姜云冉不知道自己的大伯爷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能作为书院山长,又教导出那么多国之栋梁,想来眼光不会差。

会同意宣若宁嫁给默默无闻的寻常少年,足以证明当年父亲的优秀。

后来姜家出事,是父亲带着她一路逃离,隐姓埋名安顿下来。

他从来没有做过抛弃妻女之事。

若非死了,否则他会如同苍天大树一般,一直守护着她们。

思及此,姜云冉叹了口气。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姜云冉从来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结,如今之计,她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寻找证据,早日把阮忠良送去菜市口。

事情议论完,赵庭芳又习惯性的给姜云冉把脉。

姜云冉本来笑话她:“我如今身体康健,倒也不用日日看诊。”

“来都来了……”

赵庭芳本来也想同她打趣两句,可慢慢的表情却变了。

“怎么?”

姜云冉不由坐直身体,就看到赵庭芳的眼眸里绽放出喜悦来。

“钱姐的确是妇科高手,”赵庭芳道,“你这一月用药下去,寒苦草的药性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再将养一月,等过了元月,就能大好了。”

这是今日的另一件喜事。

姜云冉眯着眼睛笑了:“那完了赵大人,这功劳是钱大人的了。”

赵庭芳满面含笑,心情愉悦至极。

“这有什么打紧的,你身体能康复,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朝阳大长公主的登闻鼓,给了长信宫又一波浪潮。

公主年纪大了,不可能让她接受廷杖之刑,景华琰只象征性的罚了公主府两月俸禄,就草草做罢。

等消息传入后宫,姜云冉都感叹朝阳大长公主的通透。

她敲击登闻鼓,为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她为的是公道,是天下臣民的心。

老王爷和德亲王等一众宗亲,贪墨数十载,为了掩盖事实,继续享乐,又做了多少泯灭人性的肮脏事,若是寻常官员,早就满门抄斩。

因何只因出身,就要轻易绕过?

难道知道一个人犯了重罪,还要让其逍遥法外吗?

大长公主辈分高,战功卓绝,她一出面,所有的宗亲就都不敢吭声了。

大长公主无儿无女,她孑然一身,也早就行将就木,她根本不怕旁人的陷害和诋毁,所做一切皆为公道。

有她出面,惩治司务局贪墨一案便顺遂起来。

一连五日,乾元宫都灯火通明,所有证据和案件早就已经查明清晰,就差最后的定罪了。

这五日,就是在同各方交涉,最主要的就是各位宗亲,虽然有大长公主的压制,还是因姻亲牵扯而求情。

好一番拉扯,最终定夺判罚。

今日一早,景华琰便下发数道圣旨。

其一就是德亲王府。

德亲王父子两人数十年贪墨巨甚,剥削民脂民膏,其情难容,念其早年亦有政功,死罪可免。

今褫夺德亲王世袭罔替封号,其全家降为庶人,抄没全部家产,返还江州原籍,十年不许入京。

其余涉事官员,只要手里沾染人命,证据确凿,一律问斩。

另抄没家产,夺其官身,家族发还原籍,两代不许科举。

至此,司务局大案在历时四月之后,终于落下帷幕。

元徽五年,帝取消司务局,改令造办处协同三局两监一房协同宫中采买,所有进出账簿一式三份,都察院及宗人府每季按京中物价核对,若有出入,当即问责。

即日起,上请仁慧太后督办此事。

宗亲们求也求了,闹也闹了,最终在皇帝陛下的铁血手腕之下,只能偃旗息鼓。

梧桐巷空了几处宅院,状元街少了几户门庭,在这一片吵闹声中,一条白绫,送走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廖夫人。

而从来寂寂无名的卫婕妤,也被荣亲王亲自护送,至西郊皇陵停灵。

临别那一日,姜云冉亲自去送她。

所有的随葬品都放在紫檀棺椁中,其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陶罐,里面装着的是银坠。

她们两人在宫中相互扶持数年,如今也一起离开了长信宫。

到底自由了。

回到听雪宫,姜云冉一身素服,她站在庭院中那棵不惧风雪的四季桂前,洒下了三杯酒。

第一个仇人终于殒命,冤仇得报,总要敬告先人。

一杯敬父母,一杯敬朋友,还有一杯敬苍生。

随着那些罪臣家族离京,一场风雪再度席卷而来,元徽五年这个年关底下,京中渐渐恢复了祥和。

这一日,姜云冉刚用过早膳,乾元宫就来了人。

“可是有什么事?”

时辰有些早,姜云冉很是意外。

这个时辰,景华琰怕刚下早朝。

小柳公公面无表情道:“下臣不知。”

好吧,问他等于没问。

姜云冉简单上了淡妆,又换了一对珍珠耳铛,就坐上了软轿。

风雪新至,宫人们又缩着手脚,在宫道上打扫。

姜云冉只看了一眼,青黛就道:“小多省事,一早就给宫人们安排好了热水和点心,娘娘放心。”

这话倒是引起了小柳公公的注意。

“娘娘心善,宫人多感激。”

姜云冉呼了一口白烟,道:“我也是从宫人过来的,知道他们辛苦,不过力所能及。”

小柳公公难得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言。

很快软轿就直接进入乾元宫。

轿子一路前行,在乾元殿之前停下。

姜云冉刚一下软轿,就险些被强风刮得趔趄一步。

梁三泰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地出现在姜云冉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他瞪了小柳公公一眼:“咱家是怎么教你的?没眼力见。”

一边对姜云冉笑眯眯:“娘娘无事吧?”

姜云冉:“……”

她怎么觉着梁大伴更殷勤了?

让人害怕。

“无事,”姜云冉默默看了一眼他富态的肚腩,“大伴也小心着些。”

年纪也不小了,人还瞧着圆润富态,没想到身手这么灵活,不愧是能常年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等两人一起踏入乾元殿,姜云冉才发现梁三泰引着她往西暖阁行去。

“只陛下在?”

难得今日乾元宫静悄悄的,似乎没有朝臣等着朝见陛下。

梁三泰摇了摇头,却未曾明言西暖阁都有谁在,只道:“今日陛下不想召见朝臣,就都拦了。”

一路走过大殿,跨入西暖阁外面的稍间,熟悉的嗓音便响起。

“一会儿见了,便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姜云冉愣了一下,才快走几步,直接来到碧纱橱一侧。

暖阁阳光明媚。

新换的琉璃窗洁净透亮,把漫天光阴都纳入室内。

景华琰今日只身穿窄袖素服,显得猿背蜂腰,身姿颀长。

他一头乌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英俊面容都年轻几分。

难得有些闲适。

背对着碧纱橱落座的是一名身穿大红褙子的长辈妇人。

对方头上的金簪飞凤翩然,明艳华丽。

“陛下万安。”

四目相对,姜云冉同景华琰请安。

景华琰眼尾显而易见柔和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免礼,过来。”

姜云冉掀开珠帘,她踏步而入,顿时感受到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景华琰很自然对姜云冉伸出手,牵着她在自己身边落座。

此刻姜云冉才看到了妇人的面容。

那是一名消瘦干练的年长妇人,瞧着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风霜停驻在她深长的眼尾上。

那一身金银绣褙子看似十分华丽,但姜云冉一眼就能看出是陈年旧物,大约已经穿了七八年景,衣摆都有了磨损的痕迹。

就连她头上那一支凤钗,也并非新作的奢华之物,仔细看去都是早年间的造景。

不用介绍,姜云冉便福至心灵,一下便猜出眼前妇人的身份。

“见过大长公主,公主金安。”

朝阳大长公主不由笑了起来,眼尾的纹路越发清晰,却多了几分慈祥。

“好孩子,难怪琰儿经常夸你,可真是聪慧,”大长公主道,“坐下说话吧。”

姜云冉这才落座。

她眼里有活,见两人面前茶盏都有些空了,便立即给三人都斟满茶水。

景华琰对姜云冉道:“你的提议解了燃眉之急,朕同姑婆商议之后,姑婆也认为此举甚佳,不费时间口舌,不需要兴师动众,简单便成事。”

“除了要劳动姑婆,旁的事情都不牵扯。”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悄悄睨了景华琰一眼。

怎么像是兴师问罪?

对面的大长公主看到两人互动,不由低笑一声。

“我是要夸奖你,”大长公主道,“能想到这样的上上之策,可非凡人。”

“若是在军营里,必是能安邦定国的能臣,我都想把你要去护国军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景华琰便立即否决:“这可不成。”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老太太意味深长看了景华琰一眼,敷衍地说:“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