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阁有前后两道门,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阮忠良沉默跟在最后。
他是被景华琰特别点名的。
在场众人唯有阮忠良对邢姑姑最为熟悉,让他一起前往,其实是为了让他辨认是否真是邢姑姑。
刚走出嶙峋阁,仁慧太后忽然道:“阮爱卿,廖夫人呢?”
阮忠良愣了一下,忙上前一步,低声禀报:“回禀太后娘娘,今日内子身体抱恙,未曾赴宴。”
仁慧太后颔首,她又看了一眼阮忠良,道:“有母亲在,会好的。”
倒是难得安慰了一句。
御花园的建筑之间交错环绕,因长信宫本就不算宽阔,因此御花园中也略有些逼仄。
就比如嶙峋阁和牡丹楼之间,只隔着两个花坛,站在牡丹楼的二楼露台,能清晰看到嶙峋阁的屋脊。
从嶙峋阁后门出,往北行去不过数步,便是桃花坞之前的翠竹林。
梁三泰办事稳妥,他已经命人看守住了桃花坞的入口,并且从慎刑司调来两名仵作,对邢姑姑的尸体进行查验。
桃花坞之外的竹林依旧郁郁葱葱,安静矗立,从此处看去,似乎任何事情都未发生。
姜云冉跟在众人之后,身边是满脸好奇的司徒美人。
她小声问:“姜妹妹,你说邢姑姑这些日子都去了何处?又为何会死在桃花坞?”
姜云冉摇头:“不知道。”
司徒美人挑了一下英气的长眉,她道:“真是吓人呢。”
“是啊,”姜云冉拍了一下胸口,“还好方才没一起去桃花坞,否则……”
否则不光邢姑姑吓人,还不知阮含珍要做出什么事情。
到时候只两个人在场,万一阮含珍发疯,姜云冉可不就倒霉了?
司徒美人拍了一下她的手,说:“是你运气好。”
两人正说这话,竹林便已至眼前。
景华琰刚要抬步进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
那声音十分微弱,被寒风和竹语遮蔽,让人听不真切。
姜云冉动了动耳朵,就看到景华琰敏锐地挺住脚步,不再继续前进。
簌簌,簌簌。
竹林被冷风吹拂,发出独属于翠竹的冬日细语。
夹杂在寒风中的求救是那么孱弱,若不是耳力极佳,那声音就会被掩盖在寒冷冬日里,最后全然消弭。
但景华琰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姜云冉一早就知晓他耳聪目明,对于声音和味道极为敏锐。
她垂下眼眼眸,注意到身边的司徒美人也动了一下耳朵。
“有声音。”
司徒美人呢喃自语,下一刻目光倏然一冷,直直向桃花坞左后方的潇湘馆看去。
“陛下,潇湘馆有人呼救。”
景华琰没有下令,他一甩衣袍,大步流星往潇湘馆行去。
那张俊逸的面容犹如挂着冰霜,让人不敢靠近。
仁慧太后也扶着彭尚宫的手快步跟上,念了一声佛偈。
今日这一连串的闹事,打扰了皇帝陛下的好心情,让他再也做不出翩翩君子的模样。
妃嫔们也都有些惊疑不定,却一起快步跟上,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潇湘馆之外。
潇湘馆被引胜溪的支流环绕,呈八角形,走过拱桥,才能来到唯一一扇房门之前。
因位置独特,造型别致,多用来夏日避暑。
冬日时节,几乎都闭门锁窗,无人会至此挨冷受冻。
声音就是从潇湘馆发出来的。
越是靠近,呼救声越发清晰,引人胆寒。
胆小的崔宁嫔已经捂住了脸,根本不敢看向前方。
“救命。”
“你别杀我,别杀我。”
那声音越发清晰,满含哀求,痛苦异常。
此时此刻,慕容昭仪和阮忠良表情骤然一变。
慕容昭仪急忙上前,道:“陛下,是卫美人。”
景华琰毫不迟疑,他拦了一下慕容昭仪,另一边,梁三泰已经领人上前,狠狠撞开了潇湘馆的大门。
只听吱嘎一声,门扉直接洞开,竟然完全没有锁住。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景华琰蹙起眉头,不顾梁三泰的阻拦,直接一步踏入潇湘馆。
姜云冉此刻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慕容昭仪的手,与她一起紧随景华琰的脚步,直接进入潇湘馆。
里面的场景让人震惊。
卫美人浑身是血,她胸口插着一支金簪,靠坐在潇湘馆的贵妃榻下,口中鲜血直流。
而另一边,一道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惊慌失措,她满手鲜血,正呆愣愣看着忽然涌入的人潮。
似乎压根就不知,为何会有人忽然出现在潇湘馆。
竟然是本该在长春宫休养的廖夫人。
“啊!”
胆小的崔宁嫔和梅贤妃站在最后,也看到一眼里面的景象,下意识就叫喊出声。
景华琰面色铁青,他道:“来人。”
一声令下,数名黄门上前,直接抢过廖夫人手中的另一支金簪,把她按倒在地。
此刻廖淑妍倏然回过神来,她声嘶力竭:“不是我,不是我!”
“堵住她的嘴。”景华琰冷冷道。
慕容昭仪和姜云冉则一起上前,扶住了卫美人。
“新竹,”慕容昭仪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你撑住,太医马上就到了。”
卫新竹面如金纸,满身鲜血,她犹如即将凋零的玫瑰,再无任何生机。
枯败,颓丧,满眼不甘。
“救命,救命。”
她半阖着眼睛,顽强求生。
姜云冉眼底一片湿润,热泪奔涌而出,滴落在卫新竹满是鲜血的手背上。
又热又烫。
却短暂地给了卫新竹一线生机。
慕容昭仪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要去捂住她的伤口,还是拔取金簪。
这场面看了真让人难过。
仁慧太后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倒是景华琰来到卫新竹面前,半蹲下身体,平视她的眼睛。
“卫美人,你坚持住,太医即刻就到。”
卫新竹的目光慢慢聚拢,落在了景华琰面上。
她苦笑一声,鲜血喷涌,止都止不住。
“陛下,”卫新竹的眼泪混合着血一起滑落,“陛下,是……是廖夫人,害的我。”
卫新竹强撑着最后一个口气,指认了谋害她的凶手。
景华琰颔首:“朕知道了。”
卫新竹又笑了一下。
“陛下,廖夫人说,若我死了,会影响兄姐春闱,是吗?”
景华琰面容上的冷淡褪去,他平静看向卫新竹,给了她保证:“你不会有事,朕也会格外开恩。”
“多谢,”卫新竹艰难说,“多谢,陛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慕容昭仪脸上,挣扎着对她笑了一下。
“再见,姐姐。”
慕容昭仪泣不成声。
卫新竹最后看向姜云冉。
四目相对,承诺无言。
元徽五年第一个风雪夜,两人也曾四目相对,彼此诉说内心的坚持和怨怼。
那一日,银坠被人害死。
卫新竹自幼病痛,她不能出门读书,不能春日踏青,很少能见广阔天地,感受肆意的风。
直到她入了宫。
才第一次拥有属于她的朋友。
银坠会在她窗前堆雪人,会把御花园的鲜花采来给她,到处打听大楚的风土人情,一一讲给她听。
五年来,她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治愈她的病痛,给了她独一无二的陪伴。
她舍不得失去银坠。
反正她时日无多,即便苟延残喘,也不知何时还会影响到家人,拖累旁人。
还不如,用她这条残命,把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筹谋多日,费尽心机,如今,她也算大仇得报。
卫新竹没有同姜云冉说最后一句话,她只对她费力点头,握了一下她的手。
望你也能得偿所愿。
目光上移,卫新竹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她张了张口,并无声音。
口型却再说:“你来了。”
是她来接她了,真好,黄泉路上,还有人能相伴。
姜云冉手上一轻,卫新竹冰冷的手瞬间滑落,玫瑰凋零,生机不再,在这个风雪日猝然离世。
“新竹!”
慕容昭仪痛哭出声。
随着她的哭喊,又有几名宫妃跟着哭了起来,而太医也在此刻姗姗来迟。
今日在竹林轩值守的是麦院正,此刻她满脸是汗,显然一路奔跑而来。
见到卫新竹的第一眼,麦院正心道不好。
景华琰面容沉寂,慢慢站起身,给麦院正让出位置。
“尽力救治。”
话虽如此,但卫新竹显然已经没了气息,已救无可救。
景华琰长叹一声,他对梁三泰说:“着宗人府和礼部准备丧仪,一切按照婕妤的规制拟办。”
梁三泰躬身行礼:“是。”
潇湘馆中气氛沉寂,所有人都不敢言语,静立在潇湘馆内外,皆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完全续不到头绪。
无人说话,也无人敢上前劝慰皇帝,就连仁慧太后都支撑不住,在边上的椅子上缓缓落座。
“这是怎么了……”
角落里,被宫人死死压着的廖夫人还在拼命挣扎。
她口中被塞着帕子,无法说出只言片语,只能以这种方式引起旁人注意。
景华琰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看都不看廖淑妍一眼。
“安静。”
两个字一说出口,廖淑妍就吓得不敢动了。
景华琰的慢慢抬起目光,在人群之后,看到了跪倒在地的阮忠良。
“阮忠良,你可知罪。”
景华琰一开口,潇湘馆中的几位娘娘便挪开位置,好让景华琰看到馆外之人。
阮忠良身上的朱红官服才穿了四月,崭新如初,可见保养精心,不见任何破损。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穿这一身官服尤其出色,颇有种仙风道骨的磊落仙姿。
平日里,京中人也多有议论,说难怪阮宪台能被榜下捉婿,的确有让人过目难忘的俊美容颜。
然此刻,一贯喜洁优雅的阮宪台,也只能毫无尊严地跪倒在雪水未消的鹅卵石小路上。
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从他颤抖的肩膀感受到他的瑟缩。
狼狈又不堪。
从他金榜题名之后,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不甘和愤怒充斥在阮忠良心中,可在他脸上,却只有诚惶诚恐。
他害怕。
他如何能不害怕?
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当,筹谋数日,就为了今日一举成功。
又是因何会出意外?
从哪里开始一切都不对了?
究竟是谁呢?
阮忠良不敢抬头,心中却有了一个清晰的名字。
姜云冉。
一定是她,也只会是她。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阮忠良弯下腰,额头触地,溅起泥水。
因上午落了雪,鹅卵石小路上满是泥泞,不知哪里来的碎石散落在他身前,划破了他的额头。
鲜血直流。
就在此时,雪花纷飞。
今日第一场雪,是为迎接凯旋的将士们,第二场雪,则是送别无辜殒命的卫新竹。
顷刻间,大雪满城。
阮忠良浑身颤抖,他瑟缩在地:“臣知罪。”
————
风雪又至。
这一次,雪花犹如鹅毛,扑簌簌落了人满身。
顷刻间天地间便一片素白。
潇湘馆中的血腥还未散去,不远处引胜溪上的冰戏还锣鼓喧天,热闹和冷寂交织才一起,组成了今日的庆典。
怪异,无常,让人脊背发凉。
景华琰没有去管跪在雪中的阮忠良,他的目光落在了缓缓起身的麦院正身上。
麦院正躬身行礼,语气沉寂:“回禀陛下,卫美人重伤不治,已然薨逝。”
景华琰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慢慢落下,在卫新竹满是鲜血的脸颊上停顿片刻,才看向泪盈于睫的姜云冉。
“梁三泰,让安奉殿好生伺候,”景华琰顿了顿,“安顿好卫美人的遗容。”
梁三泰躬身行礼,司礼监的黄门们鱼贯*上前,沉默地从两位娘娘手中接过已经没气的卫美人。
灵车和铺盖都已备好,不过一刻,方才还在说话的卫新竹,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姜云冉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虽然一切都是同卫新竹商议好的,直到此刻,她终于离开人世,她才意识到失去的痛苦。
明明只相识数月,明明都不算是至交好友,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难过。
姜云冉跟慕容昭仪安静站在一侧,看着地上星点的血迹。
景华琰收回视线,看向麦院正:“她因何而死?”
麦院正道:“回禀陛下,卫美人被金簪刺伤,身上伤口多达八处,最后一下刺在胸口,伤了心脉。”
“为了求生,卫美人还挣扎过,因此血流满身,若是不被人发现,最终会失血过多而死。”
景华琰的眸色幽深,他表情冷寂,并不显得过分愤怒。
但是这副平静的外表却更让人心惊胆战。
这意味着,景华琰真的生气了。
他冷冷道:“廖氏,你不是身体不适,回避宫宴,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手持利刃?”
帕子被人取出,廖淑妍才痛哭流涕:“陛下,真不是臣妇所为,臣妇进入潇湘馆时,卫美人已经受伤。”
“臣妇为了救卫美人,手上才沾染了血迹,这把金簪本也在一边的地上,臣妇怕再伤着卫美人,才捡起来的。”
廖淑妍真是能人。
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找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你为何不求救?”
景华琰根本不听她的那一通解释,他只问:“若你真的想救治卫美人,应该直接冲出潇湘馆求助,那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廖夫人愣住了。
随即她才使劲摇头:“陛下,陛下,方才潇湘馆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根本无法打开,臣妇不是不想救人。”
“放肆,陛下面前,还敢胡言乱语。”
梁三泰面如锅底,潇湘馆的门是他看着撞开的,根本就没有任何阻拦,因里外无锁,险些让使劲冲撞的黄门们摔倒在地。
廖淑妍神情狰狞。
“不,就是锁了,就是锁了,陛下您信我的话,我不可能害她,我为何要害卫美人!”
景华琰适才看向她。
“为了阮含栋。”
一句话,就把廖淑妍打落在地,根本无法再反驳。
卫美人临死之前说得清清楚楚,廖淑妍所欲为何,众人只要仔细一想就清晰明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廖淑妍刺来,那目光里有鄙夷,有嫌恶,还有浓浓的嘲讽。
嘲讽她即便心思歹毒,计谋杀人,却最终落了个人赃并获的下场。
跟她那个女儿一样,都是蠢货。
廖淑妍此刻清晰意识到,她辩驳不清楚了。
计划被打乱,她也被人赃并获,此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杀的人是从五品的宫妃,登记在玉牒上的内命妇,等同于谋害宗亲。
下场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死。
杀人者死,天经地义。
眼泪从廖淑妍的眼眸中奔涌而出,她呆愣愣看向前方,看向跪在潇湘馆之外,与她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
“夫君,夫君你救救我。”
廖淑妍忽然挣扎起来,她跪趴在地,想要向着阮忠良爬去。
此时此刻,脸面和体统她都不要了,她只想活着。
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然而此刻,阮忠良却忽然弯下腰,又给景华琰磕了一个头。
风雪越来越大,地上积了一层雪,湿漉漉粘在阮忠良的额头上,跟他伤口中的血一起滑落。
同样狼狈不堪。
“陛下……廖氏谋害宫妃,罪无可恕,按律当斩。”
他的声音被风雪吹散,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可他的表情,廖淑妍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相识二十载,数年来一起为阮氏,为他们这个家筹谋算计,阮忠良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阮忠良的表情明白告诉他,他要舍弃她求生了。
廖淑妍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她看向阮忠良,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阮忠良,你怎能狠心如此?你可还是个人?”
姜云冉看着他们狗咬狗,心中只有冷笑。
在相遇之初,或许廖淑妍并不知阮忠良的真面目,但一年相处,阮忠良满心算计,廖淑妍不会看不出来。
即便如此,她也义无反顾嫁给了他。
为的不过是阮忠良的奸佞,也为他的薄情寡义,不择手段。
只有这种人,才能平步青云。
他们两人狼狈为奸,一起害人的时候,从不会考虑被害者的痛苦。
曾经能为自己所用的时候,这些都是优点,而现在,当她也被弃如敝履时,才开始咒骂男人的恶毒。
廖淑妍怨恨至极。
她厉声咒骂:“阮忠良,我廖淑妍这一生对不起无数人,唯独对得起你,而你居然要置我于死地,你别忘了……”
阮忠良一个头磕下去,打断了廖淑妍的咒骂。
“陛下,虽然廖氏罪无可赦,但她毕竟是美人娘娘的母亲,是臣的发妻,还请陛下开恩,允其自戕。”
斩首跟自戕,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都是要死。
这一句话,其实是在威胁廖淑妍。
景华琰垂眸看向阮忠良,倏然道:“带下去。”
说罢,他直接起身,淡淡道:“宫宴还未结束,朕不能离席太久。”
“慕容昭仪、姜美人,你们二人亲至安奉殿,先行处置卫美人的丧仪。”
“刘指挥使,着人送阮爱卿出宫归家。”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诺。”
景华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在与姜云冉擦肩而过时,淡淡扫她一眼。
姜云冉垂眸敛眉,躬身行礼:“恭送陛下。”
不过转瞬,潇湘馆便人去楼空。
等到只剩姜云冉和慕容昭仪,慕容昭仪才叹了口气:“走吧,咱们送她最后一程。”
深夜,姜云冉疲惫回到听雪宫。
她刚一坐下,一碗姜汤就送到手边。
青黛给她解开发髻,紫叶则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就连莺歌也小心翼翼看着她,满脸忧愁。
出乎意料,姜云冉此刻倒是还算平静。
“我还好。”
她安慰三人:“不用太过为我忧心。”
说罢,她拍了一下青黛的手:“你跟着我累了一天,先去沐浴更衣,歇一歇吧。”
青黛有些犹豫。
紫叶就柔声道:“姐姐去吧,这里有我。”
青黛才退了下去。
莺歌虽然年纪小,却很机灵,此刻顶替了青黛的位置,帮姜云冉卸去钗环。
松开发髻,莺歌便给她轻轻按摩头皮。
姜云冉把姜茶一口吃下,这才觉得由内至外温暖起来。
“先去沐浴吧。”
“是。”
等姜云冉沐浴结束,在寝殿落座,青黛也换了一身素色的宫装,跟紫叶一起进了寝殿。
“娘娘,赵医正担心您,特地送来了两味药,让奴婢加在今日的汤药里,您吃下之后能安睡。”
姜云冉也没拒绝。
她把苦涩的汤药一口吃下,然后才问:“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紫叶一整日都在听雪宫,时刻关心长春宫和望月宫的动向,此刻听到她问,便低声道。
“下午时,阮美人被送回长春宫,后来岑医正亲至,给阮美人看诊。”
“阮美人似乎不是很配合,长春宫闹了好一阵,最后才平息下去,”紫叶给她按腿,“灵心宫没有反应。”
姜云冉颔首,她今日在外奔波一日,腿上有些浮肿。
紫叶按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舒适多了。
“今日你们都早些睡,让莺歌值夜就好,”药效上涌,姜云冉慢慢合上眼睛,“明日定很忙碌。”
“是。”
这一觉,姜云冉睡得很沉。
可能是因为安神的汤药,她一夜没有做梦,可早晨醒来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很累。
不光身体,精神也相当疲乏。
仿佛一夜都在同人争斗,不休不止。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这才挣扎着起身。
“几时了?”
外面是莺歌和蓝韵。
“娘娘,才刚卯时。”
姜云冉颔首,道:“叫起吧。”
等洗漱更衣之后,姜云冉特地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袄裙,又只戴了两只白玉簪,就算做罢。
宫门大开,整个长信宫繁忙起来。
一盏盏宫灯亮起,在黑夜里点亮前路。
宫人们默不作声在宫道上穿行,昨日之事虽被仁慧太后口谕,所有人都不得议论,但昨日夜里时分,宫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
此刻宫人们神情紧绷,心中皆打鼓,不知道此事是否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钱小多和紫叶走在宫道上,两人沉默不语,等进入听雪宫,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早膳很丰盛。
姜云冉其实没什么胃口,并不想吃东西,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只有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对抗一切。
她夹了一只小笼包,慢条斯理吃着。
“娘娘,昨夜卫美人的宫女琥珀失踪,今晨在御花园寻到,被人打晕在梅林中,挨冷受冻一夜,伤寒发作,不能起身。”
姜云冉颔首:“知道了。”
钱小多睨了一眼膳堂众人,压低声音道:“根据琥珀指认,就是廖淑妍打伤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