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漆黑,几乎无光。
邢姑姑依旧匍匐在地,她不方便抬头,因此看不清屋中情景。
只有些许的亮光透过窗棱之间的缝隙,钻进破败的屋舍。
姜云冉那张绝美的芙蓉面隐藏在黑暗中,根本无从揣度。
她是什么想法,又为何对阮家旧事这般好奇,此时此刻,都不是邢姑姑要考虑的。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满足姜云冉的要求,博得一线生机。
姜云冉却若有所思。
往来超过一年?
且不提之前乡试可以临时来回,后来春闱和秋闱,阮忠良必须一直在京中。
之前姜云冉猜侧,阮家寻了替身,替代阮忠良科举,先考取官身再议,可恩科乃是天底下最难的考试。
每岁朝廷都耗费无数心力来组织,礼部、吏部、国子监多司监都不敢放松,甚至凌烟阁阁臣都要跟着一起阅卷。
说实话,抄袭作弊,甚至都比替身简单许多。
据母亲亲口而言,阮忠良年少文采出众,母亲的伯父,她的外曾伯父曾经夸奖他年少多才,文采斐然,若下场科举,必定拔得头筹。
姜云冉之前认为,阮忠良隐姓埋名在溧阳书院读书,是为了科举学业,后来姜家因事落败,他本可以直接离开,但当时他同母亲成婚,不好做得太过绝对。
等母亲发现有孕,他便找了个借口,舍弃累赘,回京恢复身份。
这个故事看似合理,却也非常迥异。
因为阮忠良根本没必要同母亲成婚。
以姜云冉对阮忠良的了解,他这个人手段冷酷,绝对不会儿女情长。
这个婚事,肯定另有他谋。
年少时她只一心怨恨,年长之后,随着对阮忠良和阮家越发了解,她开始对这一段故事产生疑惑。
毕竟,故事都是母亲讲述,而母亲只能看到她所看到的部分。
当年的真相,随着母亲的故去,只剩下阮忠良和廖淑妍两个见证者。
姜云冉想要知道全部。
现在邢姑姑讲述的,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廖淑妍和阮忠良是一对佳偶。
姜云冉道:“你可还记得他们相识之初的细节?”
邢姑姑浑身冰冷,她侧卧在冰冷的地上,身上处处都疼。
无论心里如何咒骂姜云冉,但该说的话,还是一句都不能少。
“廖淑妍年少时过得并不愉快,继室夫人对她的管教很严,为了脸面,要求她好好读书上进,”邢姑姑声音有些低哑,她觉得自己病了,“每当廖淑妍岁考名次下降,她都会挨罚,可若是考得优异,却也换不来任何夸奖。”
“直到十八岁那一年,继室夫人开始给廖淑妍选夫婿,当时老伯爷在桂南道剿匪,并不在京中,所有家中事宜全权交给继室夫人。”
“廖淑妍有些慌了,”邢姑姑嘲讽笑了一声,“她当时意识到,若她不给自己找个机会,以后的日子还会被继室夫人拿捏,因为继室夫人最中意的人选,是她娘家的侄儿。”
“那时候的廖淑妍还年轻,少不更事,我记得……”
邢姑姑顿了顿,才道:“我记得佩兰当时同她说,小姐不如自己选个夫婿,然后求了老伯爷下令,逼迫继室夫人点头。”
佩兰?
姜云冉微微挑了一下眉。
她跟佩兰相处时间最长,之前那段岁月里,几乎日夜相伴,她并不认为佩兰有这样的远见。
有点意思。
邢姑姑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讶,只继续道:“当时即将秋闱,京中有几名学生风头正盛,小姐便想从中选择夫婿,一来都是人中龙凤,老伯爷不会反对,二来未来也有个仪仗,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想来也不会被一个伯府继室拿捏。”
姜云冉忽然打断了邢姑姑的回忆。
“这是廖夫人自己想的,还是佩兰建议的?”
年代久远,二十几载如水流逝,邢姑姑沉吟了许久,才终于回忆起当年的细节。
“不是佩兰,也不是小姐,好像是小姐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名叫春倦。”
这个叫春倦的丫鬟,姜云冉从未在阮家见过。
“她在何处?”
邢姑姑又愣了一下。
“我记得她病死了,”邢姑姑有些不太确定,“廖淑妍成婚之后,我们都作为进入阮家,没过多久?约莫是栋少爷出生前,她忽然重病不起,廖淑妍怕她过病气,就把她挪到了庄子上,没多久就离世了。”
姜云冉应了一声:“你继续说。”
“其实同阮忠良第一次相见,场面还挺温馨,若是写成话本,想必也能引起旁人的艳羡,”邢姑姑竟然笑了一下,“当时我是在场的。”
“那一日廖淑妍出府,去的是甘霖书社,当时是为了观察乡试拔得头筹的一名姓孙的秀才,”邢姑姑道,“只是那日不凑巧,我们刚到,孙秀才就走了,廖淑妍倒也不着急归家,便在书社中读书。”
“后来忽然开始下雨,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就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彼时已是傍晚时分,许多客人就都在窗前议论,担心自己能否顺利归家,只有一名清俊的年轻人坐在桌边,依旧安静读书,心无旁骛。”
“就是那时,廖淑妍注意到了阮忠良。”
不为外物所动,心志坚定又俊秀年轻,难怪最后选定的是阮忠良。
“后来雨略小一些,廖淑妍就想命春倦去买伞,可是左近商铺的伞都卖光了,一把不剩。”
虽然此时被俘受困,但当年的记忆似乎的确很美好,让邢姑姑短暂忘却了窘迫。
她脸上浮现出憧憬的神色。
“廖淑妍不想淋雨,她站在书社门口,有些焦急,就在这时……”
就在这时,一把油纸伞送到了廖淑妍面前。
那个俊俏的年轻书生站在身后,眉宇柔和,眼带笑意,他温和道:“小姐,这把伞借给小姐暂用。”
廖淑妍的白皙脸庞蓦地一红。
她忙收起留恋的眼神,垂下眼眸道:“若是借了我,你用什么?”
年轻书生浅浅勾起唇角,他说:“细雨淋淋,秉烛夜读,岂不妙哉?”
“小生还得多谢小姐,给了小生一个享受夜读的机会。”
姜云冉都忍不住要啧啧称奇。
这阮忠良,真是个能人。
难怪把少不更事的廖淑妍糊弄的晕头转向,的确有几分本事。
邢姑姑结束了回忆,她道:“当年那些过往,如今即便回忆,也确实很是温馨,难怪当时廖淑妍芳心暗许,非卿不嫁。”
姜云冉听到这里,不由询问:“第一次相见是春日,一直到次年春闱结束,两人一直暗通款曲?”
邢姑姑嗯了一声,说:“是的,每一次我都伺候在小姐身边,两人相知相许,情意绵绵。”
姜云冉蹙了蹙眉头。
若当时的阮忠良是替身,那么真正的阮忠良,是否知晓当年的事情?是阮家安排,还是他亲自操控。
若是他亲自操控……
想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自己未来的妻子,也都能舍得出去。
“他们成婚之后,同成婚之前有何不同?”
邢姑姑愣了一下,她道:“没有不同。”
“阮忠良还是那般温柔,待廖淑妍极好,廖淑妍怀大小姐的时候,还在萱草巷的旧宅,当时阮忠良为了让她开心,特地在旧宅中挖了一个小池塘,让她赏景纳凉。”
姜云冉若有所思:“我知晓,后来阮忠良步步高升,一家人搬去了香樟巷的三进大宅中。”
邢姑姑说:“正是如此,当时廖淑妍正怀着栋少爷,阮忠良还是为了让她高兴,又在新宅子中挖了池塘,这一次的池塘可宽阔许多,挖出来的土还在花园中堆了一个小山丘。”
此时,姜云冉耳朵一动,她似听到了什么。
“好了,就说到这吧,”姜云冉慢慢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一滩烂泥似的邢姑姑,笑容灿烂,“姑姑,今日多谢你了。”
邢姑姑没办法抬头,只能看到姜云冉干净整洁的鹿皮短靴。
她想起第一次见姜云冉,当时她还只是个刚入宫的绣娘,因为“得罪”了阮含珍,不得不跪在庭院中。
那时候,她脚上只有一双有些破旧的绣花鞋。
不过数月,就已经一步登天。
邢姑姑脸上是谄媚的笑,心里却骂她狐媚子转世。
不就靠那魅惑人的功夫,把皇帝骗得团团转?
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她,陛下再无招幸旁人,这样的恩宠,简直无人能及。
邢姑姑这把年纪,都忍不住心里羡慕。
等她以后人老珠黄,看她还怎么嚣张。
一个下贱的农女,也在这里耀武扬威。
“娘娘,只要您给奴婢一条活路,以后奴婢一定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都说出来了。
姜云冉垂眸看着她,脸上是温柔至极的笑容,她微微躬身,平静地看向邢姑姑。
“姑姑,你的诚意我心领了,”姜云冉笑道,“不过我身边的人足够了,没有好位置留给姑姑,真是可惜呢。”
邢姑姑心中一惊。
她瞬间就意识到,姜云冉要出尔反尔。
这一刻,恐惧和怨恨如同毒蛇一般,一涌而出。
“姜云冉,你这个贱人!”
“你就是个贱胚子,出身低贱,言而无信!”
邢姑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已经晚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娘娘,求求您,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替您做,”邢姑姑狼狈不堪,“你不是说,不会杀了我吗?”
姜云冉勾起唇角,笑容恬静。
“是啊,我的确不会杀了你。”
她后退几步,来到了门边。
吱呀一声,另一道身影悄然而入。
“但有另一个人,想要你的命,”姜云冉无奈地道,“所以,你是她的了。”
来人同姜云冉四目相对,姜云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累着自己。”
那人点点头,然后转过身,一步步来到邢姑姑面前。
邢姑姑瞪大眼睛:“是你!”
大氅之下,是卫新竹苍白消瘦的容颜。
她冷冷看着邢姑姑,仿佛她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是我。”
“我来替银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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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宫中温暖如春。
火墙安静烧着,热意烘干了冬日的森寒。
紫叶领着莺歌等人,在对面雅室里煮糖水芋圆,食物的香甜抚平了心中的纷乱,让人安然。
姜云冉已经换过衣衫,正斜靠在贵妃榻上,捧着糖水慢慢吃着。
芋圆粉糯,因加了木薯粉,还有一点嚼劲,又香又甜,吃了一个还想吃下一个。
赵庭芳坐在另一侧,只蹙眉道:“如此听来,根本不是廖淑妍选中了阮忠良,而是阮忠良千挑万选,选择了南安伯这个岳丈。”
廖淑妍同阮忠良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精心的策划,是阮忠良精准吸引廖淑妍的骗局。
且不提愚蠢的佩兰,早先经过世的春倦,肯定是阮忠良一早就收买的人。
她一直伺候在廖淑妍身边,引导她,煽动她,让她最终落入阮忠良的美丽陷阱。
廖淑妍的一切行为,她的所思所想,都被阮忠良引导着转变。
同阮忠良的相遇,看似是一场浪漫的意外,可若是仔细想来,处处都是别有用心。
当时廖淑妍虽然需要阮忠良来逃离继母,但她同样还有别的选择,优秀的学生不止阮忠良一个,其中不乏家世更胜一筹者。
“相比廖淑妍,阮忠良更需要南安伯作为靠山。”
姜云冉放下青花瓷碗,淡淡道:“每一次科举,高中进士者几有五十,这还不算同进士。”
“这么多人,能出头的又有几个?若是去看如今在朝的高官,怕是没几人同阮忠良是同窗。”
阮忠良能一路高升,最开始靠的是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名。
年轻,英俊,文采斐然,二甲传胪。
都是他所依靠的资本。
“此时的他,只缺一阵东风,送他直上青云。”
姜云冉看向赵庭芳:“一个母亲早亡,与家中并不亲厚的高门贵女,对他来说再适合不过,也是最好的人选。”
“靠着这些苦心经营出的美名,他成功进入廖淑妍的眼中,从此攀附上南安伯,成了伯府贵婿,有南安伯在其后支持,他迅速在大理寺站稳脚跟。”
“后他又用赵家等的‘翻案’,成功成为阮青天,累积了足够的官声和功绩,最终平步青云,在未及不惑之年时,便成为皇帝近臣,从二品堂官。”
可以说,不过二十年,他就已位极人臣。
赵庭芳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她思忖着道:“虽说之前那一年中,廖淑妍同阮忠良不可能有过分亲密之举,但她也并非真的不谙世事,婚前婚后两人若有差别,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也是姜云冉心中疑惑之处。
阮忠良究竟如何身处两地,先后成婚,还不被人发现端倪。
若只是替身,除非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否则不可能成功。
姜云冉所有所思:“我们只追查邓恩,想要得到他指认阮忠良的口供,却忘了可能还有一人知晓阮忠良的底细。”
赵庭芳眼睛一亮:“那个替身。”
姜云冉颔首:“对,就是那个替身,冒名顶替科举做官,这可是大忌,若是能掌握这一条证据,不仅阮忠良人头落地,整个阮家都会一蹶不振。”
今日审问邢姑姑,的确线索颇多。
“另外,我始终在想,当年阮忠良贪墨了那么多财富,究竟都去了何处?阮家虽然过得看似稍显富足,却也没到奢靡的地步。”
“财富的去向,也值得深究。”
赵庭芳有些愁苦:“的确是这般,可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茉莉和石头他们也都不是官身,行事非常局限,无论是那名替身,还是巨额财富,都是阮家最大的秘密。”
尤其时隔多年,旧事如同尘埃,一吹风就散了。
姜云冉揉了一下额角,道:“这一点先记下,等他日有机会,我同皇帝要人。”
赵庭芳愣了一下:“同陛下?”
姜云冉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动,发出清脆声响:“是,我费尽心机,成为皇帝宠妃,为的不就是这个?”
“一是要保证我们在报仇之后能全身而退,二则是需要更多权利和人手。”
姜云冉看向赵庭芳:“如今看来,景华琰应该能答应,不过……”
她顿了顿,才道:“还是需要再观察些许时候。”
她要人手替她办事,还需要景华琰不过问细节,人手全凭她一人差遣。
还是再看看景华琰的态度。
赵庭芳思忖片刻,才道:“倒是无不可。”
“前日陛下特地命麦院正肃清太医院,尤其是你的脉案和药方,务必要仔细挑选,不能让生人经手。”
姜云冉愣了一下:“还有这事?”
“这是麦院正亲口所言,”赵庭芳说,“看来,陛下还是很看重你,知晓要保护你的安全。”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是否上心,不看他说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
景华琰这般郑重,定是不愿姜云冉出意外,因此愿意耗费心力,关心这些小事。
落日的晚霞烧红了天,从竹纹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照耀在姜云冉绝美的侧颜上。
“那还真是,有尝试的必要了。”
姜云冉眉眼柔和下来,唇角的笑意发自真心。
“看来,陛下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说了会儿话,赵庭芳就回太医院了。
姜云冉从书房出去,跟宫人们一起围着暖炉吃甜水。
听雪宫里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姜云冉道:“明日就是紫叶的生辰,到时候咱们叫了热锅子,在膳堂里欢庆一番,你们都爱吃什么,只管跟青黛说,让她去御膳房一一取来。”
听到这话,莺歌眼睛一亮,笑着挽住了紫叶的手:“那我要吃淮水的小羊羔,那边的羊肉可鲜嫩,有一股很浓的奶香味,打热锅子最得宜了。”
姜云冉含笑道:“好,青黛提前吩咐御膳房,明日要多少有多少,保准让大家吃饱喝足,”
“好哦。”
小宫女们欢笑起来。
景华琰踏入听雪宫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热闹,他自己都不知自己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且加快了步伐。
守在外面的钱小多眼尖,一眼瞧见陛下驾临,他正要跪下行礼,就看到梁三泰对他摇头。
钱小多机灵得很,悄无声息对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立即退下去准备热水。
姜云冉正在同宫人们说笑。
“你们放心,人人过生辰都会庆贺,我也准备了礼物,绝不厚此薄彼。”
她说完,就听到身后一道低声的嗓音:“那朕有没有?”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她直接起身,笑着看向景华琰。
“陛下忙完了?”
她快步上前,帮景华琰解开大氅:“今日外面倒是寒冷,衣襟上都挂了霜。”
此时温热的帕子已经递到手边,是伺候在身边的紫叶。
青黛已经把小宫人都领了下去,明间中的板凳也都被搬了下去,瞬间就宽敞起来。
姜云冉低头看去,见小砂锅中还有一个糖水底,丝毫不含糊:“陛下,可要尝一尝糖水吗?”
景华琰:“……”
吃剩了给他?
不过景华琰今日忙得喉咙痛,的确想要润一润嗓子,倒是不怎么嫌弃:“吃一碗吧。”
姜云冉陪着他进了雅室,景华琰仔细擦干净手,把帕子交还给宫人。
很快,雅室里就只剩下帝妃二人。
姜云冉用手背碰了碰汤碗,感觉不太热了,才道:“陛下尝尝?不太甜,只加了一点蜂蜜。”
景华琰抿了一口,香浓的芋头芬芳萦绕鼻尖,甜蜜的滋味划过唇舌,让人回味无穷。
身边人眉眼含笑,婀娜多情,再配这一碗清甜的糖水,颇有种温香软玉的惬意。
姜云冉见他衣袖上染了些墨渍,就道:“陛下,今夜是在听雪宫安置,还是回乾元宫?”
“怎么?”
一般姜云冉可不会关心这件事。
姜云冉指了一下墨渍,道:“若是在听雪宫安置,陛下得换一件常服,要劳烦梁大伴安排了。”
景华琰喜洁,最不能容忍半点脏污,他皱眉看着袖口的脏污,沉声道:“梁三泰。”
梁三泰麻溜滚了进来。
“陛下,娘娘。”
“让人取几身常服,放在北厢备用。”
“诺。”
等梁三泰走了,景华琰就直接起身,要去脱下有污渍的衣裳。
姜云冉忙起身:“左不过两刻,陛下且忍一忍?”
景华琰摇头:“不成。”
反正这听雪宫温暖如春,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等只穿着里面的素色衬衣,景华琰才觉得舒适:“你这宫里太热了,不怕上火?”
姜云冉顿了顿,有些羞赧:“臣妾月事不畅,最近都在调养,钱医正让臣妾温养,这个冬日配合用药,可以调理顺畅。”
为了治病,倒是情有可原。
景华琰握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手心温热,这才放心。
“那你乖一些,好好吃药,可不能讳疾忌医。”
“知道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姜云冉见他神情比前些时日松快许多,便道:“事情可是有了转圜?”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就你机灵。”
姜云冉笑了起来,她眼儿似月牙,娇俏可爱得紧:“臣妾自然很在意,毕竟臣妾可是此事的功臣。”
计谋是她出的,若是事成,肯定要讨得好处。
姜云冉可不做默默无闻的英雄。
景华琰依旧握着她的手,在她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过两日,便能事成,”景华琰道,“朝阳姑婆一心为国,刚得消息,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说到这里,景华琰叹了口气:“是朕的过错,让年迈的老人家还要为国事操劳。”
姜云冉却说:“朝阳大长公主一生英勇善战,她从不畏惧艰难险阻,此事对于她而言,并非操劳。”
景华琰愣了一下,才道:“你说得对。”
姜云冉便笑了一下,她用小手指挠了挠景华琰的手心:“陛下,若是此事事成,臣妾可否求陛下一个恩典?”
景华琰挑眉看她:“爱妃想求什么?朕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姜云冉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先攒着,等臣妾需要了,就同陛下说,”姜云冉回握住景华琰的手,“陛下可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