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玉京寒冷刺骨。
从北陌吹来的风裹挟着冰凌,刺得人脸颊生疼。
若穿着单薄,冷风一吹就遍体生寒。
刚一入冬,玉京的柴火和木炭就涨了价。
百姓们一早就烧起了火炉,好熬过漫漫长夜,每逢清晨,巷口都能看到成堆的煤渣。
而在贫困上挣扎的人们,会把这些捡回家去,筛出未燃尽的煤渣以供燃烧。
位于香樟巷的阮府自不用考虑这些,即便是下人房中,冬日也是温暖宜人的。
一大早,阮家就忙碌起来。
下人们收拾马车,婆子们整理夫人要带入宫的体己,贴身女仆们伺候廖夫人洗漱更衣,一个个垂眸敛眉,恭敬又乖顺。
今日休朝,此刻阮忠良尚且还在家中。
他一贯早起,此刻已经在院中打完一套五禽戏,回房洗脸。
见廖夫人上妆,就温和笑道:“夫人此去定要好生劝诫娘娘。”
廖淑妍透过铜镜瞧他,目光在妆镜中模糊不清。
“是,老爷,”廖淑妍说,“您放心便好。”
夫妻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邢姑姑从外间进来,对两人行礼。
阮忠良才温言道:“邢姑姑辛苦了,你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
邢姑姑连忙说不敢当。
阮忠良笑了一下,依旧很平和。
“你家中上下都尽心尽力,你在宫中又勤勤恳恳,我心中是很感谢的,”阮忠良端起茶盏,润了润口,“娘娘被我们宠坏了,性格有些活泼,还得姑姑多加劝导,毕竟夫人也不能常伴宫中。”
邢姑姑面色一凛,忙道:“奴婢一定努力。”
努力什么,她没有多说。
阮忠良满意颔首,道:“你儿子聪明机灵,已经调去庄子上做管事,女儿秀外慧中,前日夫人见管家的长子是个好的,你觉得呢?”
阮家的管家并非奴籍,有阮忠良关照,管家长子自幼在书院读书,听闻很有些天分。
这门婚事,可比什么庄子上的管事要好得多。
邢姑姑眼睛一亮,心中越发笃定,她道:“多谢老爷,多谢夫人。”
廖淑妍扶着丫鬟的手起身,笑容和煦:“咱们相伴三十载,情分非比寻常,红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有好姻缘,我心里自然欢喜。”
这样说来,跟着伺候的丫鬟们都露出艳羡。
这是多么大的福分。
邢姑姑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自是说不完的感恩戴德。
冬日寒风中的阮府,却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不多时,夫妻两人才至膳堂用朝食。
阮忠良给廖淑妍盛了一碗胡辣汤,道:“夫人最爱吃这一口,入宫之后规矩颇多,数日不得吃,今日吃个痛快。”
“多谢老爷。”
夫妻二人情意绵绵,羡煞众人。
边上新伺候廖夫人的邹妈妈便笑道:“满京城,也寻不到这样爱重妻子的家主了。”
邢姑姑站在一边,冷冷睨了她一眼,到底未多言。
正用早膳,耿管家就低头进来,低声道:“老爷,夫人,小少爷昨夜里书没读完,早晨就起来用功,时辰紧迫,便说不过来送别夫人了。”
廖淑妍满脸慈悲:“栋哥儿还是懂事,不过也得偶尔放松,省得累坏了身体。”
阮忠良拍了一下她的手:“还不是想要春闱拔得头筹,也好让你面上有光?再说,他是男儿,辛苦些又如何?”
确实是这个道理。
还有三月就要春闱,确实时间紧迫,成败在此一举。
廖淑妍看向阮忠良,最后道:“老爷也要保重身体。”
用过早膳,阮忠良亲自送廖淑妍上马车。
邢姑姑跟在一边,低眉顺眼,无论阮忠良叮嘱什么都诚恳应下。
廖淑妍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对外面的阮忠良温言道:“老爷回去忙吧。”
阮忠良颔首,他的视线穿过窄小的车窗,落在邢姑姑的脸上。
“夫人,一路顺风。”
“邢姑姑,夫人和娘娘就交给你了。”
马车咕噜噜飞驰在青石板路上,四周的小商贩都已出摊,炊烟袅袅,热闹不绝。
从阮府入宫,必要路过这一条繁忙的巷子,每逢此时,马车的速度都会减慢,车外的嘈杂无孔不入。
廖淑妍微微蹙起眉头。
邢姑姑低声安慰:“夫人暂且再忍上几年,待小少爷高升,家中就能搬入梧桐巷,再不受这嘈杂之苦。”
廖淑妍叹了口气。
“五年,十年,如今二十年都过去了,”她道,“不还是在那香樟巷住着?”
这话邢姑姑没办法接。
廖淑妍是伯府嫡长女,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她从小在梧桐巷长大,后来择选婚事,实在无法才选了阮忠良。
当年阮氏小门小户,只阮忠良一个出类拔萃,也算是少年可期。
从安静的梧桐巷,搬去吵闹的萱草巷,最初的几年总是睡不着觉。
后来阮忠良也还算争气,步步高升,终于搬进了香樟巷。
宅院深扩,锦衣玉食,似乎同梧桐巷一般无二。
可这条嘈杂的入宫巷子,依旧让廖淑妍不喜。
这种低贱和凌乱,永远是她摆脱不掉的累赘,二十年过去,依旧徘徊在头顶,不肯离去。
很快,马车就离开杂乱的巷子,进入东平门前的林荫路。
一瞬,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
马车中两人未再开口。
直到马车在东平门前停下,廖淑妍的神情才平和下来。
她又重新变成了温和友善的廖夫人。
今日入宫的官眷不多,前面不过四五辆马车,略等上两刻就能入宫。
廖淑妍原也准备安静等着,熟料东平门处忽然出现一名熟面孔,那人姑姑同看守东平门的中监说了几句,中监就麻溜来到他们前面一辆马车前,要领着插队。
廖淑妍有些不愉,眼皮立即耷拉下来。
邢姑姑讪笑道:“许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才让提前进入的。”
“还是人家贴心,哪里像囡囡,就知道撒娇卖乖,一点乘算都没有。”
母亲责怪女儿,奴婢可不好接话。
邢姑姑此刻心里惦记廖淑妍之前的安排,随着等待时间越长,她越紧张起来。
廖淑妍心烦意乱,并未察觉,只道:“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姚贵妃都知晓派人让娘家人提前入宫,阮含珍一早就得了消息,还不知道提前打点,就让她们等在这里。
邢姑姑在走神,没有听见。
过了好久,才轮到阮家的马车。
那管事中监满脸讪笑,态度恭敬异常,客客气气让宫人检查过马车,就道:“劳烦夫人了,给惠嫔娘娘问安。”
廖夫人此刻笑容温和:“公公辛苦。”
她给了打赏,那中监面上笑容不变,只手里掂量一下。
“放行。”
马车从东平门驶入。
一路前行,直到在一处偏僻宫巷停下。
邢姑姑面色煞白。
“夫人,我……”
廖夫人满脸阴沉,她冷冷道:“别忘了你的家人。”
邢姑姑紧紧咬着嘴唇,手臂都在颤抖。
廖淑妍见她实在害怕,想了想,又摆出一副和煦模样。
“你只去看一眼便好,多余事情不用做。”
“看过了,就立即回长信宫,”廖淑妍安慰她,“也为了你自己好。”
邢姑姑深吸口气,还是抖着手下了马车。
廖淑妍亲自把食盒放到她手上:“娘娘最爱吃御膳房的槐花糕,你去取来,好让娘娘高兴。”
“是。”
马车前行,留下满地寂寥。
从温暖的马车离开,邢姑姑只觉得寒冷刺骨。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宫巷之前,左右四顾,满心茫然。
她不敢去,可若不去,她心中又实在害怕。
邢姑姑站在那不停吸气,原是想给自己勇气,结果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她瞬间呛咳起来。
“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道嗷呜响起,黑影在她脚边一窜不见。
“啊!”
邢姑姑吓得大喊一声。
等她回过神时,还能听到宫巷中自己叫喊声的回音。
“啊,啊。”
邢姑姑心跳加剧,也不知为何,在惊吓之后,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不过是该死的小畜生,吓唬人罢了。
速战速决。
邢姑姑深吸口气,她躲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转身向另一条巷子行去。
此处比广寒宫还要偏僻,宫巷深处的满地落叶都无人清扫,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邢姑姑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掠过那些枯叶,溅起一地尘土。
很快,她就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这里原来是宫人用来饮马的马厩,后来御马轩挪到前朝,此处就荒废了。
邢姑姑推开门,破败的门扉吱呀一声,吓得她心脏抽疼。
一阵冷风刮过,卷起地上数不清的枯叶。
邢姑姑又呼了口气,这才跨入门扉之中。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门心思都放在四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在她身后,门扉并未自动合上。
咔嚓,咔嚓。
脚步声在荒废的院落里回响,邢姑姑有些恍惚,总觉得那声音好似有两重,声音在这里交叠,时光回旋,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她一步步向前,最终,来到了一口狭窄的石井前。
石井上压着石板,好似已经封死。
邢姑姑鼓起勇气,伸手就要去推开石板。
她总要看看,那贱人到底死没死。
可她的手还未伸出去,一道冰凉的手指,忽然爬上她的脖颈。
倏然收紧的剧痛让邢姑姑来不及挣扎,她呼吸停滞,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你就是这么杀了我的。”
“我让你也尝尝被杀害的痛苦。”
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犹如鬼魅。
邢姑姑吓得浑身颤抖。
啪嗒一声,食盒跌落在地。
她眼睛暴凸,红血丝爬上眼球,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可怖。
“救……”
“救命?”
身后的阴冷吸气席卷而来,笼罩在她四肢百骸。
“当时我也这样同你求救,求你不要杀了我,”身后的鬼物冷笑,“可你呢?”
喉咙上的压迫让邢姑姑无法呼吸,此刻求生意志压过害怕,她伸出手,想要掰开喉咙上的桎梏。
然而她还没碰到那双冰冷的手,剧烈的疼痛就在额头上袭来。
嘭的一声。
邢姑姑眼睛一翻,倒地不起。
姜云冉站在满地的枯枝败叶里,看着邢姑姑裙上一片污渍,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这种胆量也敢杀人?”
“真是失心疯了。”
————
邢姑姑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黑暗笼罩,生下一片刺骨冰冷。
她有些恶心,总想要往外吐出什么,她想要拍拍胸口,却完全无法动弹。
手腕被绑在身后,脚上也有绳索,她如同一条丑陋不堪的蛆虫,只能在地上悲惨扭动。
却无法逃离这种窘境。
此时她才感觉到裙摆处湿漉漉的,有一种让人愤怒的冰冷。
怎么会?
她怎么会做这么丢人的事?
邢姑姑此刻想着,呼吸之间的尘土刺入肺腑,让她咳嗽起来。
“咳咳咳。”
“醒了啊。”
一道阴森的嗓音响起,幽冷,飘忽,让人不适。
邢姑姑吓了一跳,咳嗽声戛然而止。
“你是谁?”
“你为何要绑我,”邢姑姑装腔作势,“你可知我是谁?”
那人冷冷道:“你是谁?”
“你是阮家的一条狗,是为阮家杀人放火的帮凶,若阮家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你就是伥鬼。”
邢姑姑脊背发寒。
她终于意识到,为何这道阴冷的嗓音这般熟悉了,之前她也曾听到这把声音哭泣求饶。
当时她在做什么?
她只是冷漠拿起石头,一下下砸在她的头上,把她打得头破血流,满眼血泪。
冤魂索命吗?
邢姑姑不停战栗,这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角落里有一团黑影。
那影子就那样阴沉沉盯着她,似乎随时都要把她杀了报仇。
“你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人是她杀的,她亲眼看着对方咽气,又是亲手把她扔到那口井里。
虽然井口的石板并不厚重,但若想从井里爬上来,并无可能。
“不可能……”
邢姑姑陷入癫狂。
那团黑影叹了口气:“我当然死了。”
她冷冷笑着:“不是你亲手杀的吗?邢姑姑,你记性不好啊。”
邢姑姑停止了颤抖。
“你不是银坠,你骗我,”她强迫自己冷静,“你装神弄鬼吓唬人,到底是谁?”
相比她,阮忠良夫妻二人害的性命更多,若这世上真有索命怨鬼,他们二人因何还能享受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黑影没有说话,但邢姑姑却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怜悯。
那种怜悯,让人十分不适。
“你放开我,”邢姑姑口不择言,“你放开我,我把我的银钱都给你,也不会同惠嫔娘娘禀报。”
她其实是在威胁对方。
黑影倏然冷笑一声:“惠嫔是什么东西?”
“邢姑姑,我真的很同情你,都做了阮家的替死鬼,还想着对方会大发慈悲救你。”
“否则你以为,为何只叫你一个人来确认银坠死了没有?”
对方也不隐藏自己装神弄鬼。
邢姑姑愣住了,她头晕目眩,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黑影叹了口气:“你真的很蠢。”
“那日卫美人大闹一场,宫人们不敢议论,私下里却说,是阮惠嫔害了银坠。”
“否则,为何卫美人独独针对阮惠嫔?”
“而你,又死活不肯说银坠的尸体被藏在何处。”
邢姑姑自诩聪慧,她隐藏此事,为的不过是明哲保身,廖淑妍也没有追问,岂料卫美人大闹,口口声声说知晓银坠在何处。
这让廖淑妍起了疑心。
非逼着她来确认,银坠究竟是死是活。
此事只廖淑妍一人知晓,那么这个对她下手的人……
邢姑姑替阮家做了太多脏事,她手里沾染的人命都不止一条,可不知为何,银坠死时满是鲜血的眼和凄厉的诅咒,总是让她不寒而栗。
她心思恶毒,从来不会把人往好处想,廖淑妍是什么货色,她比旁人还清楚。
此刻,邢姑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叫嚷*出声:“夫人要杀人灭口?”
黑影此时又叹了口气。
“邢姑姑,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惜了……”
“可惜你不走正途,为虎作伥。”
邢姑姑的眼睛也赤红起来,她满面狰狞:“我替廖淑妍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她如何能这样对我?”
“因为你这件事没做干净,让卫美人找上了门来。”
“邢姑姑,阮家不需要无用的人。”
邢姑姑颤抖一下,她努力想要看清黑暗中的人,她道:“你是廖淑妍派来的?又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这恶贯满盈的邢姑姑,真的还有几分聪慧。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分析利弊。
姜云冉慢慢站起身,她走出黑暗,一点点出现在邢姑姑面前。
邢姑姑眼睛瞪大,她难以置信看着姜云冉,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云冉笑容温柔,犹如春日繁花,暖意扑面。
“邢姑姑,你可还认得我?”
她直接在边上的凳子上落座,平静看向邢姑姑。
邢姑姑哆嗦着问:“姜美人?”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是我,看来邢姑姑头脑还算清醒。”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何出现在此处,”姜云冉喟叹,“因为是我救了你。”
邢姑姑没有立即开口,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你从阮家人手里,救下了我,可又把我绑在这里,你是想……”
“你有话要问我?”
姜云冉拍了拍手,她赞许道:“不愧是阮家最出色的邢姑姑,若是你能为我所用便好了。”
邢姑姑不为她的夸奖动心,她只是安静看着姜云冉,努力做出沉稳的模样。
“娘娘想要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只求娘娘给我一条活路。”
她很识时务,现在人都在姜云冉手中,若她什么都不说,姜云冉直接反手杀了她,也不过就是去井里跟银坠作伴。
既然阮家已经动手,今晨阮忠良的保证便已然不做数了。
难怪归家这几日,她未能见到一双儿女,每次询问,都说是在庄子上当差。
说不定……
想到阮家夫妻曾经的满手鲜血,邢姑姑满心憎恨,她替阮家做了这么多事,她们却连她年轻的儿女都不放过。
邢姑姑看向姜云冉,满眼恳切:“姜美人,你无论要问什么,我都会知无不言。”
“只求你放我一命。”
姜云冉笑了一下,她道:“好说,我很欣赏识时务的人,偏巧,邢姑姑你就是。”
她没有立即问当年之事,只道:“邢姑姑,你是如何害死银坠的?”
邢姑姑顿了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廖淑妍一早看出卫美人同银坠感情深厚,她想让我在银坠出宫时杀害她,把她丢在人来人往的宫巷里。”
“到时候,银坠的死会引起卫美人的发病,天寒地冻,她身体孱弱,必定伤及根本。”
姜云冉打断她的话:“银坠之前是否发现了什么?”
邢姑姑愣了一下,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是,银坠之前去太医院取药,恰好发现我奉命去太医院替换卫美人的药,当时我不知是谁发现的,后来卫美人暂停了太医院煎药,而银坠又眼神闪躲,所以廖淑妍认定她知晓了真相,自然……”
邢姑姑声音幽冷:“自然要杀人灭口,这是阮家一贯的手段。”
银坠的死,简直是一石二鸟。
“只是银坠那丫头太精明,她发现我的跟踪之后,干脆没有去东平门,只一路往旧马厩这边行来,我不得已,只能在此处杀了她。”
旧马厩位置偏僻,邢姑姑不可能杀人之后把她搬到人来人往的宫巷里,想要以银坠的死刺激卫美人显然失败了。
银坠必须要死,所以邢姑姑灵机一动,便在此处杀了银坠,把她扔到井里。
失踪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邢姑姑居然还很得意:“你看,卫美人到底为了银坠发疯,大雪天出宫寻找,伤了身体。”
只可惜……
只可惜卫美人不过病了几日,又康复如初。
因为这件事,廖夫人很不满,对邢姑姑多有苛责。
后面的事情,宫中人就都知晓了。
姜云冉颔首,她此刻明白了银坠的用意。
她猜到邢姑姑要当街杀人,所以她只能先找到偏僻宫巷,不让邢姑姑得逞。
失踪,总比暴毙伤害要小得多,哪怕邢姑姑丧心病狂,杀她抛尸,她也不能搬动尸体至东西六宫左近。
越是偏僻的宫巷,被发现的时间就越晚,等过了新雪,卫美人所受的伤害就能小几分。
如果运气好,邢姑姑为了自保把她藏起来,那么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为了等她重新出现,卫新竹能一直吊着一口气,撑着好好活下去。
临死之时,她都在为卫新竹着想。
姜云冉沉默片刻,才问:“还有件事,我想知晓。”
邢姑姑很急迫:“娘娘你说。”
她此刻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想要早点摆脱这种困境。
“当年,廖夫人因何会看中阮大人?”
姜云冉有些不解:“廖夫人是金枝玉叶,虽然阮大人的确年少多才,声名在外,可他的出身,的确配不上廖夫人。”
她用这个问题,慢慢引入当年的故事中。
果然,作为廖夫人的陪嫁丫鬟,邢姑姑对廖淑妍知之甚详。
“廖淑妍在南安伯府的日子很不如意,她虽是嫡长女,可自幼母亲早亡,老伯爷很快就续弦,府中上下都被续弦夫人把持,”邢姑姑说,“续弦夫人为了面子,给廖淑妍选的夫婿肯定不会太差,但也不会太好,到时候让她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因为廖二少的事?”
廖二少是廖淑妍的亲弟弟,十二岁时摔下马亡故,从此南安伯府只能由继室所出的三少爷继承。
邢姑姑不意外姜云冉调查详细,她颔首:“不光南安伯府,就连整个京中,都猜测当年是继室夫人动的手,廖淑妍也一直这样坚信。”
“为了摆脱继室夫人的掌控,廖淑妍需要给自己选择一门好亲事,”邢姑姑道,“当年阮忠良第一场高中秀才的时候,廖淑妍就看中了他。”
姜云冉心中一紧,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线索纷繁。
“他们的开始,并非榜下捉婿?”
邢姑姑冷笑道:“怎么可能?”
“廖淑妍可是同阮忠良早就暗通款曲,从乡试开始,一直往来紧密,”邢姑姑说,“否则你以为,阮忠良因何能高中传胪?”
“阮家可没有那么多的典籍,也没有那么多银钱供他请教名师。”
“他们早就暗通款曲,亲密往来超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