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夫人出宫之后,阮含珍终于又重新成为了长春宫的主人。
即便长春宫还有苏宝林,但苏宝林性格软弱,一切以她马首是瞻。
这几日她过得春风得意,又有懂事的素雪在身边吹捧,更是让她心情愉悦。
今日她唤了苏宝林和韩才人,三人一起来御花园赏雪。
松柏和香樟树上的雪覆盖了一层,远远看去洁白与松绿相交,美不胜收。
吃了一会儿茶点,韩才人就说起了银坠的事。
她只是感叹:“那日我瞧着她是个好性子的,怪可惜的。”
阮含珍根本不记得卫美人的宫女叫什么名字,听到这里,就想到素雪说的话,不由嘲讽几句。
可谁承想,就这么凑巧被卫美人听见了。
此刻阮含珍愣愣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卫美人,一时间都不知要如何反应。
卫美人的消瘦孱弱,一张脸素白无血色,此刻她站在冰天雪地里,仿佛时刻阴森盯着仇人的鬼物。
阮含珍身后侍奉的邢姑姑抿了一下嘴唇,下意识躲开了卫美人阴鸷的视线。
“你再说一遍。”
卫美人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质问。
阮含珍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她自己从无察觉,现在的她思想有多偏激,行事有多么乖张。
升为九嫔之一,父亲又被褒奖,阮含珍的日子畅快肆意,觉得无论她做了什么事,都不会被责难。
就像素雪说的那样,如今陛下正重用阮氏,自然会珍重她。
阮含珍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一个美人,就敢在她面前撒野。
阮含珍猛地站起身,满含怒气看向卫美人:“本宫说了又如何?”
她声音尖锐,气焰嚣张。
“你一个美人也敢质问我?谁给你的胆量?邢姑姑,掌嘴。”
邢姑姑还真不敢。
她敢仗势欺人,欺辱选侍采女们,却不敢动才人以上的宫妃。
更何况,卫新竹已是美人娘娘。
她心里有鬼,被卫新竹那双眼睛盯着,头都不敢抬。
谁能想到,这个一贯病弱和气的卫美人,会为了一个宫女大费周章,发疯似得到处寻找。
若她知晓,绝对不敢动手。
可一切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邢姑姑心慌得动弹不得。
阮含珍吩咐完,本来想得意洋洋看卫美人挨打,谁知邢姑姑一动不动,只站在她身后发呆。
阮含珍难以置信回头:“本宫使唤不了你了?”
邢姑姑慌忙劝她:“娘娘,要不还是算了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伤了和气?”
她不劝还好,她这一劝,阮含珍简直气急攻心。
波若的药效在她脑海中发作,让她理智全无。
“不是大事?”
“我不过就说她的宫女活该,她就敢这样以下犯上,若是人人都如此,那宫中可还有规矩?”
阮含珍怒气上脸,脸颊涨得通红,她那双眼睛犹如染了鲜血,看起来吓人极了。
苏宝林和韩才人都有些惊惧,两人一起起身,不由后退几步。
看到这场面,阮含珍更是生气。
她高高扬起手,这就要向卫美人扇过去。
“娘娘!”
“姐姐,莫动怒!”
几声叠在一起,却没能阻拦清脆的巴掌声。
“啪”的一声,阮含珍的头歪在一边,牙齿磕在舌头上,鲜血顺着唇角滑落。
竟是卫美人一把抓住了阮含珍的手腕,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声音几乎在御花园回荡。
阮含珍脑子嗡嗡作响,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摸了一下唇边的血。
鲜红刺目。
“你敢打我?”
阮含珍气红了眼睛:“你居然敢打我?”
卫美人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几乎要把阮含珍纤细的手腕捏碎。
“我为何不敢打你。”
“作为嫔娘娘,你没有任何怜爱慈悲之心,对于失踪的宫女毫无关怀,恶意嘲讽和栽赃,你这样的人,我为何不能打?”
阮含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脸颊胀痛,嘴里满是血味,怒气上涌,思维迟滞,反而不如以前练达精明。
邢姑姑此刻也不敢再做缩头乌龟了。
若此事真闹大,完全无法收场。
她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打开卫美人的手。
卫美人却先她一步瞪向她。
阴鸷的浅灰色眸子冰凉刺骨,似乎能穿透邢姑姑心中的黑暗。
“我最近日日都做梦。”
卫美人说:“梦里,银坠满脸是血,她哭着跟我说好疼,好冷。”
卫美人此刻一瞬不瞬盯着邢姑姑,声音幽冷:“她说,有人害死了她,害死了她。”
“她要爬出来偿命。”
邢姑姑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她心里慌得不行,不知道卫美人是如何知晓的。
她怎么知道,银坠在哪里……?
难道,真是怨鬼托梦?
这样一想,邢姑姑脊背发凉,冷汗直流。
阮含珍此刻终于缓了过来,她看着如同鬼魅的卫美人,心中更是怒气攀升。
“你别装神弄鬼!”
“你那宫女究竟为何失踪,你心里怕是比谁都清楚,”阮含珍恶狠狠地喊,“怕不是她受不了寂寞,同宫里的阉货跑了……”
“啪”的声音再度响起,阮含珍的头瞬间被打到了另一边。
卫美人倒是公平,没有厚此薄彼,一边一个巴掌,把阮含珍的脸都打对称了。
“阮惠嫔,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若是不懂,就回去问一问你母亲。”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邢姑姑身上。
她看着她发抖,看着她额角冷汗落下,看着她低垂着眉眼,不敢回望。
她一定心里有鬼。
卫美人冷笑出声,她声音尖锐,能穿透最黑暗的人心。
“银坠给我托梦了,我知道她在何处,我也知道她因何而死。”
卫美人忽然大笑起来。
那模样跟疯了无异。
阮含珍捂着脸,气得发抖:“你,你放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去捂住卫美人的嘴。
现在的卫美人,看上去太可怕了,任何人都不敢上前惊扰。
说到底,阮含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蠢货。
卫美人根本不理她,她自顾自大笑着,等把眼泪笑干了,才回过头看向两人。
她的眼眸颜色很浅,恨意和怨毒几乎要冲破眼睑。
化成刺入心脏的冰凌。
“谁害的银坠,谁害的我,我都有证据,”卫美人声嘶力竭,“你们等着,我都会报复回去。”
“让你们为银坠偿命!”
说罢,卫美人头也不回离开了。
邢姑姑依旧还震惊在卫美人的话语里,她心里止不住翻腾。
她有证据吗?
她真的知道真相吗?
她想要做什么?
是否要检举自己,检举廖夫人?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盘旋,卫美人那双满是怨恨的眼睛,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脸颊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邢姑姑下意识捂住脸,茫然抬起头。
眼前,是另一双癫狂的眼。
“娘娘……”
邢姑姑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
角落里,苏宝林和韩才人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阮含珍只盯着邢姑姑看。
“你为何不拦着她?”
“你就看着本宫挨打?”
邢姑姑适才回过神来,她忙上前,顾不了自己脸上的红肿,搀扶住阮含珍。
“娘娘,回去说话吧。”
阮含珍还要发作,邢姑姑到底伺候她多年,现在虽然经常被素雪抢去差事,却也知道如何规劝她。
“娘娘,今日卫美人发疯,见人就打,与咱们无关,”邢姑姑握住她的手,“咱们先回去治一治脸,御花园人多口杂……”
这话说得很清楚了。
若是因这点口角就闹到御前,景华琰还不一定偏袒谁。
毕竟,此刻不光只有阮含珍和卫美人,还有另外两名宫妃,阮含珍方才说的话实在有些不中听。
阮含珍此刻似乎终于清醒过来。
她心中悲愤交加,又觉得太过丢人现眼,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邢姑姑见她这般,哪里还不懂得,连哄带骗伺候她回了长春宫。
御花园并非只几位娘娘在,还有那么多伺候的宫人,不过一个下午的时候,满宫就知道阮惠嫔编排银坠,被发怒的卫美人扇了两个巴掌。
这事,实在颜面有损。
无论是背后议论旁人的阮惠嫔,还是以下犯上动手打人的卫美人,都犯了宫规。
姚贵妃得知此事之后,立即便让宫人禁言,不许再议论此事,又去请见仁慧太后,最后一人判了十日闭门思过,此事便就此做罢。
姜云冉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莺歌满面愁容,显见很是担忧卫美人的处境。
姜云冉正待安慰她,外面就传来钱小多的谈笑声。
“见过小柳公公,公公您今日瞧着可精神,是有什么喜事?”
姜云冉愣了一下,旋即便揉了揉莺歌的头,把她的双环髻都揉乱了。
“傻姑娘,卫姐姐没事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莺歌眨了一下眼睛,她倒也机灵,没在此时盘桓,只起身催她:“娘娘,小柳公公这时候来,怕是陛下宣娘娘侍寝。”
“赶紧梳妆才是。”
姜云冉不由笑了起来。
真是个好孩子。
等来到乾元宫,姜云冉被梁三泰陪着,一路往殿中行去。
“陛下在召见阮宪台。”
姜云冉挑了一下眉,并未多言,只听梁三泰禀报之后,这才踏入御书房。
窗边的三足博山炉幽幽燃着龙涎香,一股沉静扑面而来,姜云冉绕过次间和稍间,直奔里面的书房而去。
掀开珠帘,便见阮忠良跪在御案之前,垂眸不语。
而景华琰正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在折子上随意书写。
见她到来,景华琰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
“爱妃,不用多礼,赐座。”
姜云冉还是行了福礼,在一边的官帽椅上落座。
目光顺着笔架往前,就是阮忠良乌黑端正的官帽。
此时阮忠良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上挑眉眼。
四目相对。
姜云冉对他浅浅一笑:“陛下,阮大人怎么在这里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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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琰似乎因她的到来,心情好了几分。
一直板着的俊颜上也多了些许笑容。
他放下御笔,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宫中的小事惊扰了阮爱卿,非要入宫请罪,瞧着时辰,都已至酉时正。”
姜云冉有些惊讶:“什么事情,臣妾怎么不知?”
她一个宫中的妃嫔都不知,可阮忠良作为外臣,却已经知晓了宫中事情。
姜云冉简单一句话,却把阮忠良架在火上烤。
景华琰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好似没有听懂,只温柔哄她。
“爱妃前几日还在养病,也不关心宫中琐事,自然是不知的,阮爱卿,你来说吧。”
阮忠良躬身行礼,正要开口,就被姜云冉打断了。
“陛下,阮大人还跪着呢。”
景华琰这才淡淡开口:“阮爱卿,还不谢过姜美人?”
阮忠良只得又给姜云冉行礼:“谢姜娘娘关怀。”
等阮忠良起身,稳稳站在原地,才开口:“今日惠嫔娘娘心绪不佳,随意说了几句闲话,惹得卫娘娘不快,两人有些争执。”
他倒是会给自己女儿脸上贴金。
那哪里是闲话,那几乎都要戳着卫美人的脊梁骨,骂她的宫人都是不守礼法的□□。
姜云冉满脸惊讶:“还有这事?”
景华琰瞥她一眼,姜云冉轻咳一声,低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阮忠良一直低垂着头,没有看到帝妃两人的眉眼官司,他继续道:“太后娘娘开恩,只责罚惠嫔娘娘十日闭门思过,侍奉惠嫔娘娘的邢姑姑是家中的老侍从,她心中担忧,便出宫禀报。”
“陛下,是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景华琰看向姜云冉,姜云冉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爱卿莫要妄自菲薄,朕时常怀念阮婕妤,她可是温柔娴雅,秀外慧中,爱卿因何要说自己是教女无方呢?明明阮婕妤就教导得极好,只可惜……红颜薄命啊。”景华琰叹了口气。
御书房气氛凝滞,景华琰才淡淡开口:“惠嫔大抵是孩子心性,年纪还轻,有些活泼了。”
如今的阮含珍,只比“阮含璋”小一岁,如何还能被称为是孩子。
景华琰现在是礼贤下士的好皇帝。
“既然太后已经下旨责罚,便按此行事,阮爱卿太过兴师动众了。”
阮忠良脸上是沉痛的表情,就连唇角压下的弧度都一成不变。
“臣心中难安,总觉愧对陛下的信赖,也无言面见卫娘娘,”阮忠良道,“臣听闻卫娘娘久病缠身,生怕卫娘娘因此事再度病倒,特地寻了药材,想要作为赔礼,让卫娘娘消气。”
姜云冉挑了一下眉。
这阮忠良,真是阴阳怪气一把好手。
关键他还一脸诚恳,若是心思愚钝之人,怕是都要被他诓骗过去。
景华琰道:“让梁三泰去安排吧。”
说着,景华琰看向阮忠良:“阮爱卿,这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
阮忠良这才松了口气,他重新跪下,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陛下仁厚,是国朝之福。”
“但惠嫔娘娘如此乖张,臣还是心中不安,恳请陛下再次下旨命内子入宫,好好规劝惠嫔娘娘,以免再有事端。”
姜云冉眯了一下眼睛。
阮忠良此举,为的就是此事。
廖夫人上次入宫,已经是景华琰格外开恩,但廖夫人同阮含珍母女口角,阮含珍不服管教,执意让母亲出宫,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廖夫人只好出宫。
但有些事,她在宫里才好处置。
所以,阮忠良借由此事,恳请送廖夫人再度入宫。
借口都是现成的,似乎并不刻意。
景华琰也挑了一下眉。
他不去看阮忠良,只睨了一眼姜云冉。
见她眉目含笑,唇角都是嘲讽,心中顿觉有趣。
“阮爱卿真是慈父。”
不用问,姜云冉肯定也盼着廖夫人入宫。
他倒要看看,事情要如何发展。
景华琰一口答应下来:“既然你有所恳请,便请廖夫人入宫,好好劝诫惠嫔。”
“要让惠嫔知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景华琰的声音又显得十分冷酷。
阮忠良心中一紧,他磕头谢恩,不敢再多言,只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等御书房只余帝妃二人,景华琰才看向她:“爱妃真不知?”
姜云冉叹了口气。
“陛下不是说要信任臣妾,怎么还要怀疑?”姜云冉满脸委屈,“臣妾真不知她们两人为何口角。”
景华琰道:“不是口角。”
“应该说是大打出手。”
他看向姜云冉:“倒是不成想,卫美人也有这般凌厉的一面,病中还能掌掴惠嫔。”
这两个字听得姜云冉很愉快。
她努力压下唇角,佯装沉痛:“或许,卫美人也是太过忧心银坠,心绪不畅吧。”
“被逼急了,兔子也能咬人。”
“是吗?”
姜云冉对景华琰笑了一下,道:“臣妾因何能知?卫美人病中这些时日,谁人都不见,她也没同臣妾说过心事。”
她叹气道:“对于宫里其他人来说,此事不值一提,早就已经时过境迁,没有人记得银坠是谁。”
“但卫美人肯定一直记得她,把她放在心上。”
姜云冉很感慨,若非此番事故,她也不知两人感情这样深厚。
更不知卫新竹是这敢爱敢恨的重情之人。
“其实臣妾还挺感动的,”姜云冉笑了一下,“即便只是个宫女,也有人惦念,两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因为身份地位而有隔阂。”
景华琰没有开口,只安静听她讲完,才道:“你身边的宫人,也很忠心。”
尤其青黛和钱小多,都曾为她冒死行事。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所以,我也很珍惜他们,无论谁敢欺负我的身边人,我都会不遗余力,数倍奉还。”
从她还是选侍,就能为了紫叶还击邢姑姑,后来灵心宫出事,她也丝毫不让,逼迫灵心宫的魏上监低头,同钱小多道歉。
姜美人护犊子的名声,由此传开,从此之后,再无人敢招惹听雪宫的人。
人都是相互的。
有她关心爱护,才有宫人的忠心。
姜云冉看向景华琰,说:“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有相互扶持,我说的对吗,陛下?”
景华琰又睨了她一眼。
“看来最近养病这几日,爱妃读了许多书,”景华琰说,“那本《红钗记》居然还有这么多道理可学?”
说起这本书,姜云冉面上一红。
她娇嗔道:“陛下!”
景华琰淡淡笑了。
他握住姜云冉的手,指腹在她手心摩挲,带起一阵战栗。
“朕粗粗读了,觉得这本书颇为不错,”景华琰探过头,在她耳边低语,“也的确有所顿悟,学到了不少知识。”
至于是什么知识,不必皇帝陛下多说了。
姜云冉的脸跟火烧一样,她抿了一下嘴唇,扭捏道:“以后臣妾再也不看了,若是还看……”
姜云冉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臣妾就藏起来,不让陛下知晓。”
说着,姜云冉利落起身,笑着逃出了御书房。
只留景华琰一人坐在御书房内,垂眸看向手里的折子。
这并非朝臣书写的政事折,而是仪鸾卫的调查密折。
景华琰看着上面的短短几字,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真是胆大包天。”
冬日的乾元宫美丽如画,宫殿之上的白雪犹如棉花,软软遮盖住了金色的琉璃瓦。
游廊在宫殿的四周游走,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早春繁花似锦,盛夏绿荫盎然,晚秋金叶似火,隆冬白雪皑皑。
一年至终,四季轮转,长信风姿不灭。
姜云冉坐在浩然轩中,晚霞从洞开的大门洒进来,烧起一地霞光,门外流光池中波光粼粼,落日的余晖倒影出一日最后的辉煌。
冬日寒冷,胖锦鲤们都趴在了池底,保存最后的温暖。
从此处看去,池底仿佛燃起红莲,不灭不熄。
姜云冉手里慢条斯理做着针线,侧颜娇美,眉宇之间皆是安然。
她有很多面。
时而骄纵,时而嗔怪,时而妩媚,时而优雅。
但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认真做自己手里的事情。
无论做什么,她都是非常安稳踏实的,从来都不会浮躁。
这也是景华琰看中她的一点。
此刻皇帝陛下站在门外,看着殿中的佳人贤惠模样,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
这个时候,是不用梁三泰猜测他心思的。
他只需要安静站在身后,随时等候吩咐。
不过这一次景华琰没有差遣他,他只是安静凝望了一会儿,便大步流星进了浩然轩。
听到脚步声,姜云冉回首,笑着看向景华琰。
“陛下忙完了?”
景华琰来到她身边坐下,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不冷,还是温热的。
“病刚好,就这般不知爱惜。”
皇帝陛下一声下令,梁三泰就亲自领着人把房门合上了。
晚霞被阻拦在外,殿中一瞬只剩宫灯摇曳。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不冷的,今日无风,有阳光时都很暖和。”
她的手确实是温暖的,景华琰也未再训斥,只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做针线。
她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中衣。
“怎么做这些?不用你操心。”
景华琰说道。
姜云冉含笑收起最后一针,把针线收好,抖了抖衣襟。
“我瞧着陛下的中衣开了线,不过几针的事情,哪里还要宫人操持?”
“陛下你看,臣妾的手艺可是极好的,瞧不见哪里是重新缝补的吧?”
她能以绣娘身份入宫,针线自然是极好,景华琰把中衣放到手中,仔细看了看。
针脚细密,没有任何破绽,崭新如初。
“爱妃手艺出众,让人敬佩。”
景华琰感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触动。
他揽过姜云冉的细腰,在她唇上留下一个静谧的吻。
一吻终结,别样的气氛萦绕心头。
景华琰摩挲姜云冉的细腰:“爱妃,夜里一起研学《红钗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