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爱妃,你真可爱。【三更】

听雪宫中一时只有呼吸声。

姜云冉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安静,一点都不急促。

她想:我的定力比以前好了。

听到这如同鬼魅话本一般的故事,姜云冉还能保持平静面容,已经实属不易。

若是莺歌在此,怕是满脸都写着惊讶。

那小姑娘肯定都要跟着惊呼:“我的天啊。”

姜云冉分神想着,天马行空的思绪冲淡了殿阁中的诡谲气氛。

“怎么了,爱妃怎么不说话?可是心疼朕?”

姜云冉:“……”

是啊,她“心疼”坏了。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她问:“陛下当年动手,是不是也经历了一场煎熬?”

景华琰虽然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了极度的恶,他的认知和想法或许也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并不在乎人命和亲情。

但他最终没有对二皇子动手。

而宫中的所有皇子公主,除了其他原因夭折的,几乎都好好长大了。

景华琰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恶,或者说,他认为这些弟妹们,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他想要的东西,需要靠他自己争取。

与旁人无关。

唯一能左右他命运的人,是先帝。

姜云冉心中一紧,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对于那位奶嬷嬷,景华琰也没有一开始就杀了她,而是慢慢谋划,等到终于忍不了的那一日,才动手。

景华琰没有说,姜云冉也只是猜测。

他或许也曾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然而对方一意孤行,辜负了他的期望。

所以,就只能死了。

姜云冉忽然叹了口气,她知道要如何说了。

“陛下,”姜云冉握住他的手,“陛下,都过去了,会好的。”

“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不会有人斗胆谋害您。”

她在安慰他。

两个人的手都很温热,姜云冉是因为药效,景华琰则因为年轻力壮。

温热的手心贴在一起,让人更觉温暖。

“哦?”

景华琰的目光慢慢落回她脸上,认真端详许久,才浅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爱妃,你真可爱。”

这是第二次他夸她可爱了。

姜云冉不予置评。

景华琰道:“其实杀人这件事,并不多要紧,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

“不过那名奶嬷嬷的背叛,让我如鲠在喉。”

景华琰回避了杀害相依为命“亲人”的痛苦,也不去提被她背叛之后的愤怒。

他只是淡淡告诉她:“云冉,朕最讨厌被背叛了。”

姜云冉说:“陛下,臣妾也最讨厌被背叛。”

她说着,抬眸看向他,眼眸中只浸染着笑意:“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

景华琰挑了一下眉。

姜云冉的回答,出乎他意料,可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某些时候,他的确觉得同姜云冉会“心有灵犀”。

不是因为感情,也并非天长日久相伴的默契,只是因为他们一样而已。

都用最完美的表象掩盖内心的恶意。

景华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景华琰说,“朕很高兴。”

姜云冉陪着他一起笑。

殿外的梁三泰眨了一下眼睛,听着殿中时不时的笑声,心里又给姜云冉加了一笔。

看来,这位姜美人娘娘的确很厉害。

今日陛下一直阴沉着脸,也就姜美人能给他哄好。

太有本事了。

此刻,很有本事的姜美人正在剥橘子。

橘子放在暖炉上烤了一会儿,清甜的香味散开,让人食指大动。

“陛下,您没查一查她吗?”

“她如此行为,必定有人背后指使。”

“朕那年才六岁,”景华琰无奈道,“身边唯一得用的人,是十来岁的梁三泰,你让朕怎么查?”

姜云冉有些好奇,她迟疑片刻,问:“陛下没有求助沈家,也没有求助皇贵太妃吗?”

“你不知晓吗?”

姜云冉从未查过沈家的事情,毕竟,现在皇贵太妃安稳宫中,皇贵太妃的亲弟沈穆继任定国公的爵位,驻守*在九黎,与西狄多年征战,保家卫国。

而当年恭肃皇后一系的沈家宗系已经没落,已无人提及。

年代久远,时过境迁,二十载如流水倾泻,再无痕迹。

姜云冉的心思都放在阮家,放在如何复仇这件事上,对于景华琰的曾经和恭肃皇后的死,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可现在,听到景华琰的话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这宫里的一切,都不能放过。

所有人事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满脸茫然,并不是伪装。

“陛下,臣妾不知。”

景华琰道:“母后薨逝时,沈家宗系就已经败落,在前一年,母后的父姐一起死在战场上,唯一能继承定国公爵位的幺弟,也因为一桩大案,引咎自尽。”

这个过去,姜云冉全然不知。

由景华琰讲述的,一定就是事实真相。

所以,六岁的景华琰依靠不了母族,而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当时刚小产,几乎丧命,无暇旁顾。”

姜云冉听得又一阵毛骨悚然。

她愣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恐怖,”景华琰道,“当时朕也这样想,身边的所有亲人,都出了意外,就连皇贵太妃的弟弟,现如今的定国公沈穆,也骑马摔断了腿,同样差点送命。”

当时景华琰面对的,全是险境。

可现在重新提起往事,景华琰语气平静,眉宇间没有半分的怨怼。

他似乎已经放下了。

姜云冉呼吸凝滞,片刻后,她才听到自己问:“是谁要害陛下,亦或者要害沈家?”

景华琰的手指在方几上轻轻敲击。

配合着竹纹窗外的水滴声,让人心烦意乱,无法聚精会神。

“沈家的几段公案,当年就有定论,犯罪之家也尽数下狱,满门抄斩,”景华琰淡淡道,“谋害皇贵太妃小产的宫妃,早年就被关进了广寒宫,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景华琰一句话,就给那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去下了定论。

“朕被封为太子之后,也着人调查,没有新的线索。”

姜云冉呼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姜云冉只能这样说一句。

景华琰看向她:“是啊,都过去了。”

“听完朕的故事,爱妃觉的如何?”景华琰温柔询问,“还想杀人吗?”

景华琰也是很厉害。

话题还能被他兜回来。

姜云冉险些忘记之前自己的试探,现在被他提醒,一瞬间心神重凝。

“陛下,臣妾说了,臣妾在同陛下玩笑。”

姜云冉笑颜如花:“臣妾胆子这么小,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如何敢杀人?”

景华琰笑了起来。

他今日都不知笑了多少次,虽然旧事似乎很是沉重,可他心情却是极好的。

姜云冉不懂他为何这样高兴,景华琰也不欲解释,或许只有陪伴他二十载的梁三泰在这里,才能知道景华琰为何高兴。

因为当年那段过往,景华琰终于能同外人说一说了。

总结来讲,就是如释重负四个字。

景华琰笑着去捏她的脸:“好,爱妃都是玩笑,爱妃最柔弱了。”

这么敷衍,一看就不信。

景华琰今日本来只想看看她,见她安好便能放心,却未曾想说了这么多话,一直说到了晚霞重燃。

耽搁已经太久。

他站起身,按下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送行。

“你还病着,不要出去吹风了。”

说着,景华琰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很轻,很浅,却是那么温柔缱绻。

“好好养病,朕等你病愈。”

说罢,景华琰负手而去,背影高大潇洒,意气风发。

姜云冉摸了一下嘴唇,轻笑一声:“恭送陛下。”

晚膳之前,赵庭芳又来了一趟。

她这边一告病,赵庭芳就很紧张,不看过总是不放心的。

等请过脉,赵庭芳才松了口气。

“瞧着你都没什么事,因何要撤了牌子?”

姜云冉把剥好的烤橘子喂给她,笑着去捏她的脸颊。

“最近事情太多,不想去应付他,”姜云冉说,“咱们这位陛下,疑心太重。”

“待我安排好了再说。”

赵庭芳无不可,她被烤橘子酸得皱了一下脸,看起来格外年轻可爱。

姜云冉又笑了一声。

她凑到她耳边,说:“当年恭肃皇后的事情,咱们未曾查过,今日我听陛下之言,总觉得此事也有些蹊跷。”

赵庭芳蹙起眉头,思索起来。

“可这都二十年了,如何查?”

姜云冉点了一下她的额心:“你啊,真是呆子。”

“当年恭肃皇后据说是小产血崩而亡,对于此事最清楚的,自然是太医了。”

赵庭芳眼睛一亮。

“我知晓了。”

她道:“如今太医院的两位院正,白院正已经在宫中侍奉二十载,当年他只是不起眼的太医院行走,又为人古板,怕是不好询问。”

“倒是麦院正,听闻她姑母以前便是太医院的院判,人也十分亲和,倒是可以问一问。”

姜云冉提醒她:“万事小心。”

赵庭芳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放心,我知晓如何做,你好好养病,好好用药,观你脉相,已经好了许多。”

姜云冉颔首,送她离开,思索片刻,又把莺歌唤了进来。

之后几日,姜美人安心养病,倒是卫美人康复如初,寻了个晴日,特地领着宫人去御花园散心。

失踪了一个宫女,在宫里掀不起任何风浪,不过三五日,所有人都不记得银坠是谁。

卫美人被琥珀扶着,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瞧着已经好转,都能出宫赏景了。

两人一起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琥珀费劲心思逗卫美人开心。

本来卫美人已经面有笑容,可忽然,一阵娇俏的嗓音响起。

“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哪里值得兴师动众?”

卫美人脚步微顿,她回过头,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翠竹,看向之后八角凉亭中的俏丽女子。

阮惠嫔娘娘身穿厚实的大氅,正同苏宝林玩笑。

语气里满是轻慢。

“谁知道她是不是跟哪个阉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