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升其为正七品采女,另赏银百两,钦此。【三更】

姜云冉第一次侍寝,便在丹若殿待了一整晚,听闻日上三竿才起来,甚至还被赐了早膳。

等迎喜轿一路大摇大摆回到听雪宫时,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这位姜选侍之前不声不响,结果送了一碗鸡汤,就成功留在了乾元宫。

甚至还被陛下这样宠爱,谁能想到呢?

不过只是个绣娘,一朝翻身,竟要成为宠妃不成?

这让人如何甘心?

更有甚者,姜云冉在听雪宫坐下还没半个时辰,景华琰就下了圣旨,给她升了份位。

姜云冉跪在听雪宫前,听着梁三泰的唱诵,眉宇间淡泊宁静,只细微有些喜色。

倒是不卑不亢。

“……升其为正七品采女,另赏银百两,钦此。”

梁三泰笑眯眯道的,依旧是那副儒雅温和模样。

姜云冉冲着乾元殿方向磕头谢恩,道:“谢陛下隆恩。”

等到姜云冉起身,很客气给梁三泰走礼,梁三泰依旧笑眯眯接过。

“恭喜小主。”

梁三泰说了一句,姜云冉也回了一句:“有劳公公了,这一趟受累。”

“哪里哪里,能来给小主报喜,可是下臣抢来的福气呢,”梁三泰道,“他日还有机缘,下臣还来给小主贺喜。”

姜云冉实在累得不行,便让钱小多送他离开,自己回到寝殿重新躺下。

紫叶没有陪着姜云冉去乾元殿,见姜云冉面色疲惫,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不由有些担心。

她同青黛说了几句,便若有所思离开。

姜云冉躺了一会儿,身上略有了些力气,紫叶便端了一碗红糖水回来。

“小主这是累的,倒也不用求医问药,喝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也算弥补。”

总结来讲,聊胜于无。

姜云冉不由笑了:“你有心了。”

她一边吃红糖水,一边问:“莺歌呢?”

紫叶就说:“莺歌去取水了,一会儿回来。”

很快,姜云冉就睡下了。

等中午醒来,不仅午膳送来了,莺歌也回来了。

小姑娘两眼冒光。

姜云冉一边吃难得一见到的丰盛午膳,一边听莺歌说话。

“三泰公公这一早起可忙了。”

她跟在姜云冉身边,绘声绘色讲:“听说,三泰公公先来给小主宣旨,然后才去的灵心宫,直接传了陛下的口谕。”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梁三泰的腔调说话:“德妃为宫中高位,自有德被后宫,礼贤下士之责,万不能恃强凌弱,倾轧宫人,从今往后,差使其余宫妃之事,皆要免除,因非大事,只责令自省,无有责罚。”

莺歌学舌可是一等一的绝。

这一下,不仅姜云冉不用伺候徐德妃了,就连韩选侍也不用委曲求全。

除了徐德妃被训斥一顿,几乎算是皆大欢喜。

姜云冉淡淡道:“德妃娘娘怕是很生气。”

莺歌脸上的笑容收回,倒是变得严肃起来。

“听闻德妃娘娘气吐血了。”

“什么?”

姜云冉有些惊讶,之前她见过许多次徐德妃,都觉得她身骨应该还算硬朗,后来听闻她久未有孕,又有极为严重的敏症,便知她身骨并不丰隆。

如今看来,徐德妃的身体只是外强中干。

难怪她无法继续习武,关键在这里。

忽然,姜云冉想起昨日徐德妃对那狸奴的翻倍,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德妃娘娘恐怕并非不喜狸奴等长毛小宠,她是完全不能碰触。”

莺歌眼睛一亮。

这会儿青黛下去歇着了,紫叶在边上侍膳。

她道:“奴婢乡中,就有人对狸奴狗浣等动物生有敏症,一旦沾染,立即面肿休克,呼吸极为困难。”

姜云冉点点头。

她让两人尝一尝御茶膳坊带回来的叉烧包子,说:“你们都惊醒着些,可莫要沾染此事,徐德妃并非好相与的脾气,我如今虽有恩宠,却也只是采女。”

紫叶两人便道:“是。”

此刻的长春宫,阮含珍听着素雪回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端起手里的茶盏,嘭地砸在地上,她用的力气很大,即便地上铺着地毯,青瓷茶盏还是碎成无数片。

紧接着,她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了素雪肩膀上。

素雪没有跪稳,往边上一倒,慌忙之中被一地的碎瓷片割伤了手指,顿时血流如注。

阮含珍冷眼瞧着:“没用的东西。”

素雪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伤痕,只用自己的帕子擦地毯上的血迹。

她哆嗦着嘴唇:“奴婢知错。”

邢姑姑在边上安抚阮含珍:“娘娘做甚生气?她不过只升为采女,不足为奇,更何况,今日陛下训斥的是她徐德妃,同咱们不相干。”

阮含珍面色稍霁。

但她还是道:“我担心……”

邢姑姑笑了一下,她睨了一眼还在忙的素雪,声音柔和了几分。

“好了,素雪,娘娘也不是有意的,你受了伤,快下去上膏药,否则娘娘要心疼。”

阮含珍深吸口气,她惯会装腔作势,此刻也对素雪露出歉疚神色。

“素雪,是我之过,气急之下失了分寸,”瞧瞧,她还能给素雪道歉,“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素雪跪在地上,猛地摇头:“是奴婢的过错,奴婢让娘娘忧心了,如何能错怪娘娘。”

这话说得很诚恳。

这两个月来,阮含珍待她真的很好。

不仅重用提拔,也大方赏赐,除了邢姑姑,长春宫最得主子看中的就是素雪。

即便后来阮含珍开始虐待素雨,素雪也没有为妹妹出头。

一是她人微言轻,二是总觉得众生皆苦,宫里人人都是如此过来的,素雨吃几日苦,等也得到娘娘提拔,便再也不会受苦受难了。

因为她这般冷眼旁观,阮含珍对她越发重用。

甚至还许诺她,只要自己升了嫔位,就给她提拔成为司职宫女。

思及此,素雪磕了一个头,不顾自己的伤势,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便退下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听邢姑姑说:“府里来信了,说老爷正是春风得意,办成了大差使,陛下很是满意,不久可能就会封赏阮氏。”

邢姑姑的尾音飘着:“娘娘马上就能荣登九嫔了。”

素雪低着头出了寝殿,迎面赶来一名小宫女,她把托盘递到小宫女手上,叮嘱:“待姑姑唤了,再给娘娘上茶。”

小宫女惊恐地看着她满手是血,嗫嚅一下嘴唇,却到底没敢开口。

素雪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因她是大宫女,又想关照自己的妹妹,所以她同素雨同住一间。

这个时候刚过午歇,扫洗宫女并不忙碌,素雨正在厢房歇息。

她昨日挨了打,有些发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浑身都疼。

脸上疼,胳膊上疼,就连骨头缝里都疼。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素雨才十二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躺在那疼的难受,无声无息哭泣。

素雪回来时就听到了她的哭泣。

她蹙了蹙眉头,没有管素雨,自己先去上了点伤药,又把染了血的宫装换下,才来到素雨身边。

“不是让你多睡会儿。”

她语气淡淡的,却还是摸了一下素雨的额头。

一片滚烫。

素雨小脸通红,她微微张着眼睛,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雪难得有些心急。

她一咬牙,从荷包中取出唯一一颗保心丸,喂给了素雨。

素雨口干舌燥,喉咙干涩,非常艰难才吃下去。

素雪却表现出不耐来:“好好吃,就这一颗,可不能浪费。”

等素雨艰难吃下去,可能药丸有效,可能茶水润喉,素雨竟能开口了。

她眼神有些涣散,看着长姐,眼泪奔涌而出。

“阿姐,救救我,救救我,”素雨甚至没办法去抓住素雪的手,“我好疼,我好疼啊。”

她的声音太凄厉了,素雪一惊,还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素雨重病,发热一整日,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声音小的可怜。

但素雪还是心惊胆战。

她见素雨不说话了,才慢慢松开手,给她塞了塞被子。

“我已经求了娘娘,让你今日歇着,娘娘开恩,允了你的假。”

“吃了药就能好了,你好好养着,听话。”

素雨还是哭。

她太害怕了。

每当看到那只雪白的狸奴,她都浑身颤抖,每次听到阮宝林的声音,她都想要跪下。

“阿姐,你求求娘娘,放我走吧。”

“哪怕去浣衣局做苦工,我都不怕。”

那一根根纤细的针洁白光亮,却在身上扎出血珠,疼痛顺着血管,走遍她四肢百骸。

那种痛,她忍不了了。

为什么是她?为何是她?

宫里那么多扫洗宫女,怎么就选了她来受着罪?她姐姐不是大宫女吗?为何不帮她?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倾巢而出,素雨忽然止住了哭声。

她睁着血红的眼,就那样怨恨地看着素雪。

“都怪你。”

素雪愣了一下。

“阿雨,你……”

“都怪你,都是你,”素雨咳嗽了一声,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素雨挣扎着说完这句话,精神就有些散了,她收回视线,只平静看向虚空。

“家中虽穷,阿爹和阿娘却不打人,粗茶淡饭,但我是快乐的。”

“是你,说宫里荣华富贵,让我也入了宫来。”

素雨说着,声音越发轻柔了。

“可这哪里是荣华富贵。”

素雨的眼泪再度落下:“那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一个个美若天仙,却心如毒蝎。”

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被牛车带着,离开了成长十二年的家。

入了宫,才知道什么叫美若天仙,也学会了心如毒蝎这个词。

如今,她倒是能学以致用。

可那又有什么用?

素雨又哭又笑,一口血咳了出来。

这一次,素雪慌了。

“阿妹,阿妹。”

她也落了泪。

保心丸是灵药,却也不对症,高烧一整日的素雨终究熬不过这个丰收的秋日。

素雨最后看向她,眼睛里没有了怨恨。

她只是好奇:“阿姐,你会为我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