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面前的两张梅花卡看了又看,阮仁燧察觉到这事儿可能存在猫腻了。
要说他抽出了一张梅花卡,亦或者大公主抽出了一张梅花卡,这其实都不稀奇,可是姐弟俩同时抽取到——这就太太太稀奇了!
概率接近于零!
阮仁燧猜想,八成是有人暗地里悄悄设计,叫他们俩如愿以偿的。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来。
大公主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美美地将卡片收进包里,还约着弟弟:“岁岁,今天中午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兑奖——兑完之后再去吃饭!”
阮仁燧将那点杂乱的小心思抛开,响亮地应了一声:“好!”
……
新声出版社。
宁禾子入职不到一个月,就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
今次与翠华堂的联名,就是在她倡导之下进行的,现下看来,成绩实在不错!
孟敏如依据上司的安排,在她做完联名事项之后,又安排她去审核部门轮岗,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宁禾子没进行审稿之前,总觉得这是个相当逍遥自在的工作。
看看别人写的书,就相当于是工作了,这多舒服?
等真的开始做之后,才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单纯地看书,是一种享受,是精神上的共鸣和灵魂的颤栗。
而审稿……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屎里淘金!
精品的确是有,但是极其稀少,更多的还是稀烂的文笔、糟心的人设,甚至是恶臭不堪的意淫故事!
宁禾子审了两天,人就有点萎了,千挑万选最后留下了三篇,送到孟敏如面前去,结果还是有一篇被退回来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一篇不行呢?”
孟敏如就用铅笔在她觉得不妥当的地方圈了一笔:“禾子,你看这里。”
宁禾子看了一眼,为之了然。
孟敏如圈出来的那个情节,是女主角心疼丈夫挨饿,悄悄将家里仅剩的口粮都给了他,丈夫知道之后,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你把爹娘放在哪里?
这岂不是让我不孝!
宁禾子踯躅着说:“敏如姐姐,其实我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只是我觉得,在情节背景之下,这么行文是合乎逻辑的……”
孟敏如却说:“禾子,暴力就是暴力,不要把它合理化。”
“不要把自己拘束在女人的视角里,也要学着用男人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孟敏如问她:“你觉得这个男人对妻子动手,是因为孝道,是因为无奈和自责,他虽然使用了暴力,但本质上仍旧是个好人,他的妻子应该理解他,是不是?”
宁禾子迟疑着点了点头:“嗯……”
孟敏如因而微微一笑:“禾子,你要知道,易地而处,如果一个男人把仅有的口粮给妻子吃了,妻子吃完之后还将他痛打一顿,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他,后边会发生什么事吗?”
宁禾子面露茫然。
孟敏如起身,从旁边被堆成小山的退稿当中抽了一本,打开之后翻了几页,递过去给她看。
宁禾子低头一瞧,脸上神色随之一变。
萧乾攥紧了拳头,目光嗜血:东方静,你竟敢如此辱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们东方家鸡犬不留!
宁禾子:“……”
孟敏如特意看了一眼投稿人的名字,指给她说:“看,这是个男性作者,我觉得他的态度,是可以代表很大一部分男人的,你觉得呢?”
男人受到侮辱,第一反应就是“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杀你全家”!
女人受到侮辱,反倒要替对方思前想后,自我反省?
宁禾子脸色变了又变,若有所思:“敏如姐姐,我心里有很多想法,但是一时半会说不出来,等我回去好好想想,我们再来聊这个问题,好吗?”
孟敏如笑着应了句:“好啊,我随时恭候。”
……
大公主因存着一点心事,一整个上午,坐在教室里,都有点心不在焉。
汪明娘跟庞君仪都有所察觉,下课的时候都问她:“宝珠,你怎么啦?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儿,太太都看了你好几眼!”
大公主嘿嘿一笑,想一想,觉得这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就把自己那张梅花卡从包里取出来,很宝贝地给她们看。
“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抽到了什么——”
汪明娘跟庞君仪起初也没在意,凑头过去一瞧,不由得齐齐“哇塞”了一声:“梅花卡!”
周围的同学听见声音,齐刷刷看了过来。
刹那之间,大公主就成了全班最靓的仔!
“元宝珠居然抽到了梅花卡……”
“天呐,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还有人问她:“宝珠,我能不能用别的东西跟你换?我现在就只缺这一张卡了!”
大公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她说:“我也是买了很多次,才买中的呀!”
惹得其余同学们又羡慕,又妒忌,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出去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别班的好友——我们班的元宝珠,居然抽到了梅花卡!
到下一节课开始,班里边还乱哄哄的,上课的太太进来之后连敲了数下桌子,才终于安静下来。
大公主一边听课,一边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张卡片,她头一次觉得煎熬,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好容易熬到了这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她马上叫上弟弟,乘坐马车,一起往翠华堂去了。
路上小时女官还说呢:“翠华堂这桩买卖做得真值,原就是神都城里有数的首饰铺子,花神卡之后,一下子满城皆知,几乎人人都在议论了。”
大公主听得不明所以:“翠华堂很有名吗?”
小时女官应了声:“是呀,不只是神都城,天下各处要城里都有他们家的铺子——翠华堂是师家名下的产业,师家可是天下闻名的豪商。”
阮仁燧托着腮坐在一边,瞧一眼手里的梅花卡,再瞧一眼大公主,心下颇觉有趣。
因为后来师家投向了大公主,且这事他还真是羡慕不来。
因为本朝有数的几家豪商,只有师家历代都是女家主,相应的,她们会倒向大公主,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据说很久之前,师家还是由男家主掌家的。
这个男家主膝下有一对孙辈,孙儿愚钝,孙女却极聪慧。
师家的这位家主很器重孙女,搞得做哥哥的孙儿心态失衡。
他私底下跟自己的妹妹蛐蛐儿:“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早晚都会嫁出去的,师家只会属于我!”
他妹妹就去问自己的祖父:“祖父,奇货可居是什么意思?”
师家家主就给孙女讲了这个成语的由来。
他孙女又问:“那您觉得,如果真是要成就婚姻的话,对于神都城里的权贵们来说,是一个美人更难得,还是美婿更难得呢?”
师家家主叫孙女问得怔住,思忖之后,还是如实说:“美婿更为难得。”
他孙女就理直气壮地说:“那您应该把哥哥嫁出去,让我来继承家业啊,这样才能谋夺最多的好处,不是吗?”
她说:“商家女想要上嫁,何其难也?想进高门大户,多半只能做妾!”
“可哥哥就不一样了,他生得好,身量也在那儿摆着,要是愿意嫁进高门,总会有贵女愿意要的,毕竟咱们师家虽是商户,但也算是商户里头有头有脸的了不是?”
又说:“且高门大户,子弟众多,我要是平嫁一个偏支子弟,只怕是帮不上家里什么忙,给嫡出子弟做妾,您难道敢指望一个妾当家做主?”
“但哥哥就不一样了。”
“愿意给女儿娶夫的,多半都有所倚仗,且真心疼爱女儿,但凡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咱们家嚼用了!”
师家家主:“……”
师家家主被说服了!
这很有道理啊!
完全无法反驳!
是以一直以来,师家都孜孜不倦地在延续这条道路——给高门大户的贵女们培养夫婿!
老实说,产出可比送女儿去做妾高多了!
而且说出去也好听——让儿子做高门女婿,不比让女儿做妾强?
阮仁燧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广德侯府的毛三太太,就是娶了师家的郎君。
马车一路往翠华堂总店驶去,没等到地方呢,就先停下来了。
起初阮仁燧以为是堵车,掀开车帘来瞧了一眼,才知道是有人在前拦住,过来说话。
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带笑,隔着车窗瞧见他,马上叫了句:“小郎君。”
他问:“你姐姐是不是也在车上?你们的那张梅花卡,卖不卖?”
阮仁燧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开了价:“六百两,买一张卡,如何?”
大公主听得眉毛一竖,马上就说:“不卖!”
那人轻轻“哎”了一声:“小娘子,六百两其实已经不少了,那套十二花神钗,顶多也就是五百两……”
大公主死死地攥住自己那张卡:“反正不卖,你走吧!”
那人还不肯放弃:“就是这几个月的功夫罢了,到年底,十二花神钗就能花钱去买了,你等几个月,净赚一百多两——你知道一百多两是多少钱吗?”
大公主不跟他说话了。
阮仁燧往窗边一靠,朝他晃了晃自己那张梅花卡,很诚恳地说:“梅花卡啊,其实我也有一张……”
那人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小郎君,你愿不愿意——”
阮仁燧笑眯眯地开价:“十万两。”
那人楞了一下:“什么?”
阮仁燧给他示意自己手上的那张梅花卡:“十万两,换这张卡!”
那人勃然大怒:“你怎么不去抢?!”
阮仁燧眉飞色舞道:“我这不是正在抢吗?”
那人:“……”
空气短暂地静止了几瞬。
阮仁燧抢劫失败。
那人愤愤离去。
“真是的,他搞什么啊!”
大公主有点不高兴:“千辛万苦抽出来的卡,怎么可能说卖就卖?”
阮仁燧方才玩闹归玩闹,但倒是真的能够理解:“是个二道贩子吧。”
他说:“从我们手里边收了卡,再去卖给别人,他赚取差价。”
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为这么一张卡高价买单的。
想出风头的,赠送上司的,亦或者是用来讨心上人欢心的……
阮仁燧曾经在基层待过,期间见识了很多的人和事,因而有所猜测。
大公主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也没深问。
马车一路到了翠华堂门前,终于慢慢停下。
作为闻名天下的首饰铺子,翠华堂的总部占据了半条街,楼起五层,耀晶夺目,富丽堂皇。
临近午饭时间,街面上正是人多的时候,车马熙攘,络绎不绝。
尤其翠华堂又是首饰铺子,多有名流贵妇往来,交通稍显拥堵,就更是寻常之事了。
楼上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小娘子,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正百无聊赖地伏在窗边,向下张望。
她忽的注意到,楼下有两个年轻人站在不远处拐角那儿,贼眉鼠眼地瞧着一辆刚驶过来的马车……
她看得心神一动,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紧接着就见那马车停住,车帘一掀,先从里边跳下来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子。
再一错眼,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已经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去了——
她当时就大喊一声:“小心,有贼!”
店内其余人听见动静,吃了一惊,纷纷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过去。
一个年轻郎君很关切地走上前去:“明珠,发生什么事了?”
唤作明珠的小娘子正要指给堂兄看,再一低头,就见那两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已经被扭住膀子,按在地上了……
明珠:“……”
明珠心想:神都人的反应还挺快!
阮仁燧也很惊奇——居然会有人想来抢劫他?!
真不是他吹牛,他跟大公主同时在场的时候,抢劫他成功的概率,还比不上抢劫国库高呢!
倒是有一点……
事发之前,他好像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阮仁燧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翠华堂的二楼。
那上边儿站着一个小娘子,瞧着比大姐姐还要大上一点,这会儿也正瞧着他。
大公主也听见她刚才喊的那一声了,领受了对方的好意,当下很客气地跟她道谢:“这位不认识的小姐姐,谢谢你啦!”
那小娘子盯着他们姐弟俩看了会儿,目光尤其在大公主院服的名字上停了停,而后道:“你们是龙川书院的学生——你就是元宝珠?”
阮仁燧与大公主俱都听得一怔。
大公主不太喜欢她的语气,当下皱起眉来:“那又怎么了?”
那小娘子微微抬起下巴,显露出一点骄傲的模样来:“不怎么。”
“元宝珠,我们两个人真是很有缘分。”
她自我介绍说:“我叫元明珠,来自东都的乐山书院,是应你们孟院长之请,来神都游学的。”
元明珠说:“元宝珠,你要记住我,因为我跟我的同窗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打败你们的。”
“别以为神都的书院就有多了不起,我们东都也绝不逊色,数数做帝都的时间,还不定哪边儿长呢。”
阮仁燧:“……”
大公主:“……”
大公主真有点生气了:“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有什么好神气的!”
元明珠抬着下巴,优等生的倨傲扑面而来:“我看过你们的入学试题,且也做过你们的入学试题,我拿了二百八十分,跟你们的第一名一样。”
“哦,我也看见过你的名字。”
她哼了一声,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轻飘飘地说:“元宝珠,你是第七名还是第八名来着?”
“不好意思啊,我从来不记手下败将的名次,按理说你都没有资格被我下战书的!”
大公主:“……”
什么?
她也做了龙川书院的入学试题,还拿了二百八十分?!
但是,即便拿了二百八十分,也不能这么说话!
大公主气坏了,意欲争辩,偏偏又被对方的分数压得死死的。
她气急败坏:“你——元明珠,你这个可恶的坏蛋!”
元明珠听得不痛不痒,又扭头去看跟她同样穿着龙川书院院服的阮仁燧。
她念出了对方院服上的名字:“侯永年……”
“哦,不记得看过这个名字。”
元明珠很随意地问他:“侯永年,你够资格做我的对手吗?”
纯血混子阮仁燧:“……”
阮仁燧结结巴巴:“我,我……”
元明珠啧了一声:“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了。”
她露齿一笑,朝底下二人摆了摆手:“明天见,一个月之后,还会有公开联考的,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输得哭鼻子哦!”
阮仁燧:“……”
大公主:“……”
元明珠从容离去。
“啊啊啊啊啊真是可恶!!!”
大公主气得原地乱跳:“她有什么好神气的?考二百八十分了不起吗?!”
紧接着开始地域歧视外加语言攻击:“臭东都的上我们神都要饭来了!”
阮仁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