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奇武趴在地上“哎哟哎哟”,曹太太火冒三丈,同时还得顾及着自己尚且还在冒烟的头发。
关键时刻,阮仁燧少见地中用了一回,先过去自己的难兄难弟扶起来。
再一转头,那边儿小时女官已经领着大公主往曹太太跟前说话去了。
“曹太太,您还是先往屋里去收拾一下吧,外头人来人往的……”
曹太太又气又恼,倒是还没忘社交:“娘子怎么称呼?您这是——”
小时女官不免要柔声解释几句。
阮仁燧搀扶着他的小伙伴,小时女官陪着曹太太,一起进了屋,当面锣、对面鼓地开始说话。
曹太太露出笑容待客,笑到一半忽的意识到自己半边儿头发都焦了,霎时间怒从心头起,只是顾虑着还有客人在,才生忍下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曹奇武,我欠了你的是不是?你个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
曹奇武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盯着曹太太瞧了几眼,他又去寻小时女官:“姐姐,你还会用定身术,肯定也有火眼金睛!”
曹奇武问自己心目中的专家:“你替我看看,这会儿跟我说话的,到底是我阿娘,还是那个卷毛妖怪?”
小时女官:“……”
小时女官倏然间意识到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了。
她一时又好笑,又无奈,告诉他:“你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生你养你的阿娘啊!”
曹奇武听得精神一振,只觉得屁股也不疼了,精神也振作了。
他颠颠地跑过去:“阿娘,你别生气,这回的事儿,你真得谢谢我——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曹太太面目不受控制地狰狞了一个瞬间。
她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等曹奇武把事情原委讲完,曹太太险些原地一口血吐出来!
“臭小子,你是不是来追魂索命的!”
她气个半死:“什么妖怪上赶着上我的身,它图什么啊,就图一天天地在你们曹家累死累活?你当妖怪傻啊!”
看儿子傻乎乎地瞧着她,因为赶走了附身自己的妖怪而一脸高兴的样子,又不免觉得有些感动。
他才多大?
那么害怕,居然还敢单枪匹马跟妖怪对峙……
曹太太心烦意乱:“曹奇武,我真是要让你们兄弟几个烦死了,没一个省心的!”
这边说完了,才想起还有客人在,当下殷切留饭:“来都来了,就在家里边儿对付一口吧,都是家常便饭,你们别嫌弃……”
大公主同曹奇武并不十分熟悉,同曹太太就更不必说了。
原是要走的,结果就听曹太太说:“我叫厨房做了甘蔗羊肉煲,还有一炉玻璃乳鸽……”
大公主听得起了好奇心:“就是那个甜甜的甘蔗吗?”
曹太太笑着应了声:“不错。”
大公主不免觉得奇怪:甘蔗还能用来做羊肉?
从没有这么吃过!
大公主就预备跟小时女官说: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尝尝?
再一扭头,就见小时女官跟弟弟都已经挽起袖子来往外边走了。
小时女官笑容满面,还问呢:“曹太太,是在外边洗手吗?”
大公主:“……”
曹太太赶紧支使着侍女:“备几条干净的手巾,拿过去准备着!”
再狠瞪了儿子一眼,戚戚然地同一大两小三位客人告罪一声,往偏间去整顿形容。
曹太太是岭南人,吃喝上颇有故土风气。
家里边甚至于专门养了两个厨子,做烧鹅和乳鸽。
当然,前者基本上都是逢年过节,亦或者宴客的时候才做,倒是乳鸽,相对做的要多一些。
中午曹家吃饭,除了甘蔗羊肉煲和玻璃乳鸽之外,还有枸杞叶猪杂汤,生滚粥和蒜蓉红薯叶。
玻璃乳鸽通体金黄,筷子扎一下,脆得悦耳,鸽肉细嫩,鸽皮香醇,实在是可口!
阮仁燧和大公主一人吃了一只,末了,嘴唇油油的,眼睛亮亮的盯着其余几只瞧。
曹太太赶忙给劝住了:“不是舍不得给你们吃,是你们俩太小,不能多吃。”
她说:“这东西香劲儿太大了,现在不觉得有什么,午后睡醒了打个嗝儿,我怕你们俩觉得腻腻的,肠胃不舒服。”
曹太太亲自给他们俩添了碗猪杂汤:“喝一点压一压,再吃一小碗粥,就很得宜。”
小时女官美美地往自己的碟子里又添了一只乳鸽,同时一脸严肃地附和了曹太太的说法:“没错儿,是这样的,小孩儿可不能多吃啊!”
阮仁燧:“……”
大公主:“……”
两个小孩儿幽幽地看着她,不说话。
曹太太笑着打了个圆场:“你们要是喜欢,明天中午再来,我还叫他们做,你们都来!”
阮仁燧不免心想:曹太太真是个实诚人。
她要是说:你们要是喜欢,就提前使人来说一声,我叫他们做。
那就是客气一下。
但直接把时间给定下了,叫明天中午再来,就是真心实意地想请他们了。
曹太太爽利,他们也没客气,当下一起称谢,美美地与她相约明日了。
……
等到这天放学回宫,阮仁燧还恋恋不舍地跟德妃念叨:“曹太太家的玻璃乳鸽好吃!”
德妃从不在吃喝上亏待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说:“这有什么难的?今晚上再叫御厨做给你吃。”
结果阮仁燧摇头给拒了:“中午才吃了一顿,晚上再吃,会腻的,我们都约好了,明天再去曹家吃!”
德妃听得笑了,叫易女官给准备点东西,让他明天一起带去:“不好总是白吃人家饭的。”
阮仁燧继续研究他的包子。
大公主也继续研究她的面条。
阮仁燧无法想象为什么掌膳女官的手那么灵活,而他的手却那么笨拙!
面团儿在掌膳女官的手里边不间断地变换着形状。
起初是软软的一团,而后被切割成条。
滚一会儿之后,又用刀切成不规整的圆柱形。
到最后,变成了一张圆饼。
巴掌大的圆饼温顺地蜷缩在掌膳女官的掌心里,她捏一下,再捏一下,转几个圈儿,一个又圆又漂亮的包子就出来啦?!
阮仁燧努力了数次,都未能如愿。
最后他恼羞成怒,决定放弃自己做包子的计划,改成摊饼!
至于馅料——反正都已经炒熟了,把饼做熟,再洒在饼面上不就行了?
但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馅料太细碎了,放在饼上,很容易撒。
阮仁燧试着把馅料切得大块一些,可即便如此,也不可避免掉馅的问题。
第二天出宫去龙川书院的路上,他还在思索这个难题。
关键时刻,还是小时女官给他指点迷津:“馅料容易掉,那就不让它掉呗——再加点东西,把馅料给粘住!”
她还提供了一个选项:“我知道一样吃食,刚好可以用在这上边,用生牛乳就能煮出来……”
阮仁燧听得异常用心,等到这天上完古琴课,回到宫里之后,一头就扎进了尚食局。
德妃心下好笑,悄悄跟妹妹说:“岁岁还真是沉迷进去了,这都多少天了?还不肯放弃。”
夏侯小妹笑着说:“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岁岁耐得住性子。”
姐妹俩在这儿闲话,那边儿阮仁燧板着小脸,一脸认真地在做饼。
大公主还在擀面条——练了一段时间之后,虽然面条还是厚薄不一,但总归还算是能看了。
这边儿还没有擀完呢,她忽然间闻到了什么味道,不由得轻轻吸了吸鼻子。
领着她做面条的掌膳女官也闻到了,还问旁边宫人:“这是什么味道?”
大公主反应得很快:“岁岁,你是不是蒸出包子来了?”
阮仁燧:“……”
阮仁燧神色古怪地盯着面前的平面煎锅。
他迟疑着道:“大姐姐,我,我好像搞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个小孩儿坐在凳子上,分食了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披萨。
底下脆脆的,咬起来咯吱咯吱响。
中层软软的,还带着一点奶香。
最上边的馅料咸鲜可口,油脂和蔬菜结合得刚刚好!
大公主吃美了,不由得眯起眼睛来:“岁岁,你做的包子真好吃!”
阮仁燧:“……”
虽然……但是……哎!
阮仁燧依照自己先前做出来的步骤,尝试着进行了一下复刻,居然还是很成功!
这下子,他是真有点高兴了。
德妃跟夏侯小妹是大公主之后的第二波食客,怀着不扫孩子兴的心情尝了口,没想到味道居然不错?!
德妃踌躇满志:“我们岁岁就是天才!”
姐妹俩又问孩子:“这东西叫什么呀?”
阮仁燧小小的犹豫了一下,很快给出了名字:“就叫烤饼吧……”
德妃超级捧场的:“好,那就叫烤饼!”
晚上圣上过去,还与有荣焉地跟他炫耀:“你不知道吧?岁岁做了可好吃可好吃的烤饼出来呢!”
“是吗?”
圣上当时就挑了下眉:“你——”
阮仁燧当机立断,打断施法:“阿耶,你不许说话!”
圣上:“……”
阮仁燧怏怏地抱着他阿娘的胳膊,好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他肯定又要笑话我了……”
“谁说的?”
德妃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岁岁这么厉害,做出了别人都做不出的饼,谁能笑话你?”
她信誓旦旦地说:“子也就是没吃过你做的烤饼,不然,《论语》都得变成《论烤饼》!”
又给圣上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下无奈,当下挂起笑容来,赶忙说:“是啊,谁能跟你比?你才三岁,就能有模有样地做烤饼啦!”
他说:“不然就别管你叫楚王了,该叫烤饼大王吧?”
说完,都没给其余人反应的时间,先自叫了起来:“烤饼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仁燧:“……”
到第二天,阮仁燧又尝试着复刻了一次,捎带着叫人记录下了整个流程。
末了,宫里边的正经主子们,都分到了皇长子做的饼。
太后娘娘都有点稀奇:“这是皇长子亲自做的?”
侍从毕恭毕敬地应了声:“不错。”
朱皇后品尝之后,一次性给了他十个铜板:“既做出东西来了,那我可得有所表示。”
消息传到九华殿,大公主一下子就急了!
他们的进度一直都是齐平的。
虽然最开始头一天给的五个铜板,岁岁连买桂花蜜藕带买花,一起给造出去了,但她后来也把自己的那五个铜板孝顺给阿娘了呀。
现在弟弟一次性得到了十个铜板——岁岁领先她五个铜板了!
大公主急得上了火,第二天从榻上爬起来,嗓子都有点哑了。
贤妃找太医来瞧,搞得大公主一脸警惕。
她哑着嗓子,大声说:“我没有生病,我不吃药!”
太医听得笑了,倒真是没有给她开药。
她吩咐了同行的医女几句,不多时,后者便从药房里取了一条鲜葛根过来。
太医交待贤妃:“公主的情状并不严重,娘娘每天三餐都给公主切一片葛根生吃,这两日间,也就好了。”
大公主将信将疑:“它不苦吧?”
太医笑眯眯地道:“反正比汤药好吃!”
大公主权衡利弊,也就认了。
贤妃现切了一片叫她吃,大公主入口尝了,略有一点药苦,但更多的还是回甘。
她原先忧心忡忡皱着的眉头,立时就松开了。
临行之前还嘟囔呢:“今天我得早点回来做面条,岁岁手里的铜钱,现在比我多五个……”
结果真到了放学的时候,却遇上了资本做局。
还是之前卖糯米糖藕的那个娘子。
只是这回她改卖玫瑰枣了。
用的都是最好的金丝小枣,果核儿早就剔出去了。
而后浇上玫瑰花蜜,入口软糯,芳香满口。
玫瑰枣的价格明显要比糯米糖藕贵。
十个铜板,换一勺玫瑰枣!
阮仁燧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勺,又叫大姐姐:“快来吃!”
大公主神情犹豫,既没有按捺住对于玫瑰枣的渴望,也没有压制住自己的道德。
她说:“岁岁,我们俩一人一半!”又取了五个铜板给他。
阮仁燧起初不肯要,但大公主的态度很坚决:“你一定得拿着!”
行叭。
到最后,阮仁燧也收下了。
他只是有点担心:“大姐姐,那,那我可仍旧比你多五个铜板哟!”
他知道大公主头一天得到的五个铜板都孝敬给了贤妃娘娘的事情。
大公主表现得很无所谓:“没关系,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儿,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姐弟俩美美地分食了玫瑰枣,而后颠颠地回宫去。
烤饼大王回披香殿去找他阿娘。
大公主也回九华殿去寻贤妃。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清清嗓子,再暗暗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推门进去了。
大公主命很苦地央求出声:“阿娘——之前给你的五个铜板,你还是再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