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际遇真是相当地奇妙。
这话说的是管尚书。
刚刚好叫阮仁燧知道了宋巧手和郑夫人之间的官司。
刚刚好因为此事,将刘永娘和宋巧手送到了朱皇后面前。
也是刚刚好,通过刘永娘之口,叫朱皇后知道管尚书枉顾冤屈,,尸位素餐,倒是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的俞侍郎为之奔走牵线,不辞辛苦……
因为一好一恶的两方观感,使得朱皇后开口,在圣上面前举荐了俞侍郎。
刘永娘肯定也想不到,当初对自己避之不及的这位老乡,最后恰恰是因为自己这样一个似乎并不起眼的厨娘而丢掉了尚书之位!
圣上本心里是没有任何偏颇的,他的标准很清晰明确——谁更能做事,就选谁上位!
然后去查了查,发现如若单论能力,俞侍郎其实要强过管尚书许多。
他只是输在出身上。
这个出身指的不是寒门亦或者高门,而是说俞侍郎屡试不第,没有得到进士亦或者举人的出身。
生活所迫,为了养家糊口,俞侍郎只得去在县衙刑房里充当文书。
只是老话说得好,是金子总归会发光的。
彼时正值天后摄政,每年例行巡检地方州郡文书,刚好抽到了俞侍郎写的一份。
天后觉得此人行文规整,条理明晰,是可造之材,所以破格拔擢,让他入京为官。
俞侍郎身上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却能够跻身朝堂,最后官居正四品刑部侍郎,这样的运道,在本朝也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
圣上对着俞侍郎的这份履历静看许久,外人实在难以猜度他作何观想,倒是宋大监自幼与他相伴,隐约能够猜度到几分。
太后娘娘看人的眼光,其实是相当毒辣,也相当精准的。
到最后,圣上降旨厚赐管尚书,让他且在家中静养,同时又点了俞侍郎的名字,让他暂代尚书之职。
这旨意在刑部毫无疑义地引起了一场风波,只是传到内廷当中,就只剩下暗暗地叫好声了。
……
前朝的风吹不到后宫去。
朱皇后不在乎官位的升降,定国公府作为皇朝四柱之一,从不担心前程。
而夏侯家这会儿在朝中也没什么要员,德妃当然也不会操心这些事——光她要写的这本书,就足够让她头大了。
而贤妃那边儿就更加不必说了,她才不关心刘家的人呢!
只是俗话说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贤妃近来就觉得自己十分不幸。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女儿反过来鸡了。
贤妃坚决不肯松口,开这个口子:“仁佑,德娘娘是德娘娘,我是我,我们俩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也完全没有任何必要通过后天的努力变得一样。”
“德娘娘有德娘娘的长处,但是我也有我的长处,不是吗?”
贤妃很认真跟女儿说:“仁佑,你越界了,这样强迫一个人效仿另一个人,是很不礼貌的。”
大公主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居然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阿娘居然说她没有礼貌!
听见了吗,居然说她没有礼貌!
真过分!
大公主错愕不已地张大了嘴,好一会儿过去,才有点气愤地说:“阿娘,我都是为了你好!”
她说:“你学到了东西,有所长进,难道我能赚到什么便宜吗?这都是为了你自己呀!”
贤妃:“……”
贤妃总共才跟这个小坏蛋说了几句话,脸色就晴转多云了。
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当下板着脸道:“阮仁佑,你是不是作业太少了?我看你还是太闲了!”
“……”大公主怏怏地看看母亲,看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也没敢再说什么。
她松鼠似的鼓了鼓腮帮子,摘下书包抱在怀里,暂且写作业去了。
第二天后宫的妃嫔们照旧往凤仪宫去给朱皇后请安,朱皇后打眼一瞧,就看见贤妃眼圈底下好明显的两块黑,显然是没有睡好。
她还以为贤妃是为了先前管尚书的事情忧心,不免就要宽慰她几句:“放心吧,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提了。”
贤妃由衷地叹了口气:“没过去,还早呢!”
朱皇后缓缓地打出来一个“?”。
等到请安结束,贤妃特地请德妃暂留一会儿,神情无奈,唉声叹气地把大公主在家鸡娘的事情说了。
朱皇后听得忍俊不禁:“我以为她是说着玩儿呢,没想到还真的认真了?”
德妃初听有些受宠若惊,再仔细地品了品贤妃说的这些话,尾巴就美美地翘起来了。
“唉,这孩子也真是,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德妃状似若无其事地抚了抚鬓边的金色流苏,紧接着以一种自以为很谦逊、实则洋洋得意的语气道:“我的成功,可不是谁都能复制的……”
朱皇后:“……”
贤妃:“……”
贤妃这时候其实也没想过复制她的成功。
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怎么叫大公主打消这不切实际的鸡娘之梦?
她记得皇长子平日里天马行空的想法更多,想一出是一出的。
关键时刻,德妃一点也不藏私,热情洋溢地跟她分享了自己的教育方法:“孩子不听话,你就打他啊——打两顿就老实了!”
还特别细致地说:“可以用柳条,或者别的比较柔韧的树枝,也可以用鸡毛掸子,记得打屁股,那里肉多,不会伤到身体……”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前还让人搞了一个苦胆,他不听话,我就让他含苦胆!”
贤妃:“……”
朱皇后:“……”
两人听得暗暗扶额,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皇长子其实也怪不容易的……
……
出宫上学的路上,大公主还在跟弟弟和小时女官抱怨呢:“我阿娘懒懒的,我督促她读书,她不仅不肯,还威胁要打我!”
阮仁燧:“……”
小时女官:“……”
他们俩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同样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贤妃娘娘其实也怪不容易的……
……
阮仁燧和大公主入学之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圣上提前两天使人去知会披香殿,后天打算带着孩子出宫一趟。
德妃听了眼珠一转,像只有点狡猾但是又不怎么聪明的漂亮狐狸似的,问:“是只带着岁岁吗?”
崇勋殿来送信的内侍听了就笑着说:“两位殿下都带着。”
德妃稍觉遗憾,这才问:“是干什么去?”
回答说:“陛下预备着出宫去探望王娘娘,想着先前降福节的时候王娘娘见过皇长子殿下,很喜欢他,这回就打算带上两位小殿下一起去王娘娘府上坐一坐……”
“原来如此。”德妃了然地应了一声,赶紧叫人准备礼物,明天叫孩子一起给带过去。
这种时候宁可多礼,也不能疏忽。
又叮嘱儿子:“到时候见了王娘娘,要礼貌一些,主动过去问好,知道吗?”
阮仁燧乖乖地应了声:“好。”
他还挺喜欢温柔可亲的王娘娘的。
只是同时略有点恻然地想:这位王娘娘的寿数,好像也不算特别长啊。
因为他对于王娘娘并没有很深刻的认识,这说明她大概率没几年就要亡故了……
……
这趟出行还有个小插曲。
消息送到九华殿去,贤妃倒是应了,然而等大公主回来之后知道,立马就着急了。
“不行的,休沐那天我有事情,正经事!”
她特别认真地跟母亲说:“我都跟明娘约好了,那天去她家里边吃金银腿蹄,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怕母亲不支持自己,大公主还特意加重语气,郑重阐明了一点:“明娘早早就跟我说定了,她约的比阿耶要早!”
贤妃听得有点犯难:“那天是休沐日,你阿耶又是去拜会长辈,仁燧去,你不去,总归不是那么回事……”
不去吧,似乎是对待长辈失了恭敬。
可要是去了,小孩儿之间的约定,也是很要紧的事情啊!
大公主左思右想,专程跑去崇勋殿跟她阿耶商量:“阿耶,我休沐日那天有事——有大事!”
“能不能提前一天,我跟岁岁请两节课的假,午后跟你一起去拜见王娘娘?”
她很认真地跟圣上打商量,说:“我们可以在那儿吃晚饭,同样也可以待很长的时间!”
圣上略微思忖了一下,这两日朝政并不很忙,午后完全挤得出时间来,便也就笑着应了。
大公主实在松了口气!
如是等到了休沐日前一天,小时女官提前去给两个孩子请了假,领着他们回宫去跟圣上碰头,收拾齐整之后,一道出发,往王娘娘居住的府邸去了。
阮仁燧前世同王娘娘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太大的交际。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王娘娘并不是一个十分鲜明的形象。
只是现下回头再看,心里边儿的感触便截然不同了。
他心想:或许可以悄悄跟阿耶说一声,请公孙太太来给王娘娘瞧瞧?
话说公孙太太真是好强啊——前前后后改变了好多人的命运!
捎带着表扬一下同样很棒的岁岁,嘿嘿!
因为这点思忖与感触,一大两小三个人一起乘坐马车出宫的时候,大公主像只快活的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着,阮仁燧倒是显得有点沉默寡言了。
圣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阮仁燧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他揉了揉眼睛,给自己找补:“就是起得太早了,有点困。”
圣上就把他抱到自己膝上来,叫他趴在自己身上:“睡会儿吧,路上还得有段时间呢。”
他衣袍上有种淡淡的熏香气息,很好闻。
阮仁燧起初真不怎么困的,结果在圣上身上趴了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等到了王娘娘府外,圣上轻轻晃了晃他,把他叫醒:“岁岁,起来吧?我们到了。”
阮仁燧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紧接着,就见圣上眼神里闪过了一点讶异,紧接着又笑了。
阮仁燧还在迷糊呢:“我怎么啦?”
圣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没事儿。”
大公主探头过去瞅了一眼,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似的,噗嗤噗嗤地开始笑。
这下子阮仁燧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到底是怎么了?”
结果圣上和大公主都没跟他说。
一直到了王娘娘面前去,她一瞧见这胖小子的脸就乐了:“怎么搞的,腮帮子上还给印上了宝相花纹?”
再一瞧圣上穿的衣袍,也就明白了,当下笑着跟保母们指了指里间:“领着他去睡会儿吧,这么小的孩子,天气又热,正是觉多的时候呢。”
又问大公主:“殿下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大公主先是摇头,而后又很认真地说:“您管我叫仁佑就成。”
阮仁燧也很不好意思,赶紧说:“我一点都不困!”
王娘娘“嗐”了一声,态度头一回强硬起来了:“到了我这儿,就得听我的,去睡觉!”
到了把他弄到里间榻上去了。
阮仁燧起初真不想睡的,只是躺着躺着,最后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后来德妃知道了简直要气死:“怎么着,我是后娘,没叫你睡饱觉?”
阮仁燧自知理亏,就老老实实地听着。
德妃又瞧见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紫檀木盒,问他:“这装的什么呀?”
阮仁燧就把里头的东西摸出来给她看:“王娘娘之前说要送给我和大姐姐的蛋壳画!”
其实是很简单的东西,青白色的鸭蛋煮熟掏空,重新密封起来,打磨得近乎光洁,而后在上边作画……
不是墨画,而是五彩斑斓的彩画。
大公主得了一套十二生肖,阮仁燧得了一套十二花神。
单说东西本身,其实并不值什么钱。
难得的是在上边画画的人是先帝,再加上这位作者,这东西一下子可就价值千金了。
德妃实在给惊了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不无唏嘘:“王娘娘也真是舍得。”
这一套十二花神拿到外边去,十万两也能赚得!
事实上,但凡有点远见在,就不会把这东西拿出去卖,这是能传家的东西!
圣上当时也说呢:“他们两个小孩子懂什么?您留在身边,多少是个念想。”
王娘娘轻叹口气,摇头说:“东西是死的,可我是活的不是?这东西留在我手里,是糟蹋了,来日无非带着到地下去,还是给这两个孩子吧。”
她神情柔和,目光慈爱:“先帝要是知道这两套蛋壳画最后给了他的两个孙辈儿,也会高兴的。”
王娘娘的侄子在旁边也说:“先帝留下的东西最终给了两位皇嗣,何尝不也是一种圆满?”
圣上最后也就应了,又叫两个孩子来给王娘娘磕头。
王娘娘摇头笑道:“陛下这么做,就是故意要折煞我了。”最后也没有领受。
圣上这个人,其实很有点“爱之欲之生,恶之欲之死”的意思,因为敬重王娘娘,所以捎带着高看王郎一眼,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临别前,还特意勉励了他几句。
王郎敬慕不已地谢恩,最后送了圣上一行人离开,又折返回去给王娘娘请安,说:“姑母,圣上与两位殿下都已经离开了,您累了一日,也是辛苦,赶紧歇着吧。”
王娘娘瞧着自己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侄子,神色稍显忧虑,顿了顿,才说:“没生我的气吧?那两套蛋壳画,叫我送出去了……”
王郎听得不安,赶忙跪地道:“姑母这么说,真是叫侄儿惶恐!那本就是您的东西,自然该由您来全权做主处置的!”
王娘娘叫他起来。
王郎跪地不起,哽咽道:“姑母,侄儿也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王娘娘就过去扶他,好歹给拉起来了。
她神色讪讪,有些窘迫,还有些伤怀:“我老了,人一老了,就会糊涂,孩子,你别怪我……”
王郎含着眼泪,摇头道:“我怎么会怪您呢。”
王娘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王郎配合地低下了头,看起来真是和睦的姑侄俩。
只是王娘娘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降福节她与圣上在外边撞见了韩王和皇长子,那时候她便承诺皇长子,要把先帝留给她的两套蛋壳画送给他。
王娘娘是真心实意地要送,而不是纯粹地嘴上说说,回府之后,就叫人开了库房,去把东西给找出来。
她的侄孙跑过来瞧见,一眼就相中了,痴缠着索要。
王娘娘向来疼爱小孩子,平日他要什么给什么,只是这东西已经许出去要给皇长子姐弟俩了,怎么好再许给别人?
她婉言拒绝了,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我给你个别的成不成?比这两套蛋壳画还好看……”
那孩子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才七八岁,眼睛像狼一样尖锐,盯着她,恶狠狠地说:“等你死了,你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说完,就跑开了。
王娘娘猝不及防,呆坐了许久,才打个冷战,慢慢地缓过神来。
她没把这事儿告诉侄子和侄媳妇。
她谁都没说。
王娘娘知道侄孙只是个孩子,而孩子总是容易做荒唐的事,说荒唐的话。
只是她也忍不住地疑心,这话到底是他自己想出来,还是在什么旁的地方听见的?
王郎行礼之后,毕恭毕敬地离开了。
侍从们都在外边,只有王娘娘一个人坐在屋里。
她少见地有点茫然无措。
……
王娘娘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太阳的影子逐渐从窗帘上挪开,屋子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她好像打了个激灵似的,回过神来,往书案前去,铺开了几张信纸。
……
韩王妃一手开创的新声出版社,坐落在崇仁坊的东南方向,等太阳不紧不慢地从东边升了起来,出版社里的人也预备着开始上班了。
年轻文书们的一天,从分拣信件开始。
以麻袋来负荷的雪花一般的信件当中,有向新声投搞的,有读者专程写给作者的。
有专程问稿酬和付给方式的,有外地书店希望与新声合作的,也有某些偏远州郡的学院亦或者衙门来打秋风的……
还有作者亦或者书友之间的交流信件。
在几方都不愿意透露姓名和来历的前提下,新声出版社成为了替她们进行中转和保密的重要一环。
孟四娘子正坐在办公室里,地铁后仰老人脸审稿。
“和离之后,我在前夫家里过夜,半夜迷路,错上了前夫的床……”
孟四娘子呵呵一笑:“傻波,去死!”
“丈夫当着我的面和外面的女人卿卿我我,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反应,我却只是淡淡一笑,他不知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寿命了……”
孟四娘子呵呵一笑:“傻波,死远一点!”
“他摸着她空洞的眼眶,悲痛怒吼:谁干的?”
“下属战战兢兢地说:您失忆的时候亲自动的手……”
孟四娘子呵呵一笑:“傻波,你最该死!”
这一天天赚的不仅仅是工资,也是精神损失费!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三下,下属送了三封信过来:“敏如姐姐,有三封信,须得由你来进行中转。”
孟四娘子不由得“咦”了一声:“三封?”
下属说:“是呀。”
孟四娘子有点惊奇,接过来一瞧,霎时间了然起来。
写信的人,笔名叫做“人间有味”。
她希望把这三封信交给她的三位笔友。
她们四个人都是“得过且过和垃圾食品同好会”的成员。
这几位都往新声出版社旗下的美食报纸投过稿,且还都是常客,后来也是通过新声出版社建立了联系,成为了隔三差五往来通信的笔友。
孟四娘子的职责,就是将这几封信的存在登记下来,而后将包裹在外层的信封除掉,重新再加上一枚信封,将信从新声出版社发出去。
但今天要发出去的这三封信,有一封不太一样。
按照登记簿上的要求,如若收到了递交给这位作者的信件,须得将其交给孟四娘子的上级,也就是新声出版社的总文书吕俊平才行。
她曾经是韩王妃在国子监的同窗,与韩王妃交情匪浅。
孟四娘子私底下猜测,看起来,这封信将会被投递到一个很了不得的地方去呢。
……
王娘娘有几位没见过面的笔友。
因为没有见过面,所以她只能根据对方的文风、笔迹和文字当中偶尔透露出的痕迹来想象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们一起组建了“得过且过和垃圾食品同好会”。
王娘娘是“得过且过”,剩下的那三位才是“垃圾食品同好会”。
有一位说话诙谐,还很喜欢吃炸鸡跟薯条的。
她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行文极有大家风范。
喜好跟经历写在一起来看,其实挺奇怪的。
有一位性格很犟,特别喜欢吃辣的。
王娘娘揣测着,她应该不太会写字,还在学习阶段。
因为每次投来的书信,笔迹都有些稚嫩,最开始的几回,一看就是小孩子代笔写的。
她倒是没有什么隐瞒身份的意思,自言本是潭州骡子。
这是一种玩味的豁达。
还有一位非常喜欢喝奶茶,感觉年纪应该不大,看行文和书法,想来是大家出身。
她们结识了两年,也通过新声出版社转交过各式各样的礼物。
腊鸭、玫瑰花酱、白牡丹茶,还有来自陇右的奶疙瘩。
就跟被诅咒了似的,王娘娘心里边总是回荡着侄孙说过的那句话。
她没法儿把这话告诉现实当中认识的人。
她只能跟同好会的人讲。
……
阮仁燧还没进门,鼻子里边就闯进了一股温暖又诱人的甜香味儿。
他叫保母领着,一路找过去,就听见壶盖儿在蒸汽的推动下一鼓一鼓发出的轻响声,再低头嗅一嗅,好醇厚的奶香味。
小时女官不在这儿,而是在后边的厨房里,阮仁燧一路过去,就闻到那股甜香味愈发浓郁,其中还夹杂了一些酸甜的果香气……
阮仁燧故意夹着嗓子,奶声奶气,好像很好奇似地问:“小时姐姐,你在里边做什么呀?”
保母:“……”
烤房的门打开,阮仁燧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小时女官头上包着花头巾,腰间扎着围裙,手里边拿着一条长刀,正在打奶油。
她用匙子盛了一点,送进嘴里尝了尝,眉头蹙着,微微摇头:“毕竟不是鲜荔枝,口感涩了一些。”
又跟阮仁燧说:“在打果子奶油,殿下要吃一点尝尝吗?”
阮仁燧勉为其难道:“哎,也行吧。”
木桶里的奶油雪白柔腻,宛若羊脂,小时女官又往里边兑了各式各样的果酱,想着以果子的清鲜来抵消奶油的温腻。
阮仁燧吃了一勺,只觉得舌头都要化开了,再试一试别的几种口味,只觉得样样都很喜欢!
他不无好奇地问了句:“做这个干什么,是皇祖母想吃吗?”
小时女官又开始用今春的玉兰花酱搅拌奶油,一边搅,一边笑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在外边有几个笔友?”
阮仁燧还记得这事儿:“玫瑰花酱可好吃了!”
小时女官刮了一下奶油,瞧中和得还不太够,就继续边搅边道:“有位姐姐遇上了点事情,我们约着见一面呢。”
“平时不敢送不耐放的东西,怕中途坏了,这会儿好容易能见到了,我做几个夹心面包带着过去……”
阮仁燧听得很感兴趣:“你们约着见一面?!”
小时女官笑眯眯道:“是呀……”
阮仁燧煞有介事地叮嘱她:“小心点呀,万一对方是坏人呢?最好还是选个人多又热闹的地方去碰头!”
小时女官笑着谢过了他:“放心吧,我明白的——到时候夭夭跟我一起去。”
又拎着勺子,很自信地说:“爱吃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