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才人的意外出局,给了内庭和外朝以相当大的震动。
原因无他,先帝与当今两朝,这是第一位被驱逐出宫的妃嫔。
先帝临终之前,赐金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遣散,不使她们困居深宫,这是仁慈。
而齐才人此时此刻被打发出宫,意味上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内庭之中,朱皇后作为中宫,可以全权做主。
太后与圣上都对她致以了相当的尊重。
这两位私底下都询问过心腹关于齐才人之事的首尾,但在公开的场合上,却始终没有提及过。
这就是尊重朱皇后的决议,也认可这一处置方式的意思了。
太后娘娘叫人厚赐两位皇嗣,又叫人赐了一双玉如意给德妃。
“真是长进了,这对儿如意给她,不算辜负,叫她好好读书。”
小时女官应了声。
太后娘娘又问她:“先前皇后和大尚宫操刀,使外朝的女学士们到内宫来授课,负责教导德妃的是谁?”
小时女官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是秘书省的谭学士。”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而后问了句:“秘书省的学士,是正六品?”
小时女官道了声:“不错。”
太后娘娘便说:“这样的人才,在秘书省虚耗着,可惜了。礼部的郎中正好是从五品,叫她到礼部去当差吧。”
小时女官笑着应了声:“是。”
又问了句:“那宫里边授课的差事,是改换个人来,还是叫谭郎中继续担着?”
太后娘娘瞧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她:“宫里边那么多人,没几个比你会说话的。”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叫她继续担着吧。”
小时女官笑盈盈地“嗳”了一声,又说:“那到时候见了,我知会她一声,叫她来给您谢恩!”
拜见太后娘娘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先前怀着皇嗣的田美人过来,照样被拒之门外。
叫礼部的人知道千秋宫看重谭郎中,怎么也不敢去排挤她的。
太后娘娘说她:“真是鬼精。”
而后摆了摆手:“赶紧去吧,算是你四月里的最后一件差事。”
小时女官欢快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
圣上这边才散了朝,听宋大监语气讶异地将这事儿说了,自己也给惊住了。
“这些话真是德妃说的?”
宋大监这会儿也暗地里啧啧称奇呢!
嘴上倒是应得麻利:“是啊。”
圣上听得有点恍惚,把手头的事情放下,先跑了趟披香殿。
德妃刚刚才送走了嘉贞娘子,这会儿看他过来,也知道是为什么来的了。
她抬着下巴,好像是一只骄傲的小羊,没等圣上吭声,就先说:“没错儿,就是我说的!”
说完这句,又把下巴抬得更高了一点,洋洋得意道:“今天上午,我,夏侯申申,三言两语就把齐才人给撵出宫去了!”
圣上欣慰又高兴,笑眯眯地瞧着她,一伸手,捂着她两颊的腮帮子往中间一挤:“夏侯博士,你怎么忽然间这么厉害了啊?!”
德妃“唔唔”两声,把他的手给拉开了:“你懂什么!”
她趾高气扬道:“我可是要当瓶花界开山鼻祖的人,能跟那些寻常人一样吗?!”
又说:“就得这么干脆利落地出一次手,以后其余人心里边才知道宫里边的底线在哪儿,以后才不敢肆意行事!”
德妃的想法一点都不错,狠杀了一只鸡之后,其余宫妃几乎全都给吓住了。
尤其是田美人,一下子就安生了。
内庭遣送宫妃往行宫去清修,秉持着天家之事便是国家之事的原则,政事堂的宰相们倒是也问了一问。
宋大监如实将事情讲了,倒是叫宰相们也啧啧称奇了许久。
维持内宫的平和与皇嗣之间的友好关系,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因为一旦皇嗣之争拉开序幕,就会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将其扩大为朝堂之上的党争,到最后朝臣们彼此攻讦,不同派系各自为战,即便是有心做事,怕也难了。
宰相们都很认可朱皇后的处置方式。
只是与此同时,他们也实在没想到,这么利索的一件事,居然是德妃干的!
他们对于德妃的记忆,还是皇长子没出生前,这位公然僭越中宫,最后把事情闹到了前朝这边来……
现下回头再看,短短几年之间,德妃的手腕和能力简直可以说是进步飞快啊!
而当下这种援引前朝旧事、整肃宫闱的故事,是可以被记载在后妃列传当中的。
先前属于德妃的那几行字,或许只有妃夏侯氏诞皇长子楚王乃至于曾经僭越中宫这两件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再加上一件,三件了!
起码也算是过而能改,幡然醒悟,善莫大焉了。
而宁尚书对此事格外悚然。
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叫了宁大夫人过来,亲自问她:“先前你往费家去,夏侯夫人态度如何?”
宁大夫人知道公公的意思,当下道:“您放心吧,很妥帖。”
很妥帖。
三个字,说得清楚明白。
当初她亲自往夏侯家走了一趟,去送赔罪礼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三个字。
宁尚书当初虽然已经听过,但此时此刻,还是要再亲耳听一遍才能放心。
因为今次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如今的德妃,今非昔比了!
她甚至于已经开始显露出一点政客的思维能力了。
内廷的宫妃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你给我下毒,我给你打胎,相对其实都是小事,再大也不算大。
但德妃收拾齐才人的时候,选择了一个非常凌厉的角度——齐才人意图煽动皇室骨肉失和,心怀不轨!
这个罪名,可比争风吃醋大多了!
一锤子敲下去,齐才人到死都翻不了身!
宁尚书只觉得胆战心惊,再回想自己先前干脆利落的滑跪和处置,不由得暗松口气。
德妃还这么年轻,又诞育了皇长子,假以时日,真正是前途不可限量。
他实在是很懊恼:“十四郎真是不中用,那么好的婚事,居然都没能保住!”
宁大夫人劝他:“这其实也是好事,不然真的成了之后,再生出什么是非来,德妃娘娘不更得下狠手收拾他?”
想了想,又加重语气说:“依照十四郎的性情来看,这很有可能!”
宁尚书:“……”
好儿媳妇,真会说话!
有被安慰到!
……
披香殿。
德妃对于外界的反应暂时一无所知,她正在接待往自己宫里来送太后娘娘赏赐的小时女官。
不只是小时女官,夏侯小妹也来了。
德妃得了赏赐,自然是高兴的。
小时女官瞧着不动声色的。
倒是夏侯小妹没按捺住,主动跟姐姐说:“这对玉如意,可是单独赐给姐姐你的!”
进宫之后,她也长进了。
没说“贤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没有”,而是说:“整个宫里的娘娘们,姐姐你是独一份儿!”
又说了谭学士升迁的事情:“按理说,也得送份贺礼才是。”
德妃听得翅膀硬硬的,笑盈盈道:“太后娘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这怎么承受得起呢……”
假模假样地谦虚了一下,又赶忙嘱咐易女官:“谭郎中那边儿,千万别忘了送点东西庆贺一下!”
易女官笑着应了。
小时女官和夏侯小妹今次过来,不只是为了送东西,捎带这是也是辞行。
先前小时女官夺得海棠花魁,朱皇后给了她一个月的假返乡探亲,夏侯小妹与她亲近,也没怎么出过京,便相约结伴,一同南下荆州。
小时女官本是荆州人氏。
德妃早就听妹妹说过这事儿,连给任家的礼都早早预备着了,这会儿听见,也不惊奇。
“小时向来行事稳妥,你跟她一起出去,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夏侯小妹又说:“皇后娘娘知道我们俩一起出京,还专程点了一队禁军随行护佑呢。”
德妃听得一怔,不免动容:“皇后真是有心了……”
……
降福节在即,宫妃们,尤其是位份低微的那些,都不可避免地躁动了起来。
因为降福节这三日,她们可以出宫往母家去小住。
如朱皇后和德贤二妃,母家几乎随时都能入宫探望,相对不会很稀罕这份赠礼,但对于她们来说,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
德妃是预备着回夏侯家去小住几日的。
贤妃如先前几年旧例,笑着推辞了:“宫里边得有高位的妃嫔坐镇,如若皇后娘娘不嫌弃,就把这差事交给我吧。”
这原也是常态。
想想也是,承恩公府那副乱糟糟的样子,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出乎预料的是,今次朱皇后听了,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而是含笑说:“总是劳累你,这怎么好意思?”
她说:“武安大长公主和韩王府都排了戏,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却也不坏。”
不只是德妃,贤妃这样蕙质兰心的人,听了都不禁短暂一怔。
朱皇后……不打算回定国公府去小住几日吗?
德妃有些疑惑,只是也没多想。
朱皇后干什么,跟她也没关系不是?
倒是先前朱皇后派人护送小时女官和自己妹妹出京的事情,她郑重地点出来谢了:“夭夭毕竟没出过远门,娘娘爱护她,是她的福气。”
朱皇后微微一笑,并不很放在心上:“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同家在他乡的田美人道:“先前安东都护府那边传话过来,说你的家人已经在路上了,就算是降福节赶不过来,五月初总也就到了。”
田美人是以良家女的身份入宫的,亲族远在安东,有孕被册封为美人之后,朱皇后便使人去接她的家人入京。
田美人长久没能见到家人,此刻听到消息,实在感念不已:“多谢娘娘!”
其余人因而想起了自己久未谋面的亲人,一时间殿内竟也随之寂然起来。
……
宫妃们有自己的希冀和期盼,小孩儿们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因为……要考试了!
正经人谁喜欢考试啊_(:з」∠)_
宫里边的规矩,大概上延续了宫外的传统。
实际上不只是宫里边,宫外的六学二馆,基本上也与民间相同。
五月有一个月的田假,到了九月,还有半个月的授衣假。
放假当然是好事一件,只是在放假之前,都得考试!
大公主就很焦虑。
她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悄咪咪地问了出来:“杜太太,会考什么呀?”
杜崇古心下好笑。
大公主今年也才五岁,皇长子更小,只有三岁,这么两个小孩儿的考试,哪有人会真的很认真地当回事?
再说,姐弟俩的功课进度也不一样啊。
大公主如今认识五百多个字了,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下来,皇长子认识一百多个字,只是还没有开始学着写字……
他为此专程去拜见圣上。
圣上就很随意地说:“给准备得简单点吧,可以适当地透透题。”
言外之意,就是哄着两个孩子高兴,叫开开心心地准备着放假就得了。
杜崇古闻弦音而知雅意,花费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拟定出了一份试卷出来。
大公主那一份稍微难一点,但都是学过的内容。
皇长子那份相对简单一些,基本上都是学过的常识问题。
他甚至于不需要提笔作答,到时候杜崇古挨着把题目念出来,他在底下说着答复就成了。
为了以防万一,杜崇古还准备了一整份的复习材料,分别交给大公主和皇长子:“回去好好复习啊,考题都在这里边儿!”
两个小孩儿煞有介事地答应了。
大公主很谨慎地把那份复习材料放进自己的书包里,预备着回去挑灯夜战。
阮仁燧随手把那份复习材料塞进包里——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去之后,这个包他基本上不会打开。
结果他想错了。
杜崇古也想错了。
还真有人很认真地把这回的考试当回事儿。
一个是大公主。
另一个是德妃。
德妃近来还在忙活写书的事儿,目前进度仍旧停留在第三章的开头。
她发觉写书是需要进行摄入的,先前所摄入的那些书籍,在写完前两章之后被消耗殆尽,她需要再重新阅读新的内容,进一步充实自己。
原本她是没有时间鸡娃,也不知道娃到了需要鸡的时候的。
可是大公主太要强了,一连熬了几个晚上看那份复习资料,力求要看到炉火纯青的水准不可。
贤妃也是没有办法,怀着一点无奈,一点为人母的骄傲,半真半假地跟朱皇后抱怨:“这孩子也真是的,就跟扎进去了似的,喊都喊不出来。”
朱皇后听得笑了,叫大公主到自己跟前来,笑盈盈地摸着她头顶的小揪揪:“这说明我们仁佑做事认真,是很用心地在准备考试呀!”
大公主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
抬着小下巴,背着手,好像满不在乎似的:“哼,其实一点都不累!”
贤妃跟朱皇后俱是忍俊不禁。
德妃就听得很茫然。
她完全不在状况之内:“啊?要考试了?”
贤妃:“……”
朱皇后:“……”
德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扭头,瞧着自己身边这个冤种儿子:“……岁岁,我怎么没看见你复习?”
阮仁燧仰起头,天真无邪地问:“阿娘,什么是复习?”
贤妃:“……”
朱皇后:“……”
德妃火冒三丈!
……
德妃憋着火儿,领着冤种儿子回到了披香殿。
德妃憋着火儿,从冤种儿子的书包里找到了那份崭新的、没有沾染到一点半点世俗尘埃的复习资料。
德妃憋着火儿,叫易女官:“把那个苦胆给我拎过来。”
“……”易女官很同情地看了眼阮仁燧,应了声:“是。”
阮仁燧警惕又不安,强笑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德妃拎着那只苦胆,晃悠到阮仁燧面前去,微笑着说:“含一下。”
阮仁燧:“……”
阮仁燧头皮发麻:“阿娘,我含它干什么呀……”
德妃:“含!”
阮仁燧蔫眉耷眼。
嘟嘴.jpg
紧接着就呸呸呸,连吐了好几口!
德妃简直要被他气死:“岁岁,你怎么回事,我不说,你不动是不是?!”
她想说:你看你大姐姐,再看看你!
只是这话太伤孩子的心了,不能说。
德妃阴着脸训他:“我来念,你来听,今晚上把这份复习资料顺一遍!”
阮仁燧垂头丧气地应了:“好。”
如是娘俩儿一起熬到了半夜,才把那几十页的复习资料顺完。
第二天早晨,德妃前脚起床,后脚就把儿子叫起来,叫易女官领着他复习功课,准备考试。
阮仁燧困得不行,又实在觉得无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要复习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很简单。
可他偏又不想做一个震惊皇宫所有人的天才,只能伪装学渣……
太累了!
第二天圣上下朝之后过来,就见儿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桌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一下子就乐了,问旁边伴驾的德妃:“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德妃心里边恼火归恼火,但也不愿在圣上面前拆儿子的台。
不然岂不是平白地替大公主做了嫁衣裳!
好像就只有大公主勤快,她的岁岁懒散似的!
“嗐,别提了,进了五月就放田假,这不是要预备着考试了吗?”
她当下就笑吟吟的,满脸慈爱地道:“岁岁特别认真,拉着我叫我领着他复习,昨天晚上一直熬到深夜,我再三催促,他才肯去睡呢!”
易女官:“……”
阮仁燧:“……”
圣上听得讶异不已,紧接着面露赞许之色:“是吗,岁岁?”
阮仁燧:“……”
德妃像只上紧了发条的青蛙似的,两眼紧盯着他!
“……”阮仁燧艰难地舔了舔嘴唇,说:“嗯。”
圣上状似了然地“哦”了一声,又不无唏嘘地说:“我记得仁佑在三岁的时候,已经很能静得下心来了,能在书桌前耐着性子坐两刻钟……”
阮仁燧听得这话风声不对,当时就皱起了小眉头。
才刚要开口,就被德妃不知什么时候伸过去的手掐了一下。
他疼得呲了下嘴,就听那边德妃语气特别肯定地说:“我们岁岁也能沉下心来坐两刻钟——不,三刻钟!”
阮仁燧:“……”
“是吗?”
圣上神色欣然,好整以暇地觑了儿子一眼,说:“那今天下午我带着他读书,看他能不能安安生生地坐三刻钟。”
阮仁燧对着他怒目而视!
德妃倒是很高兴,也乐见他们父子俩培养感情(?),当下推着圣上往殿中落座,叫易女官张罗着预备膳食,又悄悄地叮嘱儿子:“好好表现呀!”
她给阮仁燧画饼:“只要你今下午能安安生生地坐上三刻钟,你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阮仁燧灿烂一笑,不知死活地问:“嘿嘿,考试不及格也没问题吗?”
德妃捏紧拳头,狞笑着看着他。
“……”阮仁燧一秒收起笑容,老老实实地道:“那,那等到了五月,我想出宫去瞧瞧钱妈妈——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以后不能再让我含那个苦胆了!”
德妃这才板着脸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如是一家三口吃过午膳之后,德妃开始如往日一般端坐着温书,。
她旁边摆了一张小小的书桌,阮仁燧坐在书案前,一本正经地听易女官给他念复习材料。
母子二人,各有所忙,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圣上神情含笑,靠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顺手从果盘里摸了只春桃,持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给桃子削皮。
阮仁燧还记得跟德妃的约定,在书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的。
易女官授课,他认认真真地听。
易女官提问,他一丝不苟地回答。
易女官让进行思考,他专心致志地思考。
易女官叫他试着写一下大字,他就乖乖地写大字。
圣上坐在窗边,也不说什么。
他有条不紊地把桃子削完,切成荷花似的小瓣儿,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叫拿去给德妃吃。
末了,又随意地从德妃的书架上抽了本书来看。
德妃借着吃桃儿的时机,暂停了自己的读书日程。
她悄咪咪地观察了一下儿子的状态,看他小脸上满是郑重,十分认真的样子,只觉得手里边的桃子都格外地清甜可口了。
岁岁,乖宝!
就这样,保持下去!
如是度过了差不多三刻钟,圣上特别捧场地对岁岁小朋友提出了表扬:“之前你阿娘说你能坐得住三刻钟,我还以为是夸张的说法呢,没想到真的可以啊!”
阮仁燧趾高气扬地抬着头。
圣上就说:“岁岁,你真是太厉害了!”
阮仁燧趾高气扬地把头抬得更高了一点。
圣上又说德妃:“不只是岁岁,你也让人刮目相看。”
“我记得你从前刚进宫的时候,脾气还有些急,现下有了历练,倒是愈发从容了。”
德妃洋洋得意地把头抬高了一点。
圣上还说:“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岁岁蔫眉耷眼的,还以为是淘气被你收拾了呢,现在再想,真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
德妃洋洋得意地把头抬得更高了。
这时候宋大监从外边过来,脸上带着点急色,低声说:“陛下,裴相公有急事求见……”
圣上神色一正,随即起身,看德妃母子俩站起身来,就摆摆手拦住了:“在这儿待着吧,别送了。”
娘俩儿笑眯眯地应了。
圣上走了,阮仁燧就背着手,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往他先前坐的罗汉床上去了。
因为个头太矮,坐不上去,最后是跳上去的。
他趾高气扬地朝德妃一伸手,说:“写了那么多大字,手都酸了!”
德妃笑眯眯地过去给他揉手:“娘的乖宝,你真是争气!娘给你揉揉手!”
揉揉手又趾高气扬地一抬脖子,说:“坐了那么久,脖子都累了!”
德妃笑眯眯地给他揉肩:“娘的乖宝,你真是争气!娘给你揉揉肩!”
阮仁燧膨胀得分不清大小王了。
圣上先前在这儿坐着,侍从们送过来的茶还在边上摆着,没来得及收走。
他像个老登似的,端起来呷了一口,鼻子里哼了一声,趾高气扬道:“阿娘,你以后对我好点,别动不动地就对我发脾气!”
德妃:“……”
德妃嘴角的笑容稍微收了那么一收,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拳头。
阮仁燧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儿,拍着自己的大腿,娴熟地出口成爹了一下:“我这一天天的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
德妃:“……”
德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叫易女官:“再去把那个猪胆拿过来。”
阮仁燧:“……”
阮仁燧回过神来,冷汗涔涔,一骨碌从罗汉床上翻下来,扭头就跑。
德妃火冒三丈,冷笑一声,也顾不上什么什么猪胆了,当即追了上去:“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阮仁燧哪儿能站住?
那不是找打吗?
他一边观察着后方德妃跟自己的距离远近,一边哒哒哒向前快跑几步,结果一个疏忽,迎头撞到来人身上了。
一抬头,阮仁燧原地石化了。
圣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来:“岁岁,你跑什么呀?”
阮仁燧:“……”
后边德妃拎着一只猪胆,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圣上于是又很奇怪地问她:“爱妃,你手里边拿的是?”
德妃:“……”
德妃俏脸涨红,拎着那只苦胆,一时丢也不是,提也不是。
她有点恼羞成怒了,问圣上:“你不是有急事吗,怎么又回来了?!”
圣上就很无辜地说:“我走出去没多远,才想起来之前看的那本书忘记拿了……”
德妃:“……”
阮仁燧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劝她:“阿娘,你冷静点,之前阿耶还夸你呢……”
德妃回想起圣上之前说的话来。
“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岁岁蔫眉耷眼的,还以为是淘气被你收拾了呢,现在再想,真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
德妃气急败坏。
她狠狠地跺一下脚,先气愤地指责圣上:“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就是故意的!”
又拎着儿子的衣领子,抬脚踢他屁股,恶狠狠道:“我生来就是扁的,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圣上:“……”
阮仁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