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西泽尔听见裴琮说出这句话, 像是被一柄沉沉的钝器击中了心脏。

一只守着宝藏的恶龙终于从梦中醒来,张开翅膀,把唯一的珍宝揽进胸腔。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颗向来阴沉、冷硬、病态占有的心, 一下子变得柔软又荒唐。

他居然生出点手足无措的情绪——怎么会有人真的说爱他?

怎么会有人在知道他的癫狂、妒忌、私欲和执拗之后, 还说爱他?

可很快有反应过来,不愧是另一条时间线的自己, 连话都说得那么合他心意。

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自己,只是这条时间线的,遇到了裴琮的,是注定会爱上裴琮的西泽尔。

西泽尔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喉结动了几下,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将脸埋进对方颈窝, 把呼吸灼烫地灌进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理所当然。

之前在外环走廊时,裴琮为了安抚西泽尔,随口就来的空头支票开了一长串, 什么都答应下来。

攒到现在,裴琮欠他份昏天黑地的风流债, 得一笔一笔加上利息,全数偿还。

西泽尔希望最好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闭上眼, 裴琮上辈子满是伤痕的脸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西泽尔从来不爱看自己的脸, 但却也觉得裴琮生得更桀骜凛冽, 比他现在更英俊成熟。

是啊, 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只爱一次,他会每一世都爱上裴琮。

西泽尔知道裴琮没有觉醒狼类基因,因此格外喜欢用这个形态勾引并折磨裴琮。

狼类的成结实在是一种极具控制欲的基因表达方式:封锁纠缠, 难以分离,是动物本能里最原始的欲望。

西泽尔每一次都随心情决定时机,有时会在裴琮刚刚喘过气的时候,低下头盯着他。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依旧不肯叫出声,身体已经紧绷到颤抖,但是灵魂依旧告诉裴琮,不能。

西泽尔语气总是温柔的,眼神却狠厉得要命:“没事,忍一下。”

西泽尔根本没打算给裴琮喘息的空隙。

他在用那种最羞耻的方式,去迫使这个比他成熟、比他强大的男人在自己身下妥协。

一点点喘息时下意识的依赖与顺从,西泽尔都贪得无厌地攥紧不放。

加之基因切换,西泽尔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掌控切换的节奏。裴琮根本无法招架,他试图拉开距离,刚刚松了口气,下一轮刺激就接踵而至。

西泽尔熟练地咬上裴琮的脖颈,蛇毒注射进皮肤,渗透神经,裴琮全身的感官仿佛被人一层层剥开,裸露在无法抵抗的情绪与热意中。

他咬紧后槽牙,勉强维持住理智,却止不住地颤抖。

西泽尔声音温柔,近乎哄骗,指腹却狠厉地攥住了裴琮的手腕。

裴琮身体像钉在原地,意识在光与影交错的洪流中被彻底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勃发的欲望,一次次占据他的理智。

*

他们继续摸索着整个地下研究所。

在“器官”的影响下,污染封闭区的特殊空气对他们没有造成丝毫影响,那些高腐蚀星的辐射粒子,惧怕似的退散在“器官”周围。

这个地方不仅仅有入侵意识和洗脑的东西,也是审讯刑讯的地方。

他们找到了不少冰冷审讯椅,刺激神经的装置、注射管、强制固定的束缚带。

曾经无数回溯者在这里痛哭、挣扎,最终失去意识,失去自己。

这就是联邦压榨回溯者和污染者的方式。

基因池依旧平静,“器官”每天都要自行爬入池底,在银蓝色的液体中缓缓漂浮。

他们也在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基因池产生的由来。

联邦会把污染者进行活体培育,反复抽取基因体内突变因子,过程中基因链条被强行撕裂、重组,常常导致生理结构崩坏乃至死亡。

更有甚者,联邦会将污染者与异种生物的基因融合,制造出怪物一样的畸形胎儿,用于对比研究。

每一滴池液,都是失败的实验体□□和血浆与基因残渣的混合产物。

而废星的基因池,应该也是相同的用处,整个废星,本质上就是一个生物实验场。

而裴琮和西泽尔这种重度污染者,更是是底层中的底层。

裴琮一脚踹开面前的扫描仪,西泽尔举枪,道道爆裂的电火花在空气中跳动。

一连串火光接连爆响,一轮火力下去,满屋昂贵的设备都被完全摧毁,焦黑一片。

火花溅起,映亮裴琮半边侧脸。

他站在残骸中,漠然转身。

西泽尔走近裴琮,把手搁上裴琮后颈,指尖游移地抚着那片皮肤,目光直勾勾的,像是一头刚结束狩猎、却意犹未尽的野兽。

一般彻底破坏完设备后,裴琮的兴致就会变得很不错,介于疲惫与亢奋之间,很少拒绝西泽尔的请求。

裴琮刚转身,就被扣进一个强势的怀抱里,西泽尔含住他下唇。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西泽尔收敛了眼底的冷意,嘴角还有一点不合时宜的血痕。

就在西泽尔舔咬着时,裴琮忽然听到通道深处似乎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像是爆破余震的回响声,若有若无的破风声从远处传来,回音顺着通道迅速蔓延开。

“咚。”

转瞬即逝。

裴琮皱眉,不由偏过头。

他们的唇就此分开。

西泽尔舌尖一顿,他眼角抽动,面色阴沉,眉心狠狠皱了一下。

“......”

西泽尔像是赖着不肯停,舌尖还贴在他唇上不愿松开,但裴琮已经一手挡在他唇边。

“器官”在此时爬上西泽尔的腿,缠着他磨蹭,像是在哀求什么。

“我去基因池。”

“器官”每天都需要在池液中浸泡恢复,否则在隔离区的环境中有可能就会出现不稳定波动。

西泽尔似乎是没听到刚才的动静,他一向不让裴琮靠近基因池,独自带着“器官”离开了。

“嗯,快去快回。”

西泽尔走后还不到一分钟,裴琮就沿着另一条路缓步而行。既然西泽尔主动给他提供了机会,裴琮自然不会错过。

光线逐渐暗下去,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

还没走出一百米,前方就传来一道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衣服被扯裂的声音。

他顿住脚步,将自己隐入角落。。

拐角处,卡洛斯颇为狼狈,半边脸都是血。他手里拎着昏迷的罗尼,一脚踢开刚刚解决的污染者尸体,将奄奄一息的罗尼丢在一边。

罗尼手臂脱臼,气息紊乱。

他们的样子和之前进来的状态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卡洛斯和罗尼自从进了内环,遇到的失控污染者能力越来越强,越来越不怕死,他已经从能轻松制服到不得不下死手才能通过。

刚刚还没松口气,卡洛斯就敏锐感受到拐角还有人的气息。

他立刻扬起手中枪支,但很快又顿住了。

裴琮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兜,神色冷淡。

他眼睁睁看着卡洛斯杀掉那个污染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半分。

卡洛斯眼中火光一闪。

“你还活着,太好了。”

裴琮表情冷淡,目光扫了一眼那个污染者。

“……你什么时候来的?”卡洛斯见到裴琮,倒是松了口气,连带着心中一直揪着的莫名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只是路过。”裴琮轻飘飘地说。

卡洛斯却看懂了裴琮眼神里的那种疏离和试探,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裴琮从他们进内环开始,就没像上辈子一样,再真正靠近他了。

就像现在,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应对危险,然后冷静地袖手旁观。

“西泽尔呢?死了?”

卡洛斯声音低哑,带着明显的期待。

“你很关心他?”

裴琮半侧着头,语气温和,嘴角却压得很低,卡洛斯自从来相遇,对西泽尔实在关注太多,连他都觉得有些厌烦。

他不希望任何人把注意力放在西泽尔身上。

卡洛斯没有否认,反而抬起眼,直视着裴琮:

“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就不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裴琮眯起眼,抽出能源枪,他向前一步,眼底一片冰冷:

“我已经知道你想杀他,卡洛斯,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现在会放过你?”

卡洛斯心头一凛,看到裴琮这个语气,他就大概知道西泽尔应该是没死,有些可惜。

他能感受到,裴琮是真的对他动了杀意。这是他认识裴琮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迫感。

他一直知道裴琮冷漠多疑,但从未见过他真正对他这么冷冰冰的模样。

“裴琮。”卡洛斯深吸一口气,“我并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一个只会利用你、算计你的人。”

西泽尔给卡洛斯的感觉,和裴琮完全不同,他身上几乎榨不出任何温情,满溢的只有算计与冷漠,残忍得好像天生缺少情感。

“利用?”

裴琮挑眉,转了转枪,重复这个词,带着一丝几近讥讽的味道。

卡洛斯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是无法掩盖的怒意:

“你知道他的星盗做了多少事情吗?半个安全区几乎被他屠戮殆尽,还有那些被他无差别杀死的安全区民众,更别提,那些被污染者管理的星球有多么水深火热!”

别人不知道,裴琮却清楚西泽尔为什么杀哪些人,说一句罪有应得绝不过分,有哪里轮得到曾经安全区的首领来指责西泽尔?

这些话也许能让其他人动摇,但偏偏说给了裴琮听。

裴琮对卡洛斯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耐心,现在更是即将消磨殆尽。

他开始有些后悔要过来了,不如和西泽尔一起去看“器官”自我修复。

“裴琮,一旦他真的从这里活着出去,联邦的人民只会受到更残忍的对待,星盗已经侵蚀了小半边境星系。”

“边境星系传出的消息至今都无法确认真假,以后会有更多星系遭殃,遭到污染者以管理之名的报复。”

“他胁迫你,伤害你,甚至用那种手段压迫你为他所用,你明明可以选择你最想要的自由!”

——多么高尚的说辞。

无论什么时候的卡洛斯,总是将整个联邦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永远把自己当成拯救裴琮的勇士。

很可惜,裴琮这辈子并不是救世主,也不再喜欢自由。

“我不在乎。”

裴琮轻轻挑起眉,眼底的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卡洛斯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这四个字直插进卡洛斯软肋。

卡洛斯怔住,即使上辈子裴琮也是如此冷淡,但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

裴琮看着卡洛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厌意。

真是奇怪,明明上辈子他能对卡洛斯的“理想”视若无睹,可现在却越来越看不惯他这幅样子。

“你真的亲眼见过污染者压榨普通民众吗?”裴琮问。

卡洛斯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回答。那些星系传出来的消息都说民众比以前更好,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消息。

被联邦压榨多年的废星污染者就像潘多拉魔盒里的恶魔,一朝被放出,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你觉得污染者释放了,就该作恶,可说起残忍,到底是他们报复更残忍,还是你们安全区对废星的压榨更残忍?”

“你对废星的毁灭袖手旁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污染者也是人?”

裴琮越说声音越平淡:

“不,别说废星上的污染者了,就连你自己的身体,你也很讨厌吧?”

“否则怎么会吩咐人在你死后做基因抽离,让你作为一个人类死去呢?”

卡洛斯呼吸顿住。

“更何况,这样还能顺带让我放弃原来的屠戮首都星计划,改成只毁灭联邦基因库。”

裴琮不急不缓:

“卡洛斯,你就没有利用过我吗?”

他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心中第一时间泛起的不是羞愧,而是耻辱。

那种被赤裸剖开的耻辱比利剑更致命,他曾以为自己站在高处,牺牲自我,试图拯救裴琮。

但现在看,裴琮也许根本就是他想象中那样的人。

裴琮继续道:

“西泽尔想做什么,我就会帮他完成。”

“哪怕他会伤害你?”

“当然。”

西泽尔的每一个举措,也是裴琮想要做的,他们不是主从关系,不是操控者与被操控者,而是从骨子里、命运深处就联结在一起的同类。

他们在共同完成少年时就渴望做到的事。

裴琮向他靠近一步,目光陡然锐利。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忽然从背后搭上裴琮的肩膀。

卡洛斯试图从裴琮身上找到一丝犹豫、迟疑,甚至是一点挣扎的迹象。

西泽尔却没理他。

他站在裴琮身后,极快地扫了一眼卡洛斯,一如既往地冷漠疏离。

但卡洛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针扎一样在他神经上,让他坐立不安。

西泽尔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意叫人汗倒立。

他缓缓抬眼,目光从裴琮身上扫过,转而落在卡洛斯身上。

“你还真是……挺关心裴琮的。”

语气不咸不淡,唇角却轻轻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像是有某种私密而恶劣的事在心底酝酿。

卡洛斯心头一跳。

“你什么意思?”

西泽尔却没有回答,而是漫不经心站到裴琮身侧。

他垂眸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指尖缓慢地抚过裴琮颈侧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抚摸一件心爱的珍宝。

卡洛斯猛地睁大眼睛。

这已经不仅仅是亲近那么简单了。

“你好像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刻意将“关系”咬得暧昧又轻浮。

卡洛斯脑子“嗡”的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西泽尔,又下意识看向裴琮。

但裴琮早已习惯这样的亲昵,只是站在那儿,丝毫没有抗拒。

就在这时,西泽尔突然伸出手,扣住裴琮的下颌,微微一抬。

卡洛斯大脑一片空白,喉咙仿佛被什么掐住。

在他的震惊的目光中——

西泽尔就这样低头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