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听见裴琮说出这句话, 像是被一柄沉沉的钝器击中了心脏。
一只守着宝藏的恶龙终于从梦中醒来,张开翅膀,把唯一的珍宝揽进胸腔。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颗向来阴沉、冷硬、病态占有的心, 一下子变得柔软又荒唐。
他居然生出点手足无措的情绪——怎么会有人真的说爱他?
怎么会有人在知道他的癫狂、妒忌、私欲和执拗之后, 还说爱他?
可很快有反应过来,不愧是另一条时间线的自己, 连话都说得那么合他心意。
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自己,只是这条时间线的,遇到了裴琮的,是注定会爱上裴琮的西泽尔。
西泽尔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喉结动了几下,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将脸埋进对方颈窝, 把呼吸灼烫地灌进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理所当然。
之前在外环走廊时,裴琮为了安抚西泽尔,随口就来的空头支票开了一长串, 什么都答应下来。
攒到现在,裴琮欠他份昏天黑地的风流债, 得一笔一笔加上利息,全数偿还。
西泽尔希望最好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闭上眼, 裴琮上辈子满是伤痕的脸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西泽尔从来不爱看自己的脸, 但却也觉得裴琮生得更桀骜凛冽, 比他现在更英俊成熟。
是啊, 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只爱一次,他会每一世都爱上裴琮。
西泽尔知道裴琮没有觉醒狼类基因,因此格外喜欢用这个形态勾引并折磨裴琮。
狼类的成结实在是一种极具控制欲的基因表达方式:封锁纠缠, 难以分离,是动物本能里最原始的欲望。
西泽尔每一次都随心情决定时机,有时会在裴琮刚刚喘过气的时候,低下头盯着他。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依旧不肯叫出声,身体已经紧绷到颤抖,但是灵魂依旧告诉裴琮,不能。
西泽尔语气总是温柔的,眼神却狠厉得要命:“没事,忍一下。”
西泽尔根本没打算给裴琮喘息的空隙。
他在用那种最羞耻的方式,去迫使这个比他成熟、比他强大的男人在自己身下妥协。
一点点喘息时下意识的依赖与顺从,西泽尔都贪得无厌地攥紧不放。
加之基因切换,西泽尔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掌控切换的节奏。裴琮根本无法招架,他试图拉开距离,刚刚松了口气,下一轮刺激就接踵而至。
西泽尔熟练地咬上裴琮的脖颈,蛇毒注射进皮肤,渗透神经,裴琮全身的感官仿佛被人一层层剥开,裸露在无法抵抗的情绪与热意中。
他咬紧后槽牙,勉强维持住理智,却止不住地颤抖。
西泽尔声音温柔,近乎哄骗,指腹却狠厉地攥住了裴琮的手腕。
裴琮身体像钉在原地,意识在光与影交错的洪流中被彻底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勃发的欲望,一次次占据他的理智。
*
他们继续摸索着整个地下研究所。
在“器官”的影响下,污染封闭区的特殊空气对他们没有造成丝毫影响,那些高腐蚀星的辐射粒子,惧怕似的退散在“器官”周围。
这个地方不仅仅有入侵意识和洗脑的东西,也是审讯刑讯的地方。
他们找到了不少冰冷审讯椅,刺激神经的装置、注射管、强制固定的束缚带。
曾经无数回溯者在这里痛哭、挣扎,最终失去意识,失去自己。
这就是联邦压榨回溯者和污染者的方式。
基因池依旧平静,“器官”每天都要自行爬入池底,在银蓝色的液体中缓缓漂浮。
他们也在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基因池产生的由来。
联邦会把污染者进行活体培育,反复抽取基因体内突变因子,过程中基因链条被强行撕裂、重组,常常导致生理结构崩坏乃至死亡。
更有甚者,联邦会将污染者与异种生物的基因融合,制造出怪物一样的畸形胎儿,用于对比研究。
每一滴池液,都是失败的实验体□□和血浆与基因残渣的混合产物。
而废星的基因池,应该也是相同的用处,整个废星,本质上就是一个生物实验场。
而裴琮和西泽尔这种重度污染者,更是是底层中的底层。
裴琮一脚踹开面前的扫描仪,西泽尔举枪,道道爆裂的电火花在空气中跳动。
一连串火光接连爆响,一轮火力下去,满屋昂贵的设备都被完全摧毁,焦黑一片。
火花溅起,映亮裴琮半边侧脸。
他站在残骸中,漠然转身。
西泽尔走近裴琮,把手搁上裴琮后颈,指尖游移地抚着那片皮肤,目光直勾勾的,像是一头刚结束狩猎、却意犹未尽的野兽。
一般彻底破坏完设备后,裴琮的兴致就会变得很不错,介于疲惫与亢奋之间,很少拒绝西泽尔的请求。
裴琮刚转身,就被扣进一个强势的怀抱里,西泽尔含住他下唇。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西泽尔收敛了眼底的冷意,嘴角还有一点不合时宜的血痕。
就在西泽尔舔咬着时,裴琮忽然听到通道深处似乎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像是爆破余震的回响声,若有若无的破风声从远处传来,回音顺着通道迅速蔓延开。
“咚。”
转瞬即逝。
裴琮皱眉,不由偏过头。
他们的唇就此分开。
西泽尔舌尖一顿,他眼角抽动,面色阴沉,眉心狠狠皱了一下。
“......”
西泽尔像是赖着不肯停,舌尖还贴在他唇上不愿松开,但裴琮已经一手挡在他唇边。
“器官”在此时爬上西泽尔的腿,缠着他磨蹭,像是在哀求什么。
“我去基因池。”
“器官”每天都需要在池液中浸泡恢复,否则在隔离区的环境中有可能就会出现不稳定波动。
西泽尔似乎是没听到刚才的动静,他一向不让裴琮靠近基因池,独自带着“器官”离开了。
“嗯,快去快回。”
西泽尔走后还不到一分钟,裴琮就沿着另一条路缓步而行。既然西泽尔主动给他提供了机会,裴琮自然不会错过。
光线逐渐暗下去,越往深处,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
还没走出一百米,前方就传来一道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衣服被扯裂的声音。
他顿住脚步,将自己隐入角落。。
拐角处,卡洛斯颇为狼狈,半边脸都是血。他手里拎着昏迷的罗尼,一脚踢开刚刚解决的污染者尸体,将奄奄一息的罗尼丢在一边。
罗尼手臂脱臼,气息紊乱。
他们的样子和之前进来的状态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卡洛斯和罗尼自从进了内环,遇到的失控污染者能力越来越强,越来越不怕死,他已经从能轻松制服到不得不下死手才能通过。
刚刚还没松口气,卡洛斯就敏锐感受到拐角还有人的气息。
他立刻扬起手中枪支,但很快又顿住了。
裴琮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兜,神色冷淡。
他眼睁睁看着卡洛斯杀掉那个污染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半分。
卡洛斯眼中火光一闪。
“你还活着,太好了。”
裴琮表情冷淡,目光扫了一眼那个污染者。
“……你什么时候来的?”卡洛斯见到裴琮,倒是松了口气,连带着心中一直揪着的莫名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只是路过。”裴琮轻飘飘地说。
卡洛斯却看懂了裴琮眼神里的那种疏离和试探,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裴琮从他们进内环开始,就没像上辈子一样,再真正靠近他了。
就像现在,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应对危险,然后冷静地袖手旁观。
“西泽尔呢?死了?”
卡洛斯声音低哑,带着明显的期待。
“你很关心他?”
裴琮半侧着头,语气温和,嘴角却压得很低,卡洛斯自从来相遇,对西泽尔实在关注太多,连他都觉得有些厌烦。
他不希望任何人把注意力放在西泽尔身上。
卡洛斯没有否认,反而抬起眼,直视着裴琮:
“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就不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裴琮眯起眼,抽出能源枪,他向前一步,眼底一片冰冷:
“我已经知道你想杀他,卡洛斯,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现在会放过你?”
卡洛斯心头一凛,看到裴琮这个语气,他就大概知道西泽尔应该是没死,有些可惜。
他能感受到,裴琮是真的对他动了杀意。这是他认识裴琮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迫感。
他一直知道裴琮冷漠多疑,但从未见过他真正对他这么冷冰冰的模样。
“裴琮。”卡洛斯深吸一口气,“我并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一个只会利用你、算计你的人。”
西泽尔给卡洛斯的感觉,和裴琮完全不同,他身上几乎榨不出任何温情,满溢的只有算计与冷漠,残忍得好像天生缺少情感。
“利用?”
裴琮挑眉,转了转枪,重复这个词,带着一丝几近讥讽的味道。
卡洛斯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是无法掩盖的怒意:
“你知道他的星盗做了多少事情吗?半个安全区几乎被他屠戮殆尽,还有那些被他无差别杀死的安全区民众,更别提,那些被污染者管理的星球有多么水深火热!”
别人不知道,裴琮却清楚西泽尔为什么杀哪些人,说一句罪有应得绝不过分,有哪里轮得到曾经安全区的首领来指责西泽尔?
这些话也许能让其他人动摇,但偏偏说给了裴琮听。
裴琮对卡洛斯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耐心,现在更是即将消磨殆尽。
他开始有些后悔要过来了,不如和西泽尔一起去看“器官”自我修复。
“裴琮,一旦他真的从这里活着出去,联邦的人民只会受到更残忍的对待,星盗已经侵蚀了小半边境星系。”
“边境星系传出的消息至今都无法确认真假,以后会有更多星系遭殃,遭到污染者以管理之名的报复。”
“他胁迫你,伤害你,甚至用那种手段压迫你为他所用,你明明可以选择你最想要的自由!”
——多么高尚的说辞。
无论什么时候的卡洛斯,总是将整个联邦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永远把自己当成拯救裴琮的勇士。
很可惜,裴琮这辈子并不是救世主,也不再喜欢自由。
“我不在乎。”
裴琮轻轻挑起眉,眼底的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卡洛斯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这四个字直插进卡洛斯软肋。
卡洛斯怔住,即使上辈子裴琮也是如此冷淡,但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
裴琮看着卡洛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厌意。
真是奇怪,明明上辈子他能对卡洛斯的“理想”视若无睹,可现在却越来越看不惯他这幅样子。
“你真的亲眼见过污染者压榨普通民众吗?”裴琮问。
卡洛斯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回答。那些星系传出来的消息都说民众比以前更好,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消息。
被联邦压榨多年的废星污染者就像潘多拉魔盒里的恶魔,一朝被放出,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你觉得污染者释放了,就该作恶,可说起残忍,到底是他们报复更残忍,还是你们安全区对废星的压榨更残忍?”
“你对废星的毁灭袖手旁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污染者也是人?”
裴琮越说声音越平淡:
“不,别说废星上的污染者了,就连你自己的身体,你也很讨厌吧?”
“否则怎么会吩咐人在你死后做基因抽离,让你作为一个人类死去呢?”
卡洛斯呼吸顿住。
“更何况,这样还能顺带让我放弃原来的屠戮首都星计划,改成只毁灭联邦基因库。”
裴琮不急不缓:
“卡洛斯,你就没有利用过我吗?”
他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心中第一时间泛起的不是羞愧,而是耻辱。
那种被赤裸剖开的耻辱比利剑更致命,他曾以为自己站在高处,牺牲自我,试图拯救裴琮。
但现在看,裴琮也许根本就是他想象中那样的人。
裴琮继续道:
“西泽尔想做什么,我就会帮他完成。”
“哪怕他会伤害你?”
“当然。”
西泽尔的每一个举措,也是裴琮想要做的,他们不是主从关系,不是操控者与被操控者,而是从骨子里、命运深处就联结在一起的同类。
他们在共同完成少年时就渴望做到的事。
裴琮向他靠近一步,目光陡然锐利。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忽然从背后搭上裴琮的肩膀。
卡洛斯试图从裴琮身上找到一丝犹豫、迟疑,甚至是一点挣扎的迹象。
西泽尔却没理他。
他站在裴琮身后,极快地扫了一眼卡洛斯,一如既往地冷漠疏离。
但卡洛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针扎一样在他神经上,让他坐立不安。
西泽尔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意叫人汗倒立。
他缓缓抬眼,目光从裴琮身上扫过,转而落在卡洛斯身上。
“你还真是……挺关心裴琮的。”
语气不咸不淡,唇角却轻轻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像是有某种私密而恶劣的事在心底酝酿。
卡洛斯心头一跳。
“你什么意思?”
西泽尔却没有回答,而是漫不经心站到裴琮身侧。
他垂眸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指尖缓慢地抚过裴琮颈侧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抚摸一件心爱的珍宝。
卡洛斯猛地睁大眼睛。
这已经不仅仅是亲近那么简单了。
“你好像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刻意将“关系”咬得暧昧又轻浮。
卡洛斯脑子“嗡”的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西泽尔,又下意识看向裴琮。
但裴琮早已习惯这样的亲昵,只是站在那儿,丝毫没有抗拒。
就在这时,西泽尔突然伸出手,扣住裴琮的下颌,微微一抬。
卡洛斯大脑一片空白,喉咙仿佛被什么掐住。
在他的震惊的目光中——
西泽尔就这样低头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