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响, 伴随着刺耳的撕裂声。
西泽尔正站在房间中央,一手扶着旁边的实验台,另一只手握着粒子刀, 胸口微微起伏, 手臂处鲜明的擦伤还在渗血,显然刚经历了一轮危险的交锋。
这个房间内部结构比先前都复杂。
一道道红光依旧在低空盘旋巡逻, 警戒未曾完全解除。
这也意味着,里面很有可能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西泽尔看到裴琮,将一把能量枪扔过去。
裴琮抬手稳稳接住,身形一转,顺手击落刚刚趁着空隙, 想近西泽尔身的机械臂。
西泽尔在废星被训练过很长一段时间, 无须多言, 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并肩站在房间中央,红色警报在头顶来回闪烁,能量波动四散游走。
两人毫不慌乱, 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想法,他们本就是一体两面的, 总会下意识地先护住对方,而不是自己。
相比之下, 卡洛斯和罗尼甚至没什么用武之地。
裴琮也不担心卡洛斯会在这时候睚眦必报, 偷袭西泽尔。一向高傲的人, 再幼稚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出手。
只消一会, 所有防御被成功破坏,一阵机械震颤声响起,警报熄灭。
门房间里的暗门缓缓打开。
西泽尔护着裴琮退后了一点,卡洛斯沉着脸, 看了他们一眼,自觉走在前面开路,打探情况。
裴琮熟练地掀起西泽尔的衣摆,目光迅速扫过他的侧腹与手臂,确认那点擦伤不深,没有其他严重伤口,眉头这才稍稍松开。
他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单独见卡洛斯,让西泽尔一个人进来。
西泽尔察觉出裴琮的不悦,将枪反手握住,侧转了过来。
漆黑冰冷的枪口轻轻贴上裴琮的手腕,沿着那一截苍白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带着明显的安抚与讨好意味。
随后向下,两把枪的枪口轻轻蹭了一下。
清脆的一声,像某种极私密的契合,被无限放大。
西泽尔明明没说话,但枪口滑到裴琮指缝,十足的邀请意味和暖昧感,安抚着裴琮。
从后方看得最清楚的是罗尼。
他原本正想着进门后有没有什么危险,却被眼前这“递枪”场面震得一动不动。
不是,哥们。
递个枪怎么能这么有事儿呢?
罗尼刚想转移视线,却撞上了西泽尔的眼睛,冷冰冰的凝视着他,隐约有胁迫的意味。
罗尼一个激灵,嘴巴立刻闭上,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而卡洛斯在正前方错过了这整幕。
他仍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在卡洛斯眼里,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擦枪走火般的肢体碰撞、对抗,不过是西泽尔敌意太重,控制欲作祟,报复折磨曾给予他怜悯的人。
西泽尔这几天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裴琮是他的,同时,他也更享受暗戳戳挑衅的过程。
尤其是对卡洛斯,他知道裴琮过去一切,摆出一副“只有我懂他”的模样,居高临下,高傲得让西泽尔恶心。
西泽尔对待裴琮,像个将糖果含在嘴里、舍不得吞下去的小孩,偏偏又要在别人面前炫耀地舔几口,带着恶劣的得意。
西泽尔一边想着,一边极轻地在裴琮腰侧摸了一下,眼底深处的阴影幽暗绵长。
门终于缓缓开启,沉重的金属滑轨拉出一道阴影。
房间内是个实验区,残存的荧光灯闪着冷白的光,照出角落一个瘦削、扭曲的人影。
那是一个“活”的实验体。
他跪坐在地,身上裹着残破的织物,皮肤苍白,比长期泡在溶液里的尸体还不健康,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波澜。
四肢僵直、背脊微弯,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的废壳。若非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还真难看出他是否还活着。
见到卡洛斯等外来者,他也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毫无波澜。
哪怕这人曾经是个失控污染者,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实在让人难以生出敌意。
西泽尔眯了眯眼,把玩着冷硬的枪身,指尖在扳机边缘敲了两下。
这种状态,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裴琮站在他身边,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银灰色的瞳孔对上实验体空洞的眼神。
那实验体骤然一颤,某种残留的感知突然被激活,但只一瞬,随即又死寂下去,又被长年的绝望拽回深渊。
卡洛斯明显察觉到了西泽尔的危险。
他站在实验体面前,挡住西泽尔的枪口,蹲下轻轻搭上那人的肩。
“听得见吗?”
但那人只是低垂着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麻木不堪。
罗尼尝试将他拉起,将人带出这个暗室,去外面的修复舱疗伤。
那实验体却不知如何迈出一步,被拖到走到房门边,剧烈挣扎起来,仿佛这里就是他全部的世界,门外是什么,从未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
他被完全洗脑,意识一片空白,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认知。
这一切,都是联邦造成的,是他们将“污染者”炼成了真正的怪物。
卡洛斯身为联邦统帅,自幼便在权力与秩序中成长。
他自认为冷静的判断训练,学会如何在制度中处理问题,也理解联邦封锁废星的理由,冷眼旁观一切。
卡洛斯虽然知道污染者在废星的处境艰难,生活凄惨,可他上辈子临死之前,从未真正经历过这些。
更别提见到如此凄惨的污染者实验体。
一个没有意识、没有欲望、没有过去的人,还算是人吗?
卡洛斯很少在情绪上波动,可他却突然觉得羞耻。
西泽尔视线那人身上转了两圈,枪口指向实验体,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他。
卡洛斯拦在实验体身前,语气低沉:“他是你们的同类,他还活着。”
西泽尔语调轻慢,眼角轻轻一挑,颇为讥诮道:
“呵,原来他只是我们的同类。”
“也是,高贵的统帅大人怎么会是这种垃圾实验体的同类呢?”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样的实验体活下来,一辈子也只能苟延残喘,未来一旦恢复了意识,活着只会比死亡更痛苦。
卡洛斯阻止他,到底是因为真的仁慈,还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为污染者,却成为联邦刽子手的负罪感呢?
西泽尔冷冷嗤笑一声,他垂眸看了一眼仍跪着的实验体,收回手中的枪。
他偏头揽过裴琮,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结束一场战斗,肾上腺素尚未退尽,神经仍紧绷着。
西泽尔将裴琮抵在墙边。
将枪从腰侧抽出,冰凉的枪口抵上了裴琮后背,隔着衣料也带着令人神经一颤的温度。
裴琮让出了一点角度,方便对方继续。
枪身受到鼓励,慢慢地往衣料下探去,挑开布料。漆黑的金属在皮肤上磨蹭,冷冽一片,不加掩饰地索取。
裴琮对西泽尔向来有求必应,皮肤轻轻起了层疙瘩,呼吸贴得太近,灼热得让他全身发烫。
那人一只手扣住了他下颌,吻了下来。
西泽尔从不掩饰自己的侵略性,唇齿间带着迫人的狠劲,咬住破坏欲嘴角时,另一只手护在他后颈。
温柔和粗暴从来不冲突。
西泽尔贴近他耳侧,气音道:
“我都没有当着卡洛斯的面亲你。”
卡洛斯每次看裴琮时,那种隐忍又心痛的眼神,会让西泽尔更有当着他的面,狠狠欺负裴琮的冲动。
裴琮回头看他,眼神莫名:
“有什么不能亲的?”
西泽尔眼神一眯:“你很愿意?”
裴琮不难猜出西泽尔的心思,对他的恶劣也全部接受,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紧扣的项圈,语气懒洋洋地道:
“这都戴了,亲一下也没比这个更羞耻吧?”
话音未落,西泽尔眼底骤然暗沉。
他收起那把在手中随意把玩的枪,腻了这点前戏。没给裴琮喘息的机会,另一把“枪”抵住裴琮,热烫,有力,完全没有遮掩。
他贴得更近,呼吸透着一股野兽蓄势待发的热意,几乎贴着裴琮的脊骨一路下滑。
背后拔枪的不止是敌人。
还有可能是变态。
裴琮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糊弄两句,就被身后那人一把扳过身,狠狠吻住。
唇舌纠缠之间,裴琮一度失语,被迫后仰着身体承受,呼吸被压得断断续续,喉间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西泽尔全程不给说话的机会,舌尖湿热,从唇边卷进去挑开齿缝,贴着舌根一寸寸探进去。
没了裴琮的哄骗,他们难得做到最后。
西泽尔眼底是按捺不住的火,咬着裴琮低笑:
“果然还是不能听你说话。”
*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环形走廊,更多的房间被打开——
奇怪的是,这一层囚禁的实验体,与卡洛斯上辈子所见大不相同。
没有嗜血和攻击,那些曾经危险的失控污染者一个个眼神空洞,变成了被彻底洗去记忆的傀儡。
但越是安静,越令人不安。
走廊越来越深,他们在一道金属门前停下脚步。
房门一经推开,一股异常的冷意扑面而来。
这间房间的环境与先前完全不同,没有了一点虚假的温馨,反而像真正的囚笼。
墙上写满了难以辨认的字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暗红色随处可见,好像被血液浸泡过一般。
角落里,一个女人站在门后的暗影中,一身泛白的囚服拖在地上,光裸的足踝布满旧创。她瘦得可怖,却依旧挺直脊背,只能隐约看到阴狠的眼神。
她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
“你们终于找来了。”
卡洛斯盯着那女人,眼神微变,他能看出来,女人绝对不止一种基因污染。
只要制伏这个污染者,他们就能进入继续内环。
那女人唇边还挂着笑,掀翻周围的一切,眼中是毫无理智的厌世与杀意,扑向最前方的西泽尔。
她的动作迅捷、疯狂,指尖利爪一般划出血痕,没有任何试探,招招都冲着要害而去。
裴琮挡下几回攻击,背后锋利的翎羽划破空气,直直冲女人飞去。
女人看到裴琮背后缓缓展开的白色翅膀时,一时定在原地。
她没有继续追击,任由那一抹雪白的翎羽划破自己的皮肤,鲜血顺着她的侧脸滑落。
裴琮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人非常强大,甚至比起现在的西泽尔,也不遑多让。
女人眯起眼,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周围的景象没有变化,可在她眼中,裴琮身上的却散发出阵阵光点,那些光点线性排列,缓慢重叠。
女人的眼底浮出银蓝色的光泽,像极了蝶翼被撕裂后的残影,在空气中悄然翻卷。
这是她的基因能力,感知时间的痕迹。
那些“光点”贴近裴琮,却无法触及他,有些焦急地颤动起来。
这是因为回溯者的时间线永远向后坍缩,永远无法靠近。
她舔了舔唇角被羽刃划破的血痕,脸上渐渐浮现出妖异的光彩,像是嗅到了猎血的野兽。
“你是回溯者。”
她说,语气非常笃定。
女人的眼神再次扫过来,裴琮还未来得及说话,西泽尔已经挡在了他前方。
西泽尔微微偏头,眼神漠然,手中的能源枪对准了这个对裴琮感兴趣的女人。
那女人轻轻歪了歪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声音只有幸灾乐祸:
“原来伊塔说得没错。”
“白翅膀的污染者会毁灭联邦基因库。”
她一步步靠近,两手空空,却比拿着武器更危险。
“不止一个回溯者都说见到了你。”
“你可要藏好,别被那些人抓到。”
西泽尔不止一次听到这种话,脸色更沉。
裴琮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谁在找他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属残片。
那上面刻着一个名字——伊塔。
女人像被什么狠狠抽了一鞭,收起笑容,整个人坠入深渊,脸色变得阴鸷:
“你在哪里找到的,伊塔在哪里?”
“通过第二层时,我们见过他。”
短短一句话,女人僵在原地,仿佛整个人都被定格,唇齿微张,陷入极其危险的认知失衡。
“为什么?他已经说出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还是没活下来?”
“我都已经主动融合那么多基因,为什么联邦还是不肯放过他?”
她的眼神从灼热到绝望,所有的希望一点点碎裂,一层无形的压迫弥漫在她周身,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所有人却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
她是真的强大。
哪怕是西泽尔,也不敢轻易保证能干净利落地杀了她。
女人周身的悲怆气息一点一点将她淹没,异化的各种动物基因控制不住,从她身体的各个地方钻出来,让她美丽的脸变得可怕。
伊塔是回溯者……
那他可能回去哪里?
他会不会真的死亡?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伊塔……
女人用力咬破了舌根,鲜血沿着嘴角流下,身体一震,身体内的能量直冲临界,代表毁灭的光不断聚集。
罗尼睁大眼睛,意识到女人想干什么:
“她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她跪在那里,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血顺着下巴一滴滴落下,砸在地板上。
然而,就在女人痛苦时,身体里的能量却被强制封锁,联邦植入的装置让她连死亡都做不到。
那双眼睛还睁着,瞳仁深处没有一点痛苦,是充满诡谲、怨毒,女人慢慢回头,看向西泽尔。
她跪坐在那里,唇角溢出血丝,眼中依旧讥诮一片,抬头看向西泽尔。
“你也是回溯者?”
西泽尔摇头。
他只是和女人一样,爱上了回溯者。
女人已经失去她的恋人。
那种撕心裂肺的执念,在她身上几乎化成了某种令人窒息的悲怨。
西泽尔忍不住握紧裴琮,却发现裴琮眼中隐隐的的悲怆,和女人似乎如出一辙。
西泽尔的心脏狠狠被攥紧。
女人刚才说得太多,联邦为了惩罚她,用疼痛让她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和西泽尔四目相对,眼中的漠然残酷竟惊人地相似,她微微昂起头,露出脖颈。
西泽尔冲女人举起枪。
他的五官比少年时锐利了一些,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杀意更烈。
卡洛斯皱起眉,试图阻拦:
“她已经没有攻击能力,你杀她毫无意义。”
即使知道对方有可能是作恶多端的污染者,卡洛斯还是能从女人的身上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汹涌感情。
西泽尔的语气阴沉至极:“让开。”
这一路上的各种实验体全部都被洗去意识,卡洛斯无能为力。但这个女人,明明可以被放出去,继续活下去。
“她不死也并不妨碍我们前进。”
西泽尔仍旧不为所动。
卡洛斯转头问裴琮:
“你也要看着污染者被滥杀?”
裴琮看着地上的女人,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示意卡洛斯让开。
卡洛斯看得出来,裴琮并不准备阻止,或者说,他的冷漠让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的死活。
西泽尔不再废话,眼底冷光毕现,手指一扣,一道刺眼的能量光束穿破空气,直冲卡洛斯而去。
卡洛斯瞳孔微缩,本能地侧身,几乎是贴着身体躲过那道炽光。
光束擦着他肩侧掠过,空气都被灼出一阵肉眼可见的涟漪。
光束精准地在女人的胸口炸开。
她的身体在那一刻向后倒去,唇角还残留着一点轻笑,那是认出同类时的本能愉悦。
她见到西泽尔和裴琮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是彻彻底底的同类,冷漠残忍,决绝极端。
西泽尔会明白她在想什么。
果然,他帮了她。
死亡对她来说,不是终点,而是一场漫长寻觅的开始。
只有这具身体死了,她才有那么一丝回溯的希望,她也许还有机会再次寻回伊塔。
西泽尔垂下眼,神情没有丝毫怜悯,冷漠至极。他没有再看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只转身,揽住裴琮。
卡洛斯将西泽尔的所作所为看在眼中,眼神闪烁,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们在房间内搜寻了片刻,试图找到入口,卡洛斯根据经验,四人在不同方向搜寻。
警报突兀地拉响。
高频尖锐的蜂鸣穿透了整个房间,空气,随之而来的,是“咔哒”一声金属机关解锁的声音。
一扇门缓缓开启,灯光闪烁,照亮了内部宽阔的空间,向内延伸的螺旋楼梯,那明显是通往内层的通道。
卡洛斯第一时间看向西泽尔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刻,另一边的地板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响,出现一道细微却剧烈的崩裂。
混乱的重力将站在边缘的裴琮整个卷了进去。
裴琮想放出翅膀,可无济于事,他的翅膀此刻死死贴在他的背脊上,被什么无形的力紧紧钉住,根本无法展开。
空气呼啸而过,视野飞速下坠。
雷诺统帅给过卡洛斯第三层的结构图,第三层的内环有两个区域,一条是设定的安全通道,另一条是联通的禁区,通向不确定、甚至可能死亡的深渊。
裂缝开启前的那一刻,卡洛斯自认为万无一失。他设计好一切,将四人分开后才开启两条通道。
原计划是让西泽尔坠落。
西泽尔太过暴戾、不稳定,是他在这次回溯中唯一无法完全掌控的意外。
那是联邦的绝对禁区,污染隔离带,封锁了多年都不曾开启。
一旦西泽尔进入那里,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到时候联邦自然不会放过他。
卡洛斯劝不动裴琮,所以他倨傲地收回了耐心,决定不再浪费口舌。
当然,他也不准备让西泽尔活着出去,继续当无恶不作的星盗。
唯一的意外是,这条时间线里的通道方位是相反的。
卡洛斯脑中难得一片空白,几乎立马就想去拉人,但距离太远。
仅仅一瞬,那道缝隙像巨兽张开獠牙,把裴琮整个人吞了进去。
卡洛斯的指尖距离那具身体还有半步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裴琮坠落。
他忽然有种荒唐的冲动,想跳下去陪裴琮,他不是西泽尔,他不应该被连累。
但理智出现得太快,那一点冲动很快就消散了。
那是禁区,雷诺告诉他,进去必死无疑,而他这次回溯的目标还未完成,决不能死在这里。
他垂下眼,冷静地告诉自己:没了裴琮的维护纵容,他对付西泽尔只会更轻松。
卡洛斯原本确信,西泽尔一定会坐视不管走进那扇门,通向活下去的路。
毫无疑问,任何一个具备生存意识的人都会选那扇安全的门。
更何况西泽尔这种人,在权力与本能面前,终究会做出最自私的选择。
就在卡洛斯还未回神的那几秒内——
一道残影掠过他视野。
黑发青年从平台边缘一跃而下,纵身进了那道尚未闭合的裂缝。
风压贴着卡洛斯的脸颊呼啸而过,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西泽尔跃身前的神情。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和不安,只有焦急和坚定。
卡洛斯瞳孔微缩,像被什么钝物重重敲击了一下。
明知眼前是万丈深渊,他却仍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即使身上满是伤,他也从不回头,从不犹豫。
裴琮就是如此。
他上辈子见过很多次这种表情。
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荒唐又偏执的倔强,近乎固执的选择,几乎病态的强大意志。
卡洛斯第一次——真切地,在西泽尔脸上看到了裴琮的影子。
他下意识地迈出一步,想冲向那道还未完全闭合的裂缝。
他甚至自己都没察觉这个动作,可手臂被一只力气不算大的手拉住了。
罗尼一声低呼,“门要关了,快走!”
卡洛斯被拉扯得微微踉跄,旋即冷下脸来恢复力道,甩开那点外力,重新直起脊背。
他们赶在那条安全通道关闭前进入。
身后的金属板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像一记缓慢被敲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