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西泽尔满身是血, 湿漉漉地粘在战斗服与皮肤之间。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刚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受到虫类基因影响,西泽尔的眼睛已经变得不再像人类。

幽蓝色的眼睛冰冷, 病态, 充满支配欲。

任何一个正常人被这样的视线盯上,都会下意识恐惧, 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一秒。

生态场上,褪色的黄沙在地表滚动,裹挟着残肢血沫,地表到处是触目惊心的痕迹,血流成河。

面对这片炼狱的创造者, 裴琮毫不犹豫地牵住了西泽尔。

掌心接触, 西泽尔的手温度热得离谱, 火烧过一样温暖。

那只布满血污的手指从侧脸下移,缓慢摩挲着裴琮的下颌,紧接着, 唇便贴了上来。

是饥饿的亲吻。

西泽尔一口咬在裴琮唇上,不肯松开, 用舌尖反复舔舐那处。

裴琮被他亲得气息不稳,不得不张开嘴呼吸。

西泽尔抓住机会, 舌尖迅速探入, 轻巧地勾住对方舌尖, 反复舔舐着咬出的血腥味, 喘息混着喉间低哑的黏腻声音。

“……西泽尔,”裴琮皱了皱眉。

亲吻间喘息越来越重。

那双原本沾满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裴琮的衣角,指节用力,就从缝隙中钻进去, 贴上皮肤。

裴琮眼神一凛,握住了他的手腕,气喘吁吁和西泽尔商量:

“找个别的地方。”

西泽尔体内虫类基因沸腾着,为数不多的理智早已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侵蚀殆尽。

强烈的侵占欲与毁灭欲,让他想现在、立刻就想撕开裴琮的衣服,把那人钉死在身下,接受自己的一切。

西泽尔眯起眼,眼中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不知听懂了没有。

在野兽危险的注视中,裴琮伸出手,贴上了西泽尔血污斑斑的脸。

即使周围实验体都已经失去了意识,裴琮还是能感受到那些呆滞的目光,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更何况还有联邦的监控系统,兢兢业业地工作。

众目睽睽之下,这也太像野/战了。

他们污染者名声本来就一般,还是别再雪上加霜为好。

裴琮看着西泽尔,认真道:

“我会被看到。”

西泽尔动作一滞,停下脱衣服的动作。

他缓慢地垂下眼帘,过了一会,才听话地乖乖收回动作。

就算是死人,伴侣也不应该被看见。

西泽尔舔了舔裴琮的唇,他要把自己珍贵又脆弱的伴侣带到自己的巢穴中,慢慢独自享用。

环顾四周,他伸出节肢将裴琮牢牢抓住,带着裴琮直接冲入了刚刚开启的漆黑通道。

最初进入通道时,裴琮还绷着神经。

可西泽尔灼热的呼吸贴近耳廓,骨节分明的手掌摸上他腰侧,讨要着更多的触碰。

裴琮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泽尔身上。

那种热切又隐晦的渴望包裹着裴琮,让他完全忘记了刚进入通道时感受到的阴冷压抑。

虫族的速度很快,光线很快骤然亮起。

他们已然步入了第二层大厅。

上辈子裴琮玉石俱焚,看着整个联邦基因库烧成火海,只记得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火光将一切吞没,燃烧的仪器爆裂作响。

裴琮依稀记得,二层是基因实验区。

现在的实验区大厅很安静。

不似第一层的荒凉空旷生态场,这里到处是灰白色的光,空气中漂浮着干净冷质的味道,混杂着微弱的血腥气。

光灯从顶部一条条嵌入式投射下来,映得金属地面泛着苍白色的光泽。

大厅空无一人,另外三个方向的大门紧闭,代表尚未有人通过考核。

裴琮扫了一眼。

这要是做到一半,有人突然出来还得了?

他正皱眉头疼,身侧那股灼热的气息就已经彻底压了上来。

西泽尔满身的血腥气还未散去,连眼角都泛着潮红的戾气,嗜血的暴躁与非人的感知交织着。

不等裴琮想出办法,他就已擅自带裴琮打碎大厅的玻璃,闯入实验区深处。

实验区的系统因为外来者的闯入,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防御攻击。

一连串红点精准锁定西泽尔。

西泽尔被打断了好事,动作一闪。

虫翼斜刺展开,那对幽蓝复眼冷漠至极,节肢突刺,简单粗暴刺穿攻击设备。

枪炮应声而碎,散落一地碎片。

西泽尔面无表情地甩掉虫翼上的金属屑,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在这么下去,西泽尔只会更失控。

“往左走。”

裴琮凭借上辈子的记忆,勉强回忆起实验区的地图,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做。

西泽尔对裴琮的话一向言听计从。

裴琮的手一直未松开西泽尔,在对方清扫障碍后,还主动牵紧了些。

他们一路向前,终于在转过一条长廊之后,进入一间似乎是废弃的实验室。

外面的攻击声逐渐停止。

迎面扑来的是一股冰冷干燥的空气,室内灯光苍白明亮,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整间空间干净整洁。

正中央是一张长方形实验台。

西泽尔将裴琮放在实验台上。

裴琮脊背还未贴实那层冰冷金属,一道炙热的气息就压下来。

西泽尔扣着他的手腕将人压住,气息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尖牙轻轻嵌入,唇舌撬开,毫无技巧可言,像是怕对方逃跑似的。

气息变得紊乱颤抖。

裴琮闻到了空气中麻醉药剂和清洁剂混合后的味道,是实验室特有的气味。

这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窒息。

西泽尔分开唇,察觉到裴琮的异常,眼神不由冷了下来。

这个向来对他来者不拒的人,在被节肢触碰时,居然开始微微闪躲。

他低头盯着裴琮,原本冷郁的眉眼沾染欲望,瞳孔幽深,漆黑的节肢从脊背蔓延而出,在半空中轻轻一晃,贴近裴琮腰侧。

节肢的触感和实验台一样冰凉,裴琮抓着他的手更收紧了几分。

这么不喜欢虫族形态?

果然上次在死星太过分了吗?

西泽尔眼里的光一下消失,脸贴得更近了些,舌尖划过裴琮的耳廓,又慢慢落到脖颈。

裴琮有些呼吸不畅。

实验台实在是让他有些应激,即便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因为基因崩溃而痉挛撕裂,他的精神却始终停留在那个时间点,对实验室的一切耿耿于怀。

裴琮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被西泽尔一眼看到。

西泽尔的眼神彻底沉下去,带着叫人害怕的压迫感,他俯身凑近,直视裴琮的眼睛,像是要将他吞没。

心中翻涌着阴郁的执念,他无法忍受自己成为裴琮抗拒的人。

阴暗的念头一旦兴起,就难以平息,裴琮的反应让他心中更过分的计划破土而出。

拒绝又怎么样呢?

只要抓回来绑住,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欲.火与恐惧在他体内交织。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缓缓收回仍沾着血的虫类节肢,似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肩胛骨虫类外骨骼如黑雾般褪去,转而舒展开一对渡鸦羽翼,羽色漆黑如墨,在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泛着暗辉。

他的眼睛也悄然发生变化,瞳色深沉,却更显得温柔。

西泽尔的渡鸦形态看上去最无害。

羽翼将光隔绝,整个空间陷入柔暗的幽影之中,像是为裴琮隔出了一处密不透光的囚笼。

不同于虫类流于表面的破坏欲,渡鸦的性格偏执而不安。

裴琮就在眼前,只要他稍一俯身,就能咬住那人的喉结,吻上唇角,将对方彻底按进怀里。

欲望已经涨到了极点,身下昂.扬,但裴琮的反应让西泽尔不敢轻举妄动。

怕对方推开他,用厌恶的眼神看他,然后抛弃他,不再靠近他,安抚他。

羽翼缓层层叠叠,将裴琮和实验台之间隔绝开来,羽毛柔软,金属的冰冷感觉逐渐远去。

裴琮对上西泽尔的眼睛,看到对方眼里某种近乎孩子气的、让人心颤的热切。

他的眼眸几乎都要被暗红占据,带着隐忍的炽热和近乎窒息的执念。

可尽管他此刻如此凶恶,在裴琮看来,也不让人觉得害怕,只觉得有些绝望,甚至有些卑微。

裴琮察觉到西泽尔的收敛。

——西泽尔怕会失去他。

裴琮的意识像在泥潭中挣扎,一部分仍旧被上辈子里的回忆拽着,如潮水一样反复淹没他。

而另一部分,则全部给了眼前的西泽尔。

那个他第一次动了念头,生出“想和他一起活下去”的人。

裴琮轻声开口道:

“……抱歉。”

西泽尔如坠冰窖。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同锋利刀刃,斩断了他勾勒的所有美好幻想。

他所有灼热的欲望、沸腾的血液,瞬间坠入冰冷深海,冷得叫人颤抖。

但就在下一秒,他感到颈后一热。

裴琮扣住他的后颈,将他猛然拉近。

柔软的触感覆上了他的唇。

从地狱升入天堂,真的只需要裴琮一个动作。

西泽尔眼里的绝望阴郁飞速散去。

本是安抚的吻,西泽尔却反客为主,像濒死的人却突然被救活,不敢置信又近乎狂喜,强势占据了裴琮的一切感官。

他着急的啃咬着他的唇瓣,似乎能从中得到安全感,贪婪的汲取着裴琮呼吸。

交缠的啧啧水声在空气中响起。

刚刚太慌张,来不及细想,现在冷静下来,西泽尔才终于反应过来,也能大概猜出裴琮的异常源于哪里。

裴琮从踏入联邦基因库开始,情绪就一直不太对劲。

西泽尔没有追问原因。

明亮的玻璃映出两人的身影。

意识到裴琮是被环境所影响,西泽尔心中又涌起不满,坏心思简直藏也藏不住。

西泽尔撤去羽翼,明亮刺眼的实验灯光倾泻而下,裴琮忍不住少过头,趁着人闭上眼,西泽尔再次亲上去。

粗.暴又缠.绵,他的气息烫得像火,裴琮分明推了他一把,却没用全力。

西泽尔察觉到了这一点,动作更过分了。

明晃晃的灯光下,那些裴琮曾经被伤害的地方,每一道痛苦痕迹,如今正被细细抚过。

一个人讨厌实验室,还能因为什么缘故呢?

“别乱摸。”裴琮声音发哑。

西泽尔没应声,转而将额头贴住了他的肩窝,示弱一样蹭了蹭。

裴琮深吸一口气,败下阵来。

他们就这么胡闹了一通。

裴琮再次睁眼时,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苍白的光亮。

他还躺在实验台上,四肢酸软,那种全身感官被过度剥夺后涌上的虚空感,潮水一样一阵阵席卷他的大脑。

面对还是一样的实验室,裴琮现在的羞耻感爆棚,已经被折磨得彻底脱敏了。

原因无他,实验室太明亮,能倒映出人影的玻璃也太多。

所有事物都纤毫毕现。

还有裴琮一直憎恨的束缚带,西泽尔也一并帮忙脱敏,顺便收了点不菲的报酬。

一通下来,是个人应该都不会对这个实验室产生任何悲伤的感觉。

渡鸦实在比其他基因恶劣得多。

回忆起那种感觉,裴琮不由开始发热,他甩了甩头,准备下实验台穿衣服。

西泽尔坐起来,亲了亲裴琮的侧脸,指尖覆上对方的耳后、颈侧,一点点侵占着裴琮的注意力。

他收起所有的基因形态,完全是个英俊漂亮的黑发青年。

西泽尔微笑着,揽住裴琮的腰:

“去哪?”

青年的声音餍足无比。

裴琮不想搭理他,挣开他的手捡衣服。

西泽尔解释道:

“不用担心,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监视设备,我们走之前,我会毁了这个实验室。”

裴琮已经对实验室完全没有阴影,随便西泽尔怎么处理。

西泽尔嘴角的笑容加深。

这种将其他东西从裴琮心中彻底抹去,自己取而代之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感到无比愉快。

“再来一次?”

回答西泽尔的是裴琮扔过来的衣服。

离开实验室,裴琮和西泽尔沿原路回到了第二层的大厅。

走廊尽头,指示灯一闪一闪。

他们靠墙等了一会。

其中一扇门开启,阿兰和他的同伴走了出来。

阿兰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整个人被沉默包裹着,如同幽灵一般安静。他在大厅中站定,没有主动打招呼。

但他身边的女孩看上去截然不同。

那是个轻盈而活泼的短发女孩,双眼明亮,和这个大厅格格不入,她一边拍着腿上的灰尘,一边笑着凑近裴琮和西泽尔,主动搭话:

“你们也过关了?第一层真的很变态对吧?我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吐了吐舌头,看向裴琮:“卡洛斯统帅,你们怎么通过的呀?”

裴琮没说话,目光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女孩也不恼,似乎已经习惯别人的沉默,又侧头看向西泽尔,一脸好奇地眨了眨眼。

他们交流了一下,原来所有候选人都遇到了一样的情景。

女孩望了眼一旁的阿兰,小声说道:

“吓死我了,我还一直坚持要按照自己想法从呢!幸好阿兰在最后关头感觉到了不对劲,悬崖勒马,听从了联邦的安排。”

女孩仍旧心有余悸。

“谁知道西线居然有埋伏啊,如果没听从指令调人去东区,死的实验体就更多了。”

不出裴琮所料,像阿兰那种普通人类,只有完全服从联邦指令,才有一线生机通过。

他们又等了一会,亚瑟从门后姗姗来迟。

和阿兰等人有些狼狈的样子不同,亚瑟仍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手套扣得整齐,制服上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刚从什么宴会厅里走出来。

裴琮注意到,亚瑟身后跟着的正是罗尼。

罗尼身上也很干净,但步履虚浮,脸色更是苍白,他不住地瞟向亚瑟,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两人之间硬是隔了八丈远。

亚瑟扫了一眼人群,目光随意掠过,在看到裴琮颈侧那点几乎遮不住的红痕时,顿了顿,有些高傲地皱起眉。

就在这时,系统音打断了众人的交流:

【实验体存活总量公布——】

裴琮和西泽尔大多数时候都遵循了联邦的指令,只有最后那个指令拖延了时间,最终存活2000个实验体。

阿兰统帅和女孩阿兰则没有完全听从指令,甚至经常违抗,最终损失惨重,只剩500实验体还活着。

女孩有些失落,那个幽灵一样的阿兰摸了摸她的头。

而亚瑟和罗尼,存活了5000个实验体。

阿兰眉头微动,女孩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怎么做到的?”

亚瑟像是谈论一场有趣的棋局,轻描淡写,神情平和得近乎优雅:

“很简单。”

“完全听从指令,不把实验体当人。”

空气静默了数秒。

罗尼咬着牙,想距离亚瑟更远一点,被对方发觉动作,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而后系统重新开启,吐出冰冷的字节音:

【剩余参与者人数已达成条件。】

【请候选人自行前往下一考核区域。】

女孩有些懵,望着统计面板上缺席的名字,迟疑开口:

“……伊丽莎白统帅呢?”

她还带着未散尽的单纯,以为对方不过是走得慢了一步。

亚瑟看她一眼,回答道:

“她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有悲悯,像是早已预判了一切。

“死亡一位统帅,才会进入下一轮。”

女孩怔住。

她想再问些什么,却被罗尼用眼神制止了。

女孩愣在原地,半天才被阿兰拉回身边。

三组人默契地分开,走向不同方向。

裴琮回头看了亚瑟一眼。

他看到那个男人正转身,替罗尼整了整披肩,将手搭在在罗尼发抖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罗尼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差点被这个举动吓得吐出来。

亚瑟转头,和裴琮对视一眼,冲裴琮扬了扬下巴,无声道: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