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原来唇脂真的有点甜

饭菜一直在小厨房的灶上温着。

云蔚院每日的柴火钱拿去普通人家根本不敢想。

时下山林大多有主,基本为达官显贵据为己有,满山的柴火不是谁想取用便取用的。老百姓用柴要么买要么走特远的路去无主的山林,再或者在有主山林的边边角角拾一点。可想而知其中的辛苦不便。

同为底层人出身的下人,最是了解底层的生活状况,因而愈发珍惜在主家四季温饱还有月钱的好日子。

尤其吃过苦的人,死也舍不得离开仁善又富有的仁安坊。

虞兰芝和陆宜洲简单吃个七分饱,各自停箸,吩咐婢女撤下去分了。

虞兰芝:“下回再这样莫要等我了,你按自己的生活习惯来便是。”

陆宜洲的生活相当自律,绝无可能酉正用晚膳的。

两个人过日子,在小事上没必要非得为另一个强行改变自己的。

他可以先吃,再像现在这样陪着她。

也暖暖的。

就像阿爹喜欢打棋谱,阿娘喜欢看话本子,两个人坐在一起各看各的,多谐当。谁也不强求谁融入自己的喜好。

陆宜洲凝目看她,嘴角轻弯:“好。”

婢女在帘子外禀报:“蒋妈妈来给少夫人请安。”

蒋妈妈是陆宜洲的乳母,在云蔚院的身份自是比任何奴仆都要高一点的。

虞兰芝忙让人请了进来,婢女在得到允许后搬来锦凳请蒋妈妈坐下说话。

蒋妈妈屈身道谢,也不托大,只坐了半边。

她是掐好了点,趁小两口还没歇下又用过膳才来的。

奴婢就要有奴婢的规矩,便是少夫人初来乍到尚无空闲熟悉云蔚院,她做为这里叫得上名号的自然要主动出现。

“老奴如今管着公子内书房的差事,少夫人若有用得上的只管差遣。”

公子的意思是内书房和云蔚院不分家,那么她也算少夫人的人。

虞兰芝待她客气,“我还年轻,正在慢慢摸索着,如果哪里没照顾到,也请妈妈来提醒我。”

蒋妈妈:“少夫人自谦了。只消见过秋蝉和春樱就知道少夫人的能力有多周全,云蔚院上下无人不称赞少夫人。”

虞兰芝含笑,正好婢女的茶已端来。

少夫人赏的茶,蒋妈妈十分开心,捧着喝了。

两厢就着云蔚院和内书房说了会话,虞兰芝对自己的家大致有了些了解。

主子们事情多,不宜耽搁太久。蒋妈妈在少夫人跟前露过脸尽到礼数,遂将杯盏轻轻放在左手边的案几上,起身施了一礼告退。

陆宜洲道一句“妈妈仔细脚下”,蒋妈妈连连弯身点头欢欢喜喜而去。

“芝娘。”陆宜洲手肘支在案几上,托腮盯着虞兰芝,抿笑道,“我发现你天生就是要给我当媳妇的。”

明明床上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可是摆起主母的款儿时立时那般神气活现,又可爱又威风。

虞兰芝昂起下巴,侧颜如玉,天生微微嘟起的上唇有着一段说不出的娇嗔,睃了他一眼,“那当然,我可是阿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娘子。”

两个人儿就着烛光一递一声。

郎君的声音温存低沉,小娘子的清糯,不时娇嗔一句,郎君便只笑不语。

直到下人回禀备好了水,才各自往自己的净房里走。

婢女们把公子的衣物和惯用的澡豆熏香摆好,陆续退出。

公子并非四体不勤之人,不用人伺候他也会自己清洗。

其实陆宜洲更喜欢在内书房沐浴,让年纪大一些的小厮按摩筋骨放松放松,可在他和芝娘的云蔚院也别有一番趣味。

小娘子沐浴完还要涂香露,从头涂到脚,光是这一步就得花费一炷香的功夫,待虞兰芝把头发烘干梳通夜色已深。

她打着哈欠走进拔步床,外面的烛火次第熄灭。

婢女退出内寝带上槅扇。

没想到陆宜洲尚未入睡,听见她动静立时坐起,掐着她腋下将人提进了帐子。

“下回烘完头发你便过来吧,我帮你涂香露。”陆宜洲好一番苦等。

虞兰芝对他心里惦记的事一清二楚,假装困倦累到不行,嘟囔着“不行,我才不要被你看光”,便爬进自己的被窝蒙头大睡。

陆宜洲:“我又不是没见过。”

虞兰芝在被窝蜷成一团。

陆宜洲:“……”

他确实想亲近她,不过天色已晚,明儿还要早起,主要是她娇气得很,陆宜洲只好捺下心里的旖思遐想,悻悻然钻进自己的被窝。

好香好想抱抱。

“芝娘,我抱着你睡吧。”陆宜洲试着往她的方向凑,“后半夜冷。”

虞兰芝霎时就想起微凉的后半夜躺在陆宜洲怀里有多舒服,不禁咽下了到嘴的拒绝。

不一会儿

两个人就躺在了一个被窝。

又不一会儿,上身穿得整整齐齐的虞兰芝发现另半截早已狼狈不堪。

“七……七郎……”她断断续续哼唧起来。

那颤颤音调儿宛若恰恰莺声不离耳畔,陆宜洲微微喘,想不管不顾腾身而上,曲尽其趣,又怜她明儿还要早起,只好生生克制,竟真忍了下去。

虞兰芝重获自由,心却像被掏空了,莫大的空虚填满其间,她难受地蜷成一只小虾米。

陆宜洲从未想过芝娘的心和他一模一样,她像他想要她一般……也想要他,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如今被他撩拨动了心火,魂不附体,声音好不可怜。

黑暗中,陆宜洲掀开锦被,“给你。”

直教她细细薄汗染额际,涓涓露滴牡丹心。

虞兰芝似泣非泣了半个时辰,长吟一声,晃动的帐幔方才风收雨歇。

她的脸趴在茵褥上,一动不动,大口大口喘着气。

陆宜洲手臂撑在她两侧,啄了啄她火烧一般的耳垂,“睡吧,我帮你收拾。今天先到这里,下回……咱俩再好好比划比划。”

走开啊,谁要与你比划这种事。虞兰芝捂住脸在心里尖叫。

这一夜,上房只要了一回水。

……

永兴坊除了最显眼的虞府,还有二十几户人家,大部分是洛京的普通官吏,其中范大人与苗大人乃洛京五品官。

在京都混到这个品级去哪儿都算有头有脸的,比起虞府却又差得不止一星半截,尤其虞府攀上一门好亲事后已然是永兴坊最高不可攀的门第,在洛京已属上层圈子排名中上的人家。

不过范苗两家都是普通本分人家,倒也不至于妒忌眼红,但艳羡肯定是有的。

虞兰芝回门,他们家的仆从就悄悄数着礼车,回去向主人绘声绘色描绘那车如何大,堆放的礼物如何满,大大小小的匣子还有红纸包封的。

范家的老爷咂咂嘴,决定用心栽培两个嫡女,多念书明事理,女儿家嫁得好惠及家族可一点也不比儿子差。

新妇回门,娘家的人都在。

虞兰琼挺着“将军肚儿”与袁莲心坐在一处,有说有笑。

两个人妊娠期差不多,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老远就瞧见一群仆婢簇拥着一对神仙人儿朝这方走来。

“芝娘回来了。”袁莲心含笑。

两人便起身前去元香堂。

先不打扰她和虞二夫人说母女之间的体己话,等会子一大家人都会聚在元香堂。

虞兰芝云鬓戴着整套百不知,步摇如水似晃未晃,一张桃花面上眉如春柳,眼似秋波,神情间略有些新妇才有的淡淡娇羞,眼帘半垂,任凭陆宜洲低眸打量,同她低声细语。

陆宜洲那仿佛要将人看化了的神情,温存又灼灼,不消多想也知他对虞家女郎的满意已渗出心尖。

时下女郎婚服为青绿,回门则着红衣。

虞兰芝穿着海棠粉的交领罗衣外罩朱红广袖襦衫,衣襟处的折枝花纹精致到让人移不开眼,海棠粉色丝绦悬垂百迭妆花裙两侧,裙摆苏绣如梦如幻,一领牡丹金线软烟罗红帔子斜披香肩,云雾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虞二夫人满眼放光望着自己的闺女,眼眶濡湿,口中五味杂陈,一方面高兴,为自己的眼珠子觅得良婿而高兴;另一方面放在眼皮子底下养大的眼珠子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难免酸楚不舍。

这厢小夫妻俩才行过礼,她就一把将虞兰芝拉到身边,“好好好,你们好好的,快让阿娘看看。”说完又看向陆宜洲,“快给姑爷看座。”

陆宜洲则规规矩矩谢坐。

“阿娘。”虞兰芝一如从前挨着她。

母女俩亲近,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不一会儿便手拉着手离开此间,留下陆宜洲单独面对岳父的端量。

从闺女的气色和神态不难看出在婆家过得不错。虞侍郎对陆宜洲目前的表现还算满意,剩下的则交给爱妻打探。

且说这回门并非年轻郎君理解的携着妻子和厚礼看望岳父岳母尽孝道这么简单。

这只是表层意义罢了。

真正的用意是娘家人为了方便观察小两口,从他们的气色和言谈举止判断新婚生活是否和睦,由此推断女郎是否被郎君善待。

此外初经人事的女儿家多少又懵又惊,遇到问题也不能找婆母诉说,那么回门与娘亲说体己话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娘亲才是她们的后盾。

娘亲将从女郎的言语间得出重要信息,比如郎君能不能人道,能人道的话有无暴戾之行,一旦有任何不谐当之处,岳家定会警戒新郎,严重的可能要和离。

陆宜洲尚不知自己正被岳父岳母从头到脚严查,只待过了这一关,他才算得虞家二房真正的女婿。

那边厢,婢女布好茶果点心静悄悄退下,房内唯有母女俩,携手落座开始说悄悄话。

闺女对娘亲不会设防,虞二夫人又十分了解闺女,因而想要套虞兰芝的话并不难。

她先笼统问一句:“七郎待你如何呢?”

虞兰芝:“比婚前还要好。”

婚前他生气会真的生气,婚后莫名宠溺,仿佛全然安下心。

心态好了,对任何事便也充满宽容,哪怕她再不讲理,他都能安静地望着她,眉眼温柔。

果然娘亲说的对,成了亲才算一家人,郎君才会对你真正掏心掏肺。

现在她是陆宜洲的家人了,以后会更亲。

虞二夫人轻轻点头,“那你可有什么不适?”

问题很含蓄,甭管如何理解,反正有不适的话有一个算一个。

虞兰芝想了想,两靥微红,其实都挺好,若非要说不适也就陆宜洲在敦伦上勇猛异常,把她舞弄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用“不适”来形容,似乎又有点不妥,毕竟她没有……不喜欢,虽然有时会累得翻脸,可总体来说她很舒服,而且她只要舒服地哼出声音,陆宜洲就知道哪里取悦了她,再接再厉,与她快乐到天昏地暗。

她好怕长此以往两个人气虚血亏,俗称纵那什么过度……

虞二夫人瞥见闺女只红着脸,嘴唇动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摇摇头,意思是没有不适。

那副情态怎么也瞧不出是受过委屈的。

她总算放下心里,拉着乖乖女的手左右打量,最后小声教了她几句,诸如如何爱护自己身子,万不可逞强等等。

虞兰芝红着脸一一记下。

席面摆在元香堂,男女两边各设两大桌,热热闹闹。

通常来说自家人吃饭不拘小节,男女中间以屏风相隔即可,今日却专门分作两间花厅,主要是虞兰琼自孕后闻不得酒味儿,鼻子又比细犬还灵,仅隔一道屏风压根阻挡不了。

反正隔一道屏风还是隔一道花厅都没差,关键是一大家子都平平安安的,能坐下用饭。

虞老夫人照旧瞧见虞二夫人就烦,却也不得不多给她几分体面,谁叫她会生,生了芝娘这么个最有出息的虞家女郎。

话说这对冤家婆媳虽有过一段龃龉,却也没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得不算虞侍郎一个功不可没。

虞侍郎不仅擅长两头哄,脾气更是一顶一的温和。

虞二夫人受了气,他定会温柔小意把妻子哄开心,情绪物质全到位,再去与母亲讲道理,必然要被母亲骂个狗血淋头,但他就是不生气,反倒跪下来装可怜。

虞老夫人就没辙了。

再怨恨他不争气都改变不了他是亲生的事实,看他那个窝囊样,骂着骂着也就麻了,虞老夫人渐渐懒得搭理两口子。

权当给别人生了条狗,啐。

午后稍作歇息,陆宜洲第一次踏进妻子未出阁时的闺房,充满新奇。

原来芝娘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才出阁第三日,房间尚且充满了她的气息,每日有专人洒扫,摆设一如从前。

虞二夫人当着陆宜洲的面说:“这里一日是我儿的居所

,便一辈子都是,也是你们回来时的歇脚处。”

她的闺女永远有家,倘若他不善待后果很严重。

陆宜洲小心翼翼“嗯”了声,“小婿明白。”

虞二夫人满意地笑了,夸他是好孩子。

回门夫妻俩不能睡一块儿,所以陆宜洲只能一个人在此。

他像个好奇的孩子,感受着虞兰芝的一切。

芝娘的房间小小的,住着小小的她,不过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尤其院子里的秋千,可以想象她是个多么活泼好动的小娘子。

云蔚院也有,幸好他让人做了一架,花藤与浓阴遮蔽,一年四季都能玩。

他摊开四肢躺在芝娘的架子床,想象着她同自己吵架后回来躺在床上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回门女日落前必须回到婆家,因家远无法做到的夫妻则要分居。

这日漏刻一过未正,虞二夫人不得不催虞兰芝回家,她抹了抹微红的眼角送别自己的心头肉。

虞兰芝则把阿娘的叮嘱全都记在心里,回到陆府恭恭敬敬向婆母请安,一则是真请安二则也有回禀长辈自己准时回家的意思。

婆母身子不适,正在里间躺着。陆夫人的一等婢女轻荷走出来,福了一礼回话:“少夫人,夫人将将睡下,睡前叮嘱奴婢跟您说回来就好,三日规矩暂且免了,等有空自会传唤您。”

按说从第四天开始她要来立三日规矩,虽说是个过场那也是联络婆媳感情的机会,虞兰芝万没想到婆母压根就没兴趣与她相处。

她温和地说“好”,又仔细询问婆母的身体状况以及在服什么药。

轻荷一一作答,目送少夫人冉冉离开。

陆宜洲甫一回府便去了祖父那里,小厮松子在临近晚膳时刻才迈着小短腿跑到云蔚院禀告:“公子要在国公爷那边耽搁挺久,吩咐小的请少夫人自行用膳,不必等他。”

虞兰芝说“好”,让春樱抓了一大把松子糖赏他。

松子欢喜不已,忙谢过少夫人。

名字都叫松子了,可见他是有多喜欢吃松子。

陆宜洲不回来正正好,她也好专心忙自己的事。

正月二十是外曾祖母的生辰,整岁大办,非整便自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席面。

今年阿娘不会再带着她,她要代表自己的小家前去祝寿。

虞兰芝专心致志翻看礼单,又核对账册,时不时拨弄碧玉做的小算盘。

从库房翻出来的宝贝,第一眼她就喜爱不已。

小娘子的手不大,用小算盘自然更方便。

苏和笑道:“这是公子当年在龙溪游学所得,他断言您一定会喜欢的,便早早放在了云蔚院。”

虞兰芝眼睛亮晶晶的,“他还游过学?”

差点把心里话脱口而出:陆宜洲能吃那苦?

“是的,少夫人。”苏和说,“公子十二岁便与谢家舅舅在龙溪生活了两年,也是从那时候起习得谢家刀法。”

“您别看公子长得白净,实则没少风吹日晒,正因为太过白净,我们尚书一度怀疑他在外面荒废了两年。”

虞兰芝忍俊不禁,屋里的婢女全都笑起来。

……

在祖父身边滞留太久,长夜深深,陆宜洲想回云蔚院又觉得不妥,茶水房的人见到他少不得一番动静,难免惊扰芝娘清梦。

最终理智战胜贪婪,他乖乖返回内书房。

从养生方面来说,他和芝娘实在是不知节制。

倒也不怪她,只怪他意志力薄弱,但凡她稍稍情动,他就忍不住。

如今清心寡欲睡一晚,也算是大有进步。

次早,恢复正常作息的陆宜洲如常起身,洗漱一番饮一杯清水便去自己的练武堂舞刀弄枪,出了一身汗才回去沐浴更衣。

没想到芝娘起得比他还早,正坐在窗前贴面靥,阳光投在她身上,清凌凌,眼儿媚,唇如丹。

婢女们瞧见陆宜洲,忙屈身问安。

“你回来啦。”虞兰芝扭过头看他又恐面靥贴歪,立即收回了视线。

“我帮你。”陆宜洲走过去。

“我要贴在酒窝处的。”

“你没有酒窝。”

“贴在酒窝处便等于我有了酒窝,所以才叫面靥。”

“好。”

虞兰芝:“明儿给外曾祖母贺寿,朱红色和朱樱色,你说我穿哪套更好?”

这个问题一般郎君可能答不上,却难不倒精于画道的陆宜洲,“朱樱色吧,朱红昨天才穿过。”

有道理。虞兰芝点点头,仰起小脸闭目,问:“今天还是远山眉吗?”

“你不喜欢?”陆宜洲以清水打湿螺子黛。

“腻了,不如换个秋娘眉。”

“好。”

“不是吧,这个你也会?”

陆宜洲挑眉,“难道你在考验我?”

“我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多才多艺。”

“作画而已,有何难处?不信你脱了,我还能在你身上画出世上最美的海棠……”

虞兰芝:“……”

那之后室内的谈话戛然而止,间或传来几声少夫人的闷哼。

婢女们心里有数,忙从门口又移到廊下。

内室,陆宜洲用力“啵”一口,徐徐松开虞兰芝的唇,微微红肿。

他一脸无辜,回味道:“原来唇脂真的有点甜。”

特别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