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洲的心尖像被烫到了一般轻颤,喊芝娘,“过来。”
虞兰芝紧走两步。
陆宜洲也朝她走,轻轻挽住她,十指相扣。
小娘子的手,温若软玉,恰如柔荑,以后永远都属于他。
他得逞了,却变得益发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每一寸幽微的变化。
这一次陆宜洲走得很慢。
他深深看了看虞兰芝。
她耳畔的流苏与轻纱帔子随着微风摇曳,令人心动。
“芝娘。”陆宜洲垂眸小声道,“四妹妹贪玩,不止一次女扮男装与六郎喝花酒,我便与她做了交易,她掩护我七夕带你去胡月楼,下次我就带她。所以她不知道昨晚的事。”
“在那样对你之前,我都考虑到了。你莫要害怕。”
虞兰芝神色一动,仰脸望向他。
他黑色的眼睛清澈见底,她在里面看见了芙蓉花般的自己。
陆宜洲相扣的手摇了摇。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似撒娇,似安抚。
他说:“服侍你的四名婢女,是几代忠仆之后,待你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断不敢生出半分轻慢之心。丹蕊还是个训练有素的女护卫。”
只有她们知道昨晚的事。
“苏和与丹蕊是我留给你的得力婢女,有她俩襄助,将来你嫁过来我才放心。”
“我家不是龙潭虎穴,可仁安坊上下几百口人,光下人已有四百二十名,你初来乍到,年纪又小,若被心思多的人糊弄,我不甘心也不舍得。这二人,你放心用,不必刻意抬高,凭自己心意就好。”
虞兰芝没想到他并非全无良心,至少这些话,使她空白寒冷的心,稍稍回暖,有了一点安全感。
她唇角微动,“这次,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他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们都要荣辱与共。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你辱你。”
可他却会欺负她。虞兰芝眼圈淡淡的红。
陆宜洲羞愧垂眸,指腹轻轻按着她手背,“我明白的,你现在不高兴,不想看见我,我都接受。我想要你开心。”
她最开心的事应是不想看见他。他落寞道:“那我先消失一阵子,不打扰你。可也不能太久,只能是一阵子。”
她抬起眼看他,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困惑。
陆宜洲:“你若改了主意,不论在哪儿我都会来见你,随时,为你做任何事。”
当一个男人想为一个女人做任何事,他的心已不再是自己的。
虞兰芝垂下眼帘,轻轻“嗯”了声。
他说:“先说好了,你不能一直生气,不想见我。”
他每天都思念她的。
虞兰芝:“……”
两人并肩而行,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分别的门口。陆宜洲停下脚步,眸子里含着光,殷殷道:“芝娘,那我走了。”
虞兰芝微微点头。
陆宜洲走了两步,扭头,芝娘在婢女的搀扶下迈进庭院的门槛,守门的婆子将木门重新掩上。
芝娘一点也不傻的,她知道被他欺负了,也知道没地儿诉苦,就先假装不计较。
倘若自己表现出一丝丝怠慢定会让她失望。
从十六岁认识她,每次见到她心情都特别好,以至于他常想,到底是心情好的时候才见到了她,还是见到她才心情那样好。
可她是个黄毛小丫头,哪里都扁扁的,他不可能对她有想法。
每一次相遇,小丫头都在奇异地生长。
长成了他无法再忽视的模样。
其实,相亲那日,他的心已经不受控制打量她,男人对女人的打量,狩猎的本能蠢蠢欲动。
只是未敢承认。
感谢祖母慧眼如炬,独断专横,谁也插手不了他的婚事,包括他自己。
假如可以的话,他想回到过去揍自己一顿,警告自己不要招惹她,只等着顺利定亲,安分守己,做虞府的女婿。
这件事果然如陆宜洲保证的那般,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虞二夫人在会客,下人禀报五娘子回来了,在外头问安。
她点点头,吩咐下人服侍虞兰芝先到西梢间用小厨房新做的荷花酥,转头继续与贵客攀谈。
虞兰芝吃了一块入口即化的点心,兀自回小跨院休息。
直到晚膳才见到阿爹阿娘,一家三口温馨且安静地用饭。
没有人会想到陆宜洲对她做的事。
连怀疑都不会。
终日下来,唯有秋蝉和春樱噤若寒蝉,尚不曾多问一句。
主仆三人恍恍惚惚回去,虞兰芝不想沐浴,她们就只服侍她简单擦洗。
当喜鹊缠枝纹的帷帐落下,形成一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虞兰芝才轻轻松下紧绷的身体,拥紧自己的竹夫人。
比起怨陆宜洲,她更怨自己。
也不是没怀疑过陆宜洲,譬如给她下了什么拍花子专用的听话药水,所以……才不受控制的吧?
怎能如此无法自控……
明明一开始是痛的,她不愿意,被他按着摆布了几下,她神情扭曲,一瞬不瞬瞪着他正在做的事,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体竟然接纳。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突破与冒犯,完全不可能契合的差距,在他强势的攻击下硬生生融合。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没有太多痛苦,只想要他再过分一点,又惧怕他的来势汹汹。
她委屈,她想哭,想不通一向哄着她让着她的陆宜洲为何突然这样,舍得她流血。
可是太舒服了,她在恐惧与混乱中臣服。
也在懵懂与好奇间蜕变。
下半夜,他与她就没分开过,抵死相拥,不用说话,只有喘息,四目纠缠,只是这么简单的对视,她就被烫了,周身冒热气,山海倒灌,天崩地裂。
忘记反抗,柔弱的身子在欲的深渊里颠颠荡荡。
他试着离开,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她立刻不满,难受地扭着,他会意,扑过来疯狂……
就连上药时,她也情难自抑。
陆宜洲俯身,一眨不眨观察她的表情,渐渐领悟,呢喃道:“就这么喜欢么……连我的手指也喜欢,你还不承认喜欢我……”
虞兰芝愤然睁开双目,把怀里的竹夫人想象成陆宜洲,重重踩了两脚,锤了两拳,丢出帐外,“去死吧。”
他做梦!
永远都不会,她要永远讨厌他。
晨起,秋蝉默默拾走变形严重的竹夫人,好几处竹片生生裂成了两半。
婢女鱼贯迈进与内室相连的净房,服侍虞兰芝洗漱。
穿上青色的官服,望着镜子里白里透着粉的清丽美人,虞兰芝怔怔。
情到浓处,陆宜洲不停地嗫嚅着“芝娘好美”,但她不知他夸的究竟是上面还是下面。
虞兰芝一脚踏进公署,大小事务迎面扑来,忙碌的人根本无暇胡思乱想,唯余克己奉公。
从前,在陆家的小山棠梨园见到仙鹤和小鹿,就能开心半晌,而今廪牲署的大小数十种飞禽走兽,更令人目不暇接。
每当郊社署与廪牲署有公文交割,虞兰芝必定义不容辞前往。
落在姚署令眼里,新来的虞掌固懂事、积极。
裴掌固和季掌固嫌畜生多的地方腌臜,最是瞧不上廪牲署,巴不得什么都推给虞兰芝,断不会与她争抢差事。
阴错阳差下,各方成就虞兰芝的探索欲。
好奇心旺盛的小娘子,不仅好奇陆宜洲的身体和体香,湿润的吻,温暖的手指,也好奇飞禽走兽。
当她接二连三探望那头熊,那只老虎,盎然的兴趣自然而然减淡,不过尔尔。
所以,总有一天,她也能克服陆宜洲致命的吸引力,对他不再感兴趣。
守门的胥吏递给虞兰芝一根萝卜,叮嘱她手指必须在外面,莫要伸进铁笼子。
年轻人逆反心思重,都不怎么听话,所以胥吏就不讲大道理了,直接告诉虞兰芝后果,“先前有个调皮的小娘子,不听劝告,偷摸老虎屁股。殊不知老虎的反应速度比猫儿还快,一个扭转,调转头来,把小娘子的手活吞掉。还有被飞禽啄瞎眼睛的。”
虞兰芝打个冷战。
她不是傻子,不会闲到以手触碰凶猛活物,倒是能接收到胥吏简单粗暴的好意。
故事当然是假的,有教育意义就成,见虞兰芝受教,模样诚惶诚恐,胥吏满意放行。
廪牲署是个有趣的地儿,只要不耽误差事,大小官员过来看看景儿都是默许的,别太频繁就成。
夫妻俩,未婚夫妻俩,甚至青年男女来散个步也不算过分。
但不能耽误正事,不耽误正事都好说。
虞兰芝这样独身过来的小女官,胥吏见怪不怪。
没想到这日对白孔雀感兴趣的不止虞兰芝。
隔着老远,就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宋音璃站在草棚下,一身绿色官袍,再普通不过的颜色和衣料,在她身上,瞬间变成光芒四射的祖母绿宝石。
想来旁边那位年轻郎君的感受同虞兰芝一模一样,满目温柔,眨也不眨望着美丽的人儿,倾听美人絮叨,如听纶音佛语。
上衙多日,虞兰芝已在同僚的闲聊下识得此人——众人的上官,太常寺少卿。
太常寺有两位少卿,一个老的一个小的,眼前这位显然就是年轻的,东玶伯的嫡孙方知蕴。
虞兰芝的“情路”一团糟,望着别人的,多少有些羡慕。
璃娘的嘴巴可真严实,什么时候的事?
无从得知。
那两人相隔一臂,璃娘说了句话,方知蕴忙倾身低头,璃娘帮他摘下发间落叶,方知蕴憨厚地笑了,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璃娘手里,璃娘开心收下,还了方知蕴一只缀着流苏的荷包,方知蕴大喜,捧着荷包同时用力地包住璃娘的手。
虞兰芝心如擂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连忙扭过头。
没有听见璃娘的呵斥声。
璃娘是心甘情愿被方知蕴包住双手的。
虞兰芝微怔,恍然又转过头。
两个没定亲的人这么做于理不合,但世上于理不合的事那么多,不是每一件都得要上纲上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无杠精拿出来辩论的话,这种事基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情投意合的两人再向长辈坦白,多半也就成了。
虞兰芝莫名想起当初送陆宜洲荷包,尽管她的荷包和璃娘的意义不同,陆宜洲当时的反应也是这般,颤颤用力包住她的小手。
原来郎君收到荷包都是这种反应。
怪不得陆宜洲那么激动。
唯一不同的是她比璃娘凶恶,待陆宜洲十分不友好,不过这都是他应得的。
方知蕴把璃娘的荷包收进怀中,妥帖存放,又捏了捏璃娘的手。
非礼勿视,诚然无意撞见,那也是看见。虞兰芝想了想,悄然离开廪牲署。
来日方长,多的是观赏白孔雀的机会,不在乎这一时。
借璃娘家的书,下个旬假前再递拜帖,也不耽误。
都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儿。
还是别过去搅了人家的好事。
这么想着,虞兰芝走回廨所。
姚署令不在,当值的裴掌固和季掌固正在隔间喝茶聊天。
廨所的隔间不比家里,隔音效果普通,放在听觉异于常人的虞兰芝耳朵里,有和没有差不多。
使得她常常被迫“偷听”一些奇奇怪怪的家长里短。
裴掌固和季掌固却一直以为瞒天过海。
虞兰芝正琢磨如何在不引起误会的情况下使二人换个地方聊天,就听见了“宋音璃”三个字。
璃娘?
裴掌固:“仗着一张脸和家里有钱,一眨眼就升上署丞,懂的都懂。”
季掌固冷笑,“大白天就与方少卿眉来眼去,真给我们女郎丢脸。”
裴掌固:“记不记得她将将来太常寺那一年,说什么小娘子也可以独立云云,到头来还不是靠方少卿。我真不是嫉妒她,我单纯瞧不上这种心机深还靠男人的货色。”
季掌固:“我也瞧不上。靠男人靠父母,假清高。”
裴掌固:“恶心。”
季掌固:“她才来多久呐,就把方少卿钓成狗。我记得从前方少卿来咱们郊社署,你可是第一个被他搭话的女郎。”
裴掌固的声音有些哽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两位不清高不靠男人也不靠父母的掌固正潸然泪下,不意房门“砰”的打开,虞兰芝拍拍手,叉腰登场。
“哈,我当是谁,聊天声音那么大,吵得我耳朵痛。”她鄙夷笑道,“原来是二位。”
裴掌固季掌固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虞兰芝“啪”的一掌拍在两人对坐的桌面,震出浮灰,呛得二人掩面咳嗽。
“独立两个字到你俩嘴里是不是得天煞孤星,与世隔绝的孤儿才行啊?靠父母怎么了,靠朋友靠男人靠女人又怎么了?”她声音铿锵有力,“有价值才有人愿意给你靠,你靠不上是因为你没用!你摸着良心问问,到底是你不想靠,还是靠不到?”
“这世上最宝贵的资源
不就是人情,你帮我,我帮你,把关系网越织越大。越有价值的人,就越得到八方贵人相助。男人靠父母靠女人,你们跪着舔,女人靠亲朋好友就恶心?酸吧,谁能酸过你俩。”
“人情”这段话是阿爹教她的,她原句搬出教训两个坏女人!
二女的脸色霎时变成了猪肝色。
大家都是士族出身,背地里再不好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见过虞兰芝的阵仗。
谁知虞兰芝并未打算放过她们,“你俩不靠父母是吧,一出生就自己种地养活自己。不靠父母你能进郊社署?我庶出堂妹的脚指头都比你俩脑子好使。”
“写个破公文都写不利索,错别字一大堆,全是我帮你俩改的。说别人闲话不如花点时间念书,比不过别人至少也别太蠢。”
她俩要不是靠关系进来的,虞兰芝把脑袋拧下当陀螺。
紧接着,她掉头对准裴掌固,“是你对吧,方少卿因公进郊社署,第一个与你说话,怎么了?只是与你说话,因为公务或者因为什么,但他只是说话,不是跟你成亲了啊,你能不能不要一副被人抢了夫君的丧气表情?”
这话不好听,但她们编排璃娘的话更难听。
没有人比虞兰芝更清楚宋音璃是个怎样的人。
裴掌固的脑子裂开了,嘴唇子抖若筛糠,“疯了,疯了。”
季掌固自顾不暇,哪敢再多事,忙起身欲逃。
虞兰芝正在气头上,叉着腰,点着手,冷不丁一声低咳,从身后传来。
梁元序站在距离门口五步之遥的地方,目光隔着一道门框与她相抵,柔声道:“虞掌固,找你们署令见我。”
虞兰芝:“是,是……”
粉靥一阵红一阵白。
裴掌固嘤咛一声,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娇声委屈道:“梁仆射。”
梁元序抬起眼。
好看的人眼神却不一定“好看”。
甫一对上,明锐摄人。
裴掌固魂飞魄散,本能闭上嘴。
“还不快去,莫要耽误仆射正事。”一旁的内侍催了句。
虞兰芝如蒙大赦,拔腿就跑,经过梁元序时大气也不敢喘。
梁元序失笑。
他身边的两个内侍也觉得好玩儿,相视一笑。
梁仆射时不时来一趟郊社署,就是为了看这么有趣的事儿吗?
小娘子多的地方就是热闹。
跑出廨所的虞兰芝,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仔细回忆,在梁元序跟前,好像就没有不丢人的时候,丢着丢着就麻木了。
权当请他看一出小泼妇大战坏女人的折子戏。
无所谓。
经此一役,裴季两位掌固见到虞兰芝便如同老鼠见了猫儿,绕路走。
虞兰芝根本不在乎,她可不是来交朋友的,更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打三都不在话下。
十九那日,虞兰芝给宋音璃写了封拜帖,很快收到回复,邀她去宋府藏书阁挑选。
虞兰芝自家的藏书阁,欠缺律法方面的书籍,尤其是完整的《大瑭户婚律》。
虞侍郎建议她拜访宋府,朝姑父借阅。
姑父宋祭酒家缺啥都不会缺书。
虞兰芝依言行事,并立刻得到了宋音璃的热情回应。
像这种重要的藏书一般不外借的,但虞兰芝不是外人,完全可以拿回家誊抄。
虞兰芝很清楚自己读书不如陆宜洲多,将来嫁过去斗智斗勇难免落了下乘。
自救第一步,熟记大瑭律法,先从《户婚律》开始。
免得到时被人一吓唬就以为得蹲大狱。
更得了解成婚后男女双方的具体权宜,以及和离的具体流程,女方要面临什么,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她不能什么事都依赖阿爹阿娘。
爹娘存活于世不容易,小打小闹为她出头尚且可以,面对庞然大物般的仁安坊陆氏,毫无胜算。
所以她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休沐这日,虞兰芝如愿登门拜访,先给姑母问安。
姑母正在染指甲,寒暄两句就放她和宋音璃离开。
“我们小娘子多读点律法方面的书不错,最有可能用得上的就属《户婚律》,你可真是越来越通透。”宋音璃一点也不觉得小娘子读律法奇怪,反而鼓励虞兰芝。
虞兰芝就知道同她说话轻松。璃娘永远都不会扫兴,只会觉得她勇敢。
不愧是名儒世家,宋家的藏书阁令虞兰芝瞠目结舌。
书阁周围全是装满水的大缸,日夜巡逻,防止走水。
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古朴厚重,内里更肃穆,书册分门别类,从竹简到绢帛,从手抄到印刷应有尽有。每一本都配有一枚精致的书签。
书签的材质、颜色各不相同。
花草竹木,金银铜铁,象牙宝石,总之书签越贵重,对应的书册就越珍贵。
“太厉害了。”虞兰芝像只跳进米缸的米虫儿,“璃娘,怪不得你那般博学多才。”
宋音璃掩口笑:“将来你会见到更厉害的。陆府的藏书阁足有这里三倍。”
虞兰芝抚摸书册的手微顿。
宋音璃领着她继续往前走,踏上三楼,在东面最里侧的书架停下,虞兰芝打眼一瞧,全是律法及相关。
不止本朝,还有百年前的古书。
黑色牛皮封面的《大瑭户婚律》端端正正立在最上层。
虞兰芝踮起脚,够不到。
宋音璃试了下,也够不到,“且等我一等。”
说罢,走向门口,温声吩咐仆从搬矮梯。
藏书阁不比起居室,正常声音吩咐一句,仆婢立时回应,这里想要吩咐人就得扯着嗓子,显然不符合淑女的行止。
所以宋音璃走过去。
虞兰芝望洋兴叹,素白的手儿伸长也仅仅摸到《户婚律》的边边角角,明明近在眼前,却什么也够不到。
多像她的镜中花,水中月。
忽然光线变暗,一只白皙的大手越过头顶,将那本书册抽出,递过来。
她眼睫微颤,凝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