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轻轻捏她手指,一根一根……

且说端午盛会斗百草,虞兰芝武斗英勇无敌,目下仅剩最后一个对手——梁元序。

两人对桌而坐,身侧各有一个充当中人的婢女,婢女蹲下,视线与桌面平齐,确保双方武斗的草茎是在正常角力下断裂。

斗百草作弊这事儿太常见了。

方法简单又隐蔽,一不留神就糊弄过去。

最出名的个例要数宝辉公主,当年把头发抹上呵胶粘在草茎上,糊弄了许多人。

虞兰芝展开草茎。

梁元序穿过她的,形成十字状。

他有双文人的手,玉竹一般修长,指节平滑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粉泽,手背却有淡蓝色的青筋浮起。

原来不止是武夫,文人的手背也有青筋。

虞兰芝摒弃杂念,用力想上清珠,想阿娘开心的眉眼,调整呼吸,试着用力拉扯,拉不动……

梁元序的手指纹丝不动,就停在原地。

仿佛一只在欣赏小兔子蹬腿的狐狸。

她控制力道再拽一次,不敢过急,以免扯断自己的草茎。

还是不动。

不是,他是不是作弊了,譬如在草茎后粘头发?

虞兰芝的胜负欲被激起,当下也顾不得男神不男神的,嘴唇轻抿,粉腮微鼓,再用力……

“你……”她杏眸圆睁。

许是错觉,竟在梁元序眼底看见了戏谑,一闪而过。

糟糕,他要为自己的妹妹找回场子了。虞兰芝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

梁元序手指微动,吓得她一边捏紧自己的草茎一边顺着他的力道往他的方向送,化掉扯断的危机。

可这一直往他的方向跑不是办法。

虞兰芝不禁咬住下唇,贝齿深深陷在肉中。

梁元序目光落在她唇上,便不着痕迹卸了力道。

“那么想赢。”他道。

“不用你让我。”

想赢想疯了,但是面子和骨气还是要有的。

虞兰芝粉靥染桃花。

他说:“可我赢了也胜之不武。”

“那你到底要不要赢?”

“听你的。”他柔声道。

虞兰芝:“……”

他俩的对话在周围的背景音下极轻,也就虞兰芝这种耳力能听清的。

虞兰芝蹙眉凝目看他,费力思考。

梁元序失笑,手上的草茎啪嗒裂开。

可她怎么不笑了?

是不是逗得太过分?

其实虞兰芝在想:梁元序虽输了,却心安理得;而我,才是真正的胜之不武。

梁萱儿气得直跺脚,“就差一点点,那么一点点!真的是,虞五娘,你玩啥都不让人赢。”

虞兰芝红着脸退场。

陆宜洲抱臂立在场外,冷哼一声。

虞兰芝没多想,见怪不怪,掰着手指梳理昨晚临时强记的一百种花草名。

陆宜洲的脸就更黑了。

“等会我要是卡壳,你用口型提醒我,赢了彩头分你一半。”虞兰芝说,“我已打听过,队友不算犯规。”

陆宜洲:“……”

“你不愿?不至于吧,那宋家郎君还是举人呢,我连秀才都没有,岂不是更不公平。”

陆宜洲“哦”了声,“我做不好,我又不擅长打情骂俏。”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我让你动动口型,谁让你打情骂俏了。”

“两个人在那里眉来眼去,眼神都能拉出丝,旁若无人说着悄悄话,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他咬牙低声,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虞兰芝才不惯着他,“爱帮不帮。”

说不定他还不如她呢。

陆宜洲抿唇,垂下眼帘,轻轻捏她手指,一根一根地捏,弄得她好痒。

虞兰芝唯恐被人瞧见,忙甩开他提前迈入赛场。

只剩最后一轮文斗。

没想到临场发挥还不错。

她控制自己不去瞟陆宜洲,发现文斗也没想象的难,一路赢了三个小娘子和两个郎君,第六个对手是璃娘。

老熟人,亲姐妹。

姐妹俩相互见礼,温温柔柔刁难起对方,八个来回,你来我往,虞兰芝突然卡住,怎么也想不起什么玩意对昆仑草。

游戏有输有赢才好玩。

她技不如人也不着相。

虞兰芝上前像模像样拱手道:“恭喜表姐。”

璃娘笑容灿烂,回礼:“承让啦。”

这日斗百草,最终魁首是梁家三房的兄弟俩,璃娘第二,虞兰芝第三。

璃娘因为武斗弱项错失魁首,虞兰芝是文斗,姐妹二人相视嘿嘿一笑。

姗姗来迟的虞兰琼夸赞道:“了不得,你居然能进前三,你可真厉害。”

不是调侃也不是反讽,就是简单的陈述。

她还以为虞兰芝连前五都进不去。

梁元序走过来,对虞兰芝道:“适才就算我赢了,你依然第三。是我自己不愿胜之不武,你不必介怀。”

虞兰芝开心地抿了抿唇,“原来你都算好了。”

“嗯。”他颔首。

梁元序当然知道她想要上清珠,想赢,可不想要他明晃晃的偏爱。

临走前,他轻轻道:“昆仑草对蓬莱花。”

原来如此。

虞兰芝受教了,却察觉两道极不友好的视线,抬眼,陆宜洲面无表情立在对面。

虞兰琼拉着虞兰芝前去领彩头,两把精致的团扇,镶着四季的花儿,仔细一瞧,竟全是真花,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吸干水分,栩栩如生保存下来的。

姐妹二人一人一把,欢欢喜喜要回龙舟那边炫耀。

走了几步,虞兰芝才想起陆宜洲,虞兰琼闻弦歌知雅意,一拍脑门,“瞧我,差点忘了你的洲郎,从方才他就一句话不说跟在咱俩身后。”

说罢,将虞兰芝往陆宜洲的方向一推,领着一众婢女先行一步。

此时来往的人略多,不时有好奇目光投过来。

虞兰芝不敢再让陆宜洲丢脸,便温存道:“彩头,我做主分了一把给琼娘,我这把给你。今天你也很辛苦,帮我摘了那么多花草。”

她把小扇子塞进他手里。

这是小娘子用的物件儿,就不信他好意思收。

陆宜洲眼底却重新亮闪闪,沉郁一扫而空,“好。”

他收下了?

他真收了。

虞兰芝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打肿脸充胖子,支吾道:“那,那我要去戏台附近找我阿娘了,你去不?”

客套一下,他多半不去。

果然,陆宜洲回:“不去。”

“先跟我来。”他说。

“下次吧,我一个人回去太晚,阿娘会担心的。”

“等下我送你。”

两人走到今日初遇的那片浓阴下,不一会儿就见名清俊小厮飞跑过来,对着陆宜洲和虞兰芝揖礼,双手奉上一只云锦荷包,色彩绚丽,巧夺天工。

荷包坠着流苏穗儿,每束穗儿都有一颗碧色透明的玉珠

挂在腰上,不知得多漂亮。

陆宜洲把荷包放在她手里,“你送过我一个荷包,我也送你一个。”

还有这事?虞兰芝满头雾水。

“第一次相约,你就送我,你多主动。”

“啊,那不是……”虞兰芝有口难辩,下一瞬却被荷包里两颗上清珠吓一跳。

在昏暗的地方,珠子通身散发温柔的光,犹若月色,据说晚上还能照明,酷似夜明珠,却比夜明珠更柔更亮。

“一颗给你,一颗给岳母。”

剩下的放在了她与他未来的寝卧,他留了许多小惊喜给她。

陆宜洲的上清珠比斗百草的彩头整整大了一圈。

虞兰芝下意识推辞,忽然想起自己决定嫁给他这件事。

她的人生都要与这个人绑在一起,荣辱与共,为他生儿育女,那么没有什么是她不配得的,区区两颗上清珠而已。

“多谢,我很喜欢。”虞兰芝大大方方握在手中。

陆宜洲的眼神就更亮了,掏出两串奇怪的五色线,为她系在腕上。

“轮到你了,这根,帮我系上。”

虞兰芝小心翼翼为他绑好。

端午佳节,大瑭的情郎和情妹妹都要互系五色姻缘线,以求白头偕老。

“我按你说的做了,告诉你答案是蓬莱花。”陆宜洲说,“你怎么不看我?”

“我以为你不会帮我。”

他别过脸,哼了声。

……

五月初七,太常寺考试如期进行。

虞二夫人为了图个吉利,亲手包了一只又长又细的竹叶粽,吩咐虞兰芝吃光。

“这叫高粽。”虞二夫人道。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条细狗呢,哈哈。”虞侍郎心直口快。

虞二夫人:“……”

不吃“细狗粽”,虞兰芝也有百分百的把握高中。吃掉“细狗粽”换阿娘心安和高兴,虞兰芝百分百乐意!

待她像只小麻雀飞出梢间,虞二夫人才乐呵呵掏出上清珠,继续欣赏。

芭蕉建议做一套百不知,中间镶上这颗宝珠,华贵不可方物。

虞二夫人也有些心动。

主仆二人小声讨论起来。

心底的美和甜实非笔墨可以描述。

女婿心疼闺女未能拿到彩头,奉上宝珠讨美人欢心,还不忘孝顺一颗她这个美人的亲娘。

那日虞兰芝捧出上清珠,说明来龙去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得虞二夫人心都要化了。

贴心的小棉袄,没白疼。

魁首不魁首的有什么要紧,第三名也很厉害,孝心亦无价。虞二夫人的笑眼溢满慈爱。

虞侍郎目光温柔。

难得有这么稀罕的宝贝哄夫人舒心。

所以说男人奋斗的脚步不能停,世上的珠宝千千万,不奋斗哪来的能力一一献给妻女。

言归正传,初七参加考试的小娘子仅有虞兰芝和叶樱雪,她们两次入宫守灯,也算是患难与共了,如今持有先帝恩赏,不久的将来应该还要一起共事。

二人离开太常寺,又相约去茶楼喝了一会儿新茶,为今后的常来常往打基础。

作别叶樱雪时天色尚早,虞兰芝径直去了东市,难得顺路,自然要巡查自己的小脂粉铺子。

国丧期间生意凋零,铺子积下一批货,赔了不少银子。

女掌柜给虞兰芝算好一笔账,亏损尚在接受范围。

虞兰芝核对无误,盖上小私印。

“女工的工钱照常发放。”虞兰芝说,“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没道理因铺子亏损延迟领工钱。银子,你遣人来虞府支取。”

东家很年轻,颇有些江湖意气。掌柜的连忙替后院的女工道谢。

“坏掉的那匹货千万仔细,销毁之时还得央烦你从旁看顾些。”

“您放心,这事我从头跟到尾。”

虞兰芝:“倘若有人私自昧藏再低价售卖,直接把人钳住送官,绝不姑息,以儆效尤。”

“是。”

又喝了半盏茶,把账目理清楚,虞兰芝才整袖走人。

掌柜的将她送至门口,才返身回铺。

这间铺子上下加起来都不如陆宜洲的两颗上清珠值钱,但不妨碍虞兰芝认真经营的心态。

铺子虽小,放在民间都够一家五口一年四季丰衣足食。

哪有人嫌钱多的,何况脂粉铺子完全属于她,谁也拿不走。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能担保陆宜洲一辈子不跟她翻脸,翻脸的时候不会抽走赠予的好处?

做人嘛,凡事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打道回府,路上,春樱一脸崇拜道:“娘子,您现在做事越来越像一个大人了。”

其实她想表达的是上看去愈发像精明又不失温和,把二房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二夫人。

不得老夫人喜爱的虞二夫人在府里的日子却数一数二的好。

自己不差钱,被克扣了也压不扁。

一年四季,春衫冬袄的,二房的仆从无不簇新簇新,站出去特别有面子。

虞兰芝掏出丝帕沾沾脸颊,傲然道:“女大十八变,我早就长大了!”

薄袖随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皓腕,仍旧绑着陆宜洲为她系的五色线。

不满十日不能拆,否则就不灵验。

陆宜洲再三警告她,沐浴也得戴着。

她并非时时都与他对着干,比如这次便依言行事。

扫兴的是这玩意掉色,染花了她手腕内侧的肌肤。

不知哪家破庙求的劣质廉价小玩意……

殊不知不是破庙求的,而是陆宜洲自十王宅归来的途中,路边小摊上买的。

礼物的意义是人的感情赋予的,他只是借一个物件传达心意,没考虑那么多。

陆宜洲是一个上能送她卑然马,下能送她地摊货的神奇存在。

……

放榜那日虞兰芝没出门。

大家都夸她越长越美,为了维持这份美貌,能不晒黑就不晒黑,如今连跳百索,虞兰芝都舍不得站在太阳底下,出门看榜自然交给小厮。

小厮菘菜不一会飞奔而归,带来不出意外的好消息,五娘子高中。

同时也带来一则很出意外的消息:叶樱雪没中。

虞兰芝大为不解。

一旁默默晒太阳的虞老太爷突然开口:“这新帝,跟玩儿似的……”

原以为翼王能有一番作为,没想到眼界小到离谱,登基以来几番动作没有结果,便把目光投在宗亲和女官身上。

遣散斋娘,又遣散了一批末流品秩的女官,看样子以后也不打算铨选。

太常寺倒是留了一些,不过再扩充的可能性不大,甚至还要缩减。

叶樱雪就是被缩减的。

皇帝在她和虞兰芝之间选择虞兰芝,并下令五年内不再录用女官。

“他一个皇帝,在这些小事上做文章,究竟图什么?”虞兰芝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一个皇帝,正事不干,针对宗亲和无关痛痒的女官,到底图什么呢?

致仕的祖父很闲,完全有耐心为她解惑:“为了钱。”

皇帝岂会不知自己的行为可笑?

然而他没有更好的法子迅速财政自由。

无权无钱,做什么都离不开梁家,屁大点事也得召梁元序商议,让他渐渐回过味,发现自己同史书上被架空的帝王没有两样,而梁元序,虽还未到摄政王那么夸张的地步,长此以往,怕也离摄政王不远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反应慢了些,他的外祖陈太师反应不慢的。

陈太师早就察觉不对,尤其梁妃有孕,更让人不安。

于是陈家安排妇人进宫陪陈太后解闷,妇人趁机进言,引经据典,以史为鉴,把皇帝吓得半夜噩梦连连,惊坐起。

梁妃和孩子固然将他与梁家栓得更紧密,他也不想失去梁家的支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有那么一种状况是谁也不想看见的,为了规避那种状况,又不妨碍利益关系,只能狠下心肠,去母留子。

是夜一道闪电撕破天际,照亮漆黑的皇宫,也照亮了皇帝阴鸷的双眼。

陈太师那

边也有自己的盘算,巩固外戚地位。

他心中的外戚自然姓陈,梁家不算,梁家非常碍事。

倘若中书舍人换一个人来当就好了。

朝堂错综复杂,一两句说不清。

放榜这日,虞府聊天的祖孙俩,一个撑伞一个晒太阳,互不干涉。

虞老太爷往往点到为止,剩下的让虞兰芝自己琢磨。

琢磨不懂没关系,女郎本就不需要懂太多。

虞兰芝撑着花伞遮阳,思考半晌,幽幽来了一句:“冯太后真可怜。”

虞老太爷胡子微微抽了抽,“你就看到这个?”

“昂。”虞兰芝点点头,“冯太后可怜,敏王也可怜,原配嫡妻,龙子龙孙,受尽屈辱,礼乐崩坏。大家忙着斗来斗去,没有人在意他们。”

虞老太爷眉峰拱起,捋着胡子。

“帝王之家也是家,家里乌烟瘴气,没有规矩,不仁不义,兴旺超不过三代了。”说罢,她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吱声。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按律当斩。

谁知祖父没有瞪圆了眼,更没有呵斥她,反而盯着满池荷花发呆。

次早吏部户槽来使,恭喜虞兰芝升任太常寺郊社署从八品掌固,次月赴任。

以后璃娘就是她的上官啦。

虞二夫人打赏来使,目光投向表情一会儿发亮一会儿严肃的虞兰芝。

这条路,她从十五岁就在走。

十八岁实现了。

从前是为了梁元序,今后只为自己。

缘分的线,走到这一步彻底斩断。

她想,此后余生都不会再有瓜葛了,逢年过节,家宴偶遇,至多一个福身一个颔首,匆匆别过。

从前种种都是女孩子的必经之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要经历惊艳的人和事,方为成长。

平价脂粉铺子的香粉原材料多半为米粉,只不过虞兰芝的方子更良心,纯米粉,不加铅粉,经过更为精细的研磨,上妆效果好,持妆效果就很一般了,但是便宜嘛,还不伤皮肤,不能要求再多了。

米粉的来源和加工坊就是她在西郊的田庄,粗略加工再运送脂粉铺子后院进一步研磨,最后装进漂亮的木盒或者贝壳供君挑选。

两个月国丧限制了女郎梳妆打扮,那一盒盒香粉卖不出去,不加铅和大量滑石粉的香粉保存时间有限,致使三分之一的存货变质,虞兰芝自认倒霉。

西郊的田庄尚有余粮,趁着天气好,女工们抓紧舂米制作。

考完试,虞兰芝每天都往西郊跑,偶尔还住一晚,那认真的小模样仿佛经营着南北十余家商铺。

虞二夫人担心她太当回事,大手一挥贴补她二百两,“坏掉的货就当我买下玩了。”

虞兰芝一本正经道谢,收下阿娘的体己钱,又一本正经说道:“铺面再小也是我种下的果实呢,我可不是琼娘那种拿着银子扮家家玩的小娘子,况且这点小挫折还解决不好,将来我怎么开许多家分铺。”

虞二夫人由她去了,她开心就好。

五月十五,晴好的天气冷不丁沉下去,初夏的天孩子脸,一场阵雨如期而至。

在阵雨来临之前,小小的田庄忙成一团,女工脚不沾地收拾晾晒的白米。

老天爷咋专挑她一个人祸害啊。

虞兰芝长叹一声跌坐罗汉床。

茯苓和春樱安慰她,初夏的雨也不是全无优点,来得快去的也快,晴天的日子数不数胜数,比阴雨连绵的春日不知强多少倍。

虞兰芝心里好受许多,沐浴完,领着婢女打了一盏茶的八段锦便上床安歇。

睡着前,窗外已经没什么雨声,唯有屋檐滴答,虫儿鸣唱。

二更天莫名惊醒,她的上清珠被春樱放在灯树上,宛如一只小月亮,照出朦胧的光。

虞兰芝往薄衾缩了缩,想大喊,可是那人说:“五娘,是我……”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元序。

深夜,他跑进了她的闺房。

谁听了不说一句荒诞离奇。

她也手脚并用跳下床,宁愿相信是附近老林上了年纪的精怪出来作乱。

虞兰芝无比佩服自己的勇气,她居然不慌不忙摸出火折子,点上灯树,然后一眨不眨望着倚窗滑坐的梁元序。

他看起来很狼狈,惨白,虚弱到一戳就倒。

衣襟泅湿了一大片,还在不断往下滴答。

落在地上,像是一朵红色的花。

她慌忙上前问他怎么了?

梁元序:“别报官,帮我保密。”

气若游丝,道完,他垂下头歪向了她的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