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二,虞兰芝一早准时醒来,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昨晚二更天,刘叔才驾车返回。
天不亮,大家重新出发,赶在城门将将打开那一刻冲进去,一路冲进永兴坊。
虞二夫人整夜没睡安稳,既担心虞兰芝冒雨回家,又担心她夜宿简陋的田庄,天人交战直至天明,芭蕉隔着寝卧的门柔声回禀:“五娘子来给您请安。”
让她不省心的疯丫头终于回来报平安了。
虞二夫人走出内室,小闺女周身妥帖,眉眼含笑,不等她抱怨两句,立刻告辞,风风火火跑走。
赶着上衙呢。
虞兰芝擦着郊社署点卯的时刻抵达,梁萱儿看看她又看看漏刻,十分惋惜。
“你可真会擦,这次竟然刚刚好。”梁萱儿咂咂嘴。
虞兰芝擦了擦劫后余生的冷汗,“运气,全是运气。”
时年崇邺第九年,九不是皇帝在位的时间,而是改国号的时间。
本朝皇帝在位久,改了不少国号,每逢天灾人祸就改一次,为求风调雨顺。崇邺二字用了九年,可见九年来民康物阜。
正因如此,国本才未在晚年昏聩的皇帝手中动摇,老百姓的日子尚算过得去,宗亲的反倒举步维艰。
当这种艰难达到极点,就会像拉满弓弦的箭矢,迟早射穿靶心。
早朝结束,文武两班大臣依次序排队,紧随当值的御史大夫退出金銮殿。
站班规矩复杂,并不是谁的官职高,大家就跟着谁,反倒全部由低品秩的御史领头。
御史安排百官进退。
中书舍人较为特殊,并不与大家为伍。
他们的站位都不同他人,贴身随侍,方便皇帝垂询。
今日早朝不知不觉延长了半个时辰,结束后众人饥肠辘辘,有的在殿外用御赐的廊下食对付一顿,有的心系署衙径直离开。
皇帝双目有神,呈现一种怪异的龙精虎猛状态,下朝直奔辰妃的广寒宫。
梁元序目送他的背影,返回紫宸殿,处理公务。
昨晚那样的疾雨,吹落满地杏花,枝头的花苞在雨后反而开的更盛更灿烂。
小内侍研墨服侍他,见他停笔,立刻奉上湿帕子净手。
“打开窗透透气。”梁元序道。
书阁总共有两扇巨大的花窗,此刻只开了半扇。小内侍闻言立即将余下的全部推开。
御花园的清风灌入,吹得人熏熏然。
梁元序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杏花手环,这样的尺寸,定是纤细的皓腕才能穿过,他捏在手中凝视良久。
来路不太光彩,小娘子遗落他车上,他抢在下人打扫前拾起。
下人满头雾水。
杏花时节编花环,踏春归来,郎君摘花别在头上或编手环戴在腕上都不是稀罕事,小内侍瞟一眼见怪不怪,只是觉得那花儿蔫吧,不新鲜,尺寸略小,梁舍人能戴进去吗……
小内侍换茶水,悄然退出,梁元序神情微动,垂眸轻轻嗅了嗅那可爱的花环。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鄙夷自己被原始的绮念操控坚毅本心。
梁元序迅速收起花环,迟疑片刻,走到窗外,从袖中掏出,扬手丢出去,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不巧,有宫人路过,抬眼,霎时霞飞双颊,羞涩地对他笑了笑,又羞涩地疾步离开。
梁元序用力扼住窗棱。
约莫辰正一刻,广寒宫的宫人安静地守在内殿廊下,只有最亲近的宫人守在内殿门外。
再往里进两道门,才是寝卧的槅扇。
猝不及防,一道饱受惊吓的尖叫从深处传出。
辰妃!
熟悉辰妃的宫人急忙上前,杨公公比她们更快,众人推开槅扇闯了进去。
辰妃梨花带雨缩在床尾,皇帝脸朝下晕倒在床沿,一动不动。
“宣御医!”杨公公尖声道。
……
皇后睁开眼,厉声问:“你再说一遍!白日宣-淫,体力不支吐血?”
“皇,皇后息怒,没有宣-淫,只是喝了几杯酒,陛下感慨良多,就想与辰妃说说心里话,不知怎地就这样了。”回话的小内侍腿一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
辰正一刻出的事,不到一炷香就传到了咸凤宫。
皇后也不是某些人忖度的那般懦弱无能。
她牵了牵僵硬的唇角,一目幽凉,再英雄了得的男人最后还不都那样,越折腾不动越想证明自己。
这么大把年纪最后死在美人的床榻,委实可悲。
皇后凉凉一哼。身侧的心腹替她说道:“退下吧。”
小内侍如蒙大赦,屁滚尿流消失。
没多会子,宫里就传出消息:皇帝励精图治,废寝忘食,今日早朝受政事延误半个时辰,导致旧疾复发,陷入昏迷,幸亏辰妃发现及时,救驾有功。
皇后把这件极其不体面的事处理得相当体面。
保住了皇帝的老脸,也保住他宠妃的颜面。
果然雍容大度,母仪天下。
皇后做戏做全,亲自摆驾广寒宫探望“忧伤过度”的辰妃。
躲在暗处的妃嫔,或多或少期待一场大戏:趁老皇帝昏迷,皇后过去甩狐媚子几个大嘴巴。
替大伙出出气。
在她们心里,辰妃就是个来路不明,秽乱后宫的妖妃。
广寒宫中。
皇后清瘦的身形笔直端坐正殿,淡淡道:“辰妃身子本就娇弱,此番惊吓非同小可,可怜见的,请胡御医过来瞧瞧。”
胡御医是皇后的御用太医。
宫里的妃嫔谁敢请他医治。
辰妃这一遭,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等宫人退的七七八八,皇后起身,搭着内侍的手臂步入偏殿最小的一间寝卧,慢慢踱步,站在了辰妃的床前。
隔壁的大寝卧躺着晕迷的皇帝。
皇后俯视片刻,对左右道:“等会皇帝醒来可能还有机要垂询,把梁舍人请过来。”
辰妃颤了颤,挣扎着爬起,端端正正跪在被褥上,咬唇,泪如雨下。
祈求的话不敢说出口。
被她祈求的人一定懂她要说什么。
好歹皇后也是……鲁王的亲姨母,鲁王生母德妃的亲姐姐。
几年前,她们还亲昵挽着手,母慈子孝,几年后她们共事一夫。
此等屈辱,焚心蚀骨。
一开始,辰妃忍辱偷生,只想复仇,后来……后来弟弟教她,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应是为了一花一草一寸阳光,替鲁王感受未尽的人间。
皇后或许明白了辰妃的意思,也或许没有,只是淡淡地凝视她片刻,移开目光,木然离开。
那日,辰妃等到了她的弟弟,姐弟俩相安无事。
……
虞兰芝挑开支摘窗,洛京好端端的天气,又阴了。
推门而出,站在院子里仰望头顶青天,天边乌云滚滚,不是吧,又要下雨?
没
有爱漂亮的小娘子喜欢阴雨连绵,脏兮兮的泥水总是糟践名贵的绫罗绸缎。
午后,薄薄的春帘一晃,几位宫人迈进屋内。
屋内正在嬉戏的斋娘停下动作,齐刷刷望过去。
为首的宫人不陌生,陈司簿。
陈司簿坦然受了斋娘的礼,笑道:“又见面了。”
这位司簿大人言简意赅道明来意:传皇后口喻,宣虞斋娘、叶斋娘、郁斋娘进宫。
宫里兵荒马乱的,皇后不想再费心,干脆点了先前用过的。
三位小娘子皆做过护灯史,进宫就能用,省去调理的环节。
虞兰芝等人就在下衙前被宫里的人请走了。
上回进宫是为了辰妃,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此番却是为了“殚精竭虑”的皇帝,谁也没有置喙的理由。
很快,宫中特使将消息递进虞府二房。
虞二夫人心底愕然,面上不显,客套了两句,例行打赏后,任这帮人离开。
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不见银子不撒鹰,见了银子往往还要审时度势掂量半晌才会说两句有的没的。
从这些人嘴里不大可能套出有用的。
她把希望寄托在虞侍郎身上。
日西时分,虞侍郎姗姗来迟,守候多时的虞二夫人快步迎上去,“宫里怎么说?”
夫人和老爷有要事相谈,下人察言观色,自觉远离,各忙各的。
虞侍郎摘下乌纱帽端在手中,“皇上病了,具体情况尚未得知,恐有些严重。”
说到“严重”,他表情凝重,目光微沉,虞二夫人心下了然,忙问:“不会影响芝娘吧?”
这个节骨眼把人召进宫,万一老皇帝挺不住,底下的人会不会受罚谁也说不准。
虞侍郎柔声道:“别胡思乱想,芝娘接触不到那些,这回去的是明堂,在那边,怎样都不至于。”
虞二夫人眼眶一酸,轻轻“嗯”了声。
儿行千里母担忧,连句叮嘱的话儿都没说上,儿就进了宫。
这次与上回最大的不同是——没有人告诉他们,芝娘何时可以归家。
皇帝身体不好,皇子们理应入宫侍疾。
皇后下旨召敏王翼王进宫。
说白了就是要把亲王扣在可控范围,防止生变。不巧的是翼王狩猎坠马,摔伤了腿,莫说侍疾,自己都要一堆人侍候着,自然来不了。
容贵妃是这么回复皇后的,扬眉弯起一侧红唇,“翼王那孩子,焦急万分,爬也要爬进宫看他的父皇,可他自己都不能动弹,前后离不了人,进宫不现实,说不定还要拖后腿。臣妾便做主请他留在王府养伤,待他日能走了,再过来磕头请罪不迟。”
“还请皇后多担待。”
“臣妾一定时时守在皇上身边,替翼王敬上那份心意。”
皇后抬眸,也笑了笑,“容贵妃有心了。”
“御医建议各宫娘娘稍后再探望,有益龙体康复。你若有心,先在宫里为皇帝多抄几卷经书,聊表心意未尝不可。”
这是要禁足她?容贵妃冷笑,款款施礼,“是,谨遵皇后教诲。”
说罢,也不等皇后开口,兀自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离开了咸凤宫。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翼王还未继承大统,容贵妃已是这般嘴脸,将来还得了。
皇后的心腹无声地扶住主子手臂,沉吟片刻,低语道:“您受委屈了。不如趁早……”
“本宫没有儿子。也没有幼年皇子抚育。”
收拾容贵妃太简单了,可那又如何呢?总不能把自己的下半生搭上吧。
心腹长叹。
亲生儿子是下一任帝王的不二人选,换谁都会飘起来,何况容贵妃本身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
“鲁王博学多才,宅心仁厚,却英年早逝。”咀嚼“英年早逝”四个字的皇后神情冰冷,“其他皇子死的死废的废,不中用的不中用,这么看下来,唯有翼王尚能担此重任。”
皇后闭目,没有提敏王,心腹也自觉忽略掉。
站在高台,看他日升日落,皇后尽量把一切看淡,看超然。
此时已是星月浸纱窗,春枝寒影斜。
二更天的梆子声落下帷幕。
梁元序不疾不徐迈出皇宫,穿行连接皇城与宫城的狭长甬道,甬道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石头砌的灯台,前头又有弯腰提着灯笼的内侍引路,他越走越快。
在仁尚门附近乘车离去。
这个时辰,他通常不回梁府,就近歇在怀贤坊,如此省去数道宵禁盘查。
也就不必再一遍遍停车。
不意今夜的马车还是要停一停。
梁元序睁开眼,窗外传来车夫的声音:“舍人,洲公子在外面。”
这么晚专程出现在此,无需废话自然是要见他。
梁元序下车,陆宜洲走过来,站在他对面。
天上星月稀薄,唯有车门左右悬着的两盏羊角灯破开幽暗。
“翼王昨日根本没狩猎,他见过我。”陆宜洲直接省略打招呼的步骤。
梁元序点点头,“好,我会回禀皇上。”
“回禀昏迷不醒的人?”
“放肆。”
“你以权谋私扣我奏疏,也没见你不放肆。
“……”
“翼王还没登基,我查他,你倒是先坐不住,给我使绊子,真当我在外面两眼一抹黑?”陆宜洲咬牙道,“我看你根本不像纯臣,倒像个奸臣。”
他在濛洲洛京来回跑,忙成狗,两万字的奏疏,千防万防,竟没防住自己人。
多么热血的年轻人。还在为一个肮脏的君王修补早就腐烂破败的王朝。
梁元序轻笑一声,“你该谢谢我。”
陆宜洲抿唇瞪着他。
“若非我及时扣下,这辈子你都别想在仕途上出头。”梁元序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翼王心胸狭窄。”
“少糊弄我,你不扣,皇帝还能在清醒的那日有所防备。现如今,你的翼王可算是如愿以偿。”陆宜洲冷笑,特特加重“你的翼王”四个字。
“弟在这里提前恭喜兄,新王御极,阿兄位列名臣指日可待。”
讽刺至极。
二人沉默对视许久,梁元序幽幽道:“翼王乃大势所趋,不是他的,难道还能是懦弱的敏王,自顾不暇的凛王,亦或那两个父亲都不中用的王孙?”
“你还别说,敏王和王孙怎么着都比翼王强。”陆宜洲环臂微笑,“可惜他们哪里配得上你梁家的宏图霸业,你瞧不上他们。”
“随你怎么想。”梁元序负手转身,登上马车。
“那些斋娘怎么办?”陆宜洲箭步上前拦住他。
老皇帝说死就死,保不齐留个殉葬遗诏。一辈子哪里够,死也要把财宝美人带入下一个轮回。
到那时,作为奉神的特使被填进去也不是没可能。
“不会那样。”梁元序侧过头,直视陆宜洲,信誓旦旦,“芝娘,不会有事。”
“芝娘,是你能用的称呼?”
“五娘。”
梁元序说完,甩开陆宜洲的手,钻进车舆。
马车扬长而去。
倘若芝娘在宫里有个好歹,虞二夫人也不想活了。
她呜咽一声,伏在虞侍郎肩上痛哭。
浸淫权贵圈子多年,听得多见得多,虞二夫人也不是全然无知的,夫君一再向她保证芝娘不会有事,事实究竟如何,两人心知肚明。
没有皇帝不提前立遗嘱以备不时之需,诸如立储,辅政大臣,后妃子嗣未来的生活保障,以及死后哪些人为其殉葬。
侍疾的宫女内侍多半逃不掉。
其余看皇帝心情。
此等心照不宣的残酷规则,使得众人在照顾垂危帝王时恨不能舍掉半条命,不敢有任何闪失。
作为斋娘,殉葬的可能性极小,然而谁也不能保证昏聩的皇帝不发疯。
只要想到有那么一点可能,再微小,虞二夫人都要喘不过气。
眨眼过去了三日,今天是
二月十五,大瑭的花朝节。
往年这个时候,她的芝娘已经开始与小姐妹们梳头打扮,漂漂亮亮出行游玩,无忧无虑。
而今却被迫在宫中侍奉生死不明的老皇帝。
……
明堂当差的日子不好过。
比当年熬夜苦读考斋娘还苦。
相比辰妃的小佛堂,明堂空旷寂冷,连路过的风都透着股森然。
洒扫服役的宫人内侍,个个面无表情,木木的,迟钝的,不会笑也不爱说话,念经祈福的和尚更是严肃到让人望而却步。
本该庄严神圣的大殿,死气沉沉。
叶斋娘和郁斋娘待到第二日,抱头痛哭。
虞兰芝坚持住没有哭。
可是她也好害怕。
不知送饭的宫人是不是存心戏弄,竟告诉她们这里不太干净。
当年鲁王行巫蛊咒术,被宗人府关在明堂思过。
是夜,鲁王羞愧难当,自缢而亡。
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哪棵歪脖子树?
整个明堂就一棵,矗立在她们当值的必经之路。
三名温室花朵似的小娇娘惊声尖叫抱成团。
讲古的宫人达到目的,嘿嘿笑,拎起食盒转身折返。
受到惊吓,斋娘就知道做该做的事,不去不该去的地方,讲不该讲的话。
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然而前殿的海灯离不了人,注定每天都要有一人落单。
把三人折磨个不轻。
十五轮到虞兰芝当值。
凛凛夜风拂面吹,春意不再醉人,寒凉侵肌裂骨。
鲁王去世那年她才十岁,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位亲王死的如此寂寥惨烈。
巫蛊咒术是什么,虞兰芝不懂,只知皇室最为忌讳,揭发了死无全尸。
鲁王得以保全,多半因他是老皇帝的骨肉。
鲁王的王妃就没那么幸运,早不知被埋到了那里。
值夜的人都在院墙外,明堂像是一方被人遗忘的孤岛。
虞兰芝撒腿往前跑。
咕咕——
夜枭蹲在枯枝,歪着脑袋打量她,两只圆圆的眼睛好像鬼火呀。
虞兰芝觉得就算哭出声,也不会有人走过来追究失仪。
这么想着,她咧开嘴,才发出一嗓子,慌忙捂住。
哭不得哭不得,万一有不干净的东西追究失仪,岂不是更可怕。
越走越黑,小灯笼也越来越像鬼火。
早知不回去了,就待在大殿,神佛烛火作伴,总好过现在。
虞兰芝连滚带爬返身,一头蹿入大殿,回首,门外黑洞洞,宛如张圆的大嘴巴。
时不时路过几只不知名的小活物,窸窸窣窣。
……
陆宜洲在偏殿的帘子后找到了魂不附体的虞兰芝,将她从桌底下拖出。
“我就猜到你肯定藏在什么底下。”
“陆宜洲……?”她茫然呢喃。
“是我。”
“你,是不是有通天本领,竟能深夜出入皇宫?还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变得,骗我肉身还魂呀?”
陆宜洲扑哧笑了,扫扫衣袖的灰尘,“想得美,你的肉身有什么好,还不够我一指头。”
太好了,是真的陆宜洲。
瞧这嘴,多毒,多正宗。
虞兰芝喜极而泣,伸手掐他的脸,温热的,有弹性。
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陆宜洲不乐意了,顶不喜欢被人摸脸摸头,“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
“快抱我。”她凄厉道。
陆宜洲:“……”
请允许她再不道德一次,在鬼气森森的凄凉春夜,急迫地索取温暖与安全。
陆宜洲还算听话,修长手臂立即环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