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想到就行动, 徐端陪着今越出门,不过他们并不是去找李主任或者石学海,毕竟老金本来也不是什么危急重症, 今越不着急,不想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她决定先睡一晚。

他们找到一家可以打国际长途电话的商店,拨通了远在大洋彼岸的林珍的电话, 拜托她一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她刚到会议室, 还没找李主任说自己的想法呢, 就见李主任和石学海以及一群协会里的副会长、理事凑在一起,焦急的说着什么。

不是每个省市的血液科主任都能加入全国协会, 而能当上副会长的更是少之又少, 其中好几个还是当年去街道办找过自己的, 他们这两天没少帮今越说好话。

今越感激他们, 一直留意着他们的神色,只见李主任说了句什么, 几人神色诧异, 进而是为难, 焦急, 甚至还有人往今越这个方向看过来。

今越估摸着, 怕是老金的情况有变。

果然, 没两分钟,石学海和李主任就步履匆匆的来到她身边,“舒医生,不知道你昨晚思考得如何了?”

今越没说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想看看他们打算怎么说, “算是有点头绪,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是老金怎么样了吗?”

“对,他情况不太好,昨天我们离开之后,他又晕倒三次,今早到现在已经晕倒两次,每次都是血压升高,意识丧失。”

一般的晕厥,伴随的是血压降低,但老金的情况,跟“常规”不一样。

“降压药李主任已经给他用上两天了,但这血压不晕的时候是正常的,效果还挺好,他自述晕倒前屋顶旋转,人影和物体倒立,一量血压果然都是高的。”

李主任在旁边接茬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感觉有一股血直冲天灵盖,然后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这个形容,倒是足够形象。

舒今越一听晕倒前的症状和次数都跟自己的推测基本一致,心里基本肯定了百分之九十五,她是对的!

她就说嘛,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疾病,但她就是觉得一定有什么内在逻辑,每当这种违背常识的“直觉”很强烈的时候,那说明她真的感觉对了。

“昨天怀疑是脑血管异常或者脑肿瘤,我们给他做了一个颅脑影像检查,也打了脑电图,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舒今越心说,再做什么检查也白搭,因为这压根就不是“脑子”的问题啊!

“舒医生你看,西医该想的办法我们也想过了,你的技术我们也是见识到的,深表佩服,你能不能看看,中医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舒今越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我倒是可以一试,但……”

“你是担心打赌的事吗?放心,打赌的事也怪我们没处理好,这件事就翻篇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丝毫不会影响到你将来的职业生涯。”

舒今越笑了,要是就这么翻篇的话,那不是浪费她这么久的心血吗?

“我的意思是,打赌的事,还算数吗?”

石学海一愣,“你想继续?”

“对,既然说出去的话,就要履行啊,不然我倒是没什么,我怕会对石老师的声誉有影响。”

石学海多年的修养也遮不住难看的脸色,从第一天开始,那几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因为自己是一会之长,不好跟他们计较,一直在忍耐着他们的胡说八道。

胡说到什么程度呢?从一开始说今越是他亲朋好友的孩子,到后来怀疑他有求于今越背后的靠山,甚至更离谱的怀疑他和舒今越有什么不正当男女关系!

要不是当着会长,他都想跟这几个满嘴喷粪,满脑子男盗女娼的家伙干一架!明年他就是会长不当了也得把这几个家伙赶出去,让他们退会,品行不端,满口胡言,要不是靠着年纪熬上去,这样的人当主任都是他们医院的耻辱。

舒今越自然也能猜到,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见到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的成功,造谣都要往黄色废料上造,不然好像对不起他们多长了二两肉似的。

还是那句话,职业和职称并不能筛选人渣,即使是主任副主任又怎样,照样难掩他们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和肮脏思想,不然后世也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主任在男女关系上出问题落马,也就不会传出“外科/骨科男医生一生中的四个老婆”这种段子了。

“石老师,我可以跟您交个底儿,通过昨晚一整晚的思考,老金的情况我大概有个推测,我也能解决他的问题,但我需要继续赌约。”

“你确定?”

“确定。”

石学海也不是拖泥带水的,当即拍板,“行,那待会儿授课结束后,咱们就去看看?”

今越答应。

石学海和李主任说了两句什么,李主任的眉头顿时松了一半,还冲今越无声的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一堂课,是石学海和李主任六十多年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堂课,终于熬到授课专家讲完了,石学海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台,“坑坑”拍了两下话筒,“各位同仁稍等一下,现在有个紧急情况。”

所有正准备往外走的学员都停下脚步。

“京市医院血液科的病人老金,昨晚又因为高血压晕倒三次,今天凌晨截止到八点半,晕倒过两次,我们需要立马去医院看看。”

听了这么久的课,大部分人已经饥肠辘辘,此时一听还是这个老金的事,多少有点没耐心,“他不是结核病吗?已经用上药了啊,高血压就用降压药啊,不行就转心内科去,咱们又不是专科医生,去了也没用啊。”

“已经请过心内科专家会诊,清醒状态下,血压控制效果不错,眩晕发生前,血压都会骤然升高,降压药无效,只能待他自行缓解。”

刚才说话的人怔住了,他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高血压,居然还有这么多事。

“那会不会是颅脑内血管畸形或者肿瘤压迫?”

“也排除了。”

老王头还是没说话,他在观察舒今越,可惜啥也看不出来。这个女同志太能藏事儿了!

石学海看向一直叫得最嚣张那几个,“走吧几位专家,我们去看看。”

等他们来到病房,老金正坐在床上吃午饭,看见这群专家又来了,连忙就要站起来。

李主任连忙按住他,“别起来了,就坐着吧,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发晕的时候好端端的,一发晕就站不稳,得闭上眼睛,躺下才行,不然会摔倒。”

大家看了看他饭盒里的饭菜,是很简单的病号饭,清淡营养,没有任何咸菜或者油腻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明明吃喝拉撒都好端端的,怎么就是会眩晕?”

“心脏、颅脑、肝脏肾脏都查了,怎么就是查不出高血压的原因?”

聊到这里,大家习惯性的看向石学海,石学海却看向舒今越,“不知道舒医生有没有什么头绪?”

“舒医生回去想了一夜,不会还是觉得高血压和结核病有关联吧?”

舒今越看向说这话的人,淡淡的笑了笑,“对。”

“啊?”

“啥?”

舒今越似乎没看见众人脸上的诧异,以及少数几个人的轻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刘老师一个问题,您觉得中药广防己和关木通含有马兜铃酸,会造成病人的肝肾损伤,那么,西药有这样类似的副作用吗?”

刘老师就是那天质疑她的带头大哥,此时他脸上的神情有点尴尬,又有点难为情,“那天你不是说了吗,都有,反正是药三分毒呗,我又没说没有。”

他咽了口唾沫,“但是吧,我觉得西药的副作用还是没有中药那么严重,毕竟西药副作用是非常明确的,经过那么多道严格工序加工提取,又广泛适用于全世界这么多人的,有的就是有,都写在说明书上的,没有的就是没有。”

这话狡辩的,今越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了,“哦,是吗?”

“那如果我说,老金的高血压和眩晕,就是跟结核病有关,准确来说,是治疗结核病的药物导致的,你信吗?”

“链霉素?”

舒今越点头,她记得很清楚,昨天用上抗结核药后,她特意看过用药记录,用的就是链霉素。

“不是,咱们结核病用链霉素,这不是常规疗法吗?难道还用错了?”

这年代最广泛使用的抗生素就是青霉素和链霉素,而链霉素还不是一般的抗生素,它还是目前最主要、最有效的抗结核药,可以说,知道异烟肼就会知道链霉素。

石学海李主任等人结合刚才今越提起的“副作用”三个字,忽然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老金这是链霉素的副作用?”

舒今越点头。

“链霉素也用二十年了吧,说明书上也没写有副作用啊。”

“链霉素有副作用吗?”带头大哥刘老师小声嘀咕一句,他身边的人立马说:“我看见一篇报道,说是有的,国外已经发现了,咱们国内有些医院也意识到了。”

“国外的东西能信吗?”说话的是个连英文都不不懂的小老头。

“国外的临床药理学发展得先进的,咱们差人家至少二十年。”

舒今越不想让大家的注意力放在到底是哪个国家的药理学研究更先进的争议上来,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摆事实,讲道理——

“关于链霉素的副作用,我这里有一份哈佛大学医学院出具的关于链霉素近十年来临床副作用统计研究报告,不过可惜时间来不及,还没来得及翻译成中文,各位老师可以看一下,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专门的翻译人员。”

“什么?哈佛医学院?”

“你怎么会拿得到这份报告?”

“你到底是学中医还是西医的?”

……

舒今越都没回答,反正爱信不信,报告当然是昨晚连夜找林珍从他们学校找来的,盖着章,还有权威专家签字,她找到之后传真发过来,一大早徐端就去守着传真机拿到的。

“在国外,链霉素是四十年代就发现并投入临床使用的,当时发现链霉素的人还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医学/生物奖,它的功效毋庸置疑,但随着投入临床使用之后,它的毒副作用也渐渐的被人们所发现并重视。”

舒今越顿了顿,指着报告上几个黑体的大字:“主要是耳毒性、肾毒性、过敏反应和神经肌肉症状,而其中的耳毒性,主要损害的是第八对脑神经,即听觉神经。”

听到这里,石学海豁然开朗,恍然大悟:“损伤了第八对脑神经,所以导致耳鸣、眩晕、运动失调,严重时可致听力下降甚至失聪【1】。”

“对,是这样!”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这不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吗,老金的眩晕,虽然伴随着高血压,但并不一定是高血压导致的,而完全就是链霉素的副作用作怪!

而那些从一开始还叫嚣着中药伤肝肾副作用的人,此时都哑火了。

首先,这份报告出具的机构是他们没办法质疑的;其次,活生生的老金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使用了三十多年的神药是这样的“毒药”,他们还有立场指责中药有毒?

就像舒今越那天说的,他们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服气,被舒今越这个“外行”当众打脸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啊,他们就是不信邪,“好,咱们暂且当你说的链霉素有毒副作用是真的,老金使用链霉素也是昨天才开始的事,那他昨天之前,也就是前天晚上就开始眩晕,这又怎么解释?那个时候他可还没使用呢!”

舒今越这次是真的想叹气了,不是为同行的质疑,而是为老金。

“大家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给老金会诊的时候,他的眩晕就已经发生过一次,那是因为他在来贵院就诊之前,曾在其它医院接受过专业的连续的抗结核治疗。”

老金眼神闪躲,不敢与她对视。

舒今越就知道,她又猜对了。

这个老金,表明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他其实说谎了!

李主任气得呼呼的,“老金你什么意思?上次你不是说你的结核,没治疗过吗?”

老金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人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想过舒今越会说谎,甚至想过她会自己找个托儿,为了防止她“作弊”,又是全国海选的抽签,又是亲自跑病房,却没想到大家随机选出来的“天选之子”病人,居然从头到尾没跟他们说实话!

在场的都是干了几十年临床的,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也算见多识广了,但老金这种一看很老实,也很淳朴的农村老汉,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没说实话!

空气里弥漫着愤怒和尴尬,混着各种气味,今越觉得有点胸闷,她走到窗边透气。

此时的老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声音怯怯的:“我……”

所有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我两个月前有点咳嗽,还咳出血丝,刚好那段时间我们村有人查出肺结核,卫生院的医生就怀疑我也是肺结核,给我用过啥药来着,让赤脚大夫给我上门打针来着,我忘了,但后来咳嗽老不好,卫生院的大夫就让我取了咳出来的痰液送去县医院做检查,发现我没有肺结核,就说是误诊,就让我别打了……我……我……”

“你觉得扔掉怪浪费的,正好咳嗽一直不好,就自己又继续使用了好几天,一直用到腹股沟淋巴结肿大。”石学海接嘴道。

老金红着脸说是,“我……我们乡下人,节省惯了。”

众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起来还是这么淳朴这么无害,可却因为他的谎言,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而这一整个环节,无论卫生院的医生,还是老金自己都存在问题。看这个神情其实他自己也知道私自吃药不对,可住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他自己吃药这件事他是一个字不提,嘴巴可真紧呐!

要说不是故意的,舒今越都不信。

对于医生来说,误诊本来就是失误,没及时纠正错误也就罢了,等发现误诊之后,居然不是仔细核对发出去多少药,患者使用了多少,还剩多少,居然没将剩下药物回收处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其实,作为一名基层卫生工作者,我知道在基层存在一定的误诊率和漏诊率,这是因为技术、设备等条件的限制,是在所难免的。”今越顿了顿,“据我推测,老金当时应该是使用了大剂量的链霉素,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可以找人去他所在乡镇核查就诊记录。”

她的意思很直白,她已经不信任老金的话了,他说吃了多少,吃了多久,他说什么,她都不信。

李主任也明白过来,连忙问老金所在乡镇卫生院的电话。

“这……这也不是啥大事儿,就……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是大事,这可是你生病的诊治经过,对我们的诊断和用药都有重要意义的,你就快说吧,你要不说,我就自己打电话去公安局,让京市的公安去你们房山查,总能查到的。”

一听要找公安,老金这才瑟缩着肩膀,小声报出他们村公所的电话。

打到村公所,问到卫生院的,那边一听是京市医院的,想要寻找老金的就诊记录,连忙确认姓名年龄性别和住址之后让人去找,还排除了同名的可能性。

事已至此,老金见隐瞒不下去,只好吭吭哧哧说出自己就诊的时间,几分钟就找到了,而那边念出来的剂量确实很大——“每日一次,每次4克。”

在场的几乎没有人没用过链霉素这一时代“神药”,所有人都知道,作为抗结核使用时,一般需要配合其它抗结核药物,常规用量是每天1克,甚至年老体弱者需要控制在0.75左右,老金居然使用到了4克!还连续使用了将近两个月!

这很明显,这用量已经超出常规用量三倍!用药时间也足够长!

“这件事你入院的时候怎么不说?”李主任是真的生气了,要说他曾经患过疑似肺结核,科室里的年轻医生没问出来,这是他教下不严,御下无方,可他入院前曾在外院住过院,还使用过这么长时间的链霉素,他应该说一下才对!

科室里的小年轻医生再怎么马虎,也不可能马虎到“连以前生过什么病吃过什么药有没有住过院”都不问一下!要不是当时舒今越提醒往结核病上焦虑,大家就错过这一线索了,现在可好,他嘴里的“真话”比挤牙膏还难,几天挤两句出来,几天挤两句出来。

难怪手底下那小伙子被他批评没写既往史的时候,一脸委屈地辩解,说他问了,是老金自己否定了的,亲口否定的……现在看来,真是冤枉了那名年轻医生。

不是没问,是病人不说。

而现在舒今越拿到证据直接问,老金才愿意吭吭哧哧的承认,你说气不气人?

“你知不知道 ,你故意隐瞒这段既往史,将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困难和麻烦,更重要的是影响了你的疗效,延误了你自己病情?”

“要不是舒医生诊脉发现不对劲,我们现在还把你当白血病治疗,还找不对真正的病因,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生命健康到底有多重要?”

其他人恨铁不成钢,也纷纷指责起老金来。

舒今越全程没有说话,她想得更远一些,跟徐端相处久了,她学会了观察,学会了理解他说的“利益导向”。

她想起这几天一直陪在老金身边的“外甥”,想起他偶尔冒出来的一两句医学词汇,处理老金眩晕的时候不慌不忙,颇有经验,以及他说“没办法向我妈交代”,看来这个交代也另有其意。他甚至觉得,要是能拿到老金在乡镇卫生院的原始就诊记录,上面应该签有主诊医生的名字,大概就是这个外甥吧,或许是外甥的亲人。

他可能是发药的时候写错了剂量,可能是为了自己舅舅快点好,私自加大了剂量,也可能是确实不知道真正的常规剂量是多少,毕竟基层医生的专业素养肯定比不上京市医院……甚至,舒今越怀疑,就是因为这层“亲戚”关系在,为了给舅舅省点钱,他就按照经验粗略诊断为肺结核,未经确诊就直接用药。

出事之后他也后悔过,但他没意识到链霉素的副作用,他只是觉得把舅舅“治坏了”,所以连忙陪着他来大医院检查。

不知道是背地里达成了某种经济补偿协议,还是出于舅舅对外甥的关爱,老金替他隐瞒下了这段就诊经历。

这时候的病历又不是联网的,他一隐瞒,李主任就是有透视眼也看不出他曾在两个月内使用过这么大剂量的链霉素啊!

而药物毒副作用是可以蓄积的,蓄积了这么长时间,昨天忽然又开始使用链霉素,眩晕不就像洪水决堤一样发作了吗?甚至,她怀疑老金的眩晕那天不是第一次发作,以前在家也发作过。

不过,一切都只是今越的推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想把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搞大,“关于以前的就诊经历这些事,现在弄清楚就好,怎么调查和解决随你们后续吧,我们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治疗。”

到这里,所有人,包括老王头在内的所有人,对眼前这个年轻女同志已经是全身心的佩服。

你说她学中医的,懂个屁的西医,结果人家基础理论比你扎实,最新药理研究比你领先二十年。

你说她学中医的懂那么多西医,已经不算纯中医了,结果人家把脉就能把出患者得过结核,还把出眩晕与结核病有直接因果关系这种匪夷所思的论调,更关键的是,这么扯淡的论调居然还验证了,确实如此。

王老师冲着今越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舒医生,请原谅王某人的自负与傲慢,以及长期以来对中医中药的偏见。”

原不原谅的暂且不说,今越就好奇,“王老师想好登哪几家报纸了吗?”

众人哄堂大笑。

王老师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废话,他今天要是不屈,将来在这个圈子还怎么混啊,今越跟他还能说隔行如隔山,不见面就行,可眼前这些可都是他们一个专科的,今天这头要是不低,将来他王某人的笑话会通过这些同行的嘴巴,从一届又一届的实习生传到住院医,传到主治医,传到副主任,主任,副院长,院长……想想吧,愚公移山也没这么代代相传的。

当然,除了面子,他也是真心佩服舒今越了,“像你这样中西贯通的年轻医生,不多啊,我王某人在有生之年得见一回,人生无憾了。你放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登报道歉我一定会做到,要不就选我们山河省和你们石兰的省报,再加上京市晚报,怎么样?”

这三个地方,选得还挺有诚意。

舒今越笑着答应,“行。”

李主任对打赌什么的可不是那么热衷,他只关心自己的病人,“舒医生,接下来治疗该怎么做,你给我们也上一课。”

“上一课不至于,我现在可以给他开点促进代谢的药物调理一下,配合降血压的,李主任这边停止链霉素使用,换个副作用更小一些的,应该就可以了。”

结核病,要治。

高血压,要降。

眩晕,也要管。

虽然问题看起来很多,但找对了真正的病因,对症用药就行,舒今越唰唰唰开出一个方子,递给李主任。

其他人凑过去看,其实外行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写了三排而已,一共九个药,都是6克、12克这样的用量,这样的用量在未经提纯一副要喝两天也就是六顿的中药上,简直轻如鸿毛。

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会怀疑舒今越的医术,她用这么轻,肯定有她的用意。

有的人想:肯定是古人就这么用的,这叫遵循古制,传承经典。

有人想:应该是不想老金再受罪了,这叫大医精诚,医者仁心。

也有的想:应该是不想跟西药产生冲突,这叫谦和有礼,德艺双馨。

舒今越要是知道,高低得感慨两句:果然是入关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