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凑巧了, 舒今越刚出门没走多远,田美芝就带着王马特迎面而来,“今越啊, 王老板正好有事找你。”
王马特一张瘦猴子脸通红通红的,鼻子里呼呼喷气。
田美芝冲今越眨眨眼,俩人来到一旁,悄声说道:“他闹着要回去, 说是咱们中医治不好他的病,他要去日国找什么专家, 我赶紧给他带过来, 你给他看看?”
舒今越见她今天都没穿上那些显身材的衣服,头发也有点凌乱, 明显是急匆匆赶去挽留的, 为了那一套四合院的提成, 她真是豁出去了。
王马特脸上果然气哼哼的, 没有了上一次的礼貌与客气,眼珠子都不愿意直视今越。
舒今越好笑, “王老板, 你的病我能治, 这世上也只有我能治。”
“舒小姐真会开玩笑, 你要是会治,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把我治好?”他气哼哼的甩袖子, “哼,我已经知道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今越一头雾水。
“哼,你是徐老板的老婆,田小姐是徐老板的员工, 你们里应外合,三个人做套就是为了诱我上当,购买你们的产品,想要我的钱就直说吧,你们……你们……一群骗子!”
田美芝连忙解释:“您误会了,我们没有骗你,我们可以证明的……”
舒今越抬手,止住她的自证,“算了,既然王老板坚信我们骗他,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吧,他以己度人,自己谎话连篇,所以也觉得别人对他说谎,活该他妻离子散孤家寡人。”
最后这一句杀伤力是真强啊,王马特的眼睛立马就红了,死死地盯着舒今越,“舒小姐,我收回对你的赞美,你就是一个女骗子。”
舒今越都气笑了,直接甩出他这段时间在诊所的花销,“你一共在我诊所看过五次病,每一次挂号费一块,药费一共十二块八毛,四舍五入算你十三块,一共也就十八块钱,花这么长时间给你望闻问切,我就为了骗你这十八块钱,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呢?”
这话连王马特自己带来的秘书都笑了。
王马特略显心虚,但不妨碍他继续指控:“说不定你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目前没骗到我的钱,是幸亏有人及时提醒我,没让你们得逞。”
田美芝听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谁给你嚼的舌根?”
“你别管是谁,反正现在我识破你们的真面目,我要走了,生意我也不做了。”他和兴华厂还没签订正式合同,只是属于意向客户,现在要走,也没有任何法律文件能约束他。
田美芝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他说冷厂里就安排给他送被子;他说吃不惯石兰菜,厂里就让她去学粤东菜,给他煲汤喝;他说血压高,她就天天给他量血压监督他吃药,还带他四处求医问药……可以说,对自己老父亲和亲生儿子,田美芝都没这么用心这么努力过。
这么多年,她从未对生活如此有信心过。
可现在,就因为别人挑拨几句,他就要撤回合作意向,还口口声声说她们是骗子,田美芝觉得自己真是卑微死了,委屈炸了。
一委屈,说话也冲起来:“这段时间,厂里为了接待王老板,竭尽全力满足您的一切需求,花费在您身上的金钱和精力,都有一百个十八块多了。”
甚至,看着他瘦猴子似的狡猾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管他是谁,直接双手叉腰怒骂:“是牛小芳跟你挑拨的吧?这搅屎棍就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美人生起气来,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味,绯红的双颊,水汪汪的桃花眼,红艳艳的嘴唇……王马特看直了眼。
他发现,田小姐似乎比他一开始以为的还要漂亮,还要迷人。
田美芝美目流转,“看我没说错吧,就是牛小芳使的坏。”
王马特点头。
田美芝银牙咬碎,心里把牛小芳家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一遍,自己跟她以前的事早就两清了,不就一臭男人,死破鞋吗,她以为前头那主任是啥好东西香饽饽不成?就他爹一老色鬼!
厂里流传的什么她让刘老光帮她在主任茶杯里下药全他妈扯犊子,是那死男人自己喝醉酒趁着她一个人值夜班强了她,但因为喝得太醉了,还没进去就泄了,后来昏睡过去。她当时想报公安来着,又怕自己名声不好,公安不相信她是被强的,到时候弄坏了名声父亲和儿子没脸,思来想去,在值班室里哭了两个小时后,她抹干眼泪。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裤子也被他脱了,也被他欺负了,干脆就让他负责到底,用卫生纸把那些脏东西擦擦胡乱抹两下,再把裤衩撕烂,等他醒来就寻死觅活,说是没脸活了。
那主任其实不确定自己做没做,但看乱扔的沾着东西的卫生纸和她被撕烂的裤子,立马就认了。
用这个错处威胁拿捏着他,田美芝确实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好处,她也没打算长期这么干,怕他来真的,所以等他和牛小芳处对象的时候,她就主动提出不谈了。
谁知臭男人舍不得她的色相,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田美芝不愿给他当情人,这才赶在他们订婚后弄了个假怀孕的事,把他工作给弄没了。
这种事,她肯定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可不代表她不委屈。本来她也算无形之中帮了牛小芳一把,不说感谢她吧,事情过去就该过去了,谁知道都这么多年了,她还记着,关键时刻给她捅一刀。
四合院呐,那可是她和儿子的未来,这种仇跟杀人父母有啥区别?
要不是舒今越拉着,她当场就想奔去找牛小芳算账。
今越一面拉着暴走的田美芝,一面对王马特说:“你的病我先前治不好,是因为你没说实话,你这样对医生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治不好。”
王马特依然坚称自己没说谎。
舒今越是真没见过嘴这么硬的人,她索性也不跟他浪费时间,拉着田美芝道:“让他走,我不信世上除了我,还有别的医生能治好他这个怪病。”
是的,是怪病,压根不是什么高血压。
田美芝刚才确实是想到伤心事发疯,但也不可否认有演戏的成分在,但后来见王马特的眼神,她忽然又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她脑子急速运转,要怎么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怎么拿到提成的时候,舒今越居然真要走?
这不行啊,但她又不敢违逆今越的意思,只能先跟着走,一步,两步,三步,料想王马特应该听不见她俩对话的时候,她小声问:“今越,咱们真走啊?”
“真走。”
“真的吗?可……他要真走了怎么办?”
舒今越笑起来,“那就让他先去外面试试,其他人能不能治好他的怪病。”
不是要去日国吗,去呀。
舒今越很少用“怪病”两个字,因为她一直以来都觉得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怪病,只有不会看病的医生,可王马特的还真对得起“怪病”两个字。
田美芝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她在“相信今越”和“四合院”之间犹豫了三秒钟,最终选择相信今越。
这两年俩人接触多了不少,她发现舒今越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很聪明的女人,想不通为啥以前胡同里的孩子都叫她小草包,明明她是有大智慧的人才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俘获徐老板那样的人的心……呸呸呸,不对,没有徐老板,今越还是今越,今越照样优秀,跟他可没关系。
田美芝瞬间把心放回肚子里,翘着嘴角跟今越一起来到十六号院。
“哎呀美芝来了,你爸病好没?快来吃冰粉。”
“谢谢舒老师,劳您挂念,我爸病都好了,多亏今越开的中药,煮剩下的药渣滓,他又多煮一道,用热毛巾敷一下,一点也不浪费。这不,他也闲不住,这病一好,就拎着扫把扫胡同去了。”
田大叔前不久得了带状疱疹,中医叫蛇串疮,火辣辣的,肋骨疼得像放电一样,好几天睡不着觉吃不下东西,找到今越这儿,今越就简单的给他开了三副药,吃完敷完就好了。
舒老师却劝说:“这病好没好完还不确定呢,扫垃圾就先别去了吧,反正家家户户轮流值班,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老倔头,就想着要为咱们柳叶胡同出一份力,天天去守厕所扫垃圾,路上见到乱扔烟头乱吐痰的,也要说教几句,人家都恨死他了,你说这值不值啊真是的。”
最近的柳叶胡同有一件大事,而且是关系到家家户户,每一个居民的大事——书城市正在评选全市的十佳胡同。
要求是环境整洁、设施完善、管理有序、互帮互助、无违法乱纪行为,全胡同的人都铆足了劲争这个荣誉。
因为评上之后,不仅能上石兰晚报风光一把,政府还给发奖金,更重要的是,明年还有希望给全胡同进行现代化改造,大家集思广益各显神通,打听来的消息也五花八门,有的说明年区里会给十佳胡同获得者们进行统一外墙装修,有的说会给进行瓦片重盖,有的说要给发玻璃……反正,无论哪一种,大家都能受益。
集体荣誉感爆强的柳叶胡同老街坊们,这不就热火朝天干上了。
往日里那些积极分子自不必说,就连田大叔钱大妈这样存在感不强的人,都自觉自发的拎着扫把去干活,手臂上戴个红袖章,看见乱扔垃圾的就教育。
所幸,柳叶胡同目前在五十几个竞争者中还算中上水平。这边人多,按照人均居住面积来算的话是劣势,但越是这种劣势,表现越好的话,才更加分!加上前几年舒今越带着防疫站工作人员给大家科普讲座搞得好,关于环境卫生、传染病防控啥的,不识字的大爷大妈都能讲出几句来,到时候要是遇到领导来明察暗访,随机提问的话,他们柳叶胡同绝对是正确率最高的!
基于这样的“基础”,大家坚信,努努力肯定能争到一个名额。
田美芝埋怨几句,吃完一碗冰粉,心里凉快不少,冷静下来之后,“今越你们先忙,我得出去一趟。”
她记仇得很,报仇从来不隔夜。
舒今越心里有事,也没在意,她回屋,从书架上找出那本《胡氏本草炮炙录》来,翻到自己记忆中大概的位置,果然在上面看见一个病案。
胡氏先人某一天游历到岭南荔城的时候,遇到一个面色通红、头晕目眩的中年富商,差点昏倒在驿站外,当时驿站的伙计遍寻不着医者,胡氏先人本不想暴露身份,也只得站出来说明自己的身份,给那富商扎了几针抢救回来。
后来才知道,富商多年以来患有眩晕病,中西药都吃过也没效,而他这次昏倒是因为家中忠仆传来密信,说他的三姨太跟车夫有染,所以一气之下就晕倒了。
谁知胡氏先人给他把了脉,又解开他衣服看了看,居然提醒他:不仅跟人有染,你那三姨太生下的唯一的孩子,很可能不是你亲生的!
他年过四十才有唯一一个孩子,这个噩耗无疑比忠仆的传信更让他崩溃,他难以置信,问何出此言。
胡氏先人说他应该是不会生孩子才对。
这是今越理解的,因为上面没有具体的舌脉记载,只是当一个有趣的途中故事,随手记载下来,简单的写上一两个症状而已,后来到底有没有得到证实,孩子是否亲生,胡氏先人都没有再记录。
当年第一遍看到这里的时候,今越还说胡氏先人怎么医德这么差,这种事信口开河,这不是影响人家夫妻感情嘛?哪怕是后世,也没有哪个医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病人说“你儿子不是亲生的”,这叫挑事儿。
所以,后来再看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今越都是直接跳过这个故事的,懒得细看。她相信任何人著书立说都有局限性,像胡家先人这种旅途中随意多一句嘴,有可能害得一个尚未见面的女人和孩子背负骂名,甚至被浸猪笼的行为,今越打心眼里看不上,以至于拉低了她对整本书的评价。
但现在,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当初自己确实是冤枉了胡氏先人?
高手在民间,她没这个一眼就看破疾病的能力,但不代表其他医生也没有,更不能代表胡氏先人没有。
“幸亏我记性好,要是记性差一点,可能就错过了。”
故事中的富商“因心病房事不力”,王马特正好也是因为心理因素不行;富商眩晕,王马特正好也是眩晕(高血压),且都是难治型高血压,虽然这是目前两者之间唯二的共同点,似乎也没具备诊断的特异性,但今越擅长什么?
她擅长根据用药推断病因病机呀!
“柴胡、黄芩清肝,扁豆、茯苓、石膏健脾导滞清热,青蒿清透湿热,钩藤、牡蛎、肉桂平肝潜阳,引火归原……”她把胡氏的方子分析了一遍,总结下来,“这就是一个清肝健脾、清热利湿的方子,据此推断,病因病机应该是肝郁脾虚,湿热蕴积。”
而这刚好跟王马特的舌脉能够对上!
要想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只需要一个办法——
舒今越想到这里,心里有数了,倒是一点不着急,她还巴不得王马特赶紧走,多去几个地方多看几个医生,失败的次数越多,他越想治好,到时候舒今越才好“宰”他。
他不是说她和田美芝合起伙来骗他的钱吗?人家都这么说了,今越要是不从他身上薅点,都对不起这个骂名。
“小姑姑小姑姑,吃糕糕!”小平安哒哒哒跑过来,双手捧着一个大海碗,里头装着雪白点缀几种颜色的八珍糕。
这种糕点今越在石兰还没见过,是田大叔教舒老师做的,据他所说是清乾隆皇帝最喜欢的点心,具有补养气血、健脾养胃助消化的功效,据说这还是乾隆长寿的秘诀。
舒今越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有点想笑,这怎么听怎么像微商的语气,但吃过一次之后,她服了,彻底的服了。
那口感软糯、酸酸甜甜的,还有点中草药天然的香味,夹上脆生生的核桃碎、甜蜜蜜的葡萄干,简直绝了!
芽芽跑过来,小声说:“小姑姑你能吃出来里头都有些什么中药吗?”
今越细细品尝两口,让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莲子、山药、芡实、山楂,对吗?”
“还有茯苓和薏米哟!”小姑姑说不出完整的正确答案,芽芽高兴极了,似乎证明她比小姑姑还厉害似的。
芽芽的眼睛很像舒文晏,是微微上挑的双眼皮,“算计”人的时候像小狐狸,而萌萌则更像刘慧芳一些,五官有种钝感,看起来比较憨厚老实。
明明是双胞胎,长相却大不相同,甚至连身高体型都开始出现分水岭:萌萌爱跑爱跳又爱吃,长得高高壮壮的;芽芽喜静,也不怎么晒太阳,看着白嫩纤弱,但其实一肚子心眼子。
舒今越捏捏她的小脸蛋,“芽芽真聪明,居然知道这么多。”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不是尝出来的,是看见爷爷做了,爷爷用的配料是去诊所找奶奶买的,我跟着去看见的,我是……是作弊。”
“那也不算作弊,毕竟这也是你观察力强的体现,知道小姑姑为什么尝不出来茯苓和薏米吗?”
“因为它们同是淡渗利湿的药物,性味淡,不像山楂、莲子是酸的苦的,能很快尝出味道来。”
舒今越点头,“所以,这就是中药的四气五味理论。”
芽芽现在的中医基础理论已经十分丰富,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药性赋、方剂歌诀,她已经开始背诵四大经典条文了。
“小姑姑,我什么时候才能跟着你上门诊,给人看病呀?”
“给人看病还早,你还小,先把基础功打扎实再说,但你要记得,学中医是学中医,文化基础也不能落下,知道吗?”
芽芽站直身体:“知道了小姑姑,我上学期考了我们班第一名,比第二名还高好几分呢。”
好嘛,芽芽真就是舒文晏的翻版,完美继承了他的超强学习能力,学渣舒今越除了佩服,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就等寒暑假的时候,先来跟门诊吧。”
小姑娘高兴得蹦蹦跳跳,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她就要去跟师学艺啦!
萌萌和小平安的心思则完全不在这种“大人的事”上,他们就喜欢玩警察抓小偷,抓间谍,整天在胡同里窜来窜去,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那几个小时,其它时间都要玩喊打喊杀。再加上最近为评审十佳胡同的事,他俩也自发加入“卫生纠察小队”,窜着看谁又扔垃圾了,谁家又吵架不和睦了,谁家的煤球和柴火又堆外面了,谁家的鸡拉屎在外面没及时清理了……热爱工作热爱到废寝忘食,连吃饭都叫不回家。
一样的爹妈生的双胞胎,性格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跟今越一样担心的是徐文丽,她发现最近儿子老说长大要当警察,她是听一次胆战心惊一次,这几天被吓得睡不好,黑眼圈老重了。
“今越啊,你说这孩子,他当啥不好偏要当警察,他爸妈……虽然你们都瞒着我,但我也能猜到,他们就是干这个牺牲的,我不能再让他也干这个。”
舒今越先表明:“不是我们瞒着你,是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为了保护小平安,龙公安那边也没跟我细说。”
他的父母给他取名小平安,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再说了,他心脏本来就不好,要是去做这种工作,我怎么放心?”文丽叹气,“也就是这两年你给调理好了大半,不然我都不敢放他在外面疯玩,对了,我明天还得带他去复查一下,这心脏病可马虎不得。”
她开始找小平安的病历资料和明天去医院要带的东西。
舒今越沉吟片刻,“这事二哥怎么说?”
“他整天忙制衣厂和服装店的事,上次还说要去临市开分店,早出晚归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今越想了想,她其实也不希望小平安走他父母的老路,抚养他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在一个物质不愁、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一辈子平安顺遂。取得什么样的学业成绩,做什么工作,压根不重要。
“你先跟二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说吧。”
晚上徐端去胡家和蒋家送八珍糕回来,今越跟他提了一嘴,徐端正在擦头发,闻言动作都没顿一下,“没必要杞人忧天,小孩子很善变,说不定过段时间他的理想又变了。”
“思齐小时候就这样,几天想当公安,几天想当解放军,几天又想当画家,还有一段时间想当厨子。”
舒今越没忍住笑出来,徐思齐那么稳重的人原来也会这样啊,“我以为只有我小时候这样。”
“所以,咱们没必要过早的干涉。”
今越一想也是,小孩子的事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偏偏二嫂也是听风就是雨的,太紧张小平安了,才会把一句孩子话当真。
“对了,你去送八珍糕,胡阿姨和蒋老爷子都还好吧?”
“胡阿姨老毛病了,劳累之后还是会心慌,吃着你开的药还行,前几天去下乡考察,忘记带药,差点就进了当地医院。”
舒今越叹气,胡桂枝实在是太拼太累了,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绩,马上就要进京了,说实话今越还挺担心她的。
在地方上都这么累,要是去了京市怕是更累,到时候累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蒋叔说了,让你改天给胡阿姨看看,重新做两个方便携带的成药,以后等她上了京市,咱们要见一面也难了。”
见面倒是不重要,毕竟今越也不喜欢攀附任何人,而胡阿姨本来就有自己的保健专家,以后去了京市更不用说,医疗团队都全都是来自如果各地的精英高手,她要给她做药丸子得趁现在才行,以后就没这么方便了。
“倒是蒋叔很喜欢八珍糕,让咱们下次再做一定要多给他送点。”
舒今越终于笑起来,“爸这次做得挺好,水平稳定,一点也不腻,听说是田大叔在旁边指导着他,一勺一勺的加糖,就生怕加多了。”
聊着,徐端擦完头发,脱掉衬衣,只穿着白背心上炕,见她还靠在床头看书,“还在琢磨王马特的病?”
“没,他的病我已经有数了,莫书逸让我往卫生报发文,我正琢磨呢。”
现在的升职称跟发文章还没正式挂钩,今越上次说为了职称其实不全对,她要想把中医引入大众视野,得到大众的喜欢与信赖,能在主流媒体上发声是很重要的。
试想,要是老百姓在主流媒体上都看不见中医的影子,听不见中医的声音,那他们从哪里了解真正的中医?
他们只能听到被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的中医。
此时要是再遇到几个齐景天那样唯利是图的“假”中医,花了几个月工资,却看不好病,大家会怎么评价中医?每次有人为中医说好话的时候,总有人现身说法来点自己被中医“骗”的经历,声情并茂以身试险听的次数多了,名声也就坏了。
所以,她得学着在主流平台上为中医正名,为中医发声。
“除了转氨酶升高案,我还想再找几个以前治过的案例,全都整理成文章,多投几篇,我就不信,总有一两篇能被选上,对吧?”
徐端笑起来,“自信一点,要是连你都不中,那其他人还怎么办?”
“要是投中医药报肯定不成问题,这是西医临床医学的期刊,我有点拿不准。”要不是莫书逸提醒,她还真没想到去投。
俩人正说着,忽然大门外传来吵嚷声,竖耳一听,从三号院传过来的,好像是田美芝和牛小芳又干起来了。
“以前只是动嘴,没想到这次居然真动手,也不知道多大的仇恨。”冯大妈吃个瓜,回来中院和隔壁的范秋月讨论。
“这次事情不小,好像是牛小芳把田美芝工作的事搅黄了,听说田美芝直接冲她们家,要跟她拼命呢。”
“哎哟喂,人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这牛小芳自己要挣脏钱,还不许别人挣点干净的?”
舒今越听了几耳朵,她现在心态平和,不觉得王马特这事对自己和徐端来说是多大的损失,毕竟她手里不缺钱,每个月光利息就够一大家子好吃好喝还花不完的,但牛小芳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也挺卑鄙的。
田美芝好不容易去到兴华汽配厂,一切从头开始,一切蒸蒸日上的时候,牛小芳挑拨几句,她关于未来关于美好的一切计划,都被搅黄了,不发疯就不可能。
果然,这场干架是柳叶胡同有史以来最严重、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架,要说战况倒不是最激烈的,毕竟当年李大妈和钱春花前婆婆那一场才是目前无法超越的激烈。
“牛小芳被田美芝打得挺惨的,脸都挠花了,要不是邻居们拉着,她能把她眼珠子给当场抠下来。”
“那田美芝呢,受伤没?”赵婉秋端着一碗八珍糕,给大院的邻居们,挨家挨户送点。
“哎哟喂,谢谢舒大妈,田美芝只受了点小伤。”
“哎呀这点心真好吃,酸酸甜甜的,还有股药味,是加了中药的吧?”那人问完,又继续转播八卦,“牛小芳没啥力气,全程就被田美芝压着打,不过田美芝也有数,只挠她脸,没……没……嘿嘿。”
没撕衣服没脱裤子,这已经是给她最大的体面。
要知道,牛大妈早年间跟人打架的时候,可是“热衷”于此道的!以至于柳叶胡同的二流子们,一听说有女人打架,都会在旁边瞎起哄,尤其今晚的俩当事人都是胡同里有名的漂亮女人,要是真撕了脱了,那可真是“大饱眼福”的。
赵大妈骂道:“呸,臭流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臭小子想啥,他们想屁吃,一个个不学好,要是十年前非把他们送去吃牢饭不可!”
大家同为女人,气上头掐架是正常的,但牛大妈开了那下三滥的先例,搞得风气立马就不一样了,这件事上所有女人无论年纪无论有仇没仇全都统一战线,唾弃牛大妈,唾弃动不动就脱人衣服裤子搞荡妇羞辱的,更唾弃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
所以,让牛家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场架不仅没招来众人对柳叶胡同第一不守妇道的田寡妇的唾弃,反倒莫名其妙改善了田美芝在女性同胞眼里的形象。
他们都傻眼了,他们严重怀疑,田寡妇跟柳叶胡同的男女老幼都勾结起来,故意跟他们作对了!为了惩罚众人的“背叛”,牛家人决定,厕所他们不扫了!街道他们不管了!牛大妈牛大刚甚至悄悄往人多的有可能领导会经过的地方扔了几个烟头,誓要损坏大家的劳动成果,破坏大家的申十佳行动!
牛家人的小九九大家并不知道,也懒得关心,他们现在都在一边倒的支持田美芝呢:“别说,这田美芝倒是个人物,我就佩服她这种一言不合就开干的脾气,比那些背后逼逼赖赖的好多了。”
“可不是,牛小芳就是欠揍。”
“田美芝毕竟是顶门立户的女人,里里外外一把抓,她的体力要远远胜过从小养尊处优的牛小芳,看着吧,这揍一顿就老实了。”
然而,这场闹剧并未就此结束,牛小芳所在的“帝豪歌舞厅”从第二天开始,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晚上九点多,李向东带着一众公安突袭,抓到了七八对正在进行非法活动的男女。
是的,男女,正在,非法,每一个词单独拎出来都很炸裂的程度,他们却全凑一起了。
不用说,肯定就是卖淫嫖娼啊,但凡是上过中学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而更炸裂的是,牛小芳就在其中……
整个柳叶胡同炸了,真的炸了!
“呸,不要脸的龟孙,以前还清高呢,清高个锤子哦。”这是老家在川蜀的。
“以前我就说她不是好人吧,你们还怪我乱说,无风不起浪,看吧看吧……”
“等等,大家先别乱说,万一是谣传呢?”
“可拉倒吧,隔壁杏花胡同的王二麻子亲眼看见,她衣服裤子都没穿好,直接被公安给带上车的。”
“大晚上的,上啥班需要不穿衣服裤子啊?”
众人大笑,有的是确实不齿牛小芳的行径,那几个著名的二流子则是后悔怎么没去亲眼看看。
本来,赵大妈也是在认真听八卦的,可听着听着忽然大叫一声。
“咋了赵大妈?”
“咱们的十佳胡同!!!”
这一声哀嚎,嚎醒了男女老幼,原本还沉浸在吃瓜热情中,嘻嘻哈哈的人们,顿时傻眼了,沉默了。
“市里颁布的评选标准里有一条,就是不能有违法乱纪的人,为了这,咱们连租户都交代上了,天天去跟租户宣传,谁知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反倒是被牛小芳从内部瓦解了!”
“咱们胡同被她害惨了!”
“敢情老子天天去扫厕所挑大粪捡垃圾,累成狗,她搞一次非法活动就把咱们的努力全给抹平了?”
“这他爹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像田大叔钱大妈那样天天自发劳动的人不少,甚至不乏很多年轻人,本来大家上班就够累的,还要为集体荣誉加班加点,现在好了,一切努力都被牛小芳这次非法活动给搅黄了。
“牛家真是一家子搅屎棍啊!”李大妈气得,把自己背了多年的搅屎棍大锅都送出去了。
舒今越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太忙了,集体事务基本没参与,但舒家其他人都参与了的,像徐文丽和舒立农,他俩“上班”的地方就在胡同里,别人一叫就出去帮忙,没少出力。
舒文明锐评:“你们扫了这么久的公共厕所,却没发现真正的脏东西隐藏在群众中间。”
因为这件事的后续影响实在太大,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议论这件柳叶胡同自建国后的第一大丑闻,舒今越就在这些议论声里,和徐端一起坐上了飞往京市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