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啥意思?”这下, 一直隐身的马公公说话了,一开始跳得欢的马家母子俩都被震惊到说不出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今越。
舒今越没说话, 乔大姐哼一声,“啥意思,这话你确定还要再听一遍?”
“你放屁!我孙子怎么不可能是我儿子的,是不是马淑惠那个毒妇派你来的, 她让你挑拨离间,让你破坏我们家和谐的家庭关系, 她嫉妒心怎么这么强!”
“我孙子好好的在医院住着院, 你们这么编排我孙子,马淑惠这贱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她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跟那小傻子一起死?”
“你在说我吗?”马淑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区防疫站的工作人员, 他们还真不是特意来看热闹的,单纯是因为今天外出办完事, 从这儿经过, 顺带来看看老朱他们三人。
谁知道就遇上这么劲爆的事!
“我最后说一次, 既然已经离婚了, 你们也不愿在我女儿身上花一分钱, 那么你们的事也跟我没关系。”
“诶等等, 啥叫不愿花一分钱,敢情他不仅逼着你净身出户,还不给孩子抚养费和医药费啊?”李玉兰从今越嘴里知道她的情况,那闺女是个脑瘫啊,要是不给点钱, 不说以后孩子咋办,就现在,她一个人的工资怎么抚养和治疗?
“好啊,你们这一家子可真够意思的,陪着你辛辛苦苦走来的原配不要,就喜欢戴别人送的绿帽子,自己的亲闺女不养,就喜欢给人养儿子是吧?”李玉兰已经笃定那孩子不是马前夫亲生的,毕竟今越轻易不会说这种话,她一说,那绝对是有把握的。
“哟呵!”
“这也太太太……”傻叉了吧。
“这就叫报应,自己老婆闺女不要,活该替别人养这么多年儿子。”
所有人已经笃定,那孩子不是他们家的,马前夫的脸,已经绿了,绿到旁边花坛里的小草都没那么绿。
老太婆还要叫骂,马前夫绿着脸,“妈,走。”
“走啥走,她们挑拨我和大胖孙子的关系,我今儿就撕烂她们嘴!”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败家娘们!”马公公夹着尾巴,跑得比谁都快。
众人看着他们落荒而逃,哪能就这么放过?那得去看看啊,反正现在下班了。
而马前夫这一走,也不是回家,而是去医院,他这两天病着,只知道儿子磕破头,在区医院住着,他原本没什么力气的双脚,此时像是装了动力十足的弹簧,跑得飞快,街道办几个小伙子都快追不上他了。
到了区医院,他直接冲到外科病房,问医生他儿子是什么血型。
医生见过他,“你是马大宝的爸爸吧,他当然是A型血,你不知道吗?”
“什么?!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医生被他拉得差点摔了一跤,抽出一张验血单,指着大大的字母“A”,“你自己看,怎么可能弄错,昨天抽血的时候你也在的,你还怪我们护士把你儿子扎疼了呢。”
“不可能,我和我爱人都是O型血,儿子怎么可能是A型血,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他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他知道这点常识啊。
两个O型血的父母只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马前夫抓住护士,“你现在立马去帮我儿子再抽一次血,再验一次,立刻马上!”
护士被他这样子吓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的看向医生。
医生点头同意,心说你非要说我们弄错了,那就当着你的面再抽一次,再验一次,让你心服口服。
当然,医生也知道两个O型血不可能生出一个A型血,一开始他不知道孩子父母的血型,毕竟住院的是孩子,查人家父母干啥,但现在——很明显哪里不对劲,隐隐有股瓜味,能现场吃个热乎的瓜,谁能拒绝得了呢?
验就验。
很快,在马大宝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血被抽走了,偏偏孙红艳不在病房里陪着,孩子想告状也找不到人告,平时最疼他的有求必应的爷爷奶奶,此时居然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宝贝金孙受委屈……熊孩子委屈得大哭大闹,病房都差点被他掀翻了。
走廊上的围观医护病患及家属们,被一路追来的年轻人们科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也不去食堂打饭了,等着看呗,听医生说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大家等啊等,等到腿都站酸了,当医生忐忑地把单子递给马前夫之后的三秒钟,病房里爆发一声怒吼,一声哀嚎,一声尖叫,有人叫医生,“快快快,抢救抢救,有人晕倒了。”
“孩子奶奶这就被气晕啦?”在大家看来,好歹要等到儿媳妇回来,撕上一回才能晕啊。
结果有人说:“三个大人都倒了。”
“只有孩子活蹦乱跳。”
是的,大病初愈的老马带着他年迈的父母直挺挺的倒在了他们精心爱护了四年的大胖孙(儿)子面前,医护人员好一通忙,扶这个,拉那个,谁也顾不上孩子。
于是,熊孩子趁着抢救的功夫,把爷爷奶奶爸爸身上的钱和票扒拉一空,屁颠屁颠找他妈去了。
消息传回街道办大院的时候,那叫一个沸腾,一个热闹,这马前夫真是闹出天大的笑话了,被当众指出不行也就罢了,还被人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
“亲生闺女不养,把人赶出门一分抚养费不给,金尊玉贵养大的儿子居然不是亲生的,这就叫现世报啊!”
“活该!”
舒今越功成身退,上午太闹腾了,工作都没好好干,她还有两份报告没写呢,赶紧拿出来写上。
乔大姐和李玉兰手里暂时没事,就围在她身边,“今越你功德无量啊,不然真养大之后给了房子,娶了媳妇才知道不是亲生的,那哭都没地方哭,现在提前发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说是这么说,但谁会同情这样一家人?
“得了吧,现在发现也没用,是他自己不会生,已经来不及了呀。”
“不对,他要是不会生的话,那你们马主任那闺女……”
今越很肯定地说:“是亲生的,那时候他还年轻,尚且具备微弱的生育能力,后来是彻底没了。”
最简单的例子,钻头都是冷的,钻头里的小蝌蚪能有啥活力,有啥质量可言?甚至里面能有几颗小蝌蚪都不好说。
正常人可能几千万颗,他可能就几十颗,结果那里面还有大半都是死的废的跑不快的老弱病残,想让女人怀孕可太难了。
“今越你可真是牛了,居然通过把脉就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牛啊。”
舒今越无奈,她还真没完全牛到这个程度,她只是综合各项分析得出的推断,而正好她的用药又证明她的推断是正确的,而马家的行动又证明了……
“要说孙红艳也是,既然要当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你就别搞这些事啊,现在好了吧,让人抓住把柄了吧,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该咋办,对了你们知道孩子爸是谁吗?”
今越摇头,知道也不能说啊,乔大姐这张嘴可是不把门的。
回到家,舒文明难得居然就下班到家了,正没骨头似的躺炕上,“听说你们街道办出大事了?”
“就那个马前夫,发现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还帮人养了几年大胖儿子。”
“啥啥啥,已经查出来不是他的儿子了吗?”赵大妈的八卦更新速度显然慢了些,都怪住得远哪,要是就住街道办大院那里,她肯定不会这么落后。
“对,两个O型血生了个A型血的儿子。”今越嘲讽地说,心里替马淑惠的女儿不值,房子本该是她的,爱也该是她的。
“这啥啥啥血型,有啥讲究吗?”
今越于是给她们科普,两个O型血只可能生出O型血,不可能有其它血型,以及其它血型又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不可能生出什么样的,大家只觉得新奇极了,好奇之下,恨不得立马给自己和孩子也验验。
“行了行了,这也就是说说,咱们大院的孩子,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们爹娘是谁,还用验啊?”赵婉秋笑着打趣,大家都笑起来。
可不是嘛,尤其赵大妈家那几个孙子,简直就是他们爹娘的缩小版,走路上随便一问一个准。
大家又开始讨论起来,“那个熊孩子,是不是长得不太像马前夫啊?”
今越没印象,没再兴趣,回自己屋里看复习资料去了,每一页上都有徐端的注解,尤其有些复杂难记的公式,他还给编了顺口溜写在旁边,今越摸着那银钩铁画的字迹,心里甜甜的。
人家都这么帮她了,要是还学不好,那就真是智商问题了。
学吧,拼命学!
可惜舒文明是真不想给她好好学习,“哟,又吃学习的苦呐?”
“我说舒今越,你念叨要考大学也念三年了,书也看三年了,英文字典也买了,现在学成啥样了?”
今越白他一眼,英文单词死记硬背的东西,她当然能学好,但口语还是不行,没有练习的机会,这就是典型的“死”英语。
她也想跟山口幸子学,毕竟她是她认识的唯二外国人,谁知道日国人的英语口语比她的还“死”,今越去复诊的时候,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总感觉说“哈喽”都有股八嘎味。
莫书逸倒是会说,但他在临床上太忙了,人家一个堂堂海归博士来跟自己说小儿科英语,她也不好意思浪费人家时间。
“你说咱们大院里,怎么就没有一个英语老师呢?有数学老师,有语文老师,就是没有教英语的。”她愿意花钱请来当家教。
“我倒是认识一个,你敢不敢学?”
“谁?”
“孙红艳那同事哥,他就在中学教英文。”不过现在的英文不受重视,他就跟后世的体育老师一样,经常“身体不舒服”“家里有事”,课都让给其他老师上了,学生们宁愿去参加生产劳动学工学农,也不要学英语。
今越正想调侃两句,忽然心头一动,“你说他教的是英语,他怎么会说英语?”
按照年龄推算,同事哥出生在解放前七八年,那个时候即使要学外语也该学苏语才对,怎么会学英语。
“哦,他有个养父是日国翻译,以前跟着日军来龙国工作,养过他几年,教过他英语,五十年代回国后就没联系过了。”
舒今越却眉头一皱,“真的没联系吗?”
舒文明也是一愣,忽然眼睛一亮,“对啊,没联系是他跟邻居说的,但真实情况到底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对了,你说他现在的消费水平,咱们不是一直觉得他的钱来路不正吗,会不会……”
他走了两步,“对了,上次你说老马在哪个单位上班来着,607厂是吧,那是军工厂!”
从懂事起就看过不少谍战电影的舒文明同志,脑海中的警铃忽然一下子响起来,“世界上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吧,他正好被日国人养大,正好懂外语,又正好有个老相好嫁给军工厂的车间主任,你说那老马手里会不会正好有个什么重大项目?”
今越眼睛一亮,“你说这要真是间谍的话,咱俩是不是发了?”
舒文明给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舒今越你利欲熏心啊,现在还想着发财,这种事必须立刻马上报公安才对。”
也是,今越想到的是手机上看的“五十万”,“二哥快去快去,反正这种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要是查出来没什么,对他也没损失,但要是真……咱们可就是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诶文明吃饭了,你去哪儿?”徐文丽正叼着个红通通的番茄过来叫他们吃饭呢。
舒文明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回头用嘴把老婆咬过一口的番茄叼走,“不用等我。”
舒今越:“……”恶心,就你们浑身酸臭味是吧。
不过,她也很期待就是了,电视上演的抓间谍,她居然也能遇上一次,嘿,够她吹好几年了。
而舒文明这一去,直接就没回来,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走出公安局的大门,他看看刺眼的阳光,想起刚才好几位公安同志跟他握手,感谢他,鼓励他再接再厉,顿时觉得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扬。
晚上今越问,他想起公安同志的叮嘱,也只是说“他们会查,咱们别往外说,别打草惊蛇。”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都没上辖区派出所,而是直接去的市里的公安局,知道吧?”
今越笑笑,她当然知道,覃海洋还在里面当过两年法医助手呢。
“嘿,我肯定不会说啊,你就跟我透露一下呗,比如公安听了你的话啥表情,有没有说万一真是的话会给你啥奖励,不是的话又会怎样?”
“没说。”难得舒文明居然这么把得住,别说今越,就是徐文丽问他中午不吃饭跑哪儿去了,他也不说实话。
今越就是再怎么抓心挠肝,日子还是要继续,工作还得照常,尤其是出了“把脉把出不行和不育症”之后,她的名声更是大得离谱,居然专门有人来找她看男性病和不孕不育……
她真的不想搞专科啊,以后太局限了,她学的中医很杂,所以也只想看杂病,越杂越好。
可看着眼前相约着来看病的一对对的青年或者中年男女,舒今越觉得自己似乎开始剑走偏锋了?
“哟,马主任大驾光临,有何指示?”老朱看见马淑惠来了,也不起来,就坐在凳子上。
当然,马淑惠也不在意这些小节,她看了今越一眼,她正给人号脉,号完开始说病情,好好一听,居然是在给一对中年夫妻讲什么排卵期,讲什么“安排”,一个未婚小姑娘讲得头头是道。
“她最近病人都这么多?”
“多,以前比这还多,可惜某些人不给她开门诊,这不一天零零散散的,效率也就不高。”
老朱其实猜到了,舒今越开门诊的申请交上去这么长时间一直批不下来,其实就是马淑惠或者刘书记在压着,综合刘书记不爱多管闲事的特性,应该是马淑惠在“使坏”。
但他历来是这样的,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有气也只对马淑惠阴阳。
这不,马淑惠的脸色就有点讪讪的,“我也不是故意,咱们还是要按规矩办事。”
“对,您最规矩了,规矩到宁愿把房子拱手让给别的女人和私生子,结果这私生子还不是你前夫的。”
马淑惠一张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笑起来,“你啊,知道的你是为今越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仇。”
两个共事多年的同事,相视一笑,都有种拨开云雾见太阳的释然,“这样的人家和男人,离了也好,我们要是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应该早点劝你离婚才对。”
“对了,你闺女最近怎么样,要不带来给小舒看看?”
马淑惠点头,“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她闺女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会说一些话,但不爱说,因为脑瘫导致面部神经异常,一说话整张脸都是歪曲的,被人笑话多了,她也不爱说了。最近更是头疼,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会用刀子划伤自己的手腕,年前几天居然割到了尺动脉,要不是她那天刚好提前回去,说不定就……
后来,闺女住院,年都是在医院过的,这也是她请假,没去单位,不知道前夫得了阿米巴病来住院的事,还真不是她主动回避。
现在家里的刀子剪子,凡是尖锐的东西,都被她放柜子里,每天出门都要检查锁上没,虽然有保姆和娘家人照看,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眨眼的盯着。
朱大强叹气,难怪她最近这么憔悴。
“孩子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心理上的,从小他爸和爷爷奶奶就叫她小傻子,其实她压根不傻,智商没问题,三岁那年我只教了两天,她就能自己数到二百,五岁会背十几首古诗,要不是这个样子,早送幼儿园,现在也上高中了。”
智商正常的孩子被那样对待,活该当绿帽侠给人养儿子,朱大强呸了一口,“真他妈该。”
马淑惠不想听这些破事,她今天过来也不全是私事,只见她递过来一个文件袋,“市里批下来了,你们商量着看,是要重新用一间屋子,做个诊室还是怎么说,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朱大强接过来一看,各级部门居然真的同意今越开门诊了!就在街道办大院里,就在新桥街道防疫站!
“资金我可能没办法,但要是缺桌椅板凳和听诊器这些,站里还有一些没用过的,改天我让人送过来。”
朱大强大喜,“行嘞,谢谢马主任。”
真是有事马主任,没事姓马的。
“要是别人还真批不下来,也是今越自己本事大,上面本来是驳回了,后来有人提了一嘴,说她好像给省里什么领导看过病,卫生局那边一听,就特事特办了。”
老朱大笑,“行,那我找牛主任看有没有空闲的屋子。”
其实像现在一样在办公室里也能看,如果有需要做检查的,会去药具间关上门窗,但刘进步这人太八卦了,只要一有病人来,他就竖着耳朵听人说病情,有时候入迷到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忘了。
区里每年都要搞评比,前面两年因为今越的加入,他们新桥站从倒数第二一跃到了第一名,各项工作都超额完成,还及时发现并阻止了肺结核的传播,加上平时的卫生监督与管理的完成度都很高,他们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他不允许他们三大金刚掉链子,谁都不许。
果然,牛主任那边一听,今越要一间独立诊室,那好办啊,就是没有也得给她挤一挤,挪一挪搞出一间来。
因为今越的医术,来找她的病人越来越多,甚至不乏一些区里的领导家属,他去区里开会已经被点名夸过两次了,说他们工作认真负责,环境干净,职工坚守岗位。
虽然听起来像反话,但只要其他人信了就行,反正这样他在众多街道办里就是最突出的一个,这份光他沾定了!
***
直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今越才发现马淑惠一直在门外等着,“马主任,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以前是我对你有偏见。”马淑惠进来,笑着说。
她知道,今越明明可以不管前夫的事,可以不帮他看病,即使看了也可以开个太平方子万事大吉,但她不仅管了,还戳破他的绿帽子,这口气明显是在替她出的。
“马主任不用这么想,让坏人原形毕露我们人人有责。”您这么多年要是不一味忍让,您的孩子说不定能少受点罪。
“我今天就是为我闺女来的。”
马淑惠简单的说了经过:闺女名叫马小梅,今年十五岁,怀到九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公婆一家回老家办事,把她留在家里,刚好那几天又下着大雪,到处封路,她肚子疼,羊水破了之后走不动路,没能及时去到医院,等她跪着爬了一路敲开邻居家门的时候,肚子已经疼了很久。
结果去到医院,家属倒是来了,但医生要给做手术打麻药,公婆嫌花钱,不愿意,说要再等等,看她能不能自己生下来……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自己生下来了,但却因为缺氧太久,是个脑瘫儿。
情况跟朱大强的轻描淡写不一样,这个孩子之所以会变成脑瘫儿,完全是马家人害的!
“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忽然想不开,划了自己手腕,伤到桡动脉,幸好我回家早,不然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她以前有过这样想不开的时候吗?”
“偶尔有,但不会这么对自己。”
“那这次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马淑惠咬牙切齿,“她奶奶带着她弟弟,哦就是马大宝,在公园里遇到她,说了一些难听话,孩子想不通。”为什么都是爸爸的孩子,她就要被叫小傻子,而马大宝却是爸爸爷爷奶奶的心头宝。
“那天是她姥劝了很久,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公园,结果却……”
她不仅要面对世人的异样眼光,还得被迫接受来自亲人的恶意,而十四五岁的少女已经懂很多事,有很强的自尊心了。
舒今越叹口气,“她肢体上的问题我可以努力尝试帮她改善,但可能改变不会太大,您也是学医的,这点希望您能理解,如果要说有什么建议的话,我觉得还是鼓励她像同龄人一样生活、学习,不要太强调她的不同。”
很多脑瘫儿都是很聪明的,智商没问题,却因为外貌上的异常和肢体的不协调,没办法参加学习,马小梅就是这样的情况。
马淑惠犹豫:“可她已经这么大了,还能去上学吗?”
“她识字吗?”
马淑惠点点头,“我从没放弃教她语文和数学,她的想象力很丰富,还会写点小故事呢,我鼓励她以后能当作家。”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盼着她当作家,而是给她一个希望罢了,让她知道她还有一个叫做“理想”的东西,能为之努力。
今越心下感动,马淑惠真的是一位好母亲,又要挣钱养家,还要陪伴和教育一个特殊孩子,而她依然还能在工作上保持惊人的专业和责任心,这真的是非常了不起。
“我建议可以带她出去走走看看,如果她排斥正常人目光的话,可以先从跟她差不多的人相处开始。”
马淑惠愁眉不展,“不瞒你说,我带她做康复治疗的时候,也遇到几个跟她差不多情况的孩子,但好像她们之间没什么话题可聊,小梅这孩子心思敏感,又早熟,跟同龄人不太容易相处。”
今越忽然想到个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向你们介绍一位阿姨,她姓康,她是很小的时候因为手术意外下肢瘫痪,一直卧病在床,这两年随着疾病的治愈,她渐渐走出阴霾,让她跟小梅聊聊,或许会起到一些鼓励和安慰的作用。”
而她没说的是,康玉琼曾经也在死亡边缘挣扎,也曾想过伤害自己,而现在的她走出来了,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她或许更有立场开导马小梅。
而这只是今越的初步计划,等马小梅彻底打消这个念头,重燃新生的希望后,今越想让她重新学习,做一个有价值感的人。
光这一步,马淑惠就大喜,“好,那麻烦你了。”
舒今越下班后去了康家一趟,征询康玉琼的意见,她很高兴能帮助这样一个小妹妹,说让她们母女俩放心的来吧,反正她也没什么事。
今越第二天就带着马家母女俩过去,马小梅确实是个比较孤僻又敏感的性子,但却和康玉琼很有话题,俩人一见如故,约好以后每天都来找康玉琼玩,让她教她写字。
康玉琼写得一手好字。
马淑惠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今越了,只是冲她深深鞠了一躬。
“马主任您就别谢来谢去的了,好人有好报,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给小梅带来福报。”
而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就见鬼去吧!
在这之后,马家确实又来找过今越几次,请她看“病”。跟当务之急比起来,拉肚子都不算什么病了——老马已经四十多了,再不生就没机会生了啊。
他们打的主意是,先找舒今越把病治好,过两年这件事慢慢就淡了,他们再找个对老马的过去一无所有的黄花大闺女,没工作也没啥,农村姑娘也不怕,只要能生孩子就行。
管它男娃女娃,至少先生一个出来再说。
可惜,他们似乎高估了人类在疾病面前的能力,舒今越明确告知他们她治不了,让去大医院试试,一家不行就多去几家,一个省不行就去京市海城……于是他们把能去的三级医院跑遍,检查做了一次又一次,老马的钻头里真的一颗活着的小蝌蚪都没有!
直接从源头上一颗活的都没有,这是彻彻底底的丧失生育能力了。
因此,热心群众送他外号——骡子。
至于舒今越是真不能治还是不愿治,谁也不知道。反正马家最近挺忙的,他们忙着求马淑惠复婚,因为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小傻子”居然成了他们老马家唯一的血脉。
以前觉得傻孩子一无是处,可现在一想,孩子只是四肢活动不灵活,脸上肌肉不受控制而已,智商却是正常的,生活也能自理,能沟通能说话,而他们咨询过医生,这样的脑瘫是完全具备生育能力的。
于是,他们开始疯狂的真诚的忏悔,希望马淑惠能带着孩子回头,和老马,哦不,骡子复婚,不计前嫌开开心心做回一家人。
马淑惠当然不干,但舒今越“无意间”给她说了个故事,“我在乡下见过一个也是你家小梅这样的情况,只是年纪比小梅大些,我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三十来岁了,她一直没结婚,父母不放心,死前把她交代给兄嫂,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嫂后来日子太难过,嫌养活不了她,就将她一百块钱卖给一个老光棍,最后被老光棍给打死了。”
“她兄嫂怎么能这样?!”
今越看着她的眼睛,“她爹娘死后半个月,她就被嫁出去,然后半年就被打死。”
“你要相信这世上,只有父母会无条件的爱孩子,无论她健康与否,而其他人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当她不具备这个条件的时候,就是她被抛弃的时候。”
马淑惠心头一咯噔,她知道今越的意思,她讲这个故事不是无的放矢。
“你要是不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留点东西,当她不具备挣钱养活自己的能力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这是实话,要是有钱的话,她生活又能自理,智商也正常的话,至少她能有一份养活自己的积蓄,至少能保证饿不死。
马淑惠心头震动,眼眶里泪水打转,紧了紧拳头,忽然笑起来:“好,既然他们这么有诚意,那就先把房子过户到小梅名下再说。”
复婚是不可能的,但该给小梅争取的,她也不能清高。
今越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舒今越的诊室落定之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又到了吃西瓜的季节。
今年舒文晏在单位上表现好,领导多给他分了一个,于是他给老屋这边送来四个。
“今年的西瓜比去年还甜,还大,你们发现没?”
今越咬了一口,“是甜,哪个生产队买的?”
“南郊那边,就李家村斜对面,那里正好是大片沙地,种西瓜最适合不过。”
舒今越在李家村那几天解禁之后,李玉兰带着她逛过,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河谷地带,“他们南郊那一带真舒服,咱们家要是有亲戚在那边该多好,以后买点地啊房子啊啥……唔唔,我瞎说的。”
她原本以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会遭到全家的斥责,结果居然没人反驳,舒文晏还让她继续说。
今越想起藏拙的舒文韵,心头被重重敲了一下,“我瞎说的,你们别当真。”
经过长时间备考,舒文韵在去年成功取得初级护士证,摆脱了学历硬伤,现在俨然成了他们科室的业务骨干,而人家这两年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复习高考呢,唉!
大女主就是大女主,自己快马加鞭也追不上。
舒文晏也没深究,只当她就是随口说的,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报纸,“你们看今天的日报没?”
舒家没钱订报纸,但舒老师经常会去蹭别人的看,倒是点点头,“看了,怎么?”
“看了就没发现什么?”他一脸期待的表情,认认真真打开那张报纸,指着某个不起眼地方的一个豆腐块,“看看,这三个字是啥。”
哦,原来是他写的文章被选上人民日报了啊!
“我本来也就想着去试试看,反正投不上也没啥损失,谁知道报社居然真的选上了,我都快忘记这回事了,是我们领导今天一大早先看见的。”
“我们单位每年能选上人民日报的文章顶多就是三四篇,还都是社论,诗歌这是第一次,领导夸我了呢,说我很有创新精神,敢于尝试。”
舒今越定睛一看,确实不能叫文章,是一首歌颂时代新风、焕发青年活力的诗歌,以她阅读小说无数的经验来看,文笔不错,立意也好,有种小草芽即将破土而出的生机感。
没看出来,大哥不仅有新意,有创意,还有一份大杂院老百姓没有的敏锐。
看来,工作环境不一样,平台不一样,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不一样了,要是以前他在小学当老师的时候,今越今天这些“大放厥词”肯定要被他说教,什么谨言慎行啊,什么隔墙有耳啊……但现在,连他自己都嗅到了味道。
或许,这就是春江水暖鸭先知。
“哎哟今越你可别夸你大哥了,再夸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刘慧芳笑着说,推推男人,“孩子还在家,咱们就先回吧。”
她看见了,厨房里有一块肉,她担心舒文晏再次固态萌发,想啃老。
这年头谁家有点肉都是躲着吃的,他们已经算分家单过了,老屋这边吃肉不叫他们也是天经地义。
舒文晏虽然没看见肉,但他懂媳妇儿的眼神,“行,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份报纸爸你们留着,以后等我的文章再多上报几篇,让您老人家也跟那些臭棋篓子吹吹。”
舒老师懒得搭理他,而是仔仔细细的读他的诗,老怀甚慰。
谁知他俩刚掀开帘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一群半大孩子跑得气喘吁吁:“舒大妈,舒大妈,公安来啦!”
所有人傻眼,公安来了?他们没犯事啊,这些孩子跑啥跑。
“公安叔叔在胡同口,问,问舒文明家住哪儿。”
哦豁,来抓老二的!
所有人看向还赖在炕上没骨头的舒文明,徐文丽急得眼圈一下就红了,“文明,你快,快……”
舒文明没听见,他这几天忙别的事,累得要死,舒老师也是吓得手脚发软,儿子经常去鬼市他当然知道,甚至隐约知道他可能是在干点什么,不然家里又是添自行车,又是给他们做新衣服,还给他们买那些吃的喝的,这哪一样是他一个菜店临时工能拿到的?
他其实也提心吊胆,知道总有一天会事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老大,快,快去找找你们领导,看能不能给你弟少判两年。”
“你的诗不是上过报纸吗,你们领导这么看重你,你可不能对你弟见死不救!”
舒今越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天真还是单纯了。
“判啥啊,公安叔叔是来给文明叔叔送锦旗的呀!”有个大点的孩子知道他们误会了,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新鲜,“我看见他们捧着一面红色的锦旗,我问他们为啥找文明叔叔,他们说他做了好事,要嘉奖。”
这下,除了舒文明和舒今越,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来不及解释,三名穿着制服的公安雄赳赳走到门口,“请问,舒文明同志家是在这里吗?”
“是,我是!”舒文明瞬间一蹦三尺高,跳到门口,“龙公安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当时他去报案负责接待他的民警,还给他倒过水,安慰他别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最后还鼓励夸奖他的人啊,那可真是他亲人!
“记得,你小子,能干啊,这次让你立大功了。”龙公安拍拍他肩膀,“年轻有为,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后来他们调查过舒文明的身份,知道他仅仅是菜站朝不保夕的临时工,却能给他们提供那么重要的线索,关键是还真的顺着线索破获了一起重大间谍案,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
“舒文明同志,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嘉奖,希望你再接再厉。”很笼统的话,没有具体说是因为什么事立什么功,一是工作纪律,二也是保护他。
而奖品也很丰厚,居然是十斤猪肉票和二十斤细粮票,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奖金五十元。
这些钱和东西,让整个16号院彻底沸腾了,舒家那个最讨人厌最没出息、一辈子只能当临时工的舒老二,他居然被公安嘉奖了?!
舒文明捧过那面红彤彤的、散发耀眼光芒的锦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