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满座皆惊,然而,是那种安静到极致的惊。
所有人, 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马前夫看,慢慢的,慢慢的,大家的视线开始下移……
马前夫条件反射, 夹紧双腿,额头上流下两滴冷汗, “你胡说啥, 我哪里不行了?”
“性能力不行。”
你看,好死不死的, 他还要问哪里不行, 不问的话或许还能糊弄过去, 可他问了啊!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医生, 舒今越当然要做到有问必答。
这不,这五个字从舒今越嘴里冒出来, 周围依然一片安静, 可怕的安静……不过, 三秒钟后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 周围顿时传来各种各样的笑声, 无论男女都在笑。
“哎哟喂, 笑死我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别装模作样了吧,还问哪里不行。”
“这要是不问,还能留点面子。”
还是那句话, 不是大家没同情心,而是乔大姐已经把他的“光荣事迹”散布得人尽皆知,就连刘干事那样的真小人都看不过眼,自己的女儿都不养的人,能是什么猪狗东西?
而这人,他现在还不行。
大家当然得尽情的嘲笑喽!
“你你你胡说啥,你满嘴喷粪,我要告你,我要举报你,你胡乱编排,你侮辱人格!”老太婆忍不住了,跳起来就要上去掐今越。
这么多人哪里允许她动手,有几位大姐死死的按住她,“要动手是吧,正好咱们新桥街道的武装专干还没下班呢。”
现在的武装专干可是有枪的。
老太婆愣住,这才不敢乱动,但她坚信儿子是被冤枉的,“你胡说,我儿子好得很,你放屁!”
舒今越看向马前夫,“要不你来告诉她,你到底行不行?”
马前夫的脸都黑了,“妈……”求你闭嘴吧。
他想起前妻马淑惠说过的话,他爸妈管他太多了,他在他爸妈面前永远像个没主见的小孩,她很累。这次看病也跟以前的一样,他不来找这个姓舒的年轻中医,他妈偏要叫他来,来了还硬要逼着人家给他把脉,还得是当众把,这一下就把出问题来了吧,丢死人了都!
但再恨,那是内部矛盾,男人尊严还是得维护,“随着年纪渐长,是没年轻时候状态好,这大家都懂的,就像一台机器,运作久了,是会有偶尔卡壳的时候,或者发动不起来,或者中途提前关机,对吧?”
在场的男同志不少,大家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总不能四十岁了还跟二十出头一样厉害吧?那就不是人了。
于是,大家看今越的目光,就变成了看家里不懂事的小孩,心说再厉害的医术,没经历过的事情还是不懂,终究是年轻了。
今越却笑起来,“我没说你机器发动不起来,也没说你提前关机。”
“那对啊,没这俩情况,我就不是不行了吧。”马前夫挺起胸膛,义正词严,他觉得他又行了。
“我说的是钻头不行。”
众人的眼光再次下移,马前夫再一次夹紧双腿,这下不止冒冷汗,他嘴唇哆嗦,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你胡说。”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强撑着,这是明显的强词夺理。
“什么钻头不行,你这小姑娘你结婚没,你懂个屁啊你!”老太婆又来火上浇油了。
很好,舒今越又笑了。
马前夫只觉背后一凉,他终于知道害怕一个人的笑是什么概念了,要是以前有人说他有一天会害怕一个小姑娘的笑容,他肯定会骂人,可现在,他真的怕了。
舒今越一笑,就要爆猛料。
“你有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毛病,你的归头是冷的。”
大家一愣,这……是什么毛病,那个地方会冷吗,那里要么是没感觉,有用的时候都是热乎乎的,就像一台摩擦生热的机器,烫人得很,怎么会是冷的呢?
而这一次,马前夫没有否认——
他被舒今越的话震惊到了,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毛病,而这个毛病偏偏还是没办法跟人形容清楚的。
是的,他那个地方无论用还是不用的时候,都是冷的,从小就是,不过他一直不知道,前妻马淑惠没经历过其他男人,以为就该这样。
直到遇到孙红艳,熟了之后,对方跟他说他那个地方是冷的,好像不太对劲,她说她前夫就是热的。
那时候他还挺生气,但后来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生病了,他就觉得真的不太好,连体验感也不行了,他才想起来,年轻时候大家讨论这个事,都说很爽,,可他真的没这么强烈的感觉。
他也一直给自己洗脑就是这样的,男人与男人的差别也很大,就像有的人能长一米八,有的人一米五都困难,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他很正常,他一点问题没有……洗脑洗得多了,去看医生的时候也就忘了提了。
而他不提,就没医生能看出来这个问题……舒今越是第一个。
她一个没结过婚的小姑娘,怎么会懂这个?
“得了吧,舒医生可是医生,人家跟着老中医学过多年,最擅长的就是疑难杂症,她不知道谁知道?”乔大姐倒不一定真是护着今越,帮她解围,她就是单纯想看热闹,想数落几句:“你说你这人,让你说实话你不说,非要今越当众把脉,这把出问题了吧,你又没面子。”
老太婆就是再护犊子,也不敢嘴硬了,她怕她再硬,今越一笑,又爆猛料。
“没事没事,只要发现了,那就好好治疗呗,要相信咱们舒医生的专业能力,她一定会尽力的,对吧舒医生?”努力和稀泥给马家人挽尊的居然是刘书记,他亲自送马家人过来了,而大家忙着看热闹都没发现。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人群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十几个防疫站的同事,为首的居然是马淑惠……啊这……马前夫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心态怎么说呢,他现在是不喜欢马淑惠了,但俩人毕竟是少年夫妻,读书时代也曾有过真感情,被她发现不行,比被孙红艳说“你没我前夫厉害”还让人难堪。
他一张脸又红又白又黑,仿佛打翻的调色盘,哦不不,今越心说,调色盘还没打翻呢——因为还没绿。
“好了,现在开始,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
她明明笑得是那么甜,可马前夫却打了个冷颤,“好,我说,你帮我看看吧。”
他想,既然是最丢脸的事都让人知道了,那也无所谓了。
毕竟,昨晚觉得一辈子最丢脸的事是在会议室当着十几号人的面拉裤子里,谁能想到今天最丢脸的事是让前妻以及前妻的同事们知道他不行呢?而现在,他再也没有能失去的了。
“你这个拉肚子的毛病其实是老毛病了,已经有很多年了,对吗?”
“没有吧,我记得就是从这次生病之后才出现的。”
今越摇头,“你仔细回想一下,以前是不是经常大便不成型,次数不多,每天两次左右,便质稀溏,颜色偏白,但你没上心,以为就是吃坏点东西。”
这么一说,马前夫跟着点头,确实是这样,但因为次数不多,也没哪里不舒服,他就没往心里去,毕竟这大便稀溏在他意识里就不算病,更不可能去看医生。
“而你是不是容易劳累,总是感觉疲乏,饭后容易犯困?”
“对,是这样!”
今越笑起来,她又笑了,“你的根本问题是脾虚,而不是肾虚。”
马前夫不懂什么脾什么肾的,他只记得自己看过这么多大夫,都是说他肾虚,就连前几天的齐老中医也这么说。
“你以前应该因为男性问题看过不少中医吧?”
犹豫一下,他硬着头皮说:“是。”
虽然他嘴硬,他给自己洗脑自己很正常,但孙红艳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马淑惠,孙红艳经验丰富啊,有对比就有差距,演技再好也总有憋不住的时候,把不满意不小心表现在脸上,他心头一紧——
为了留住小娇妻,为了讨好她,他必须吃药,必须给自己调理好。
而舒今越没说的是,他面色白、怕风、吃凉的吹冷风就拉肚子,加上一个“不行”,看中医的话十个有九个半都会把他当成肾虚,而一旦诊断为肾虚,用的就是补肾壮阳的药物。
一个脾胃素来虚弱的人,长时间吃一大堆火热的补药进去,不仅没把火气壮起来,反倒把脾胃给吃坏了,再好的东西吃进去运化不了,也会变成垃圾,堵塞体内。
就像踩踏事故发生的时候,后面的人不知道前方已经堵住走不动了,还源源不断的往前走,挤到极限,就会有一拨人被踩踏。
而越是堵塞,越是运行不好,血和阳气越是去不到钻头的位置,它能热起来才怪!
同时,因为长时间的堵塞瘀滞,他的舌苔变得又厚又腻又黄,这次住院之后天天睡在床上,活动量减少,脾胃的堵塞更明显,所以阿米巴病治好了反倒变成了真正的拉肚子。
而他这次四处看中医,看的是拉肚子的毛病,大家看见的是他现在的黄腻苔,摸到的是沉弦脉,立马诊断为湿热阻滞中焦,却没看到他真正的病因病机,大量寒凉药物灌下去,只会让他拉得更厉害。
于是,他愈发不能吹冷风,不能吃冰棍,一吹一吃就要拉肚子。
“脾虚我经常听你念叨,也懂一点,但这个……男性的问题,不是都考虑肾虚吗,难道他那个隐疾,也是脾虚造成的?”刘书记好奇地问。
舒今越点头,还真是。
这也是连齐老中医那样的人也治不好的原因,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方面的责任在肾,却忘了《黄帝内经》里的一句话——“阳明虚则宗筋纵”。
说的就是阳明经的虚弱会导致宗筋松弛,进而出现关节松弛、活动不利和阳痿。
虽然他一直不承认自己阳痿,并给自己洗脑那是中年人正常的状态,但今越认定了他就是,且他的归头冷感也是宗筋弱、气血不达的一种表现,甚至她还怀疑……嗯,再等等吧,不着急。
只要得到验证,她就能肯定自己的推测。
齐老中医正是因为中医经典功力不够深厚,所以没想起这句话,只简单的把他的问题归结为肾虚,不断地使用补肾壮阳的药,导致他的拉肚子越来越严重,而今越的治疗思路则是一百八十度转变——专门治脾。
“开个大黄附子汤吧,如果你愿意吃的话。”
“大黄?你给我儿子开大黄?他现在找你看的是拉肚子不是便秘!你这庸医!”老太婆又不干了,指着今越一顿骂。
今越再好的脾气也被点燃,“不爱看就滚。”
场面一时尴尬下来,谁也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今越本来也不想骂人,但泥人也有三分泥性,这老太婆一会儿插几句嘴,一会儿骂骂咧咧的,谁受得了?
今越向马淑惠投去一记同情的眼神,真难为她能忍这个前婆婆这么多年,要是她的话三个月不到就得提桶跑路。
马淑惠的脸依然板着,但嘴角却微微上翘起来。
其他人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们也有点忐忑,虽说今越骂得挺爽的,但用大黄给人治疗拉肚子,真的对吗?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大黄是泻药啊,吃大黄不是越吃越拉吗?这会不会是今越弄错了?
乔大姐有点紧张,拽了拽今越的袖子,“真的要用这个?”
今越点点头,“我的思路是,先用大黄附子汤涤荡肠胃,把积滞在内的垃圾横扫出来,再考虑归头冷的问题,治不治在你。”
反正她解释到位了,也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尽到了医者的告知义务,他们知情之后,怎么选择是他们的事。
大家见她要走,自动让开一条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的下班了。
“怎么,还不下班?”老朱喊了一声,大家方才如梦初醒,“走走走,咱这就走,回家吃饭去喽!”
街道办的人走了,防疫站的人走了,就剩姓马的一家子站在门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刘书记也懒得招呼他们,追上马淑惠几人的步伐,看着马淑惠。
他耐不住马家人找人从中求情,将他们带到新桥街道站来,没想到却听到这么劲爆这么残忍的消息。
对马淑惠这个女同志来说,太残忍了,她平时雷厉风行,身先士卒,却哪里知道这么多年的不容易,生了个脑瘫闺女,被婆家上上下下看不起,要忍耐那么个难缠的婆婆,一言不发却又无限纵容儿子的公公,以及不行还死不承认的丈夫。
这要是一般女人都早离八百回了,她能忍这么多年,且从未在外提过一句他们的不是,没说过男人不行,这真的是道德感足够高的人了。
大家以前只是佩服她在工作上的态度和能力,但从今天开始,大家开始佩服她的人品与忍耐。
而舒今越却有点惋惜,她宁愿马淑惠不要这么能忍,或许就能早点跳出火坑了,要她遇到这种猪狗男人,还不得每天拿大喇叭去他们单位门口喊半小时,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不行,知道他狼心狗肺。
替他遮掩干啥?不配!
“我看不是马淑惠替她前夫遮掩,怕是她自己也不太懂。”李玉兰小声说,“我结婚前啥也不懂,这合不合适,行不行,也是要对比的。”
对啊,要是马前夫从始至终就给她灌输“全世界男人都是这个时间和长度”“我这算男人里很厉害的”,那马淑惠说不定也被他洗脑了?
渣男PUA不就是这一套吗?那些犹如一张白纸的,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女孩,就是他们的目标,不断给她们灌输“我这样的很大很牛”,她们也无从验证,就信以为真了……直到换个人,她们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正常的。
李玉兰想着想着,又觉得想不通:“可她是学医的啊,高低应该知道点。”
今越摇头:“也不一定,医学生也有自己的知识盲区。”
“算了算了,遇到这人算她倒霉。”李玉兰笑着挽住今越的手,“好今越,反正你会替她报仇的对吧?”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用大黄是在打击报复他?”舒今越无奈苦笑,她还没这么无聊,下泻药这种小儿科手段不至于。
因为她知道,马前夫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不然你真是给他治病啊?我记得我们村的赤脚大夫,给我爸开大黄就是让他治疗便秘的,他没吃多少就拉了两天肚子,马前夫要是再吃,那还不得拉到虚脱?”
今越点头,又摇头,“对,是会拉肚子,但我又不是让他常吃,只是先让他把肚子拉空,然后再用别的药物打通他的钻头,懂了吧?”
李玉兰脸一红,“你就胡说吧。”
“诶玉兰姐,不能这么害羞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们是在讨论科学,讨论人体……哎呀!”徐端居然跟在她们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你这人怎么这样,走路没声音的吗?”
徐端笑笑,“我刚追上你们,正想打招呼。”意思是他什么都没听到。
今越可不信,他的耳力异于常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太晚了我就没过来找你。”
今越见他自行车兜里满满的,除了一些海城特产,还有两条鱼,两条三线肉,“你这是搞批发呢?”
“正式拜访一下赵阿姨和舒老师。”
今越脸一红,知道他意思,其实以前他就提过要来,是她拦着不让,总觉得还不想让家长知道,可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要是再不让他来,似乎就对他不太公平,而父母那边说不定还会误会,以为是他不懂礼数,谈这么久了还迟迟不上家里来。
以前吃饺子吃馒头,那是以徐平弟弟的身份来的,今天是以她舒今越的对象。
李玉兰才不当电灯泡呢,早早的溜了。
俩人慢悠悠的推着车子走进柳叶胡同,看见他俩,大家都热情的打招呼,“哟,今越跟你对象一路回来呢?”
徐端在对今越以外的人都不怎么好说话,大家好奇归好奇,却不敢真像对柳叶胡同的其他姑爷一样问东问西,偶尔眼神与他撞上,还格外的拘谨。
但也有一道目光是例外,那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二十三四岁,长得很漂亮。今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就是牛小芳啊,难怪说名字她没印象,总对不上号,因为她本名不叫这个!
她本名叫牛革命,听说是她爸喝醉酒的时候取的,革命是个好词,可偏偏和牛组合在一起,偏偏用在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身上……
而说起牛革命,小今越可没少被她欺负,她因为家庭条件好,学习又好,就是小学生里那种典型的很受老师器重的孩子,在学校里做老师的眼睛耳朵,随时告小状,回来却是整个柳叶胡同当之无愧的大姐大。
舒今越从小就不喜欢她。巧了,牛革命哦不,牛小芳最不喜欢的,也是舒今越……和舒文韵。
舒文韵不必说,因为她长得太漂亮太出众了,那些调皮的男孩会给胡同里的女孩子们按漂亮程度排名,舒文韵永远是第一,牛小芳只能屈居第二。
舒今越,则是她那种自带的傻气和单纯就差在脸上写“我好欺负”四个大字,她欺负不了舒文韵,还欺负不了这个小草包?
哦对了,“小草包”这外号也是她先叫起来的。
本来舒今越都快忘记这些事了,现在一看见她那张脸,不愉快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今越下班了,这你对象?”牛小芳扭着腰过来,破天荒的主动跟今越打招呼,又把手伸出去,“你好,我叫牛小芳,跟今越一起长大的。”
徐端双手推着车子,并未跟她握手,只是礼貌的点点头。
舒今越一下子高兴起来。
“同志你哪个单位的?我听说是市物资局的,对吗?”
徐端点头,没主动说什么。
“你工作几年了,在什么科室?”
这些都是舒家人没往外说的,她也打听不到,心想遇到正主好啊,打听清楚好,山不转水转,这世上的事谁说得清呢?
然而,徐端却跟没听见似的,他低头问今越,“上次说要找的资料,我给你找到了,下午给你送过来?”
现在已经是1977年了,舒今越要考大学,她从重生回来后就在学习,但奈何天资太差,唯一的优势就是记忆力,对文科性质的科目有用,但对理科就不行,学了两年依然是个差生水平。
徐端知道后就一直给她找这方面的复习资料,物理、化学和生物是他的优势科目,他找到资料之后,自己看一遍,根据今越的学习进度,做一些批注和解释,再把资料给她。
“好呀。”说起这个,今越有点酸溜溜的,“人跟人的差距真大,我姐现在都学完三遍了,这几门理科科目她自己做卷子都能做到九十分以上了,我还连及格都难。”
刚重生的时候,她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除了数学物理生物和化学!
“没事,各有所长,你记忆力好,不行就考文科,我看中医系每年都有几个文科的招生名额。”
中医学虽说是医学类的专业,但跟临床医学不一样,部分院校还是对文科生敞开大门的。
“我不敢冒这险,万一今年不招文科生呢。”舒今越沮丧地说。
“今越想考大学啊?不是吧?现在大学都停止招生了,你上哪儿考去?想走推荐就读啊,这可是很难的,你以前学习就不好,脑子也不……”
徐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牛小芳心里一突,明明是很简单不过的一眼,却让她牙齿发冷,她吓得连忙闭上嘴巴。
但那心里仍然是不屑一顾的,柳叶胡同的小草包会看病,那是得到乡下老中医的秘方,走了狗屎运,但想上大学?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当年连高中都考不上!
舒今越不想多说,怕暴露自己知道高考即将恢复的消息,才不要便宜这种人呢。
回到家里,看见徐端拎着礼物,郑重其事的上门拜访,赵婉秋倒是挺高兴的,又是泡茶又是问他出差忙不忙累不累,倒是舒老师摆足了老丈人的款,显得很“高冷”。
可惜他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这高冷相挂在欲笑不能笑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今越憋笑,徐端似乎一点也没看出来,双手给他递烟,点火,主动挑起话题。
不得不说,只要想聊,徐端就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上下五千年,书法绘画,政治经济,文学艺术,他都能聊上两句。当然,他并无卖弄之嫌,都是舒老师想考教他 ,结果反被他把话给接住了!
舒老师从一开始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到逐渐满意,到最后爷俩都喝上了。
“别喝了吧,下午还要上班。”今越小声提醒。
他淡笑着看过来,“领导批准我休息一天,下午不用去单位。”
舒老师一听更满意,当即闹着让今越拿出过年时喝剩的西凤酒,“放心的喝,喝醉了让文明送你回去。”
这是把他当傻姑爷哄呢,只有二百五才会第一次正式上门就喝醉,还要大舅哥送回家!
“诶对了,文明呢?怎么没见人?”
大家这才发现,舒文明还没回来。
“他这段时间忙啥,怎么吃饭也不见人?”
正开心干饭的徐文丽闻言一愣,两个腮帮子都被红烧肉给塞得圆鼓鼓的:“我……我不知道啊,别看我啊。”
赵婉秋好笑,“没事,他忙他的,你慢点吃,喜欢吃妈过两天再给你做。”今天吃的肉是徐端拎来的。
她是发现了,徐文丽就喜欢这种甜甜糯糯的东西,难怪越来越圆润,刚结婚的时候不到一百斤,现在已经直逼一百三了。
但她本来就是圆眼睛圆脸蛋,个子也高,看着一点也不显胖,反倒衬得人白里透红,光泽明亮,凹凸有致的,大院里谁不羡慕这小媳妇啊,一看就是家庭幸福,日子无忧的。都说舒老二以前看着不着调,现在娶了媳妇儿变化真大,又疼媳妇儿又能挣钱,毕竟徐文丽那么多新衣服新皮鞋和独此一份的零食,不仅舍得花,还说明有钱啊。
徐文丽性格好,很招人喜欢,她每叫一声“妈”,赵婉秋想投喂她的心就强一分,这家里能点菜的就只有今越和她了。
“谢谢妈,我明天买肉回来。”
“不用明天,我今天就买了。”舒文明拎着一条二指宽的五花肉回来,见家里这么多人,还有点意外,“这就吃上了?”
“快去洗手。”
舒文明却看了今越一眼,她立马把自己的碗筷拿到另一边,跟着舒文明出去,“咋样,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你绝对想不到的猛料。”
今越瞪大眼,等着他继续说,结果他又是换衣服又是洗手,还悠闲地吹起了口哨。
“什么猛料,你倒是快说啊!”
“孙红艳昨晚没回家,据同事哥的邻居说,她昨晚十点多进了他的屋,一直到早上七点多才出来,这总不能是聊天聊了一晚上吧。”
舒今越没想到,孙红艳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连邻居都知道!
“她在医院值班室当收费员,看来没少借着上夜班的由头不回家啊。”
“你说,下次她再夜不归宿的话,我要是把马前夫引到她和同事哥的炕边上,这得是一场多么精彩的大戏?”
到时候马前夫怕不是得气死!
“你想多了,你以为马前夫真的不知道吗?恐怕他也是不得不纵容她。”
“为啥,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种绿帽子?你可别胡说,这马前夫在607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单位级别比书钢还高,这样的人最爱面子。”
“那你说,要是他有更大的把柄被孙红艳抓住了呢,比如他不行?”
舒文明张了张嘴,他这两天在外头忙,还不知道上午在街道办大院发生的事。
“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他啧啧两声,“难怪她明目张胆不回家,姓马的也不敢放个屁,听说昨晚‘值班’没休息好,中午回家的时候打瞌睡,没看好孩子,她家大胖小子直接在水井岩上磕了一跤,把额头给磕出个大口子。”
今越没细问,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呗。唉,老马啊老马,好好的原配夫妻不做,要去找小娇妻,找了你又有心无力,自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俩人走了两步,回到前院,“不过说来也怪,我打听同事哥的时候,他邻居还跟我抱怨,说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三天两头下馆子买熟食,他只是一名普通教师,工资也不高,即使不用养老婆养娃,但也耐不住他这么造啊。”
更何况还有各种时兴的好衣服和皮鞋,这些都是外面看得见的,内里看不见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说不定人家家底厚呢?”
“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徐家?倒不如说他是第二个孙老六,在地下挖到什么传家宝。”
“又或者是孙红艳补贴他的?看不出来,还是个小白脸啊。”
舒今越摇头,“你是没见过马家老婆婆的泼辣与无赖,孙红艳生活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攒下私房钱。”就是她吹枕头风,马前夫也没几个钱补贴她,别看一直出头的是婆婆,其实公公完美隐身了,他才是这家里真正管钱的人。
这一点,今越是从他的穿着打扮和气势上看出来的,老婆冲锋陷阵,儿子被养成巨婴,而他完美隐身,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这个家庭的“福报”。
舒文明听得连连咋舌,“狗屁倒灶。”
今越没再继续马家的事,而是说起同事哥来历不明的财产和长期高额消费,“我觉得这事有点可疑,二哥再去打听打听,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有很多钱。”
今越走了两步,刚走到中院,就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居然是没怎么说过话的钱大妈,只见她拘谨的四处一看,见没人盯着,立马塞过来一个包袱,“给你。”
舒今越闻了闻,有股草药香气,“钱大妈太客气了,这是啥?”
“我不知道你缺啥,这是给你二嫂用的桑寄生,听药材收购站的人说这是安胎的。”
舒今越:“???”
舒文明:嘴角抽搐。
敢情徐文丽这段时间长胖了,大家又以为她怀孕了啊!
这个大院里,肚子最受关注的就是她了呀!但凡是胃口好一点,那就是怀孕了,胃口差一点那就是害喜了,瘦了点那就是为了要孩子累的,胖了点那就是怀上了……而偏偏徐文丽的身材是那种胖瘦都很明显,一胖就胖小肚子的人。
钱大妈回屋,立马关上门,生怕今越又把东西塞回来,自从偷鸡蛋的事被钱春花发现后,她见到舒家人都是绕着走,被臊的。但今越居然不计前嫌的帮孙大龙找工作,一找就是个三十七块五的正式工,这份大恩,她能记到棺材里。
舒今越无奈,只能塞二哥怀里,“喏,给你们用的。”
舒文明哼一声,“谁稀罕。”
“拿着吧,钱大妈每天为了找这点药材也不容易,早出晚归腰弓背驼的,妞妞都被晒成小黑炭了。”
以前孙大龙还能帮着带带,现在他去中药厂上班后,妞妞又开始跟着奶奶风餐露宿,早上还没睡醒就被从暖暖的被窝里挖出来,兜在身上,走很远很远的路到郊区,又是挖又是砍的,有时候还会遇见蛇啊老鼠啥的,一张小脸上都是草叶子划出来的痕迹,看着可怜极了。
差不多大的萌萌芽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姥爷带着这里玩那里玩的,偶尔来柳叶胡同这边也是众人抱来抱去,抱到现在还没学会翻身呢。
这一对比,舒文明心里也不好受,“钱大妈心眼小,要是咱们不收,她又三天睡不着了。”
第三天,被腹痛腹泻折腾得人仰马翻的老马一家又来了,这次马前夫是直接被担架抬着来的——肚子实在痛得厉害,他走不动路了。
身上裹着厚衣服,肚子上盖着一床毛巾被,他整个人的脸还是白,“舒医生,救救我,快,救救我。”
老太婆也不敢嘴硬了,丧着一张老脸喊:“舒医生,救救我儿子吧,他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宁愿替他来承受这份痛苦,让我病吧,我可以。”
闻讯而来的众人听不下去,“舒医生是给你儿子看病,不是给他做法,你说的什么胡话。”
老太婆咽了口唾沫,“我不是故意的,舒医生就救救我儿子吧,你有什么意见只管冲我来,我儿子他是无辜的啊。”
不是,这又是在放什么屁?
乔大姐和李玉兰双双大骂:“老太太你就是赖定舒医生了是吧,她啥都没说也没做,你这说得就像这病是舒医生让你儿子生的一样,他好不了都是舒医生害的是吧?”
“要我说,你儿子会得病,完全就是你们当爹妈的惯出来的,对,老大叔,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你们。”谁都别想隐身。
马家人被骂得哑口无言,今越爽了,爽快的开出方子,让他们快去抓药,“这方子有点特殊,就是吃完之后会拉肚子,量多,很臭,但最多两天就能把肚子拉干净,到时候你们再来复诊,一定要来哦。”
马家人现在不敢再多问一个字,连忙去抓药。
“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回来复诊?”乔大姐很是不解。
“因为只有复诊,我才知道药有没有对症,我估计的情况对不对。”
虽然大家还是不明白,但今越给足了悬疑感,大家也被吊起胃口,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那天有好戏看,铆足了劲要来看热闹——上次是被看出不行,这次又要看出点啥?
别说,现在大家都有点怕今越笑,她笑起来就要爆猛料。
果真,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今越刚到街道办大院就发现:咦,今天大家怎么老往她办公室前经过?
有的还探进个脑袋,“来没?”
“没来。”
刘进步跟他们像打哑谜似的,也是摩拳擦掌,时不时去大门口看看,回来当耳报神。
“来了来了!”
大家轰隆隆的从四面八方涌到今越门口,亲眼看见两天前还需要担架抬着来的,就剩半条命的马前夫,居然是自己走着来的,虽然还是憔悴,但精气神已经有了明显改观。
“你这是好了?”
“不拉了?”
“不拉了,吃完药昨天就不拉了,能吃下饭了。”吃药前他的饭量还没一只小猫大,昨天却破天荒的吃了两碗大白米饭!
“真是大黄一吃进去就拉肚子,把肚子拉空了?”
“对。”老马喜形于色,“已经好全了。”
老太婆也是喜气洋洋的,到处跟人炫耀他儿子现在多好多好,顺带轻轻的提一句舒今越,然后重点是骂前儿媳——
“马淑惠这毒妇,这么多年她一学医的肯定知道我儿子的毛病,她就是故意不说,故意让我儿子的病越拖越严重,故意想要我儿子的命!”
“幸好,我儿子福大命大,她就带着她那小傻子,一辈子活在阴沟里吧,从今以后啊,我儿子就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了啊。”
谁知今越却笑起来,“谁说他好全了?”
笑了笑了,舒医生她又笑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快快快!
“啥意思,我儿子还有病?”
“何止是有病,他的毛病一直就不是拉肚子,而是不育症。”
老太婆脸一白。“什么不育症?”
“就是不会生孩子呗。”
老太婆双腿发颤,其实她这两年就怀疑过,因为他们一直催生,而新儿媳的肚子愣是一直没反应,而孙红艳的检查单他们看过,确实没问题,反倒是儿子一直不愿去检查……
他们只能把压力给到新儿媳身上,反正儿子只要不检查,那就是没毛病。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没能得到两三个大胖孙子是遗憾,但有一个,好好培养,以后说不定比那些葫芦娃还出息。
马前夫也是心里一咯噔,但随即又松口气,幸好幸好,不育就不育吧,反正他已经有儿子传宗接代了,只要给老马家留下根就行了。
“我儿子已经有儿子了,就是不育也没关系。”老太婆梗着脖子说。
舒今越笑了,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然后就听见她淡淡的问了句:“你就这么确定,那孩子是你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