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扶稳, 我看一下。”
今越凑得更近些,幸好她是个学渣,眼睛保护得好, 视力出奇的好,不一会儿就确定真的是半截火柴棍!
而上面断口那里还有一点点血迹,应该是掏的时候不小心断在里面之后,孙玉犁自己用工具想弄出来, 结果不仅没弄出来,反倒把耳朵弄伤了。
这就有了伤口。
而他借助的工具, 结合耳朵的大小, 以及家里仅有的物件,今越自己猜到了:“孙大叔是不是用过剪刀, 想把火柴棍弄出来?”
孙玉犁艰难地点头, 眼泪流得哗哗的, 嘴角苦笑不已。
舒今越笑起来, “剪刀是不是还生锈了?”
再点头。
这就是原因!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火柴棍上本身也携带有破伤风病毒, 可能生锈的剪刀上有, 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接触过土壤的手指头上携带的……反正, 剪刀和火柴棍正好弄出一个身体深处的伤口, 就这么感染了。
“我就说嘛, 怎么可能一点伤口也没有就感染上破伤风!原来是伤口在耳朵里, 他那天又一直把这只耳朵压在下面,我们没发现,他自己也没想起来说。”朱大强高兴地走了两步。
既然知道怎么发病的,那治疗起来就有谱了,今越让他帮忙打着手电筒, 她用消过毒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慢慢的分步骤,一点一点的取出那半截火柴棍,显露出来的伤口很小,血已经干了。
很好,伤口不大,简单的清创就行。
今越刚给他消好毒,赵婉秋气喘吁吁跑回来,“今越快看看,是这个东西不?”
她用干净的白纱布包着一堆淡黄色的像虫子一样的皮壳。
今越拿起来看看,又闻闻,“是,这就是蝉蜕。”
赵婉秋拍着胸脯喘气,“是就好,我生怕弄错,不过你钱大妈倒是厉害,居然能找到那么多,少说也有半斤多吧。”
蝉蜕这种一点也不压称的东西,她居然能有半斤?!今越悄悄咋舌,钱大妈这是找了多长时间才找到这么多!
今越一面听赵婉秋叭叭,一面让朱大强回家拎来半斤黄酒,这东西跟平时喝的二锅头不一样,石兰人不爱喝,一般人家都没有,但朱大强是个例外,他没别的爱好,就好烟酒,全国各地什么稀奇古怪小众的烟和酒,他家里都存了点。
从蝉蜕里拿出大概二十克的样子,今越用黄酒煎上,“其实用水煮也可以,但黄酒善行善散,有助于药力直达病所,再加上孙大叔平时也爱喝酒,耐受度还可以。”
煎好之后,一次半小杯,让孙家孩子每小时喂一次。
今越他们也没走,一直等到喂完第一次,看时间不早了,才回家休息,让孙家人记住自家位置,要是有什么情况就上家里去叫她。
因为记挂着这事,今越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叫门,可直到早上起来,一问父母都说没人来叫门。
“真的没来叫门吗?姐你听见没?”
舒文韵摇头,自从那晚的道歉后,俩人之间又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微妙,今越虽然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依然不会原谅她,而她自己,在面对今越的时候也短了点气,唯有加班和学习能麻痹自己。
舒今越压根不搭理她,确认没人叫门她就放心了,没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赵婉秋给熬了一锅苞米粥,又额外给她煮了个白水蛋,补充营养。
刚吃好,孙家小子就一蹦一跳的进来,“舒医生,好消息,好消息呀!”
“我爸昨晚吃了你开的药,先是出了一身一头的汗,半夜里嘴巴居然能张开了,还说想上厕所!”
“刚才天亮的时候,他头和脖子都能转动了,说一定要亲自来感谢你!”
舒今越一听也是喜出望外,“没事,你让他好好休息,药还剩多少?”
孙家小子用手比划一下,今越估摸着也就是七八十毫升的样子,“那行,等把这点喝完就不用喝了。”
“那要是没好完,或者又复发了咋办?要不还是继续喝吧,那成语叫啥,乘胜追击是吧?”
“不会的,药已经起效了,再说酒喝多了也不好,休息一会儿,要是待不住就送他回家吧。”
孙家人觉得难以置信,这么严重的病,吃几个蝉蜕喝点黄酒就好了?这就能回家了?不仅不需要住院,连药也不用继续吃了?
舒今越好笑,中药就是这样的,只要对症,只要能找到病因,效果就是立竿见影的。“你们放心的回家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招待所住两天也行,只是我也不一定随时有时间去看。”
孙家小子一想也觉得有道理,“那我跟我大哥说,先在招待所住两天,等彻底好了再回去,到时候还得麻烦舒医生去帮我爸把把脉。”
今越笑着答应。
小子高高兴兴地跟在她身后,明明比今越高,却仿佛是今越的尾巴,乐得屁颠屁颠的,脚下的破布鞋踩得哒哒哒的响。
他说他叫孙三龙,是家里的老三,今年刚上初二,等初中毕业他就要去验兵,他想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今越好笑,这也太好猜了,他上面两个哥哥肯定就是大龙和二龙了,同时也没忘记鼓励他:“好样的,祝你早日实现理想。”
孙三龙红着脸,“舒医生才厉害,你还没我大哥大,却这么有本事,你将来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医生!”
今越咧嘴,“我也这么觉得。”
孙三龙呆了呆,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谦虚,“你咋跟那些老医生不一样,都说谦虚使人进步……”
“我骄傲我也没落后啊。”舒今越不以为然,她确实在很多方面会自卑,但在医术这一块,目前她还没跌过跟头。
来到单位,先给孙大叔把脉,弦紧脉好了一些,仿佛绷紧的琴弦放松了一些,再看角弓反张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是左耳连着左边脸颊那块还有点疼痛。
今越说了几句,孙家人连忙出去开招待所,幸好当时出来的时候开了看病的介绍信,现在去住宿倒也方便。
刘进步刚来到,见乱哄哄的,“这咋就要走了?”
心说莫非是哪里不好,真回去准备后事了?可昨天小舒不是说要给用黄酒煮蝉蜕吗,连这也没用吗?
“刘医生,我爸好啦,我们先去住两天招待所,到时候请小舒医生把脉,好全了再回家!”
“刘医生,谢谢你们啊,你们单位上需要做啥木工活只管叫我,我在我们大队部的厂里当木工学徒……”巴拉巴拉。
刘进步听得惊奇不已,但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只见昨晚还角弓反张,牙关紧闭,痛苦不堪的孙玉犁,现在居然已经好端端的站直了走路,嘴巴能张开,苦笑面容也消失了!
“哎哟喂,今越今越,你说的那个蝉蜕到底怎么回事?”
舒今越其实也解释不清原理,要说它息风止痉吧,玉真散里那些药也能息风止痉,配伍使用效果应该更好才对,却为什么吃玉真散无效,吃蝉蜕就有效呢?
到底里面是什么成分在起效,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的药理学研究了,今越这么想着,记下孙家人住的招待所地址,心想等晚上下班再过去看看。
谁知道她还没去看呢,孙家人先来16号院了,几个大小伙子忙着把她们家鸡笼给拆了……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听说舒家的鸡笼旧了,想做个新的却苦于没有工具和材料,孙家大儿子是木工嘛 ,老二立马赶着驴车回村办厂里拉木料来,他们自己出钉子锤子和力气,一个多小时就做出一个崭新的双层鸡笼!
二层“楼”能多养几只鸡不说,每层还有两个专门的槽,喂食喂水分开,不容易相互污染,最下面还有一层专门收集鸡粪的挡板,这样每天清晨打扫的时候方便很多——把挡板一抽,鸡粪倒到公厕或者埋在石榴树枣树底下,就没以前脏手了。
赵婉秋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夸这个叫孙大龙的小伙子手巧。
“我们在乡下别的没有,背靠大山就是树多竹子多,平时做点鸡笼鸟笼啥的,多练练就会了。”
还别说,他们顺手也帮舒老师用山里不要钱的竹子做了个鸟笼!
舒老师没养鸟养鸽子啥的,不是他不喜欢,而是舍不得花钱,鸟笼和鸟食都得真金白银的花出去,他肉疼啊!
今越没想到,孙家这几个小伙子这么实在。倒是赵大妈等人也跟着来了兴致,请他们兄弟几个帮忙做鸡笼,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用东西换。
他们干活细致,速度又快,做的东西还结实,关键收的还是最低的手工费,这么便宜的优质劳动力上哪儿找去?
而孙家几个小伙子呢,既能给住在城里这几天找点事做,也能挣点伙食费,反正闲着也要花钱吃饭呢。
“小孙,那几个蝉蜕钱你们不用给了,能不能帮我孙女做个小床?”钱大妈一直等到人群散掉才出现,说话也不怎么看人眼睛,像是在躲着人。
“成,您要啥样的小床,会摇的还是固定的,多高多宽?”
钱大妈也不懂,说不出大小,也比划不出来。
赵婉秋在一旁看见,都替她这张笨嘴着急,“他钱大妈,你就让他们进屋去量一下呗,再好的木工师傅也需要现场看尺寸的。”
钱大妈犹豫。
孙大龙以为是她害怕他们一群农村人进屋,弄脏她的地板,或者拿了她的东西,反正村里是会有这样“城里人嫌弃乡下人”的传言,于是连忙说:“大妈您放心,光我一个进去就行,我不乱动您的东西。”
他记得,给父亲救命的蝉蜕就是这位大妈拿出来的。所以即使她嫌弃他们,他也要帮忙把事情给做好。
钱大妈同意,但要求让赵婉秋陪着进去,她一个人害怕。
赵婉秋:“……”老天奶,这胆子还没猫儿大。
要说整个16号院谁家的房子最小,那当属钱家这间,平时她们母女俩不跟外人来往,谁没事也不会跑她们家去,赵婉秋也不知道,现在一看——小到压根没下脚的地方。
屋里除了一张炕之外,就是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摆着几件锅碗瓢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而就是这么一贫如洗居然也没啥空间了。
而更让人尴尬的是,钱大妈的闺女钱春花此时正歪在炕上给孩子喂奶,赵婉秋走在前面,眼疾手快将孙大龙挡住,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反正钱春花是尴尬得不行,一张脸比西红柿还红,都快哭了,暗怪她妈不靠谱。
赵婉秋帮她把被子掖好,催着孙大龙迅速地看了一圈,发现屋子太小压根做不了占地方的婴儿床了,“不如做挂在房梁上那种吧,娃娃哭的时候还能晃晃她。”
“咱们乡下有的人家做过,不过是费功夫一些。”
钱大妈立马同意,孙大龙也不耽搁,当场就用拉来的材料,在院里敲敲打打的搞起来。
做到饭点,赵婉秋正想说让他们哥几个在家吃饭,人家早就跑了,说是出去外面吃食堂,等估摸着大院里的人家都快吃好了,又回到院里来继续干。
几个大妈们在旁边看着,就小声议论:“这年轻人看着不错,干活麻利,又会来事儿,还有手艺,人品也好。”
光干活连水都不喝她们一口,这样的年轻人除了是农村户口,还真挑不出一点不好。
“当初钱大妈家招上门女婿要是找个这样的,也不至于……”赵大妈冲赵婉秋使个眼色。
她和钱大妈不太对付,据说是以前闹过不愉快,但具体是什么不愉快,她们双方都不愿提,改嫁过来的赵婉秋还真不知道。
她以为赵大妈是要说这个,忙竖起耳朵,谁知她却小声问:“婉秋,上次你说你家鸡蛋丢了?”
提起这茬,赵婉秋可真来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也不是要挑拨,我就是……哎呀,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赵婉秋这小暴脾气,“他赵大妈,你是要急死我啊,咱俩之间还有啥不能说的?”
赵大妈扭捏半晌,还是一咬牙,“就是刚刚,我看见钱大妈家屋里,灶台下面不是有只泔水桶嘛,我看见飘着好些鸡蛋壳,我不是说一定是她啊,就是想起这茬,你看她们母女俩也没养鸡,也没见她出去买过鸡蛋,春花又正在坐月子,你说……”
赵婉秋眉头一皱,她觉得有点道理。不过,生气归生气,她也不至于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当场发作,“算了,邻里邻居的,你就当没看见吧。”
赵大妈对她竖起大拇指,“婉秋我就佩服你这气度。”
“嗐,不是气度,是她们母女俩怪可怜的,你是没看见春花这孩子都瘦成啥样了,奶水都没有,小猫一样的孩子咂半天咂不出东西,急得直哭。”
她自己也是当妈的,很同情她们母女俩。
“况且,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或许人家钱大妈其实是有鸡蛋的呢?鸡蛋壳上又没写我家的名字,算了算了。”
赵大妈倒真不是挑拨,她就是跟赵婉秋关系好,急她所急……嗯,顺带跟钱大妈不对付,观察到啥也就说了。
要是别人,她或许还能忍住,可钱家……算了,想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她也来气。
赵婉秋嘴上说不在乎,但回到自个儿家里,心里还是有点子不太舒服,没忍住跟闺女说了这事。
“我看不一定就是咱们家的。”今越虽然也心疼那七个鸡蛋,但一想到要是拿去给全大院最穷的钱春花坐月子了,她忽然又觉得不心疼了,可能她就是个圣母烂好人吧。
“这事过去就过去吧,以后有了新鸡笼,咱们看好自家的东西就行。”
新鸡笼是可以上锁的,缝隙又足够窄,就是小孩的手也不一定能伸进去,无论是谁想再偷鸡蛋是偷不到了。
因为有这个小插曲,本来说好的给钱春花闺女送几件旧衣服,赵婉秋也不想多送了,只挑了两件最破最烂的送过去。
钱大妈讷讷的,干巴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赵婉秋不想跟她啰嗦,直接回家睡大觉。
住了三天,孙玉犁的病好全乎,什么症状都没了,而答应给钱家做的婴儿床,因为比较费时,暂时做不完,孙大龙就带回家去,说哪天做好再亲自送来。
钱大妈依然是木讷的样子,倒是钱春花小声说了两句“谢谢”。
舒今越在旁边看得直摇头,钱家母女俩这才叫真正的社恐,恐到在人群中恨不得能隐身,谁多看她们一眼她们都会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样的性格不容易惹事生非,不容易跟人结仇,但就是待人接物上差了点,木讷极了,也容易被欺负。
钱春花前头那个男人离婚的时候就当众奚落过,跟她过日子不如跟一根木头过,她比木头不如啥啥的。
这种话是挺伤人的,但性格天生这样,也没办法。
“想什么?”徐端把车子停在单位门口,递过来一瓶热牛奶。
“现在天热了,我想喝冰的。”
“不行,再等几天。”
舒今越噘着嘴坐上后座,“今天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嗯。”
“那咱们去青青家吃火锅吧?”
徐端回头,看见她狡黠的双眼,笑起来,“其实你们早就约好了吧,就等着我去给你们当苦力。”
“聪明!”
俩人路过菜店,今越进去找二哥买了一些涮火锅要用的青菜,他悄悄趁经理不在,给她塞了两个大茄子。
“想吃牛肉还是羊肉?”来到金鱼胡同,徐端要进家门去拿肉,他们家有冰箱,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好肉。
“都想吃,羊肉多点吧。”
男人点点头,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包大姐不在,买菜去了。”
“哼,我又不是怕她,进就进,我今天就要登堂入室,我要直接上你房间看看。”
徐端直接大方的把门打开,“进去吧。”
“哼,你最好祈祷别让我检查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今越背着手,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就跟他的办公室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一张床,一张书桌和板凳,还有一个摆满各种书籍的书架,被褥和书籍一样摆放得很整齐,整齐到就像一块块有棱有角大小统一的砖块。
今越看了一圈,其实还真没什么可看的。
“真没劲。”
“那要看什么才有劲?”
“看点有意思的,比如说什么女孩的照片啊,情书啊……唔……”
徐端把手搭她肩上,将她整个人扳正,看着她的眼睛,“你脑袋里装些什么,我这里没有这些东西。”
他的眼神深邃,透着黝黑的光,中间两点特别亮,今越说不清像什么,就鬼使神差的想要凑近去看看。
于是,男人很快闻到一股独属于女孩子的清香,其实她也没什么香水,夏天也很少用化妆品,但那种肥皂伴着她身上独有的气味,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想起那个他喝过水的杯子,那把他吃过荔枝罐头的勺子。
“你在想什么?”
“荔枝罐头。”
今越一愣,“为什么想起那个?”
他不说话,就无奈地看着她笑,“别逗我了,好吗?”
少女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整个罐头吃完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也闹了个大红脸,幸亏那时候他已经走了。
少女的明媚和娇憨,让他一瞬间心跳加速,但想到她年纪小,他只是很克制的捏了捏她软软的手,“走吧,不是要吃涮锅吗?”
隔壁,姚青青已经把需要用到的调料准备好,今越出蔬菜,徐端出肉,两个女孩负责择菜和洗菜,他负责切,小哈巴狗豆包负责在几双大脚之间转来转去,绕着玩自己那根蓬松的大尾巴,时不时讨好卖萌要块肉吃。
姚青青伙食好,把豆包都养得油光水滑的,小屁股胖乎乎一扭一扭的,明明是哈巴狗,却有点像柯基。它知道这三个人里今越是最好哄的,所以总是甩着尾巴来她面前,一会儿打个滚露出肚皮,一会儿抱着她的脚转圈圈……
今越一边跟它完,一边和姚青青聊天。“你对象宋英武呢?我还以为他也在。”
“本来说好要来的,又是他二叔二婶打电话来,说他弟上学路上摔断腿,让他赶紧回老家一趟。”
宋英武的老家在石兰省比较边远的山区,一到雨季地质灾害频发,孩子上学要走好几公里的山路,听说宋小弟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摔的,路上人少,一直没被发现,耽误了几个小时,送到医院医生说要是再晚来几个小时那腿就废了。
“他走的时候太着急了,我除了安慰几句,也没办法。”
今越叹气,“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弟弟妹妹不是你的责任。”
倒是徐端听了一会儿,问了几句宋英武的情况,诸如在哪里当的兵,哪年退伍的,老家哪里的,听到他的家庭状况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片刻,“改天约出来,我见一见。”
“好呀!徐二哥你帮我好好参谋参谋,你见多识广,我相信你的眼光!”
今越悄悄看了徐端一眼,心说他有个屁的眼光,要是有眼光,自己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站在跟前,他居然都没把她按在墙上亲,白给他长那么好看。
吃过一顿又香又辣的火锅,第二天大家都还要上班,今越也没玩多久,九点半徐端将她安全送到家门口。
“不进去坐会儿?”
徐端看了看手表,“工作还有点没做完,下次吧。”
今越嘟了嘟嘴,好吧,真是个大忙人。“对了,上次提醒你的事儿,千万要上心。”
徐端知道她说的是有人会陷害他的事,他只当她是突发奇想,但最近因为沈和平,确实有点棘手。“行,我会处理。”
徐端把车子停在靠墙的地方,尽量不挡道,在她头顶摸了摸,“回去吧,好好休息。”
直到人离开,他还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原来女孩子的头发是这么软,这么滑,跟男同志硬茬茬的不一样,像一只柔顺的小猫。
当然,他知道,她肯定不是柔顺的小猫,她随时会炸毛。
***
这一夜对于舒家人来说注定不安稳,大概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舒文晏来叫门,说是刘慧芳肚子痛。
赵婉秋和舒今越赶紧先跑过去,舒老师和文明则是去赵大妈家敲门借板车,在车上铺上两床厚厚的棉絮,又带上几个鸡蛋和半斤红糖,他们赶到杏花胡同的时候,那娘三个正好出来。
刘慧芳已经痛得直不起腰来,大家七手八脚将她抱到板车上,舒文晏把绳子套脖子上,像头大驴子似的拉着板车就往医院跑。
幸好今天是舒文韵值班,她给找了妇产科的老主任,别人一听是双胞胎,加上她年纪大,又是头胎,也不敢再让她顺产,直接问家属同不同意剖。
所有人看向舒文晏,大家都以为他会先问剖的医药费和手术费问题,再在心里权衡一番,今越甚至做好了打他的准备。
谁知他却毫不犹豫,“剖,剖,赶紧剖,要用最好的麻药,千万被让她感觉到疼,不然她要念叨我一辈子。”
“文明,你去把我老丈人接来,我在这里守着,走不开。”
“赵阿姨,麻烦您帮慧芳炖点鸡汤,煮俩红糖鸡蛋,老母鸡我已经买好,养在院里半个月了,有五只,就先炖最肥那只吧,您拿着钥匙去拿……”
别说,这一番安排,还挺像那么回事,今越觉得,有了孩子大哥好像像个人了!
“老母鸡先不炖吧,吃太油腻不利于产妇的身体。”赵婉秋斟酌着说,“最初这一个星期,还是尽量清淡营养一点就好。”
她是高年资护士,她说的话很有信服力,舒文晏连忙答应下来,“那吃红糖鸡蛋可以吗?”
“这个可以,等差不多我就回去煮。”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
今越脑海里一会儿是上辈子的大哥大嫂,他们这一对虽说最后分开了,但今越总觉得他们彼此是有情的,现在有了孩子,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
剖宫产的速度就是快,大概四十分钟后,护士就抱着孩子出来了,“恭喜家属,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小护士有点犯怵,生怕家属不高兴,然而舒家人包括舒文晏在内都是欢欣鼓舞,“好好好,大人怎么样?”
“大人什么时候出来?”
“正在缝合,待会儿观察一会儿就能推出来了。”
一家子这才有时间看双胞胎,两个都皱巴巴红彤彤的,像泡发的小老头,要不是护士指着她们腿上的标记,连舒文晏这亲爹也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徐文丽裹着舒文明的破军大衣,踮着脚看,满眼羡慕,“怎么看不出来像谁呀?”
“当然是像我,像我才好看。”舒文晏抢着答,一双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怎么看怎么看不够。
抱他是不敢抱的,只敢盯着看,像个盯着金银财宝的守财奴,两眼冒着贼光……今越不厚道的想。
很快,赵婉秋回去煮鸡蛋,今越文韵和文丽就等在手术室门口,一直等到刘慧芳推出来,陪着她回病房,叽叽喳喳给她讲俩孩子的趣事,刘慧芳哭得眼睛都肿了。
“可不能这么哭,以后眼睛会不好的。”今越帮她擦眼泪。
“我……呜呜……我就是感动,我不敢想,我真的生了孩子呜呜……我也有这一天,我好开心,今越,今越我真开心。”
今越反手握住她的手,“大嫂别激动,没事的,现在梦想成真了,不是吗?”
“嗯嗯,对,我要养好身体,给孩子喂奶。”
因为还要上班,几个年轻人待到天亮就回去了,留下舒文晏和赵婉秋照顾产妇和孩子,舒老师则是回家待命,煮丝瓜汤啥的,中途舒文晏回去提。
住了三天,母女仨出院,今越她们又去看了两次,听说两个小女孩的名字是舒文晏早就取好的,大的叫萌萌,小的叫芽芽,倒是比什么蛋什么花的好听多了。
“萌芽,春来大地,万物始发,好,好名字。”舒老师高兴得直拍手,“老大说大名让我取,我也不跟他们当父母的争,让他们自己想吧。”
到了下午,舒文晏当真过来了,郑重其事请赵婉秋去帮忙照顾慧芳坐月子,因为刘母已经去世了,刘父一个老头也不太方便照顾月子,他自己一边上班还得一边准备考试,是真忙不过来。
赵婉秋也不扭捏,老大虽然没改口,但慧芳是个好孩子,她去照顾的是慧芳和萌萌芽芽,这么一想,她乐颠颠的收了两件衣服就去了。
赵婉秋一走,这家里顿时安静下来,舒老师做的饭也就一般般,无功无过的,他又不爱主动分享八卦,平时每到饭点叽叽喳喳的情景消失,换成了闷不作声的吃,吃完洗刷,然后各干各的。
“咱妈在,家里气氛都要欢快得多,看来咱妈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徐文丽小声跟舒文明叨叨。
他正趴在书桌上算账,“嗯。”
自从文丽病情稳定之后,他赚钱的压力没那么大了,鬼市也只零零散散去一下,饶是如此,这个月也挣了26块,比他工资还高!
加上文丽的工资,小两口一个月入账80块!
“饭在家里吃,生活用品也不怎么置办了,要不咱们留下30块应急,另外50我拿去做生意?”
“做啥生意,可别自找麻烦。”徐文丽的思维是小富即安,只要不饿肚子就行了。
“前几天听张良伟说,他手里有一批的确良面料,现在天热了,这种料子很抢手,到时候我从中倒腾几下,说不定有点赚头……”他一边计划着,一边算身上还有多少钱,要倒腾面料的话,光五十块肯定不够。
他们上个月把欠今越那一百还给她了,今越转手添了二十又还给大哥大嫂,除了舒文韵,目前兄弟姐妹之间的账算是清了。
无债一身轻之后,心就有点痒痒,“你放心,这次保准稳赚不赔。”
“赔钱我不担心,我是担心你,要是被打办和治安队撞见咋办?”
舒文明摸摸一脸担忧的老婆,“放心吧,我有谱,我不像其他人贪心,钱和货没了还能再赚,在我这儿,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他要是被抓了,那文丽就真没依靠了。徐家把这个闺女嫁给他,仿佛就是一个大包袱甩出去,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除了会关心一下她的身体恢复怎么样,居然连柳叶胡同都没来过一次。
女儿住在哪里,门朝东朝西,似乎并不重要。
当然,他们要忙着带儿子嘛,儿子将来是能给他们养老的。
自从想好和文丽不要孩子,舒文明就得为将来的养老问题多操心,在他看来——钱比儿子可靠多了!
舒今越没想到,二哥的想法居然这么超前,她现在也在为钱发愁——夏天到了,她想再最后把房子拾掇一下,就准备搬进去。
老屋那边虽然只有舒文韵和她住,但通风不好,潮湿又闷热的,她迫不及待想住新房子大房子!
可这就意味着她得准备出一笔大钱,徐端请人订做的衣柜书架写字桌都快做好了,人家只收她的成本价,也要小一百。
一百块,以她的收入,不吃不喝两个半月才行,可她现在学会化妆打扮了,化妆品要买点,衣裙要添置两件,自制面膜也要本钱,还要往家里交伙食费,和徐端出去吃饭总不能一直让他掏钱,再加上单位同事朋友之间人情往来……嗯,算下来,她一个月花销真的很大。
都怪谈恋爱!这是为酸臭味买的单!
今越嘀嘀咕咕,嘴角却翘起来,这大概就是活着的真实感吧。
“今越姐姐,有人找你!”赵家小孙子又在前院喊。
隔壁的李大妈撇撇嘴,“哟,这大晚上的,谁来找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人。”
她心里酸啊,李老五眼看着尚光明不搭理她,前两天又舔着脸回家去了,哦不对,是前夫家,他们离婚了。
李大妈恨死了闺女,骂她烂泥扶不上墙,现成的好日子不过要回去吃糠咽菜,关键就这,她前夫还不乐意呢,一家子给她摆脸色看,让她回来找她妈,还威胁她一天不跟亲妈断绝关系,这婚就一天不可能复。
李大妈气得牙根痒痒,既恨闺女软骨头烂泥巴,又恨前女婿挑拨她们母女关系,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向菩萨许愿:千万别让他俩复合。
反观老舒家却越过越红火,小日子蒸蒸日上,她心里老不得劲了,总想刺两句。
舒今越直接翻个白眼,“这就不劳李大妈操心了,你先操心谁给你养老吧,哎哟喂真可怜呐,儿子白给别人养,闺女也不管,听说咱们街道要办一家养老院,专门接收那些没人管的五保户,我看李大妈怕是要第一个住进去。”
“你你你,你胡说!”
今越是真不讲武德,跟这老太婆也没啥讲的,她最怕啥直接用啥吓唬她就行,她敢保证,李大妈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其实人家小李哥早说过了,以后会给她养老,该给钱给钱,该看病看病,可在她眼里,不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孩子就不是好孩子。
“小舒同志,那天不是让你去药厂一趟,你这么多天没过去,我只能来家找你了。”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康永新。
今越一拍脑门,“不好意思,我工作一忙就给忘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忙着给孙玉犁看病,后来又赶上大嫂生孩子。
“康师傅您快上屋里坐。”
康永新背着手,“不了,我待会儿还得过去槐树胡同一趟,咱们药厂的分红下来了,你最近赶紧抽空过去一趟。”
这几句他是压着嗓子说的,大院里邻居太多了,挣钱的事还是低调些。
果然,今越眼睛一亮,忍住想要继续问的冲动,一晚上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第二天先去单位请半天假,立马直奔市中药厂。
自去年签下合同后,她一直忙着,都快忘记这茬了,原来还有一笔小钱钱啊,反正甭管多少,这钱都跟捡的差不多——自己没真真切切付出劳动,那就是捡的。
“舒同志,本来分红该年初就结算给你的,但那段时间我们厂里也忙着,就耽搁现在,这么一算正好合同满一年,以后咱们就按这么结,怎么样?”合同上写的是写的,实际操作有出入其实大家都能接受。
今越没意见,心跳得快,面上还得保持淡定。
“你看一下,这一年我们胃升液的销量还不错,主要是在市医院和省医院两家大型综合医院里,我们的占比份额很大,已经达到了……”巴拉巴拉。
今越看着苏副厂长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条鱼,终于听到了一个数字,“二百三十多块?”
“对,你看一下明细,一共是236块,零头我们留到下一年,你别看少是少了点,但这才是第一年,咱们的成品还没销到别的地方,下个月我们会派几名销售员出差,去临市和邻省推销一下,到时候就不止这个数了。”
舒今越嘴唇颤抖,差点控制不止尖叫,236块怎么少呀!她存款最多的时候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直到离开厂长办公室,她的手还有点抖,对着那一沓崭新硬挺的钞票,摸了又摸。
难怪国外药企都要搞专利,专利药是真的挣钱啊!她这么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胃升液,第一年就挣了这么多,不敢想象明年后年在全国范围内使用,甚至以后推广到日国之后能挣多少!
她手里要是多握几个这样的专利药,就像养了几只会下金蛋的母鸡,那还上什么班?她躺平就能养老!
今越哼着小曲儿,觉着这中药厂真是块风水宝地,空气都是香甜的,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小舒同志等一下!”康永新从后面追上来,脸色有点红,这在一贯冷静的他身上是很少出现的。
“康师傅有什么事,您说。”
“你会治病,对吧?”康永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犹豫了很久,其实也打算放弃了,但昨晚去看望胡奶奶的时候,老人家问起他妹妹最近怎么样,他积攒多年的苦楚像洪水一样宣泄出来。
这一次,他终于趴在胡奶奶膝头,静静地流了很久的泪。
那么多的苦,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可到前天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他再也忍不住了。
或许,像医生说的,他已经尽力了,这么多年了,妹妹也累了,就给她解脱吧。
可做哥哥的,要怎么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妹妹离开?
可就在昨晚,胡奶奶说,他如果还想替妹妹争取一线生机的话,不如找今越这丫头去看看。
他跟其他第一次接触今越的人一样的想法——这么年轻的姑娘,能做什么呢?仗着手里有两个偏方,捞一笔快钱已经是极限。
可他又不是第一次接触今越,胡奶奶也对她赞誉有加,康永新犹豫了一晚上,顶着两个熊猫眼,问出一句:“你会治疗肠梗阻吗?”